另一間屋裡,親自去迎回新娘的棠靖翾則忙不迭地跟弟弟換衣服,等會兒拜堂的人就是棠靖騏了。到時候生米煮成熟飯,看娘還奈他何?
「靖騏,就拜託你了。」換好尋常衣裳的棠靖翾對弟弟做了個長揖。
「唉……」棠靖騏顯得有些無奈,可是已經答應了大哥,這下反悔也來不及了,只是他不由得想到,等會兒拜堂時娘若看見新郎不是大哥,那臉色不曉得會變成什麼樣子。
棠靖翾牽出先前準備好的馬,正打開後門準備偷偷溜出府去,沒想到卻跟氣急敗壞直直奔來的翠瀲對個正著。
「你在這裡做什麼?」棠靖翾的臉色立刻變了,「你跟舞鳶不是應該在去江南的路上」
「還說呢!」翠激趕得上氣不接下氣,當下不顧主僕之分,責怪起棠靖翾來:「我們在路上不巧遇見棠家的親戚,他們說是要來喝你的喜酒!」
「老天!」
棠靖翾重重的吸了口氣,感覺自己就快昏過去了,怎麼會這樣?他千算萬算,卻沒想到老天爺竟然不幫他!
「你要當你的新郎也就算了。」翠瀲不由得仍舊埋怨著,「可是你也瞞得像一點嘛!」
「你什麼時候看見我當新郎了?我現在穿的是新郎的衣服嗎?我現在跟人家在大廳拜堂了嗎」
棠靖翾突地對著翠瀲大聲吼了起來,怒氣在他的胸中起伏,他惱怒地把所有的火氣都發在翠瀲身上,事情發展到這個地步已經不是他所願,連翠瀲都來冤枉他?
他的樣子嚇得翠瀲往後退一步。
「我哪知道你在想什麼,你也不先告訴我。」
棠靖翾嚥了一口口水,努力壓制住自己的情緒。
「我讓我娘以為我願意娶蔡家小姐,這樣她就不會再逼我,或者去找舞鳶的麻煩,可是拜堂成親的人是靖騏,我好不容易才說服靖騏幫我娶人家,我之所以不告訴舞鳶,是怕她多心。」
翠瀲歎了口氣,「唉!這下可好,弄巧成拙了。」
「什麼意思?」棠靖翾著急地抓住翠瀲的肩,「舞鳶呢?她人在哪裡?」
「不見了。」翠瀲悶悶地說。
「不見了?什麼叫作不見了?」棠靖翾氣極地大吼,重重晃著翠瀲,可憐的翠瀲被他晃得骨頭都快散了。
她身子搖搖晃晃地喊著:「我怎麼曉得嘛,她一聽見你成親的消息,就騎了追雲不曉得上哪兒去了,追雲的速度又快,我們打死也追不上,我索性先不追,就直接來報告你了。」
棠靖翾臉色一寒,蒼白得嚇人。他放開翠瀲,卻死死地瞪著她,那神情像是要把她給吞了一般。
「少爺啊……」翠瀲猶豫著,不知道該說不該說,側著頭愣了半天,還是下定決心說了!「我們讓棠夫人趕出來的時候,在路上,小姐遇見了她的表哥……」
「表哥?」棠靖翾速速接口,眉擰了起來。
「是安胥?」
翠瀲小心地點了點頭,「那人請小姐跟他回樓蘭去呢!我怕……小姐今天一個衝動,就真的回樓蘭去了……」
棠靖翾簡直就要昏厥過去,眼前金星亂冒,舞鳶回樓蘭去?就這麼誤會他的走了不,不,先鎮定下來。他做了幾個深呼吸,強迫自己鎮定下來,忽然間,他又一下子抓住了翠瀲的肩頭,「舞鳶騎的是追雲?」
翠瀲的肩膀被抓得好痛,她忍著痛點點頭。
棠靖翾若有所思地道:「也許還找得到她……」一下子又放開翠瀲,逕自翻上馬背,急馳而去。
安胥那個藍眼睛的手下以最快的速度安排了一切事宜,讓舞鳶得以即刻上路。
一行人很快地出了城門,朝關外疾奔而去。坐在車轎內,舞鳶不由得掀開簾子,回頭往長安城猛瞧,是在不捨什麼呢?
這一刻,舞鳶甚至有些昏昏沉沉、迷迷惘惘的,搞不清楚自己心裡真正的心意,馬蹄每踏一步,她就問自己一次:就這麼走了嗎?就這麼走了嗎?
眼前倏地卻又出現那隊迎親隊伍,還有棠府前喜慶熱鬧的模樣……舞鳶立刻狠下了心,死命地說服自己,別了吧,長安!她本就不屬於這裡。
她命令自己扭回頭來,放下簾子。
馬車外卻在這時嘈雜了起來,行進速度也明顯的慢了下來。
「發生什麼事?」舞鳶煩躁地只好又探頭出來。
「小姐,你帶來的這匹馬,不聽話啊!」藍眼睛手下頗為委屈地說。
舞鳶定睛一看,這才發現追雲就像發了狂似的不停地嘶鳴,兩隻前蹄長抬,仰天而嘯。藍眼睛手下本來讓它馱著部分貨物,長長的韁繩牽著他,但這會兒不僅貨物全掉在地上,幾個人一起拉住韁繩也都快控制不住它了。
藍眼睛手下氣得正想揚起鞭子狠狠抽它一鞭——
「住手!」舞鳶急忙跳下車來,一把搶過他手上的鞭子,怒道:「這是我的馬,你敢打!」
奇怪的是,追雲似乎有靈性,一見到舞鳶,它漸漸就安靜了,黝黑的眼睛望著她,就像有話要說似的。
舞鳶不只心疼,對追雲她還有一種複雜的感情,畢竟它原是靖翾的,她愛惜地拍了拍它,接過了韁繩來。
「算了,你們管不住它,我不坐車了,一路騎了它回樓蘭吧!」說著,她便跳上了馬背,追雲也十分溫馴地並不再鬧。
似乎也只有這個辦法了。藍眼睛手下無計可施,回頭喊道:「好啦好啦,繼續上路了!」
小小的車隊,就這樣又繼續上路。
然而令人驚奇的是,獲得了自由的追雲載著舞鳶,竟然不管車隊的方向,不聽舞鳶的使喚,硬是掉轉頭邁開步子飛奔而去!
「小姐,您去哪裡呀」
不僅全車隊的人大聲驚喊,就連舞鳶自己也嚇著了。追雲的速度簡直就真的跟在「追雲」一般地快,剎那之間藍眼睛手下等一群人已被它遠遠地甩在身後,嚇得舞鳶不由得趴下身去緊緊抱住它的頸子,要不這樣,她只怕就要摔下去了。
「追雲?你瘋了嗎?你帶我去哪兒呀」
舞鳶一路驚惶地喊著,嚇得眼睛都閉上了。而追雲似懂非懂,仍是邁步飛馳,卻似乎是有目的地。
騰雲駕霧般地一路狂奔後,追雲爬上一座小小山巔,終於,它的步子緩了下來,舞鳶這才有勇氣睜開眼睛,朦朧的視線中一陣熟悉、一陣困惑,這山巔……靖翾帶她來過的。舞鳶猛吸一口氣,心提到喉嚨,模模糊糊地意識到了一些什麼。她跳下馬,牽著追雲往前走……她看見了棠靖翾.
他站在那兒,頎長俊挺的身軀一動也不動,舞鳶卻覺得他的全部注意力都像利箭一樣地衝向她。
她嚥了嚥口水,勉強開口:「是你讓追雲帶我來的?」
他靜靜點了點頭,似乎怕突然的舉動會把她嚇走似的。
追雲竟然這麼有靈性,帶她來見它主人。舞鳶近乎驚異地望著它,又望望它的主人,忽然意識到棠靖翾此時應該已經是別人的夫婿——
她心中某種痛楚狠狠一牽,那麼地痛……她歛起了臉色,把追雲的韁繩拋還給棠靖翾,轉身就走。
他追上前去,強力地箝住她的肩,將她留了下來。
「你放開我!」舞鳶掙扎了一下,然而他的手指就像兩把鐵鉗,舞鳶疼得從齒縫中吸氣,胡亂喊著:「你還找我做什麼?不是有更重要的事等著你去做?你不是該去當人家的新郎……」
「舞鳶!」他心慌意亂,卻仍專制地強迫她面對自己。
「今天成親的人不是我,是我弟弟,你聽我解釋……」
「你騙人!」舞鳶倔強地喊道:「人家明明說成親的人是棠家大少爺,棠家大少爺不是你是誰」
「這是唬我娘用的,是不得已,是計策,我跟我弟弟商量好,我去迎娶,他去拜堂。」他耐心地盡力維持情緒的平穩。
「你看,如果今天我是新郎,我現在必定在棠府正廳行大禮,怎麼還能站在這兒跟你說話?」
「我哪裡曉得你們在變什麼把戲」正在氣頭上的舞鳶,不管棠靖翾再怎麼解釋她也聽不下去,她掙扎著,「你放開我呀!」
棠靖翾的脾氣之大,本來就不在舞鳶之下,這會兒眼見她如此不可理喻,他的理智一下子讓怒火給燒融了。
「好,你不信?我這就帶你回棠家,看看拜堂成親的人到底是誰,不由得你不信!」
他說到做到,剎那間跳上馬背,把手伸給舞鳶,命令道:「上來!」
舞鳶卻被他乾脆俐落的舉動給震住,她睜著一雙清靈明眸瞪著他看,卻反而平靜了下來。
「如果你說的都是真的,那麼你弟弟已經拜了堂,你卻又回去,豈不搞得天翻地覆?」舞鳶原以為這些只是她自己心裡想著的事,沒想到卻從口裡說了出來。
「管不著了!」他咬咬牙,「除此之外,我不知道有什麼法子才能讓你相信我,你到底走不走?」
舞鳶站在追雲旁邊,抬眼看向他,忽然迸出了一句:「不走。」
不曉得為什麼,她這下心平氣和地想了想,竟然相信他說的是實話了。說得也是,如果成親的人是他,他現在怎麼還能站在這兒?
舞鳶出人意料的回答,讓棠靖翾又是詫異、又是生氣、又是欣喜,這一團複雜的情緒他處理不了,也不想理了。他跳下馬來,忘情地一把拉過舞鳶,擁她入懷,找著她的唇,狠狠地吻她,如此強烈的吻彷彿他已經在沙漠中走了好久,而舞鳶是唯一的綠洲。
舞鳶頓時昏眩,心跳加快,那種深切渴望的情意,讓她的淚水再也克制不住地落下。
他纏綿地吻去她的淚,吻著她的眼,好半天,他才總算稍稍退開一些。
「你為什麼不早告訴我?」舞鳶的臉上又是淚又是笑的,「早說這是你們的計謀,我也不會生氣,也就不會有這麼多麻煩了。」
「別再說了,是我的錯。」他溫柔地捧著她淚眼婆娑的臉頰,眼中儘是愛意綢繆,「我只是擔心你事先知道了會更煩憂,卻不曉得會將事情鬧到這種地步。」
舞鳶眼波一轉,「還好有追雲,不過……你是怎麼讓它回來找你的?」
「哦,是這個。」棠靖翾取出小小一枝爆竹狀似的桿子,燃著火往上一拋,倏地一聲長嘯衝上天空。
「賣追雲給我的人說過,追雲是從小訓練過的,只要一發出這訊號,它一定奔回發訊的地方。」
「它還真聰明。」舞鳶拍了拍追雲的背,又取笑棠靖翾:「我看它比你還聰明呢,如果不是追雲,我恐怕都回樓蘭去了!」
「你當真想回樓蘭?」棠靖翾的語氣,聽得出一絲絲嫉妒嘲諷的成分。
「你的舊情人來找你了?」
舞鳶還真喜歡看他吃醋的樣子,她故意說:「他原來沒娶舞羚,這會兒他回去繼承王位,要我去當王后呢!」
棠靖翾的聲音不由得更澀了,帶著尖銳的妒意。
「這個王后的位置想必很吸引你了?如果不是我攔著你,你插翅也飛回去?」
舞鳶忽然噗哧一聲笑了出來,這個驕傲的男人,原來他也會吃醋,他也有弱點,也會受傷呵!她主動地投進他的懷中,雙臂攬著他的腰。
「你吃什麼飛醋?我要是想跟安胥回去,老早就走了,還在這裡跟你瞎混個什麼勁兒?」
棠靖翾終於明白舞鳶只是在開玩笑,他又喜又氣,忍不住輕斥:「把我氣死了,對你有什麼好處?」
「別生氣嘛!」舞鳶閃了閃密濃的長睫毛望著他,不知為何臉先紅了起來,羞答答地,她悄悄踮起腳尖,原來只是想主動吻他。
她迷人的嬌羞模樣完全擄獲了他,他沉醉在其中,熱烈地回吻她,狂野而甜蜜。
他的舌尖在她的唇瓣上游移,他的聲音又低又啞,輕輕道:「我這輩子唯一一件辦不到的事就是生你的氣,你到底對我下了什麼妖法?」
舞鳶吃吃笑了起來,她的笑聲形成一陣陣氣流,吹在他的唇邊——
「啊!」舞鳶卻忽然很殺風景地仰起頭來,「我還是得回樓蘭。」
「你還回樓蘭幹什麼?」棠靖翾自己才剛說沒辦法對她生氣,此時烈眉一擰,火氣似乎隨時又要發作了。
「你這麼緊張做什麼?」舞鳶嬌笑,又認真地說:「我答應安胥要回去當他的王后,這會兒反悔,總是對不起他,得去和他當面交代清楚。」
棠靖翾哪裡放得下心,他不假思索地就說:「我跟你一起回去!」
「你要陪我回去,當然最好。」舞鳶嫣然一笑,臉頰卻微紅。
「不管我是不是你明媒正娶的妻,你也……總得去見見我爹娘吧!」
棠靖翾忽然放聲大笑,點點她嬌俏的鼻子,「你還真是不夠聰明,我們可以在樓蘭成親啊!你要多正式就多正式,我娘可管不到那麼遠。」
「啊,你說得對。」舞鳶的眼眸中忽地又亮起晶瑩的光彩,她的眼神已經好久沒有這麼亮麗迷人了。
棠靖翾心中一動,憐惜地收緊手臂,毫不猶豫又吻上她的唇。
這個吻極狂野強烈,夾著他們對彼此的思念、帶著最深最濃的愛戀。他的舌很快地侵入她口中,恣意逗弄她的舌,引得她全身輕顫不已……
半晌,他放開她,深情地凝視她迷濛夢幻的雙眸,忽地以手解開她的前襟,露出翠綠色的抹胸。
舞鳶教他的舉動給嚇了一跳,忍不住低呼:「你……你怎麼可以這麼大膽?這兒……這兒可不是房內呢!」儘管口中這麼嬌嗔著,她卻絲毫沒有抗拒的舉動。
「你忘了咱們在水池中鴛鴦戲水的情景了嗎?那兒也不是房內……」他一邊說著,一邊隔著抹胸輕撫她的雙峰。
山崖邊,一道漂亮的彩虹橫跨峽谷,這一切似乎都如此圓滿美麗……然而遠遠的天邊,卻緩緩飄蕩著一朵烏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