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麼都不說話?別太難過啦!我也會很難過吶!」梁郁芳說著違心之論。
她邊開車載著執意要出院的屈鷹,邊苦口婆心地勸告他。
這三天,屈鷹幾乎成了一個啞巴,幸好他今天主動告訴她,他想提早出院,要不然,她真的要請醫生檢查他一下了。
「你還在氣我調查鹿惜秋嗎?」她小心翼翼地開口問。
「生氣又能如何?事實就是事實。」他淡漠的回道。
車內又恢復一片靜默,梁郁芳伸手打開音樂,藉以化解尷尬的凝重氣氛,而屈鷹全然無感般,任由窗外灌進的風,拂去他整身的疲憊。
很快地,在雙方都默默無語之中回到了屈家,他不發一言的率先下車。
「阿鷹,怎麼出院也沒告訴我們一聲?」正要到醫院探望兒子的屈毅文,正巧看見他從門外走進來,滿臉疑惑的問。
「是啊!怎麼回來了,能出院了嗎?咦?惜秋咧?」汪捷玲左顧右盼,尋找鹿惜秋的身影。這太奇怪了!這幾天都沒見惜秋回來換洗,怎麼現在也沒和阿鷹一起回來,反而是那個梁郁芳。
「伯父、伯母。」梁郁芳禮貌性地打招呼。
「你好啊!」汪捷玲隨口回道,又轉向兒子,「阿鷹,到底怎麼回事?快告訴媽啊?」
「惜秋她……可能不會回來了。」
他好失望,也好生氣,惜秋竟然是讓警察頭痛、民心惶恐的殺手。
「為什麼?!」到底是發生什麼事?
「她……」屈鷹實在不知該怎麼開口,畢竟自己的父母那麼信任她。
「伯母,我告訴你,那個鹿惜秋實在太可惡了,她竟然騙你們,原來她是個十惡不赦的殺手。」
梁郁芳替屈鷹接下話,急著想討好汪捷玲,卻惹來她一記白眼,她只好識趣的噤聲,退到一旁。
「阿鷹……那你的打算是什麼?」汪捷玲詢問兒子的打算。
「她背叛了我,我無法原諒她。」他憤然怒道。
「是啊!她實在是太不應該了。」梁郁芳火上加油的附和,卻沒人理會她。
「阿鷹,這樣子你就不對了,你有想過她為什麼會走上這條路嗎?」
儘管汪捷玲與屈毅文的震驚都不在話下,但她仍試著先開導開導屈鷹。
「什麼原因她都不能走上這條不歸路,她應該瞭解殺人償命的道理。」他堅決道。
「阿鷹,我支持你。」梁郁芳希望他能永遠保持這種不原諒鹿惜秋的想法。
「梁小姐,這是我們的家務事,請你不要火上加油、多管閒事。」屈毅文口氣溫文有禮,暗地卻有著不容忽視的威脅。
「我……我是為了你們好,鹿惜秋把你們騙得團團轉,你們還縱容她繼續妄為嗎?」梁郁芳一嚇,躲在屈鷹的背後,大膽的繼續發表言論。
「你希望我們對你下逐客令嗎?」顯然地,屈毅文向來的好脾氣在此時似乎被她惹毛了。
「阿鷹……」梁郁芳扯扯屈鷹的衣角,求救道。
「爸,別將矛頭指向郁芳,這與她無關,更何況,她說的也不無道理。」屈鷹只覺得心煩意亂,不想再踏入另一場紛爭。
「本……本來就是,如果鹿惜秋真的愛阿鷹,她就該多替他著想,阿鷹是個鼎鼎有名的律師。如果讓人知道他的老婆是個殺手,後果鐵定不堪設想。更何況,正邪本不兩立,他們兩個在一起怎麼會快樂呢?」有了屈鷹的保護,梁郁芳更加肆無忌憚地大放言辭。
「這與你無關!我們家的事用不著你這外人插手。」汪捷玲刻意加重「外人」兩字,要梁郁芳有自知之明。
「阿鷹,我想,你一定不是真心在愛惜秋。」汪捷玲話鋒一轉,對屈鷹說道,心裡早有一套計謀,等他跳入。
「誰說的!我就是因為愛她,所以才會如此在乎。」屈鷹不假思索地反駁,不讓別人懷疑他愛鹿惜秋的真心。
「既然你愛她,就該包容她所有一切,包括她的過去,不能因為這件事,就將她完全否決掉,這樣對她是非常不公平的。」屈毅文有默契地和汪捷玲加入同一陣線勸道。
「我……」
聽了父親這一番話,屈鷹啞口無言。是啊!他若真心愛惜秋,就應該包容她的一切,但……他為什麼總覺得還有些許的憤怒呢?難道他對她……他到底該不該原諒她呢?
「其實,用另一個角度來看,我們真的該感謝那位收留惜秋的男子,而並非責怪他的不是,因為若不是他,惜秋也不會再出現在我們面前,也許她會在十二年前就消失在這世界上也說不定。」汪捷玲曉得兒子只是被怒氣沖昏了頭。
屈鷹緊抿雙唇,面色凝重地思索著父母親的話。
梁郁芳端坐在一旁,細細的打量著他,放心地鬆了口氣,照這樣來看,屈鷹暫時還在猶豫當中,短時間內,他應該不會去找鹿惜秋,意思也就是說,她還是大有機會嘍!
「你自己想想,不要讓自己的意氣用事,毀了一生的幸福。」屈毅文拍拍兒子的肩膀,希望他自己能夠想清楚。
汪捷玲與屈毅文相偕走上樓,留屈鷹一人好好想想,但似乎不太可能,梁郁芳就像個牛皮糖般緊纏著他,不過,他們相信屈鷹自有打算,絕不會草率的作出決定。
望著沉默上樓的父母,屈鷹不斷想著方纔他們的苦口婆心,內心暗歎,隨著環境改變的人究竟是誰?是他還是她?!
◎◎◎
「這件事你怎麼交代?」羅旻中憤怒的指責道,在安靜的西餐廳內,顯得分外刺耳,引起其他客人的側目。
「別把事情鬧大!」姜二淡淡的說道。
「哼!這就是變形人喔!哈哈哈!也不過如此罷了。」他輕視地說,眼神儘是不屑。
「合約還你,從此之後我們井河不相犯。」姜二從薛影那拿過一個牛皮紙袋丟給他。
「這就是你訓練出來的殺手,殺手不是不能感情用事嗎!這次你的手下們不是都觸犯了禁令?而你呢?縱容他們?」
羅旻中咄咄逼人,不過這次顯然對姜二起不了什麼作用,他仍是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樣。
薛影眼中冒著兩簇憤怒的火焰,若不是姜二仍不為所動,她早就按捺不住滿腔的怒意,給眼前這名囂張狂傲的男人幾顆子彈。
「這是我的事,不勞你費心。」姜二微微揚起笑,捺住性子道。
「你……原來你是那麼懦弱的男人,我這樣激你,你竟然還忍著,莫怪乎你的手下會感情用事。」羅旻中嘲諷道。
「你嘴巴放乾淨點!小心我……」
薛影憤怒地抓住他的衣領,掄起拳頭衝動的想痛扁他一頓,姜二卻在此時拉住她的手,冷靜道:「冷靜點!別衝動。」
薛影鬆開手,怒瞪著羅旻中坐下來。從來沒有人能夠侮辱姜二,他也不例外,若不是姜二及時阻止,世界上將會再多一具死屍。
「是啊!冷靜點,你的主子這麼吩咐呢!」
羅旻中整整皺亂的衣服,嗤笑道。
「你再激怒她,後果自行負責。」
「哈哈哈……你以為你真的很強嗎?沒了啦!你一無所有了!從今天開始我會讓人看清你的真面目。」
「你認為會有人相信你的片面之詞嗎?」姜二自信滿滿,嗤笑他的天真。
「這份合約內寫得清清楚楚,都是有關我們約定的事,你說他們相信誰?!」羅旻中像是握住天大的把柄,以威脅的口氣說。
「那又如何?你不知道有一種偽造文書的東西嗎?」姜二無畏無懼地回道,根本不把他放在眼裡。
「好,你就好好守著這個位子啊!放心好了,我一定會超越你,而且……就快了。」羅旻中訕笑道。
「是嗎?那我等著你。」姜二說完,準備離去,突然又停下腳步,回頭對他說:「不過,下次見面時,希望你已經達成目標,否則,你將會成為我手下第一個要殺的人。」
話一撂下,姜二即邁步離去,讓羅旻中自行思量,別因自己的自不量力,賠了性命。
目送著姜二與薛影離去的羅旻中,心中不禁升起一陣寒意,難道這就是他厲害的地方,他對他講的最後那句話,竟讓他有股被壓迫的感覺,他真是個不容輕視的狠角色。
想到此,他不禁為自己剛才的衝動捏了一把冷汗。
「哎喲!好痛!你輕一點會死啊!」
山思莊裡,薛影正替鹿惜秋進行傷口包紮,而她也回以高分貝的嗓音哀嚎著。
「你到底叫夠了沒?!鼎鼎大名的傀儡!一點殺手的風範都沒有。」薛影受不了地斜睨她一眼,刻意加重力氣嘲道。
「哎喲!你是故意的啊!」
薛影這麼用力一拉,鹿惜秋哪禁得起撕裂般的疼痛,當然又是一陣哀嚎。
「懷疑我啊!那你自己來。」
薛影雙手佯裝一鬆,鹿惜秋受傷的右手眼看就要敲到茶几,她才又趕緊握住,嚇死她了。
「謀殺啊!不然我用槍射你看看,我就不信你不會痛。」
「你這個樣子說出去絕對不會有人相信你是個職業殺手,這點痛都忍不了!」薛影嘲弄道。
「只有像你這種沒感情的人,才不知道什麼叫痛!有病。」鹿惜秋不滿地咕噥道。
「好了啦!叫叫叫!」薛影輕輕放下她受傷的右手。
「謝謝啦!雖然很醜,不過我倒是可以勉強接受。」鹿惜秋裝出一副大慈大悲的模樣,好像她真的是個救世主般寬容。
「是,你真委屈,替你包紮是我的榮幸,這樣你高興了吧!」她佯裝一副地位卑下的小李子模樣,非常榮幸的服侍鹿惜秋這個老佛爺。
「這樣還差不多!」鹿惜秋仰起頭,勉強接受她的說辭。
薛影望著鹿惜秋頑皮的樣子,心中不免感歎。她一定都把苦悶的心事,悶在心裡,外顯的快樂全是為了掩人耳目!
這該說是她善解人意呢?!還是該說,她難以相信他人,而借此保護的面具呢!
「我臉上有什麼嗎?」鹿惜秋納悶的問向緊盯著自己看的薛影。
她現在一定非常難過吧!只是她沒表現出來。思及此,薛影心疼地伸出手想安慰她,卻被她迅速地閃躲開來。
「你……你做什麼?不、不會吧!你果然有那種癖好。」鹿惜秋被她那怪異的行為嚇到,一臉防備地抓緊衣服領口。
「你、你胡說些什麼!」
這下薛影才恍然大悟,看她一副驚恐的臉孔,她雙頰迅速染上紅暈,窘迫地怒道。
「誰叫你直盯著我瞧,我當然會害怕。」鹿惜秋理所當然的解釋道。
「你喔!一點都不正經,難怪做不成律師的妻子。」
話一出口,薛影才驚覺自己說錯了話,但卻來不及了,只見鹿惜秋垂下頭,像是在整理自己的情緒般,之後,抬起頭的她,臉上掛著一抹無奈的苦笑,眼眶中隱忍的淚水,悄悄地洩露她不願多想的傷痛。
「是啊!我一點都不適合。」鹿惜秋自嘲道。
「你……」
「你們似乎聊得很起勁喔!」薛影正要勸她時,姜二從門外走進來,打斷了她們之間的對話。
「二爺。」
「二爺。」
薛影與鹿惜秋異口同聲,禮貌性地向他打了聲招呼。
「傷口還痛不痛?」
姜二關愛的眼神巡視著鹿惜秋的傷口。他很欣慰,她並沒有因為屈鷹而與他為敵、背叛他,反而最後還是回到他身邊,他為她所做的一切,總算是得到相等的回報。
「不痛了,謝謝二爺。」
鹿惜秋微微一笑,她真的一點都不後悔選擇跟隨姜二,倘若當初沒遇見他,她才會瞭解什麼叫後悔!
「真的不痛了嗎?剛才不知道是誰叫得像殺豬一樣?」薛影毫不給面子的暗喻,當場讓鹿惜秋不知所措的燒紅了臉。
鹿惜秋回頭怒瞪薛影,她卻頑劣地將頭轉向別處,裝做一副若無其事的模樣。
姜二將這一切看在眼底,心中的放心加深了一層,還能在他面前耍嘴皮子嘛!可見她還不錯。
「你現在打算怎麼做?」他的口吻中有著濃濃的關心。
「我……也許,還是回到從前的生活吧!」滿心的惆悵,鹿惜秋只想自己讀,並不想讓別人參與。
「你不愛屈鷹嗎?」
「愛?!他都已經對我萬般失望了,我再怎麼愛他都是無用的。」
愈想掩蓋的創痛反而愈容易曝光,無意間洩露的脆弱,竟如此讓人心碎。
「他就是因為愛你才會有那麼大的反應,你千萬別責怪他。」
姜二勸說著,讓原本低著頭的鹿惜秋疑惑的抬起頭,驚愕萬分地張大嘴,一時之間,竟無法使腦中的思路轉過來。
「二爺……」
鹿惜秋皺著眉,愣愣地開口。
「別作讓自己後悔的決定,現在自主權在你手中,別讓幸福從你自己的手中溜走。」
姜二說完,微微一笑,推開門便離開,留下一臉呆愕的鹿惜秋與氣定神閒坐在沙發椅上的薛影。
「二爺、二爺……你這話什麼意思?」
待姜二走遠了,反應遲緩的鹿惜秋才恢復腦中的思考運作,她不確定她有沒有聽錯,對著不會回應的門問道,她希望可以得到她想要的答案。
「笨蛋!」薛影冷冷的聲音在靜謐中顯得分外響亮。
「嗄?!」鹿惜秋滿臉儘是不解。
「二爺的意思,是要你回到屈鷹身邊,他希望你和他能永遠幸福,這樣一來,他就欣慰了。」
薛影是瞭解姜二的。
愛上姜二,是她這一生最幸福,也是永不後悔的事。
「真的嗎?!太棒了,我好高興,但……」
鹿惜秋高興地抱住薛影,傷口上的疼痛她早已忘得一乾二淨,隨即她又像想起什麼似的,垂頭喪氣地歎息著。
「怎麼了?傷口痛嗎?」薛影誤以為她是傷口疼痛,急忙問道。
鹿惜秋搖搖頭,「也許來不及了……」
她盯著鹿惜秋,頭一次見到這樣灰心喪志的她,為了幫這顆開心果恢復一貫的純真笑靨,她決定自己去找屈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