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拈心,抓緊!」他用力一踏車板,抱著她直接躍上馬背,馬鞭先往馬與車銜接處揮去,隨即一抽馬身,黑馬立刻奔前。
「小心點!」他在風中喊道:「坐好,別讓你自己暴露在我之外。」她嬌小的身子完全隱藏在他的身體前。
「胤玄……」
「沒事的!」身後不會是博爾濟。若是他,他不會這麼地感到莫名的恐懼,彷彿一停下來,就等於宣告了拈心的死期。
出了京師,不知狂奔了多久,騎下黑馬已呈疲態。胤玄暗暗惱火,今晚挑的馬是匹老馬,禁不起長程的折騰,他低頭望著她強忍驚惶的小臉,沉聲問道:
「拈心,懂不懂騎馬?」
她搖搖頭,更加抱緊他的腰。「不懂,我不懂。」姐夫曾教過她幾次,但如果告訴他,他會不會拋下她,讓她獨自逃命去?
逃命?這兩個字深刻地劃過心口,彷彿許久以前曾有人要她逃命,她不逃,那人……那人在她的遺體前自焚……
不對,不對!死了的人怎能看見東西?她還是活生生的人,哪來的遺體?左眼隱隱又劇痛起來。
「混帳東西!」胤玄怒響,前頭林子忽然冒出人來,胯下坐騎一時受驚,前蹄揚起,她驚叫,半個身子滑離他,他當機立斷,棄馬保她,緊抱著滾下地。
滾下地,他沒有回頭,抱著她連翻了好幾滾,盼能遠離驚惶的馬匹。
「拈心,傷了嗎?」他叫道。
「沒有……沒有。」左眼彷彿在流血,眼裡所見景象都是紅霧一片。不敢告訴他,怕分了他的心。
他拉著她起來,見到前後的蒙面客逼近。他一手拉拈心至身後,一手持住扇柄,冷眼凝望為首蒙面人的雙眸。
他冷笑:「要錢?」心涼了一半。論心機,終究還是比不過八貝勒嗎?
蒙面人指向拈心。
「哦?那就是要人了?那可不行,她是本王的人。席爾達,你真是好大的膽子,竟瞞著你主子在京師外郊劫人!」
為首的蒙面人愣了一下,拉下面中,露出一張方正的臉。「郡王,奴才奉令擒殺刺客,並沒有瞞著貝勒爺兒。」
「刺客?刺客不是早上在湖裡撈起來了嗎?」
「還有同黨。」席爾達瞇起眼望著躲在胤玄身後的少女。「她正是我前日發現燒血衣的同黨!」
「胡扯!你是說本王的女人意欲刺殺八阿哥,是在暗示什麼?暗示本王也是刺客之一嗎?你好大的膽子啊!」胤玄面露怒氣,心裡卻知不動手,怕她難逃生天了。
若是派其他人來,還有餘地可談。八貝勒算得妥當,派死忠又不知變通的席爾達來。
「你這奴才打一開始就跟蹤本王?」
「奴才不知郡王會夜去都統府。貝勒爺原就要奴才夜探都統府,必要尋出那名少女,她若不肯吐實,當場格殺,若見相似女子,也殺。」
身後的拈心在顫抖,他以為她在害怕,安撫地握緊她的小手,卻發現她的手極冰。
「你可知要擒她,本王絕不會放過你?」
「奴才只知貝勒爺的命令不能不從。」
「好個席爾達!你是說就算今日站在你面前的是其他阿哥或親王,只要你主子一聲令下,就算是要你賠盡九族,也會毫不留情的動手?」
席爾達沒有吭聲。
不吭聲在預料之中。他只見過席爾達一次,還是八貝勒來不及斥退,錯身而見,從此記住此人的眼。
是八貝勒養的死士。
敢闖都統府殺人又不怕被發現,那表示八貝勒已有犧牲席爾達的打算,而他甚至敢斷言八貝勒沒有事先告知他、與他商議,是開始起了懷疑。
「我再怎麼鬥,也鬥不過他天性裡的多疑。」胤玄歎了口氣,隨即拉出拈心,注意到她臉色異樣。「好吧,你帶走她吧,本王的女人多的是,倒也不缺這一個,就做個順水人情,讓……」話才到一半,瞧見席爾達正專注傾聽,他又勾回她的腰,直接扣住扇柄上的凸起物,扇骨間射出細長的暗器。
席爾達眼尖,及時閃過,暗器打中他身後的人。才一轉眼,就見胤玄拉著她跑出林子外。
「主子有令,就算是多羅郡王,照殺!」
「他果然早就懷疑我了!」八貝勒必定是怕他為其他皇子做事,尤且少年時他和博學多聞三皇子交情最好,突然轉向八貝勒,不會懷疑是假,更甚者他又是曾經死而復生過的人,就算他突然死了,也可當作閻王不留人,來收命了。
「拈心……」他垂眉,注意她渾身一直在發顫。「別怕……不對,你怎麼啦?」
「我……我沒事。」
沒事才怪!正要脫口再問,迎面長刀劈來,他迅速抱著她躍後,雙腳躍踢,正中對方胸口,後頭長劍逼來,他要將拈心往前攬,前頭又有敵在等。
他一咬牙,心知雙拳難敵眾人,但也百般不甘心……不甘心,他當然不甘心啊!
盼到了她的心、等到了她的人,卻又要讓他再一次目睹她十九芳華時香消玉殞!
他沒有能力再立下一次毒咒,期待下一輩子了。
「小心!」他跨前擋住她,讓長劍在他背上劃了一個鉤子,同時毫不留情地用藏於扇骨間的利鋒刺進來人的胸腹之間。
席爾達反應也快,將同伴屍體用力推向胤玄與拈心之間,一時衝力加上背痛,胤玄鬆開他的手。
胤玄駭然,立刻步上前要再抓住她,席爾達一刀揮來,逼得他又不得不退開三步,他沒有感覺到席爾達砍進他肩上的痛,大喊道:
「蹲下,快蹲下!」
拈心沒有動作,狀似極痛地搗住她的左眼。
「拈心!」胤玄大叫,顧不得自己了。
博爾濟突然出現,一把拉過拈心,擋住迎面而來的刀鋒。
胤玄微愕,瞪著博爾濟邊護住拈心,邊要退開險峻的懸崖,同時也離他愈來愈遠——
心裡有些微痛,但更慶幸博爾濟的出現。至少,保住了拈心,他厲言喊道:
「快走!帶著她走!」隨即轉身面對席爾達,陰沉地暗示道:「席爾達,你主子真是大膽,敢傷本郡王!逃了一個女人不要緊,你要讓本王逃出生天,本王必會直奔熱河向萬歲爺告狀,他當皇帝的夢是碎了、毀了!」
打鬥之中,他的話不算中氣十足,是因他受了傷,但隨風隱約飄進她耳裡。
拈心的左眼痛得難受,卻緊緊抓住博爾濟,低喃:
「姐夫……救他……」
「能救得了你已是萬幸!」博爾濟直接提起她的腰,沒有再看她,說道:「你往林子裡逃,逃出林子,不要再回都統府,去哪兒都好!都好!」他一掌打向她,讓她飛出激戰之中,狼狽地跌在地面上。
她忍著作嘔的衝動,連忙爬起來,在混亂的激鬥中找尋胤玄的蹤影。當她定睛找他時,她嚇了一跳,好幾名蒙面人夾攻他,他一臉的血,身上原穿著白色鑲金的馬褂已劃了好兒道口子,口子像井,不停地冒出血水來。
她大叫一聲,博爾濟立刻抬頭,怒喊:
「還不快走!」一不注意,左腿遭砍。
「對……對不起,姐夫!拈心辜負你的好意!」她跑進圈子裡,博爾濟大驚失色,要再上前,左腿卻吃痛得讓他難再行一步。
銀白色的月光隱隱照在懸崖上,在她身上勾勒出淡白的光圈。腦海裡浮現過往種種,想起小時候路過的算命他討一碗水喝,曾說她逢九有劫。她九歲時確實生了一場大病,在生死之間徘徊。後來姐夫曾聽她提起過,便送了她一塊保命玉珮。
今天她正逢十九,只覺神智恍惚了。
「拈心!」遠方彷彿傳來姐夫沉痛的叫喊,一連幾次的,她想要回聲報安,卻沒有辦法,雙眼裡只看見胤玄。
他的週身有微弱的藍光,好弱、好弱,仿如生命即將熄滅之時。以前從來沒有看過他身上有這樣的顏色啊……
「胤玄!」她驚叫道,見到席爾達趁其不備,沾血的長劍欲刺進胤玄的背部。她駭然,連考慮也沒有的便要護住他的背。
長劍抵到她的心口時,她盯著席爾達那雙殺氣十足的眸子,下一刻,她被人拉開,右眼親自目睹了劍刺進轉過身護她的胤玄的胸口之中。
「啊……」
她呆了,顫抖地張嘴:「啊……啊啊啊!啊!」她失控地尖叫。
尖銳的叫聲響遍林子。胤玄只覺初時心口微痛,頭一個反應就是上蒼憐他一世死兩次,不給他太多的難受,但連自己也等待死亡的那一段時間,心口某樣東西碎了,他低頭一望,是藏在馬褂裡的王佩碎成數截。
他沒死?
「拈心!」他又抬頭,盡力打退一人,緊緊拉著她的手臂,看向她的臉時,他一時愕然,只能盯著她的左眼如血,血色之間沒有瞳孔……
「啊!我不要……我不要……」她扯住頭髮。
「拈心,我沒死!我沒死!」他大喊,想要抓回她的神智。
她的左眼愈來愈紅,連帶著影響到她的右眼。
「啊……」她的焦距渙散,顫聲叫道:「阿爹啊……我不要……我不要啊……」她的語氣從痛苦到迷惑,最後充滿了深深的無力感。
那樣的語氣像極……像極前一世他的親姐,因無法拯救芸芸眾生而無力,因無法盡孝道而痛心……
那一刻,胤玄就知道她的左眼開了。
芸娘回來了!
拈心呢?那個有點羞怯又單純的少女呢?神眼開了,就不再是普通人,她會知曉過往,會明白自己的使命,然後殘忍地將身邊最親的人犧牲掉!
她死前,天女元神已不再純淨,這一世要開神眼是很難了;但她開了,那麼……拈心呢?
以往總是分不開芸娘跟拈心,她們是同一人,對芸娘的眷戀轉為對拈心的愛,從未分開過她們,但現在才知道自己下了多重的感情!
他想要那個小小的、動不動就皺住眉頭認真回答的少女,一個普通的少女,一個會愛他的少女,一個……他想要心、也要人的少女!就算她較他人單純,他寧保這樣的單純無知啊!
而芸娘回來了,她會發現他們之間曾有過的血緣關係,會像他一樣背負著兩輩子的苦楚!會無法原諒她所帶給他的痛苦!會無法原諒自己愛上曾是弟弟的他!
要承受前世今生兩界的苦果,他一個人就夠了,不要再讓拈心承受了。
「好。」她怯怯地答允嫁他。那時她的臉泛紅,洋溢住小小的喜悅跟興奮,他從來沒有在芸娘臉上看見過,他只知當拈心答允時,他幾乎快樂得要發瘋了。
等到他發覺時,他不顧她的掙扎,緊緊抓住她,遮住她的左眼,喊道:
「以吾之眼起誓,以吾之命換汝之眼,封!封!封起來!」他還有多少命可以犧牲掉?他還有多少的神眼能力可以封住她的能力?
芸娘在世也是受折磨,為什麼不還給他拈心?還給他啊!還給他拈心啊!
「我愛你……」記憶裡交錯拈心羞怯的低喃。單純一輩子也好啊!他只要她!
只要她啊!
她的右眼迷惑地望著他,彷彿望進他的靈魂。他視若無睹,暗叫芸娘原諒,暗惱自己無法再生生世世追尋拈心了,他立下天地之間最可怕的毒咒,叫住:
「生生世世,以吾之魂永墮地獄不得超生,以此換汝之命、汝之眼!封起來!封起天女之眼!盛世之中不需王芸娘,還我俞拈心!」眉間的硃砂痣前所未有的灼燙,週身剩餘的藍光抽離了他的身體,由硃砂痣開啟的洞裡飄出,陸續隱沒在她的左眼之間。
天地之間,再無聲音。
她的右眼逐漸恢復焦距,左眼的血紅漸漸褪掉。
「胤……胤玄?」拈心軟軟的、充滿擔憂的聲音喊住他的名字。
從不曾像這一刻那麼感激上蒼過,胤玄差點鬆了心神,昏厥過去。
「是我!我沒死!你別擔心!」
「沒……沒死?真的嗎?我……我好怕……」她驚喜的,聲音卻異常虛弱得讓他訝異。
眼角瞥到博爾濟盯著他,方才只害怕她消失,不顧一切的,現在才發現週身的蒙面客皆停下來錯愕地盯著他們。
那樣的眼神仿似看著妖魔鬼怪!
是啊,他自幼跟著傳教士學科學,舉凡事皆有根據、皆有道理可尋,若不是他本身歷經了這一切,怕也要笑斥這一些無稽之談。
他的心仍在狂跳不已,還沒從方纔她差點開神眼的狀況中恢復,又忍不往往意到博爾濟始終在盯著他……
不,他是在瞪著她!
瞪著拈心的背。
他的心跳停了,遲遲不肯看向她的背部。握她藕臂的手掌敏感地接觸到濕答答的「水」……
「你……你沒事就好……」她昏沉沉地倒向他懷裡。「我……好痛……」
他的視線緩緩下移,終於見到她背上沾血,不知哪一把刀砍進她細嫩嬌弱的背部,幾可見骨。難怪……難怪她差點恢復神眼,不止是受到他死亡的刺激,還有……她的生命也要終結了。
「這……算什麼?我沒死,你卻要下地府了?」他喃喃道。「那我受盡苦難……算什麼?」他把命賠盡,連死後魂魄也送給地府了,這一切為的是什麼?就為了目賭她的死亡嗎?
「好狠的胤稷,前世你已逼死芸娘,今生你仍不放過拈心?」他咬牙說道,咬得血淚淚流出嘴角。
她體內的生命之火逐散,遲早在他懷裡的會是死屍!前世他目睹她的遺體,後這一世仍然殘忍地讓他再看一次!
「我不甘心!我不甘心!我要的不是這樣!我要的是她與我相偕白首,我要的是一個活生生的拈心!」只怪他的能力不夠,前世只能許下與她相遇的毒咒!
而上蒼實踐這個毒咒,卻殘酷至極地開他一個玩笑!
相遇、相愛,再分離!
「好狠!好狠!」
「要分離,我可不要!」他拚住一口氣抱起拈心,扯動自己身上的傷口。
「痛……」她半昏迷低語。
「不痛了,很快就不痛了。拈心,拈心,你知道我是誰嗎?」他的語氣溫柔低啞,在她耳畔問道。
她掀了掀眼皮,想要笑卻覺得好冷。「胤……胤玄……」
他微笑,摟緊她開始降溫的身子。
「你答應過當我的小娘子,還記得嗎?」
「嗯……」她要點頭,卻無力。
「我們永遠在一起,好不好?」
「好……我要你快樂……」
他露齒而笑,齒上都是血,在月色裡格外可怕。
他看了一眼仍在震驚中的博爾濟,對著她低語:「我快樂,為什麼不呢?至少,現在我是快樂的。」
她沒有回應,他沉痛地閉了閉眸子,然後隨即出乎意料之外的,他抱著拈心跳崖了。
「不要!拈心!」博爾濟回過神,心膽俱裂地大喊,奔到懸崖旁,幾乎要跟著跳下去了。
幾乎啊!
他足下的砂石滾下急流中,再跨前一步他也能追隨他們而去。如果上天垂憐,他真的也會跟著跳崖啊!
但肩上的國仇家恨……怎能忘?
他盯著懸崖下黑濛濛的一片,眼內已是模糊了。多羅說得沒錯,就算他想要,也永遠不能將拈心擺在第一位!
「八貝勒有令,活要見人,死要見屍,快去下頭找人!」
冰冷的聲音從身後響起,博爾濟溫和的臉龐開始扭曲,低啞說道:
「我不准你們去打擾她!」
「都統勇勤公,你若不反抗,尚能保有全屍,不似他們……」話還沒說完,就瞧見博爾濟發狂地旋過身,空手打中一人,奪去他手上兵刃,大開殺戒。
「我不准你們去打擾她!誰敢動她,就去死!」他吼道。
他的瘋狂只在這一夜裡。
轉載自文學殿堂掃校不詳
天亮之後,有人驚惶報官,懸崖旁死絕十多名黑衣人,下手者手段殘忍,無全屍。
也始終無人出面領屍,八貝勒胤稷不曾出過面,也未受到任何牽連,官府當是賊人案處理。
未久,宮中傳出了消息,多羅郡王失蹤數月未歸,疑是死亡,由聖上交三皇子處理其後事。
這一年,多羅郡王年僅二十三歲。
楊承文聽到消息之後,驚嚇不已,趕往都統府,卻在府裡見到牌位:俞拈心,享年十九,香消玉殞。
上香的博爾濟左腳廢了,一道長疤劃過他的額間,差點毀了他的右眼。
翌年,復立太子,終其一生八貝勒未曾坐上皇位。
繡芙蓉2003年10月5日更新製作
吾常聽鄉間傳奇死而復生之事,每聽一回,便親趕當地,期盼見吾之友再現眼前。
數年來,皆撲空。死而復生皆是假,不過是道聽途說。
吾一生,僅信一人。此人年十九死而復生,二十有三失蹤,至今已有三年。
吾雖旁敲側擊,盼博爾濟吐露真相,他卻始終三緘其口,只能從零碎片段拼湊而成……
「羅伯!」門順勢推開,金髮的傳教士探了個頭進來,問道:「我要去鄉下傳教,你也一塊來嗎?」
楊承文抬起頭,老大不高興地說道:
「在京師傳教不是很好嗎?去鄉下地方,人人都當你是毒蛇猛獸,何必!」上一回跟著他去鄉間傳教,差點被人打成大饅頭,再要一次,他可會殘廢的。
「神愛世人,不分地方。」
「那麼,請您一定要原諒我,我這幾天吃壞肚子,實在不能跟您一塊下去傳教。」
「沒有關係,你好好休養吧。」隨即關上門。
「啐!一個洋鬼子,一個好到不能再好的傻洋鬼子!」
楊承文抱怨道:「這裡誰老大啊?我每天一餐吃三碗飯,你又不是沒看見,還真當我吃壞肚子呢。」傳教士都這麼好心腸嗎?「不不,我可不能心軟!我又不是不知道鄉間民智未開,一見外國人就當是鬼!我去膛渾水幹什麼?羅伯、羅伯的,哪天真被打成蘿蔔,我可完蛋!」
他回過神,看著這些時日以來記下來的文字,不由得歎了口氣,繼續寫道:
吾曾以低償購得一書。作者已不可考,吾疑乃隋人所著,書內破敗不在言下,亦無可看之處,唯獨一處提及神眼……
神之眼,洞天機,天女曾降世間,護世人等等諸言。吾見此文,不由想起吾之友,他天生聰穎,又經歷生死交關;偶與他相談,便覺此人說話玄虛非凡人……
他憶起胤玄曾說溜嘴過,大清輪不到八貝勒當皇帝。也確實在太子廢立的返復間,不曾有八貝勒的機會。
「也許,他正是書中所提及另一雙神眼的降世,只是大清國泰平安,用不著天人,便將他召回去了。」楊承文喃喃地說服自己,又看一眼擺在旁邊的那本舊書。書裡有乾涸許久的血跡,想是作者寫時出了事情,能保留下來真是奇跡。「不過話說回來,這作者的文筆還真是有點差勁,簡直不能跟我比。」雙眼又不由自主地看住擺在桌上的一整排扇子。
門忽然又打開,打斷他剛培養起的哀傷情緒。他忿怒地轉過身,看見金髮傳教士又進來。
「我不都說我不去了嗎?」他沒好氣地說道。
「我忘了告訴你啦,你不是在尋找什麼復生嗎?我們這次要去的鄉下,聽說又有死而復生的例子,還是個年輕人呢。」
「哦?」楊承文雙目一亮,立刻跳起來。「此話當真?」
「當真。」金髮傳教士用著怪異的洋腔強調:「而且,聽說他還有個妻子,跟住他一塊復生。」
「啊!」楊承文驚喜叫道:「當真?」
金髮傳教士仍然點頭。「還是當真。」
「好好!我馬上去整理行李,就算這一回被打成蘿蔔,我也甘願!」他連忙收起桌上的紙筆。
「別忘了順便整理我的衣服,還有去把馬車裝好,聖經也要記得……」
「我知道我知道!我馬上去做!」夫妻一塊死而復生呢,這一回的可能性大過以前的任何一次。
「好啊,我到外頭等你,」
「去吧去吧!」
年輕的金髮傳教士輕輕關上門後,扮了個鬼臉,喃道:
「當真?怎能當真?一個大清羅伯,一個好得不能再好的傻羅伯。」他聳了聳肩,隨即去聯絡其他傳教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