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爹?他是跪著求我嫁給病鬼的,他說那小賤人失蹤了,交不出人我們會遭殃,那我這輩子都別想見到你了,他是這樣說的他是這樣說的。不關我爹的事,不關他的事!」林玉撲到門上,「那小賤人呢,那小賤人呢?我要見她,我要見她!」
「她……」話到一半,蘇及第的唇畔明顯地抖動了幾下。
「我要她死,她最好現在就死掉,死掉——」
「她沒死!」蘇及第轉身吼了過去,「她不會死!」
「哈哈……哈哈哈哈……被我猜到了,被我猜到啦!她死了對不對?她死了……哈哈,報應報應,天生的騷狐狸!」
「你——」蘇及第握住柵欄,「你最好乖乖聽我的話,你爹已經被蘇念恩抓到了揚州,如果你不聽話,就沒有好果子吃!」
「你想怎樣?你把我爹怎麼樣了?」
「沒什麼,只是把你的遭遇跟他說了下……還有,抓你爹的是蘇念恩,不是我,不要把賬算到我頭上!」
「蘇及第!」三個字艱難地擠出林玉的嘴巴,「你這頭豺狼……」
「不要恨我!如果你把柳絮的事情跟我們的計劃告訴別人,我會殺了你,你信不信?」漆黑的眼珠對上柵欄內那雙曾經自己含情注視的眼,他有一絲慌張。
「哈哈哈哈……你在威脅我嗎?」林玉低下頭,再抬眼時落了滿臉淚花。
蘇及第頓了頓,轉身道:「你自己會打算的,要命還是要魚死網破。」說完便疾步離去。
「蘇及第!蘇及第,蘇及第……」林玉一下子像是被抽光了所有力氣癱軟在地上,淚雨紛亂,她開始掩面痛哭,「蘇及第……我那麼愛你,那麼愛你……你卻……你卻……」咬牙切齒的聲音使得她咯咯發抖。
如花三月,風起旖旎,水落繾綣,烏程縣風光大好。
一隻信鴿撲啦啦飛進郊外一間小屋裡,停在窗欞上「咕嚕嚕」叫著。一雙嫩白纖手輕輕捧起信鴿,所有的潔白沐浴在陽光下,無塵的羽毛與凝脂雪膚鍍上一層奢靡的金,幾乎透明。解下鴿爪上的竹筒,那雙手從旁邊書桌上抓起一把米粒撒出窗外,「辛苦你了!」說著,手中的信鴿便飛撲著到窗外的草地上自行啄起來。
「柳姑娘你起來了?」溫婉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柳絮揚揚手中的竹筒轉過身,「沈姑娘的信。」
沈宛放下手中的食盒接過竹筒笑道:「謝謝。」
柳絮笑著翻開食盒蓋子,「沈姑娘每回得到信都笑逐言開,裡面到底有何乾坤啊?」
「只是普通的信箋罷了!」閱畢,沈宛將信揣入懷裡道,「今天有沒有好些?」
柳絮點頭望住沈宛,感歎世間竟有尤物如此。雖沒有如林玉那般出挑精緻的五官,但眉宇間透露的淡淡恬定卻使她渾身散發著光芒,如水一般溫柔,如絲一般柔韌,如光一般暖人,如花一般沁心,她的談吐像一杯溫吞的水,讓人舒心之餘又覺得她的教養真是好到沒有脾氣的起伏。還有她所作的詩詞,堪比易安居士。可這樣一個完美的女子,怎會讓人忍心相信是出生青樓那等污濁之地呢?柳絮莫不歎了口氣。
「柳姑娘作何歎氣?」將碗筷擺上桌,沈宛道,「御蟬可有幫忙之處?」
柳絮搖搖頭坐到沈宛身邊,「沈姑娘有這麼好的文采,為何還寄人籬下,沉浮青樓?」
「嗯?」沈宛抬頭,「柳姑娘你……」
「對不起,」柳絮起身從床頭翻出一些手寫稿子,「我在書架上找的,落款是沈宛御蟬之筆——『白玉帳寒夜靜。簾月明微冷。兩地看冰盤。路漫漫。惱殺天邊飛雁。不寄慰愁書柬。誰料是歸程』。好濃的期盼相思……你寫得真好,為什麼不讓這些字見世呢?」
「人生得一知己足以,又何必計較有多少人欣賞你呢?」
「你真是無慾無求!」柳絮轉身將書稿放到床邊的書架上,「啪」一聲,不小心碰落一本,「《側帽集》?」
沈宛起身撿起書,輕輕拍打了一番塵土方才放回書架上。
「誰料曉風殘月後,而今重見柳屯田,沈姑娘傾心性德文采,想必對你的詩作影響不小吧?」
沈宛微微紅了紅臉,「些許吧!」
「雖然他的文章措辭優美,但卻少了男子應有的氣勢。」柳絮返身坐到椅子上,「如他那般自小便含著金湯匙出生的人,當然有資格作這些憂傷的詩詞。」
沈宛落寂一笑,「君之愁思幾人能解呢……」
柳絮抬頭,「莫非……」
「菜冷了,快吃吧!」沈宛難得地打斷了柳絮,遞給她一雙筷子,然而眼裡是掩飾不住的淚光。
柳絮接過筷子,頓了一瞬又道:「沈姑娘將這小院取名「源水居」,讓人覺得意境非凡……柳絮很喜歡這裡,但是,正如姑娘詞中所寫的『畫梁雙燕子,應也恨匆匆』。」
「你想離開了嗎?」
「君在太湖北,妾在太湖南,日日思君不見君,卻也不能共飲太湖水……」柳絮放下筷子,撇過頭望出窗外。
「如果你覺得你的身子已經沒有大礙,沈宛也不做挽留,耽誤了你與知心人相會。」
「知心人?」柳絮回頭稍稍皺眉。
「相知才會有相愛相許啊……我很是羨慕你呢,能大大方方地愛!」沈宛低頭自腰間解下一枚玉珮,「我一身孑然,沒有什麼東西可以作為紀念,你就拿著這個,或許以後還能幫你的忙呢。」
「相愛?」柳絮怔怔望著沈宛塞到手中的漢白玉雕成的雙翼佩,「這一定是有心人送的,我怎好……」
「你收下吧,留在我這裡,反而更添一門愁。」沈宛拍拍柳絮的手背道,「你走時不要告知我,我怕分離。」
「沈姑娘,救命之恩,今生定報……」
「不要這麼說,救你的是你自己,若不是你求生意志那麼強,在湖水裡撐了一夜,飄到我腳邊的也不會是活著的你了,所以,我也只是順應天命。」
柳絮握緊了手裡的玉珮,這女子怎不令人動容。
「對了,你要去哪裡?」
「揚州……」柳絮的心無緣由地抽動了幾下,痛得有點不明所以。只是在想到揚州的時候覺得心裡無限地忐忑與恐懼。她不敢想像揚州的蘇念恩與誰拜了堂與誰洞了房,甚至連他是否安然她都不知,但是必須去面對。思及此,她豁地站起,桌邊的筷子便「啪啦啦」落地,瞬間將她驚醒。
「你怎麼了?」沈宛撿起筷子笑道,「還沒啟程就已經迫不及待想見到他了?」
柳絮微紅了臉,嘴巴裡澀澀的不知道是什麼滋味。
月餘,又是一日花好春暖,蘇府一大早便有幾個人陸陸續續進去。
「宜興方向找尋不到。」一名男子恭敬地將丹青放到桌上道。
「無錫江陰一帶也無果。」又一名男子將丹青放到桌上。
第三名男子握著手裡的丹青望了望坐在一邊的蘇念恩。
「蘇州地區也沒有?咳……」蘇念恩輕聲問道,兩道眉扭在一起,蒼白的臉上更添了些許疲憊。
男子將丹青放到桌上搖了搖頭。
「少爺,還有南下的人沒回來,或許他們會找到。您別太擔心了……」蘇安寬慰道。
「一個月了……」蘇念恩搖頭扯出帕子猛烈咳嗽起來,「咳咳咳……」
「少爺,您最近身子一日差過一日,要不要請個大夫來瞧瞧。」蘇安擔憂地看著蘇念恩的面容,前些年好不容易養好的身體被這事情一拖便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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