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邊靜聽江口加勢,對這一周商場情勢的調查與分析報告,一邊自桌角煙盒取出香煙點燃。俊酷臉龐始終保持一派冰冷。
只是,在含進煙的瞬間,映入黑眼的閃閃銀光,教他唇角霎時微勾揚起。那圈戴於無名指上的銀色婚戒,教他又輕易想起了妻子。
似乎只要見到或聽到有關於她的一切,他的心就會自然而然飄向她。
想到一向堅持看護守則,謹守醫師囑咐而不容關說,教父親挫敗不已的昭榆,他的心情總有著些許的輕鬆。對她,他似乎沒有一絲的不耐情緒。
只是,雖然他已經盡量不去改變她原有性情,也盡可能將她圈圍在自己的勢力範圍裡,但隨著婚姻生活的增長與親密,他還是感覺到昭榆舉止間些微的改變。
除了一樣溫柔外,對他,她似乎也變得更為輕鬆自在,也變得更為嫵媚動人。
尤其當她懷抱著他們的孩子,對他綻出美麗笑顏時,在她依然清亮的黑瞳裡,他見到了醉他心懷的款款柔情。
時間,似乎令她蛻變得更教人心動了。
兩年,與昭榆結婚都已兩年多,對她,他仍如同新婚般,極盡一切的寵著她、疼著她。這兩年來,他任由昭榆在他的世界裡,自由自在的生活著,他讓她過得快樂,他讓兩人婚姻美滿而幸福。
他想,他是真的蠻喜歡她的。
只是……一道陰沉,倏地掠過他的眼。
只是,他還是記得自己當初娶她的動機。始終盯看著銀戒的黑眼,越見深沉。
口頭報告完畢,江口加勢即將視線移向王子。望著森田龍司忽揚笑意,忽而陰沉的臉龐,他有些不解。
「龍司先生?」加勢出聲打斷他的沉思。
森田龍司雙眉微蹙。
注意到主子的神情,加勢知道自己剛才的那一番報告,算是白費心力了。
「有關松下集團的合作案,您有興趣嗎?」他主動將話題轉至前不久的議題上。
察覺到加勢的用意,森田龍司揚起唇角。
「加勢,你知道我為什麼會重用你嗎?」
「這——」沒想到主子會突然問出這話,江口加勢明顯一愣。
「因為你很瞭解我。只是——」龍司斜睨瞧他一眼。「這樣的瞭解,有時候還真教人有些厭惡。」
對主子的誇讚與貶抑,加勢有些無奈地將手中文件,置放在他長弧型辦公桌上。「您真的有些難以伺候。」
龍司瞥他一眼。「這樣說話,不覺失禮?」
「我想,您多少還是可以忍受的。不然,我也不會到現在還留在這裡讓您壓搾。」
「所以說,你蠻討人厭的。」森田龍司瞟他一眼。
「謝謝您變相的誇獎。」江口加勢毫不在意的接口道。
突然——
「龍司!」
一聲嬌喚,隨著被推開的門,傳入森田龍司的耳裡。他愕然旋過身。
見到向自己奔來的嬌小身影,森田龍司揚起溫煦笑意,一把推開擋住他路的加勢,邁開穩健步伐,快步地朝妻子走去。
他以為昭榆已經迫不及待的到機場去了。
「不是要回台灣嗎?」他伸出雙手擁抱自己的妻子。
「怕你會太想我,所以我看還有一些時間,就讓司機先繞來公司一下,讓你再看看我。」陸昭榆俏笑說著。
為了能在回台灣前,再看龍司一眼,在將玄玄交代給保母后,她就要求司機先繞到公司。
「你這女人實在是……」聽到她帶有一絲不捨的玩笑話語,龍司寵溺地抬手揉亂她的發。
「龍司——」她仰起築笑臉龐。
「嗯?」他以手指梳理著她被自己給弄亂的柔細長髮。
「你會想我吧?」晶亮的大眼閃著一絲希冀光芒。
「會。」望進她泛有情意的清亮眼瞳,他點了頭。
「我就知道你會。」得到心中的答案,陸昭榆笑得一臉燦爛。
雖然他從不曾說出他愛她,但,她可以感覺到他對她的關心與愛意,她相信龍司是愛她的。
否則,他不會待她如此溫柔與包容。兩年前她為自己所下的賭注,真的教她得到了此刻圓滿的人生。昭榆滿足的緊擁著自己的丈夫。
「你不會也都這樣抱兒子的吧?」龍司噙笑問道。雖然她的力氣不大,但他多少還是擔心,昭榆會因心情愉快而使勁抱著孩子。
「呃?」陸昭榆一愣。
霎時,她紅了臉,連忙鬆開雙手。
「你笑我!」她漲紅臉。
瞧見她窘困模樣,森田龍司笑點她的鼻尖,再緊擁住她。「一次還一次,你剛不也是在糗我會想你的事。」
「我沒有!」陸昭榆搖頭否認。「我才沒你這麼壞。」
「我壞?怎會呢?」他笑著施勁緊摟她。「誰都知道,我最疼你了。」
他的話,教昭榆甜甜地笑了起來。他說得沒錯,只要是認識他們倆的人,都知道龍司最疼的是自己。
「倒是你,我覺得你好像比較在意兒子。」龍司想起另一事。
聽到龍司似抱怨的話,陸昭榆頓了一下。
「沒有你,哪有玄玄呢?」她笑著伸手挽上他的臂膀。
「你知道就好。」對她的答案,森田龍司感到滿意。
他俯下頭湊進她的耳畔。
「兒子能對你做的,我全都能做,但——」他眸光黝深,唇角噙笑。「我想做的,他卻一樣也不能對你做。」他意有所指的暗示她。
「你!」陸昭榆瞪大眼,倏地羞紅了整張臉。
抽回教她給挽住的臂膀,森田龍司一手攬住她依然窈窕的纖細,一手略微施勁,要她緊緊靠壓著自己身下的蠢蠢欲動。
「咳!咳!咳!」
還處於辦公桌前的江口加勢,發現自己又被刻意遺忘,立即很不客氣的出聲打斷這親密氣氛。他最討厭他們兩人,老是一副旁若無人的模樣。
「你就一定要這麼煞風景嗎?你就不會自動滾出去嗎?」鬆開雙手,森田龍司轉過頭,狠狠瞪他一眼。
「我如果不煞你們的風景,就這麼滾出去,你們兩個誰會記得,有人該去機場了?」
「啊!機場!」陸昭榆驚叫一聲。
他真的忘了。看了眼時間,森田龍司伸手攬住她,就往門口走去。
「沒關係,還來得及。」他轉過頭,對跟在後面的江口加勢說道:「這裡先交給你,我送她到機場。」
「你!」江口加勢不滿叫道。「公司很忙,你不知道嗎?」
他以為他不知道,他又為要跟妻子多相處些時間,而故意把公司丟給他嗎?他看起來真有那麼笨嗎?
結婚就很了不起嗎?分開個幾天又會怎樣嗎?他幹嘛要在他面前表現出一副與妻難分難捨的模樣。加勢瞪看著他。
「你說呢?」森田龍司瞟他一眼。若不是因為這陣子公司較忙,他怎可能讓昭榆自行回台灣探望家人?
「早把老夫人接到東京來不就好了,現在哪需……」加勢叨念道。
「你以為我不想嗎?」龍司有些懊惱。
早在結婚初期,他就向昭榆娘家提過移居日本的事,但當時兩個老人家都搖頭,他也只能選擇尊重兩人意願。加勢的再次提起,讓他心生不悅。
「還有,不管她現在是住東京,還是台灣,我絕對可以跟你保證,你的工作量都不會減少的。」他惡意一笑。
聽到主子的回應,江口加勢頓時無奈地垮下雙肩,兩年前他是知道陸昭榆會是幫助主子,順利步上事業另一高峰的墊腳石。
但——他可一點也不知道,陸昭榆會是自己的工做夢魘。
「龍司,我看你還是去忙好了,不要為我耽誤公事。」陸昭榆拉下他攬在她腰上的手。
「只是一個多鐘頭的時間,沒關係的。」
他握住她的手,步出辦公室。
「再說,前些天,巖倉貴子才被人綁架,警方到現在都還沒有找到其他線索,親自送你去機場,我會比較安心。」想到近年來接續發生的綁票案件,他皺擰了眉。
「但是——」陸昭榆轉過頭,看著身後一臉苦樣的江口加勢。
「不要理他,他做牛做馬是應該的。」森田龍司頭也不回的說道。
跟到辦公室門口的加勢,倏地瞠大眼。「你陪老婆,我就得做牛做馬?!」
***
在寬敞的房車後座空間,昭榆依偎著親親老公的厚實胸膛。澄亮的雙眼望著車窗外,不斷倒退而去的路邊建築。
「窗外有這麼好看?」龍司微微縮緊摟住她的臂膀。
微仰頭,陸昭榆唇角輕揚,望進他那依然令她讀不出絲毫情緒的黑沉眼眸。
「怎不說話?」他俯下頭,在她柔潤紅唇上印下一吻。
昭榆仍笑而不語。
她真的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如果不是接到醫院發出母親病危的通知,她……
以前回台灣,總有他相伴隨,如今一人獨行,她的心有著些許失落。她知道龍司真的是因為工作繁忙,才不得不放她一人離開日本。
而身具中國婦女傳統觀念的母親,也直覺認為嫁入日本豪門世家,不比一般家庭來得容易相處,也才告誡她不要給龍司添麻煩。
只是,她還是覺得該告訴龍司台灣娘家所發生的事。但每見到他公司這樣忙碌,再想到母親的交代,她卻無法開口。
似感受到她無言的難過,龍司抬手輕順著她的背脊。
「怎麼了?為什麼一副悶悶不樂的樣子?」他伸手勾抬起她的下頷,盯看著她的眼。「我記得以前要回台灣,你都很高興的。」
抬手環住他的頸項,昭榆將自己緊埋藏於他溫暖的懷抱裡。以後……以後他的懷抱,就將是她惟一的避風港了。
「到底怎麼了?」她的不言不語,教森田龍司緊擰雙眉。
「龍司,你是真心愛我的吧?」仰起臉龐,望進他深沉的黑眼,昭榆頭一次明白地向他索討真心的回應。
「我這樣愛你,你也該愛我的吧,龍司?」她總一再的告訴他,自己有多在意他,有多愛他。但,卻始終聽不到,龍司給予她同樣的回應。
「怎會突然這樣問?我對你如何,難道你還不知道?」他不答反笑問道。
「你……你從不說的。」抿了唇,昭榆苦澀一笑。
森田龍司雙眉一蹙。在這即將短暫分離的時刻,他一點也不想記取她眸光幽怨的模樣;他只想記取那早已深烙他心底的動人容顏。
抬手壓下一旁的按鈕,森田龍司啟動升起與前座隔離的深色玻璃。
「對,我從不說的——」他唇角噙笑,欺身將她壓靠往車內一角。「因為對你,我喜歡身體力行。」笑出一抹深意,他傾身吮吻她柔潤紅唇。
森田龍司突然的舉動,順利轉移了陸昭榆對原有話題的注意。清麗臉龐霎時泛染羞紅。
「你……我們在車內……」染上紅暈的羞怯臉龐,昭榆不自在的想避開龍司此刻的愛襲。
「沒關係。」勾揚唇角,他探舌舔舐她白皙頸項,伸手解開她胸前鈕扣。
「可是……」她紅著臉,伸手想推開他。
「還是你要讓我們先停車?」漸染情慾的黑眼,直盯著她。
「這——」昭榆羞赧地轉過頭。
「這樣司機會起疑心,你也可能會趕不上飛機。」他眉眼挑揚。
聽到趕不上飛機,陸昭榆頓時心慌。
「那……那……」她突地挺身,緊抓住他的臂膀,看進他的眼。
她突然的挺身,教森田龍司渾身一僵。
她總如此不經意地撩動他的感官、誘惑他的心神、引燃他的慾火。即使他原只想逗弄她,最後也會被她逼得難以自持,而爆出蘊藏心底的熾烈情慾。
「又是你惹的火——」不想再克制自己對她的需要,龍司激吻她的唇,汲取她口中的甜蜜。
原以為昨夜的激情纏綿,至少還能使他克制住未來幾天對她的想念。
只是如今看來,他似乎要多儲存一些對她的情愛需要,才不會教自己在今後幾天,過得太痛苦……
***
拉整了她身上裙裝,龍司細心為她扣上胸前鈕扣。看著眼前仍一臉嬌羞的妻子,龍司唇噙著笑意,將她摟靠向自己的胸懷。
手撫她柔細髮絲,他俯下頭在她額上印下一吻。
「到了台灣,可別忘了我和孩子。」
「不會的,我這麼愛你們,怎有可能會忘了你們?」她依偎著他的胸膛。
「嗯。」她的回答,教龍司十分滿意。
「你也不可以忘了我。」她仰起臉龐,嬌顏淺笑。
「那你得趕快回來,不然的話,我可不保證,你不會在我們的床上,看到另一個女人。」他想逗她。
「你!」昭榆身子頓地一僵。
「結了婚的男人,是受不了寂寞的。」他笑看她眼裡的莫名驚慌,而執意要她為他心慌意亂。
「龍司——」龍司的話,教她感到不安。
難道,他一點也不愛自己?就連一點點也沒有?而之前的一切,都只是她的錯覺?自心底攀升而起的雇意,不斷地蠶食著陸昭榆曾自以為被愛的心。
是這樣的嗎?因為他並不愛她,所以,他才從不開口對她說一聲愛?臉頰上原有的緋紅,已因這樣的一個猜測轉為蒼白。
「龍司,你是愛我的吧?」昭榆突地緊抓住他的手,緊凝著他的眼。
「怎又問這事了?」他微擰雙眉。
「你真的會背著我,和別的女人上床?」不安的情緒,緊緊束縛住她的呼吸。
森田龍司沒料到,自己一時的玩笑話,竟教她給當真了。
「那只是逗你而已,別在意。」抽回手,他輕順她的背,想安撫她的情緒。
「你真只是在逗我而已嗎?如果只是逗我,為什麼你從不說愛我?龍司,你是不是真的從沒愛過我?是不是?」她又急抓住他的手。
「昭榆——」他冷下臉,用力抽回被她緊握住的手。
藏於心中許久的疑問,逼得陸昭榆直想得到他肯定的答案,而忽略了他已然變色的顏容。
他將是她今後的惟一歸處,那他怎可能會不愛她?不,不會的,龍司是愛她的,龍司真的是愛她的……黑色眼瞳,有著淒淒涼意。
「我知道當年你會向我求婚,只是一時的權宜之計,這沒關係的。」昭榆急切的說著。「但是,我們已經相處這麼久的時間,也有了孩子,龍司,那你該有一點愛我的,我……」
這兩年來,見到龍司對自己的疼惜與寵愛,即使從沒聽到他開口說出愛字,她也願意相信,也一再的告訴自己,龍司心裡必然已藏有對她的愛。
只是,一直以來的以為,似乎……似乎只是她對自己所下的迷咒。
而這樣的迷咒,在轉眼間,就教他幾句似真又假的逗弄言語給無情破解了。失去了耀人神采的黑色瞳眸,有著無可掩藏的幽幽怨思。
你愛我嗎?仰望他此刻顯得陰沉的黑眼,昭榆的心微微輕顫。
她的執意追問,激怒了森田龍司向來不屑對任何人解釋的心。
愛?他森田龍司根本就不需要。他鄙夷一笑。
要愛做什麼?權勢財富,可以顯示出一個人的身價與地位,可以教眾人匍匐於腳下;那「愛」字有權勢財富來得迷人嗎?!
沒有!愛,只是人們生活裡的一種情感調劑,甚至不是必需品。那他要愛做什麼?
沒有愛,他依然可以快樂的生活著,依然有人對他逢迎諂媚,也依然可以趾高氣昂,抬頭挺胸鄙視那些被他踩在腳底的人們。
再想難聽點的,多得是女人願意為他寬衣解帶,那,他要愛做什麼?
而現在,她竟一再的追著他要愛?還告訴他,他該有一點愛她?頓時,一道鄙視之情,毫不遮掩地浮現在他那陰沉的眼底。這麼虛幻的字眼,要它何用!
「我該有一點愛你?愛,很重要嗎?」他冷聲說道。
尖酸的語氣,吐自他冰冷的唇際。
「讓你吃的好、穿的好,住的是豪華別墅,出入有名車接送,每天過得快快樂樂、無憂無慮,這樣的生活還不好嗎?」
「這……」他的冷語質詢,教她一時震住。
「現在,你竟然還跟我要愛?」他瞇起雙眼。「難不成,女人都這麼貪心?一點都不懂得什麼叫知足?」
「不!不是的,我……我不是貪心,我只是……」昭榆急想抓住他的手,想為自己辯解,但是——
「不是貪心?那是什麼?」揮開她的手,他冷笑一聲。「愛我?真是笑話!」
「我……我是真心愛你的,我……」那被揮開的失落,教她猛然一愣。
「真心愛我?你確定愛的是我,而不是我森田家的財富權勢?」他惡意揚眉。
「我——」他的話,令她臉色蒼白,表情難堪。
因為,她無法否認當年,乃至今天,她的心仍沉浸於由麻雀搖身一變,成為枝頭鳳凰的喜悅當中。
她一直以為他愛她,一直以為自己已由麻雀幻化成鳳凰,也一直以為兩人的關係,早已處於平等地位,更以為當初所下的賭注,早已為自己贏得一切,但是……
但是現在,他所說的每一句話,都殘忍地要她看清自我的卑下。
她,輸了嗎?在這場人生賭局裡,她傾盡一切的賭注,就這樣輸了?泛有濕意的淚眼,灼燙她心。
「說說當年——」黑色眼眸瞬間凝聚一股寒氣。「你答應這件婚事的主要原因,如何?」
「主要原因?」她雙肩一顫。
森田龍司不懷好意的勾抬起她的下頷,要她看進自己的眼。
「沒錯,說說當年你突然答應我求婚的原因;再說說為什麼你會在拒絕龍二他們追求後,毫無異議的答應嫁我?我想,這些問題的答案,應該只有你自己才清楚吧,昭榆?」
黑沉的眼直射出一道傷人的鄙意眸光。
「如何?要說說嗎?」那一雙滿是譏諷的黑眼,一再地嘲笑著她。
「沒……沒有什麼原因,我……」她顫然地搖頭否認。
「沒有原因?你認為這樣的回答,我會滿意?」他挑揚眉梢。
「我……」她頭一偏,避開他傷人的視線。
她想告訴他,那是因為,當時她無法否認他所帶給自己的強烈感覺。
只是,他會相信嗎?
「說嘛,說說你是如何的真心愛我,說說你是費了多少心思,討好我父親,才讓他毫不猶豫,就認同你的存在。如何,要不要一塊說說?」言語上的譏刺,教他感到一陣快意。
縱然當年,他本身立場也絕稱不上正直,但在與她相較之下,他倒覺得自己的問題,似乎顯得可原諒多了。
畢竟,他爭取的原本就是自己該擁有的一切。那,他有錯嗎?森田龍司斂眼一笑。他——當然沒錯。只是……
一見眼前盈滿淚意的水亮眼瞳,他的心突地一緊。
那心口的揪緊,教他下意識捂上自己的心口。他從不知道在這樣傷她,看著她難堪模樣時,他的心竟會感到不適,像是痛了……
「為什麼不說?說嘛!」為甩開那種不適的感覺,龍司催促著。
凝淚仰望已無往日溫柔的黑眼,昭榆咬緊下唇,搖著頭。
她知道,無論自己現在說什麼,龍司都不會相信的。
因為在他心底,他早已將她定了罪。昭榆慘澹一笑。
兩年來,她一再告訴自己,原本踩於雲端毫不真實的美夢,在龍司對她向來不變的溫柔中,真的可以就此幸福的持續下去,一直到生命的最後一天。
只是,夢,終究是夢,夢也終究會醒……她是不該再騙自己了。
「不說?那我幫你說說,如何?」他冷笑說著,自以為的猜測。「你利用中村醫師,為你安排接近我父親的機會,再利用工作上的方便,觀察他的一切,附和他的喜好,討他歡心,夢想有一天能藉用他的力量嫁進我們森田家。」
她猛地抬頭,一臉的不可置信。
「而雖然龍二他們曾對你示好,但你知道他們的事業重心都在美洲海外,所以,我這個佔據亞洲位置的長子,就成了你的目標。」他唇角微揚。
驚愕的黑瞳,訴說著她所受到的傷害。
明知自己的猜測有眾多矛盾與不符實情,但,被激怒的心,就是教他想極盡一切,將她歸於貪享榮華一類。
「雖然我差點就要和別人結婚,怛上天似乎是站在你那邊的。而等久了,幸運之神果真注意到你,讓你的一切心血沒有白費,就這麼順利的嫁給我了。」他深沉一笑。
抬手撫上她印有紅色吻痕的頸子,龍司笑望進她顯得驚駭的眼瞳。
「如何?我猜得八九不離十吧?」手中的滑細觸感,教他喉結微動。
不!不是這樣的,不是你所想的那樣。
睜大了淚眼,昭榆想搖頭否認一切,但,因他心底猜測而僵直的全身卻是動也動不了。
她想開口否認他心底所有的猜測,她有證據可以反駁他無情加在她身上的惡意言語,甚至,她相信爸爸會為她證明一切。
只是,微顫的雙唇,哽咽的喉間,卻如何也說不出一句話。
怎會這樣?他怎可以這樣想她?盈淚的眼,緊凝著他,而緊咬的下唇更已沁出絲絲紅血。
她知道不管龍司相不相信,她都該為自己辯白,她都該為自己解釋,但是……
聽著他鄙視的言語,看著他冷漠無情、越顯不耐的黑眼,她知道眼前的他,再也不是那個溫柔待她的丈夫了。
那……就算她有再多的解釋,似乎也是枉然……
除非他能自己找出事實,除非他能自己看到真相,否則,她知道自己只會落個強辯的立場。
愛,有那麼重要嗎?他是這樣問的。她好想告訴他,當有了愛之後,其他的一切,她都願意拋棄。
只是……望進他森冷眼眸,她知道,如果自己真這樣告訴他,只會換來他更為無情的恥笑。因為,現在的他,根本就不懂什麼叫愛。
頓然醒悟的明白,教她凝於眶的瑩瑩淚水,潸然而落……
順她臉龐滑落而下的晶瑩淚水,滴上了他愛撫著她頸項的手掌。那用燙的刺痛感,教森田龍司眸光一黯。
撤回手,他拿出隨身手帕,往她臉上丟擲而去。
「把眼淚給我擦乾!」他冷聲硬道:「跟我兩年了,還學不會控制自己的情緒?想丟臉回台灣去,不要在日本給我鬧笑話!」
緊咬下唇,捏緊飄落膝上的白色巾帕,陸昭榆強睜淚眼,心中卻有一種想笑的衝動。頓時,微顫的雙唇,揚起一道淒淒笑意。
「笑什麼?」對她突兀的笑顏,森田龍司雙眉緊擰。
「笑什麼?」她猶自問。
「我問你在笑什麼!」他突地拐起她的手,要她正視他緊繃的臉龐。
忍住手臂上,來自他殘虐對待的痛楚,昭榆緊抿雙唇。
「相處了兩年多,我竟一再被自己所蒙騙,一味認為你是愛我的,你說——我不該笑嗎?」淒笑的唇,訴出心中陣陣痛意。
她凝淚望著出身豪門的丈夫,教她頓然明白自己與他之間那遙如天般的可笑距離。
那帶有無言痛意的凝淚黑瞳,似映出森田龍司無靈魂的噁心。而那噁心卻又似被她眼底出現的痛意,給瞬間掏空一切思緒。
「你!」驚愣於那一霎間的空虛,龍司倉皇甩開她的手腕。
碰地一聲,失去重心的她,教森田龍司給推甩撞向一邊的車門。
抬手輕撫撞痛了的額際,陸昭榆緩緩回眸。
「不——我該笑的,我該笑自己的傻,該笑自己的癡,甚至該笑自己心中那一份不該有的妄想。」她又笑,笑得淒然且萬般痛心。
「我想,你一定沒想到,這兩年多來,我一直是生活在自己所編織的美夢裡,也一直以為你是愛我的。」
「我不想聽這些!」他語氣冷硬,撇過頭逃避一切。
拭去眼中淚,她淒然一笑。「我也不想說了。但是,謝謝你喚醒我的夢。」
緊繃的身子,顯示出森田龍司此刻心情的紛亂。她實在不該追問他是否愛她的事!
只是,縱使她的問題真令他憤怒,他還是明白知道,自己並不想因此而失去原有的快樂生活。
感覺到房車已停住,森田龍司轉頭望向窗外機場大廳入口。深吸口氣,強抑下心口教她給點燃的怒焰,他樣似寬容的說道——
「這事就到此為止,盡快回來。」
「龍司先生,機場到了。」一打開車門,司機即禮貌說道。注意到夫人微紅的鼻頭,司機欣羨兩人如膠似漆的感情。一定是夫人捨不得暫別先生。
「嗯。」龍司微點了頭。「你先把行李拿進去。」
「是。」自後車廂提出行李,司機快速走進機場大廳。
一跨下地,龍司即伸手想牽扶隨他後面下車的昭榆。只是才碰觸到她的柔細纖荑,她已不著痕跡自他手中抽離。
他冷眼凝向她的眼。
「何必呢?既然說清楚了,你又何必再裝出溫柔體貼的樣子?」微紅的眼,仍感酸澀。
她的話,教森田龍司怒火再揚。他突地將她擁進懷裡,與之耳鬢廝磨。
在公共場合,他向來知道該如何掩藏自己心底怒潮。在外人所認為的親密接觸中,森田龍司俯身湊近她耳畔——
「只要我高興,只要我想,只要我願意,你就不該有任何意見。」冷冷語調,道出他心中對她此刻不馴態度的不耐。
「是嗎?我就只能被動接受你的對待?」她眨著澀然的眼眸。
「要這樣說也可以。就算,我現在想要你,你也只能接受。」啃咬她細嫩耳垂,他唇角邪揚,而伸手探向她,施勁將她壓靠向自己胯間又已突起的熱源。
「你!」陸昭榆當下羞憤不已,奮力將他一把推開。「放開我!」
她的抗拒,早已在他預料之中。只是,在順勢退離她之前,森田龍司還是硬在她唇上烙下一吻。
「等我膩了之後,自然會放開。」他探舌舔過雙唇,朝她勾揚起輕佻邪意。
他坦白的直言,教她全身一顫。酸澀的眼,頓地再閃出盈盈淚光。只是,昂揚起頭,昭榆硬是吞下差點哽咽出聲的泣音。
有什麼好傷心的?有什麼好哭的?又有什麼能教她情緒頓時失控?
如果他執意想傷她的心,如果他認為他控有她的一切,如果他決定要誤解她的心,那——
「隨你吧……」眨去眼中淚意,她搖了頭,扯揚唇角。
這一刻,她似乎釋然了。因為,愛上一個不肯愛她的男人,是她自己的錯。
仰起有些蒼白的顏容,她仰望天上一片湛藍。水亮的眼眸眨也不眨地,直視著那自天上直射而下,巨亮得有些刺眼的午時陽光。
風起了。沁涼秋風,似盛載幾許傷愁,冷冷地、輕輕地,吹揚起一地的細沙塵埃,也拂揚起她柔細黑髮。
她抬手環住自己的身子。
天空好藍,陽光好亮,而她的心,卻似乎教這冷冷秋風給凍得……好冰……好冷……也好寒……
驚見她異常的沉默,與一身似將隨風飄離的纖弱,森田龍司的心猛地一緊。那隨風飄揚的黑髮,教他見不到她眼底的任何情緒,卻感受到……
卻感受到一股來自她心底的——無言痛意。而那痛,竟似如他的痛。訝於她對自己所產生的影響力,森田龍司頓時怔愣凝望向她。
呼地一聲,微冷秋風猛地襲來,教她步履一跟,長髮風揚飛散於天。
見她身子隨風微晃,龍司心驚,而急步上前緊擁住她。撩過飄揚於她臉龐的髮絲,他驚看她似已變了的眼神。
在那一瞬間,他竟擔心著,自己將有可能會失去她。
失去她?怎有可能?森田龍司愕然。
他不是平凡人,他是權傾一方,坐擁億萬財富,掌控絕對權勢,身價非凡,堂堂森田集團亞洲區執行長——森田龍司。這樣的他,哪有可能會失去什麼?
不可能,他不會失去什麼的!森田龍司睜大黑眼。
除非他不要,否則,他就不會有失去她的可能。心中突起的懼意,教他一再想確定她的存在與否,而緊擁住她。
他不斷縮緊的臂膀,讓陸昭榆緊擰著眉。她不懂,他為什麼要這樣?被緊緊縛住的身子骨,似有著被捏碎的可能。
「沒有我的應允,你是絕不可能離開的!」龍司厲聲怒道。「聽見沒有?!」
突來的厲言警告,讓她微愣。
「聽見了。登機時間就要到,我該進去了。」在他將話說得如此明白之後,她不會再以為那是他愛的表現。
她的淡然回應,教他一怔,而警覺到自己莫名的反應,他倏地鬆開雙手。
退離了他的懷抱,自心底湧起的陣陣空虛,昭榆明白他胸前那曾為她所築起的避風港灣,如今已如海市蜃樓……慢慢消失……
垂下頭,她神色黯然。今天的她,似乎對自己的一切明白許多、瞭解許多,也看清許多。
只是,不管如何,她會保住自己僅存的自尊。揚起頭,她移步越過他身邊,獨自走向機場大門。
臨錯身之際,她仰起臉龐,凝望著他——
「如果能重新選擇,你的妻子還會是我嗎?」凝進他的眼,一句聽不出任何情緒的問句,自她口中傳出。
他雙眉緊擰,不發一語。
「我就知道。」沒有得到即時的回應,昭榆抿唇諷笑。「我就知道,你的選擇不再會是我。」輕搖了頭,她才想停住腳步,卻因他的冷漠,被迫再度前行。
轉身凝望她漸行越遠的纖細身子,一股氣悶突地緊罩住他的心。
「昭榆——」他急促喊道。
他的呼喚,教她駐足。回首凝視他的眼,昭榆抬手撩過隨風飄揚,而遮住視線的發。
意外地,她眉眼揚笑。因為她希望龍司所見到的,永遠都是最美麗的自己。
「嗯?」沒有任何的幽怨之情,她唇角揚笑。就像兩人間,從未發生過不愉快的事情。
見她似忘了之前的衝突,而恢復往日模樣,森田龍司這才鬆了心口問氣,笑著朝她揮手。
「早點回來。」他出聲叮囑。
雙眸輕合的瞬間,一抹淒然幽幽飄過。
那一聲的溫柔叮嚀與笑意回應,教她真的好希望之前的一切,都只是一場惡夢。一旦夢醒了,她又是那個倍受丈夫疼愛,快樂且幸福的陸昭榆。
只是,她知道這惡夢——再真實不過。
因為,在這場人生賭局裡,她輸了,而且輸得一無所有……
「會的。」她斂眼一笑。
冷風再起,長髮飛揚。抬手掠過隨風亂舞的髮絲,她旋過身子,再次移步遠離她從無悔意的愛戀。
會的,她會早點回來的,只是——
進入機場大廳,身後玻璃輕聲合上的同時,她笑意僵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