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權有勢有天下,我還要你!
混沌的黑氣籠罩天空,天下頓時大亂。
就算我們之間沒有愛情,但將來成了夫妻,我會疼惜你,將你放進我心裡最重要的角落裡。
淡淡的白氣溫和如春風,輕輕地在世上飄過,隨即隱去,沒有留下半點痕跡。
那麼藍色的那團氣呢?為什麼始終在角落裡,沒有說過話?
這個念頭才起,外頭公雞鳴啼,她直覺張開眼,嘴唇微啟,想要喊,卻又不知喊些什麼。
這一年來這樣的夢一直在持續,每一種顏色裡彷彿站住一個人,每次只說一句話,唯獨那團藍色……
「好痛。」每每作了夢,左眼就痛。明明看不見東西,卻還有痛覺。
「妹子醒了嗎?」沒有敲門聲,一個男人的聲音低柔響起。
「起來了。」她揉揉眼睛,迅速換上素白的衣裙。
「慢點,小心跌倒,等你梳洗完了再開門也不遲。」
男人彷彿得知她在屋內的匆忙,和氣地說道。
她應了聲,簡單洗過臉之後,便跑去開門。
「姐夫,早。」她仰起臉,望著男人背光的臉龐,微笑道。
「早。」博爾濟蹙起眉。「你臉色不好,又作了惡夢?」
「不是惡夢。」短短的一句話,她沒有再解釋。
他也知她不是懶得去解釋,而是,在她的認知範圍內,這就是解釋了。
當年迎拈喜過門,是知道她有個妹子腦子不好,真正見了面,才知道拈心不是一般的白癡兒,只是她的思想較旁人簡化了一點。
真正見了面啊……
他暗歎口氣,將裝著早飯的托盤舉高讓她注意到。
「方纔我瞧見丫頭送早膳過來,正巧我在上班之前也沒什麼重要事,你就陪……陪姐夫用餐,好不好?」
「好。」她退開,要讓他進來。
他差點脫口要她正視他是男人的事實,但卻只是及時拉住她的藕臂,隨即像被灼燙到似地抽離,勉強笑道:「咱們到亭裡吃吧。」隨即轉身步向外頭的涼亭。
「你又夢到三種顏色了?」他知道沒有人主動說話,她是不會開口的,也少將心事與人分享,會得知她的夢還是從拈喜那裡聽來的。
這個夢,始終讓他耿耿於懷。
「嗯。」
「能告訴姐夫,夢裡又說了什麼嗎?」
「黑的說他得到天下之後,還要得到我。」她像在背書似的說道,沒注意到他攏聚劍眉。「白色的說要跟拈心成親……」
博爾濟的臉色一凜,壓下自己心裡的情緒,力作溫柔問道:「藍色的呢?還是沒有說過話嗎?」
她搖搖頭:「沒有。」
博爾濟抿嘴不語,見她跟著坐在石椅上揉起左眼,直覺要伸出手撫揉她的眼睛,手臂停在半空又縮回,惱自己差點失了分寸。
「是我不好,堂堂京師的都統,連個好大夫都找不到。」費盡心力為她找醫者治她左眼,卻始終治不好。
「京師最好的大夫是師傅。」她說道:「拈心的眼睛是天生的,與師傅的好壞沒有關係。」
「我知道。」治不好……也罷,是癡兒,他更鬆口氣。
她年屆十九,早該論婚嫁,卻因身有殘疾,所以一直待在府裡。
一直待吧,他一點兒也不介意她待上一輩子,最好沒有男人中意她……明知道不該,但寧願她這閨女的身份就這麼保持下去,能夠讓他照顧她。
最好那些人永遠不會出現帶走她。
會是哪些人,他也沒點概念,只知自從她作了夢之後,他隱約有個不祥感覺。她夢裡的景象與她的未來極有關係,但夢裡的顏色中卻沒有屬於他的。
見她埋首吃飯,他把握相處機會,柔聲問她:「今兒個你又要上金大夫家裡嗎?」
「嗯。」她點頭。
想必又有屍體要研究了,他笑道:「那正好,待會兒我順道送你過去。」
她搖頭。「不遠,我自己走就可以了。」屍體多穢氣,自從跟住搬進都統府裡,姐姐雖沒有多說話,但聽下人閒言閒語過。姐夫是當官的,家中住一個診屍人已經有點沾霉氣了,要是讓他老送她去金大夫那裡,萬一有什麼不好,那可對不起他了。
姐姐真是嫁了個好人。雖然他看起來體型高大勇猛到有點嚇壞她的地步,但卻出人意表的是個細心的人。
她停下夾食,往他略帶失望的神色看去,又見他一身官服,忽然說道:「姐夫,這幾天還沒有天亮,你就出門,不到三更不回來,你自己也要顧好身體。」
博爾濟聞言狂喜,差點要搖晃她的肩,讓她明白自己兩年多來的心意。即使同住一個屋簷下,也少聽她開口詢問他的事,多是他主動親近她,如今難得她面露關心,說不驚喜是假。
「我自然會照顧好自己,拈心你也要好好保重……」
見她捲起衣袖,露出細瘦的藕臂。「你……」
「拈心為姐夫把把脈,確定你無恙。」
冰涼的纖指落在他厚粗的腕間,博爾濟幾乎屏息了。
也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一個堂堂二十多歲的都統,竟然會像少年一般的手足無措。
她半合上眼,搖頭晃腦,粉頰略白。他伸出左手,不敢貼上她的臉,隔住半指距離,順著她的臉頰往下滑。
是他錯眼了嗎?總覺她一過新年,臉色似乎沒有以往來得好。
「嗯……應是無礙。」當她張開眼時,他已縮回手。
「也差不多時辰了,姐夫,我要出門了。」
他跟著她站起身,順手幫她調了下身上背的荷袋。
「當真不要我送?」
「不了。」
「也好,你自己多小心,若有事,叫人回都統府。也記得小心屍氣、屍味,別讓自己受病。」
他像老婆子一樣的嘮叨,有時真要以為她有兩個姐姐。
她點頭,貝齒不露地微笑。「嗯。」
依依不捨地跟住她一塊出府,上馬之際,聽見她轉身離去之前,自言自語的:
「姐姐要我注意姐夫身子,我注意了,應該沒有其它事。」
博爾濟怔仲了下,這才明白她的關心不是出於本心,難以言喻的失意湧上心口,讓他恍惚上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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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今聖上受漢化影響,將其皇子們皆取『胤』字,多羅貝勒雖非親生,但自幼在宮廷生活,聖上特賜胤玄之名。前兩年跟住大將軍平亂,是聖上看重他,有意磨練,將來好成大清重臣。在平亂之後,連升二級,封為多羅郡王。未及弱冠,便封郡王,在大清裡幾乎只有極少數,將來就算皇上再特封親王,老夫也不感意外。」
「哦。」金大夫摸著屍體,抬起眼往正在做診屍紀錄的小女徒看去。見她一臉認真,壓根沒在聽他說話。
認真有什麼用?學了三年,還不是這個樣?要出師,除非有神仙來教她。
「你真的一點興趣都沒,是吧?拈心,你這樣可不好,成天只看著屍體,倘若你真對研究死屍有興趣,那麼為師絕不反對你投入大量青春在上頭,但你既無狂熱,那麼真該為自己好好打算一下了。」
「不明白。」
這些年,這三個字一天之內起碼要聽見三遍以上,他早被磨得連脾氣都沒有了。
「為師之意是你該好好請你姐姐與姐夫為你尋一門親事。」
「哦……」
「還是你有意中人?」金大夫楔而不捨地問道。
她停下筆,想了下,搖頭。
「沒有?」那麻煩可大了!她到底還要在他這裡學多久啊?她姐夫不是都統嗎?就算是看在她姐夫地位不低的分上,也該會有人想要攀點關係啊。
「唉……」算他倒霉吧,收了一個認真卻不成材的徒弟,一輩子都無法出師。
「要是每個人都像多羅一樣死而復生,老夫就快快活活地收了鋪子,遊山玩水去算了。」
他自言自語道。
「死而復生?人死了不是會成屍體嗎?」拈心難得聰明,訝叫一聲:「是殭屍!」
殭屍個鬼啦。他撫住額,很具耐心地說:「拈心,多羅郡王死而復生是京師人人津津樂道的喜事,老夫想你少理外頭事,所以大概是唯一不知情的人吧,但我以前曾提過不下數十次,你全當耳邊風了?沒關係,老夫再說一次,多羅郡王死而復生後,還是一個活生生的人,不是殭屍,你懂嗎?他隨大將軍征戰時,在戰役之中遭人放箭射中心窩,原以為沒救了,放在營裡一夜,等住運回京師妥善安葬,哪知天一亮,原本斷氣的身體又活過來了。」
「啊,殭屍!」
「不是殭屍!」他忿怒得差點跳到屍體上。「就跟你說了他不是!他是個有福分的人,連萬歲爺兒都認為他大難不死絕,必有後福,要真是殭屍,他還能為大清盡力嗎?」
「哦。」她靜默。就在金大夫認為她已經放棄她那個一直線的思考時,又聽見她自言自語道:「沒有死乾淨,就是有福氣。為什麼死而復生就是有福分呢?」
一股輕顫從他背脊竄上來,不知是氣她,還是聽見她的話所致。
沒有死乾淨……射中心窩,照說是必死無疑,若是心長在另一邊也就算了,這可以成為多羅郡王沒有死的解釋,但聽說他斷氣一整夜後才又活過來……
那不就是惡鬼附身了嗎?
他打了個哆嗦,笑自己心眼太多。戰場之上多神話,會有誇大不實的奇跡不是沒有可能。憶起前一、二次再見多羅郡王,他確實正常得緊,沒有什麼詭異之處。「啐!死而復生沒有福分,難道這些屍體就有了嗎?」
「嗯。」她點頭。
金大夫嗆了口氣,差點接不上來,魂歸西天去了。
這個徒弟……是他一生的敗筆啊,沒料想到有一天在她眼裡,人會比一具屍體都不如。
外頭丫環在喊有客,他隨便交代幾句便匆匆跑出去梳洗。
拈心蹲下來記錄屍體上的症狀,邊翻著歷代的書籍對照。
過了一會兒,總覺無法集中精神,老是想起那個死而復生的男子。
「死後了之後再活過來……」,她縮起肩,喃喃道:「那多痛啊……」
再多的富貴名利也抵不過到身體裡的苦,是什麼原因會讓一個已走進黃泉路的人含住最後一口氣跑回陽世間?
「雙足千金重,眾苦沉雙肩,牛頭馬面身後追……啊!」她嚇得丟了筆記,跌坐在地,雙手撐在地上,摸得的雖硬卻不像是地,低頭一看,看見自己碰到屍體。碰觸屍首是她每一天都要做的工作,當時不覺得有什麼可怕的地方,但現在定睛一看,只覺屍體浮腫,屍體青白交錯,彷彿映住牛頭馬面的臉。
她又驚叫一聲,恍惚裡從左邊的視線望去,看見這具屍體的過往總總。
「不要!」她大叫,搗住雙眼奔出停屍房。
牛頭馬面的臉不停的浮在腦海裡,即使搗住左眼,仍然看見了許多東西。是什麼她看不懂啊,好多沾血的屍體、好多魂魄往她靠來,她的身子好重,走不回去了,再死一次,不要再活過來了……
混亂交錯的思緒讓她分不清楚哪一個才是她——「小姑娘,金大夫又在停屍房遲遲不願出來見客嗎?」
輕慢的笑聲響起,如銳利的匕首,割破她心裡剛剛湊成的形體。
她雙腿一軟,跪坐在地,直覺抬起臉循聲望去,只見一名年輕男子站在面前。俊朗的臉龐也凝結,不再有任何表情,黑色的雙眸死盯住她。
他的臉好陌生,眉間的硃砂痣卻好眼熟,眼熟到曾經她在鏡中看見自己的眉間也有一顆!
你生我生,你死我死。藍色的氣說話了,是粗啞的承諾。
天旋地轉中,她的左眼通紅,穿過這年輕男人,瞧見他身上周邊沉穩的藍光。
「好痛!」
他大吃一驚,立刻奔上前拉下她的左手。她的左眼紅如血,連眼瞳都充滿血色,他鬆開護身的扇子,用自己的左手遮住她的左眼。
「封卜!」他厲言喊道:「還不是時候!以神之眼起誓,以吾之命抵天女之命,封!封!封起來!」
她耳畔不停地響起他嘗試封印的聲音。腦袋昏昏脹脹的,無數的影子交錯著,顧不及姐姐提過男女授受不親,虛弱地半躺在他懷裡。
不知過了多久,四週一片靜默,他抱住她軟小的身子,在她耳邊低問:「你……」
彷彿他激動得連聲音也說不完整,試了好幾次,才又開口:「你還好嗎?」
「頭痛。」她皺起眉。
他的粗指小心地揉起她的太陽穴,柔聲說道:「你叫什麼?」
左眼的脹痛逐漸消了,她乖乖答道:「拈心。」他的懷抱好熟悉,好像在許久許久以前曾有這樣相依偎的感覺……啊!「男女不可相擁!」她連忙推開他。「而我還沒梳洗……」
「你住在這裡?」他好聲好氣地問道。
她搖搖頭,隨即要揉左眸,他立刻抓住她的手。
「你剛從停屍房出來,不是還沒梳洗嗎?」他笑道,指尖輕輕揉住她的眼睛。
她的雙眼圓圓大大的,像隨時會淌出水來,瓜子臉跟她細弱的身子沒有女子的纖美,反倒像小孩。
她靦腆地笑了笑,小聲說:「我忘了。」
她連神態都略嫌孩子氣,讓他不得不疑心,問道:「你今年幾歲了?」
「快十九了。」
十九?心裡驚訝更甚。近十九歲的女子……怎會像個小孩?
「你是金大夫的徒弟?」
「嗯」「家居哪裡?可有婚配?」他追問道。
「我住在都統府裡,沒有婚配。」她照實答道。
她沒有防心,他已是微愕,聽到她住在都統府裡,心裡連番驚訝。
「你是博爾濟的什麼人?」
「我姐姐嫁給姐夫,我變成姐夫的姨子。」她想要爬起來,他卻緊緊抓住她。
「我想起來。」
「想回停屍房?」他隨口問,心思不停翻轉,然而一見到她微懼的神色,他的心口浮起不怎麼習慣的柔情。
「你不想回停屍房?」
「嗯。」
短短的幾句交談,讓他開始瞭解她有問必答,但也不會主動解釋或發出疑問。他只得自己問:「既然你是金大夫的徒弟,不該早習慣了見屍體嗎?」
她躊躇了一會,低聲說道:「可是……可是方纔我……我……我瞧見了有……有鬼在裡頭。」
「鬼?」他失笑。「大白天的,怎會有……你是左眼瞧見的?」
她點頭,很驚奇他竟然知道。在不知不覺中她用力握住他的手,當他是同伴地說道:「我見到牛頭馬面……就像姐姐說的一樣,會帶死人離開陽世的牛頭馬面。」
他暗驚,不由得將她摟緊。「沒人會帶你走的!有我在,誰也不敢帶你走!」
「我不是死人。」
是啊!她不是死人,牛頭馬面不會帶她走,自己在緊張什麼?但他的額在冒汗,心口在狂跳。無緣無故的,她的神眼怎會要開?方纔若不是他及時封住她的神眼……
「多羅郡王!」金大夫往花廳一去,找不著人,繞了一圈又回來,瞧見多羅郡王正吃他那個傻徒弟的豆腐,立刻大喊:「多羅郡王,她只是一個認真又不成材的孩子,您別……」厲眸一瞪來,他馬上噤口不語。
「啊,你是殭屍!」她嚇了一跳,趁胤玄不備,爬離他。
胤玄沒料到她突來的舉動,一探手又要拉她回來,金大夫肥胖的身體立刻卡進他們之間。
「拈心,都晌午了,回家去吧,你姐姐還在等你一塊用飯呢。」金大夫催促道:「今天下午別來了,聽到了沒?別來了!」
「好。」她點頭,遲疑地看了胤玄一眼。
他以為她在毫無記憶的情況下,也不願離開他,心中說不狂喜是假,直到他耳力極尖,聽到她一句:「嘻,湘西趕屍……回頭跟姐姐說去。」學著道士的語氣轉身輕快離開。
他一愕。
「別生氣,郡王!」金大夫叫道:「拈心只是個白癡,白癡兒啊!」
「白癡兒?」胤玄聞言惱怒,揪緊金大夫的衣領。「誰准你說她是白癡兒的?」
「其實也不算是白癡兒啊……只是……只是……」金大夫指指腦袋。「這裡出了一點毛病,一點點而已,她跟正常人沒兩樣!沒兩樣!不過就算沒兩樣,也請您不要打她主意,她的靠山是都統博爾濟……」
「博爾濟動得了本王嗎?」胤玄厲言說道,放開金大夫,心智一片混亂。
她……腦子出了問題?
憶起方才種種對話,她確實有點異於常人,但無損她與人溝通。
「難道……後來有人傷了她?」
「拈心是自出生後就有毛病,不是後天人為的。」金大夫插嘴道。
「你倒清楚得緊。」
「她的親爹與老夫是結拜兄弟……郡王,您可還記得三年前往此遇刺,您拿一名少女去擋劍,那少女正是拈心啊!」
模糊的記憶裡彈跳出三年前的影像,似乎正如他所說,他殘忍地以一名少女來餵劍,那名刺客是……
他微微瞇起雙眸。是緣分嗎?竟將他們兜在一塊。
倘若她真如金大夫所說,腦子異於正常人,一般普通人多不會收養,只不過是個小姨子而已,若有意撤清,大可每月付銀兩供姨子度日。
他心裡迅速描繪出博爾濟方正和氣的臉龐,沉吟許久——「我以為只有我陪著她轉世……難道其他人的願望也成真了?」
是哪裡出了差錯?
金大夫連眼也不敢眨地望著他,小心翼翼地說道:「郡王,您對拈心有興趣?」
有興趣?何止是「興趣」二字可以形容的?從他死而復生的剎那,無數的回憶就像是毒蟲一樣咬著他的心頭,一點一滴地蠶食,幾乎顛覆了他過去十多年來的生活信念。
從迷惑到產生恨意,從恨又轉到死前的誓言。這一切迷迷濛濛的,如同隔紗隔霧在看他人的一生。是的,他可以將「那一切」看作是不關死活的旁人,但卻無法忽略那紗慢之後的女子。
他朝思暮想的女子啊……
「她可是癡兒啊!」
金大夫短短一句話震醒他的狂喜。
癡兒……他朝思暮想的女子竟是一個白癡兒!那樣溫柔婉約的女子竟然變成一個白癡少女!
「怎麼可能?她曾是護國天女,就算是能力全無了,怎會淪落到此?」他喃喃道。在乍見後暫時冷靜思考下,確實難以將二人重疊起來。
但他確定是同一人啊。
「沒有一個男人會要一個腦子有問題的女人。」金大夫在旁歎了口氣,順道也算提醒他:「拈心十九歲了,不是她家不肯讓她出嫁,而是從來沒有一個男人登門求親,萬一生下不對勁的孩子,誰能承擔這個責任?」
沒有男人要她!
他……要啊!為什麼不要?他等了這麼多年,甚至以為他錯過了她,從死而復生之後,他開始尋找著眉間有硃砂痣的少女,找到幾乎發了狂,連嬰兒都不放過……不!不是死而復生後開始的,從他出生、貴為皇親國戚之後,他的一言一行、一思一想都以她為成長,如今遇見她,怎能捨棄?
就算是癡兒,他也要啊!
他從奈河橋前逃開,逃避牛頭馬面的追捕,回到陽世間,他絕不再錯過。
他俊朗的貌色染上一層陰鬱,長年帶笑的唇緊緊抿起來,像下定決心。年過五十的金大夫閱屍無數,怎會看不出這樣的神情是什麼含意?
「郡王,您貴為皇親,漢人之女可會受委屈的。」他低聲嘮叨。
他輕笑一聲,拾起扇子。「什麼皇親?本王可不放在眼底,但它卻能為我帶來權勢,除了天下外,我還有要不到的嗎?那可真圖了不少便利。金大夫,你說,是不是本王前輩子做盡好事,才有這股強悍的身份與地位?」
「老夫可不信什麼鬼神之說。」
「本王以前也不信。」胤玄喃喃說道:「總以為那是江湖術士的騙活,只願跟住萬歲爺與南懷仁學科學、信科學,後來才真的明白鬼有鬼界、人有人界,大多時候是命定,本王是違了天命……」他抿唇又輕聲喃道:「萬歲爺是個好皇帝,大清在他老人家的統治下,起碼有幾十年的好光景,我與她卻在盛世中出生……」這是福是禍?
不需要他們的年代,他們卻出現了。
他回過神,發現金大夫正用先前拈心瞧他的奇異目光望住他。
「金大夫,為什麼她突然喊殭屍?你停屍房裡的屍體沒死絕嗎?」
「不……」金大夫連忙垂下頭囁嚅著。
他沒聽清楚,再度問道:「你說大聲點。」
金大夫又說了,聲音仍是小小的,當胤玄有些不悅地問了第三回,金大夫才鼓起勇氣大聲說道:「她以為郡王您是殭屍!」
「什麼?」
「她以為您是沒死乾淨的殭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