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爺,少爺……」
「砰……」門被蘇念恩粗魯地推開,震得桌上蘇安昨晚放的湯藥微微波起水漾。他急促地喘氣來到櫃子面前,毫不猶豫地從櫃子裡拿出被他精心收好的鳳冠,然後大手一揚,閃耀的鳳冠自他手裡飛出,「砰」一聲摔在地上,「辟里啪啦……」珍珠散開,在地面上跳躍滾動……一時間,屋子裡閃耀著刺目的銀光。
「少爺?」蘇安驚呆地看著他的少爺——此刻,他正扶著櫃子大聲咳嗽。蘇念恩為柳絮接二連三地發脾氣了……她無疑是個禍。
「蘇安……咳……」蘇念恩輕喚道,「扶我去老爺那兒!」
「……是,是!」蘇安趕緊過去扶住蘇念恩,將他慢慢扶出屋子。他的力氣,在剛才的奔跑,扔鳳冠的時候就已經消耗光了,此刻,他是最無力的。
兩個蹣跚的身影漸漸消失,走廊盡頭慢慢走出一個人。她望著那個離去的背影,眸子裡的情緒彷彿驚濤駭浪。她默默走進蘇念恩的屋子,放眼看著地面滾得四處都是的珍珠,心被揪了起來。
這是送她的,為什麼要這樣糟蹋?柳絮淒淒蹲下撿起一顆珍珠放在嘴邊,冰涼的觸感冰住了她的心。她支開蘇及第,只想看看他好不好,可是,她看見了什麼?他在發脾氣,他在因為她發脾氣!眼睛一眨,落下橫亙不斷的眼淚……他們這樣,都是何苦?
第十二章我給你兩個選擇
宛如一杯清淡的水,日子總在時光裡蒸騰,以為快要蒸發完,卻總發現杯底剩下的是絕情的淚。
柳絮應蘇老爺的要求暫時留了下來,不為其他,就只是為了她。她依舊無法參透蘇老爺的用意,一如當初從「愛屋及烏」開始。好在由蘇老爺出面,終於是將她的賣身契拿了回來,她如今並不受制於林玉了。
五月夏至,隨著衣衫逐日減薄,天氣開始變得喜怒無常,空氣裡懸浮著的煩躁情緒彷彿會在下一刻就凝聚成頭頂的五雷。每一口氣的吐出都凝固在自己面前,揮不去,打不散,轉而又被自己吸進肚子裡。
這日午後,眼見著天空黑壓壓的,烏雲一重疊一重,一場大雨想是在所難免。林玉吃過午飯便上榻小寐,最近她特別容易疲累,也更容易發火,所以身邊也不敢有人來親近。雖說成了正牌的蘇家大少奶奶,卻依舊被蘇念恩置之偏廂而不理,自打那次用藥迷了蘇念恩,他便再也沒踏入這院。林玉倒也會自得其樂,你不來,好啊,那我就去。可哪次不是落得個潑婦罵名又灰溜溜回來這偏廂收場?漸漸地,她也不那麼急了,男人玩的是心計,女人不見得不會。她林玉可不承認她是省油的燈。只是在等機會,機會一來,誰都別怪她心狠。
正睡得迷迷糊糊呢,她從林家帶過來的丫鬟淑湘便跑了進來,也不知是什麼天大的好消息,一張臉興奮地跟上了紅漆一樣,火紅火紅的。
「小姐小姐啊……」
林玉漸搖漸止的蒲扇突然飛快地「啪」一聲打在淑湘的肚子上,「死丫頭火燒屁股了?你小姐我還沒死呢!」
淑湘吃痛也不敢跳開,她閃了閃眉,福身道:「稟小姐,奴婢剛才出門幫小姐買梅肉,見到個叫花子。」
「怎麼著?要飯的問你要錢,你就來問我要錢?」林玉倏地張開眼盯住淑湘道。
「回小姐,這個叫花子不是普通的叫花子!」
「是你爹?」林玉嗤笑。
淑湘窘了窘,「不是奴婢的爹,倒跟我們府上的一個人有關係!」
林玉撇了撇眉,立馬挺身坐起,「誰?」
淑湘扶著林玉往她身側拉了拉墊子道:「柳姑娘!」
柳姑娘柳姑娘,人人道她腰若纖柳眉如黛,皓齒明眸飛霞彩,點批——紅顏禍水!蘇家上下原本當她像菩薩一樣供著,沒想到,水性楊花,她名叫柳絮,可不就是楊花嗎?
柳絮坐在池邊的涼亭裡,聽著下人經過的竊竊私語,不禁苦笑。
誰都知道她原本才是要嫁給蘇念恩的女子,誰也都知道,是她令平時溫馴的蘇及第公然與蘇念恩作對,誰都更明白,偏廂那位有名的潑婦是因為她,才注定了要守活寡。紅顏是禍不是福,怎不是茶餘飯後的閒聊話題?她不置可否,這一切的確是因為她。
「你們在說什麼?」蘇念恩從一旁踱出來,輕聲問著兩個閒話的丫鬟。
「回少爺……我們,我們……」
「閒話說說就罷,不能當了真。」
「是!」丫鬟福身,拉扯地退出蘇念恩的視線。
柳絮晶亮的眸子注視著蘇念恩,直到他來到她面前。
她福了福身,微笑著搖搖頭。意喻不應為她責怪旁人。
蘇念恩微微攏了攏眉,自他體內毒素清除之後,身子的確恢復了不少,知道此事的不外乎蘇安跟胡大夫,至於始作俑者大概也已明瞭。只是旁人都只道是他蘇念恩因為柳絮留在蘇家而人逢喜事精神爽。
柳絮笑著看他,她努力避開見到他的機會,然而他卻不會放過任何一個能見到她的機會。躲躲閃閃的這些日子,倒也讓她的心為之平靜起來,只欠一句話,她便可以離開蘇家了,並且帶走他身邊最大的威脅,如此,不如多看看吧!
「你依舊不改初衷?」
初衷?她的初衷是什麼?恐怕南轅北轍吧!思此,柳絮沒有做出反應,只是把目光擦過蘇念恩的臉龐,望到他身後。
「你不是這樣的人。」
那我是怎樣的人?四目相對,原本應是熾熱的眼底交流,但柳絮硬生生藏下了激動。
蘇念恩抿抿唇,「不是她們所說的那種人!」
水性楊花嗎?柳絮拿過蘇念恩的手掌寫道:「大少爺抬愛了。」
「絮兒!」蘇念恩有些慍怒,無法理解她為何這般雲淡風輕。
「但凡女人,都渴望有一個好的歸宿,要一個疼她的男人愛她的男人。大少爺,我也只是個女人,很平凡的一個女人,所以我懂擇優而選。」柳絮回眸,寫這些話的時候,唇角留著笑意,「您可能真的看錯我了。」
「及第疼你,愛你?」蘇念恩淡笑,我的疼我的愛,你怎麼現在卻看不到了呢?「如果給你兩個選擇,一,一個人離開蘇家;二,跟我成親,你會選擇哪個?」
「選?」柳絮迷惑。
「稟少爺,外頭有個人說是柳姑娘的親戚。」丫鬟過來道。
親戚?柳絮側目。
按捺不住心裡的疑惑,柳絮跟蘇念恩趕往大門口,遠遠地便看到有個人影坐在青石階梯上,背對著他們,衣著破爛,頭髮蓬亂。
隔著距離,柳絮將他的每一根線條都刻進心裡,尤其目光瞟到那人腰間的酒葫蘆,心頭硬是起了疙瘩。一股無以名狀的情緒籠罩著她,腳步也跟著慢了下來。
他,是他……
那人一聽到身後有動靜就趕緊地回過頭,一臉的毛髮對著柳絮笑道:「娃兒!」
爹……柳絮有點震驚,但很快又恢復淡漠,將近七年的光陰沒見,而她還是能一眼就認出把她賣掉的父親,哪怕隔著他滿臉的毛髮。
蘇念恩斂目,記憶一下子回到六年多以前那個紛飛大雪的日子。彼時他們的馬車自他們父女身邊經過,那時,他可不曾這麼落魄。他仔細端詳著坐在台階上的人,腰背漸已傴僂,花發叢生,身上的衣服破地恰恰只能幫他遮羞,髒得冒油的鞋面上鑽出幾根分不出黑白的腳指頭,渾身還發出一股餿味,這大熱天的,蚊蟲都繞著他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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