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年後。
裴心非在紐西蘭、裴雲昊入伍,張蕙玲的身邊僅剩蔣芬睛和上官,雖然張蕙玲依舊排斥上官,但上官對她的關懷不會稍減,不僅是為了得到認同,他更把張蕙玲當做母親在孝順,畢竟她一直都對他很好。
見不到裴心非、聽不到他的聲音,上官日日思念他。支持他走過這半年的是對他不變的愛,就算沒有聯絡,他深信裴心非也絕對不會忘記他。
按下錄音機,蔣芬睛的聲音傳了出來──
「上官少爺,我知道你紅、人忙,但買了手機,又經常不開,倒不如不要用了!明天博士班要面試,我十一點會再打通電話過來跟你講細部的事情,別給我太早睡了,考不上,沒人救得了你!」
上官笑著,想趁還有十幾分鐘先去洗個澡。芬晴說得沒錯,能不能繼續留在外頭等心非對他來說很重要,所以明日的面試,他非完美不可!
「鈴鈴鈴……」十點五十分,電話聲揚起。
「你睡了嗎?」
「怎麼這麼早打來?」上官以為是蔣芬睛,劈頭就問。
意外地,貼近耳朵的聲音不是平日聽慣的女高音,而是低沉的、他最為熟悉的另一個嗓音。
可能嗎?他是不是在作夢?
「我是不是吵醒你了?」對方又問一次。
「心……非?」
「你曉得我要打給你?」不會吧,他也沒跟任何人說,上官怎會知道。
接到突如其來的電話,上官一時情緒亢奮,連續撞倒一張椅子、一隻花瓶,好不容易才落座沙發。
「不……我以為是芬睛,因為我要……明天……博士班,所以……你怎麼會打給我?你要回來了嗎?」最後他好不容易將思念化作完整的語言送了出去。
裴心非輕笑。「你怎麼語無倫次的?」
「你要回來嗎?」他只想知道這個答案。
「嗯,下個禮拜。回來而想先確認一些事情。」
「確認什麼?」
「確認你──還愛我嗎?」那時離開,是為了平息母親的情緒,事過半年,如今該是他有所行動了。
「我愛你!」無須猶豫,上官給了最肯定的回答。
「怎麼確定呢?」
「因為我愛你!」上官再肯定一次。
「恨我不告而別嗎?」
「當時那是最好的結果,不過,我會用我的誠心來打動你母親的。」握住話筒的力氣多了些許。
「不是你而已,而是我們──我們一起來說服她。這半年裡,我不斷想著你,流浪這麼久,我想回到你身邊了,準備好迎接我和一個不輕鬆的抗戰嗎?」
「我隨時都在……等你……」上官哽咽了。
「別哭啊……」他好像聽見啜泣聲。
沒有理會裴心非,上官這次哭得很盡興,把這半年對他的思念全部抒發而出,一點他不留。
「別哭了,好不好啊?上官……」
他這通越洋電話可不是來聽他的哭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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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到裴心非電話的隔天,上官成功完成面試,正要順路去看張蕙玲時,恰巧在街上相遇。
「裴媽媽。」上官從後頭追上。
張蕙玲一見到他,臉色有些僵。
在這半年裡,她兩個兒子不在身邊,都是上官時常來找她,雖然總遭她拒在門外,但依舊來得勤,不時地在門口放些水果、糕點之類的點心,讓她拒絕不了。
若她是旁觀者,也會感動他的耐心與付出,可惜她是當事者的母親,怎麼也無法接受。上官的背景,她心疼,但兒子的幸福更重要。
「嗯。」張蕙玲冷漠地響應。
不停遭潑冷水,上官倒也習慣了。「好久不見了,最近好嗎?」
裴家親戚都在南部,裴雲昊在當兵而便暗地將自己母親托給他照顧。既然是裴心非的母親,由他照顧也是理所當然。
「一樣。」
「妳買了什麼?我車在附近,需不需要送妳一程?」
「東西不重,我搭捷運就好,你有事,就先走。」
「是嗎?那……」捷運站口在馬路對面,上官想陪張蕙玲過去,又怕讓她生氣,於是作罷。「我先走了,再見。」
「嗯。」張蕙玲依舊冷淡。
綠燈亮起,張蕙玲很快踏出第一步,站在她斜後方的上官眼尖地發現有部出租車欲闖紅燈,瞬間,喇叭聲震天,張蕙玲慌了,楞在原地。
「媽──」
千鈞一髮之際,上官的身體已經衝出去護住張蕙玲,但出租車最後仍煞車不及,撞倒上官。
被上官推出危險外的張蕙玲驚魂未定地喊著:「阿──」
人潮慢慢擁上前,圍住了倒在地上的上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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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昏迷多久,上官悠悠轉醒,睜開眼看到的是張蕙玲和蔣芬睛。
「覺得怎樣?」張蕙玲擔憂地問。
上官輕輕一笑。「還好。妳沒事吧?」
「傻孩子,受傷的是你,怎麼反倒問起我來?」張蕙玲溫柔地說。
「妳沒事就好,我不要緊。」他一直都是一個人,受傷他不會有人擔心,但裴媽媽就不同了,她還有親人。
看穿上官的思緒,想起自己這半年的冷言冷語,張蕙玲好不難過。她竟然讓自私蒙蔽了她的感覺,對他任意傷害。
見他昏迷的這兩天,她也透過蔣芬睛的幫助,到他公寓裡幫他收拾幾件衣服,自然也看見掛在他臥室裡的那張照片,頓時她的心不停地抽痛,那時她才清楚這孩子對自己兒子的用心。
想到上官對她的付出,再想到那天車禍的情景,她的心境一下子受到很大的衝擊,不停地問著難道非要等到失去才知道後悔嗎?整整想了兩天後,她漸漸調整了自己的心態。
不經一事、不長一智,即使到她這年紀,要學的東西依然很多。
罷了,就當她又多了個兒子吧!也只能這麼打算了。
「阿,下次要救人也別讓對方差點嚇出心臟病來。」蔣芬睛笑笑地說。
「裴媽媽,對不起,我不是有意的。」
「你這孩子!」
感覺到張蕙玲溫柔的對待,上官心中不禁浮現一絲希望。這是不是表示他與心非有可能了?
正當他這麼想時,蔣芬睛的一句話又澆熄了他的期盼。
「裴媽媽,妳不是說今天裴大哥會抵達美國,妳還不快回去等電話!」
心非在美國?不是在紐西蘭嗎?他那天不是說紐西蘭的工作已經結束就快要回來了,怎麼臨時又轉往美國?是工作的關係嗎?因為他昏迷,所以才不知情?那他何時會回來?
一堆問題積在腦子裡,上官好想問,可又不想破壞剛建立起來的好關係。
「是啊,裴媽媽,妳就先回去等心……裴大哥的電話,我在這裡也跑不掉,妳不用擔心。」
已經半年了,他還是不能回來,上官難掩失望之情。
碩士論文一交出去,他開始準備考博士班,為的就是不想因為當兵的緣故而失去裴心非;只要有書念,他就能一直待在外面,守著最後的機會。但他仍在遠方,兩人見面的時間又遙遙無期,上官頹喪極了。
他,好想心非……
「阿,有沒有想對裴大哥說的話?可以請裴媽媽代為轉達啊!」蔣芬睛提議。
他想見心非,但他有可能回來嗎?
上官搖頭。「不用了,我可以等他回來再說。」
萬一他都不回來,他是不是就要一直讀書拿文憑?
還能念幾個博士啊?依照中華民國憲法,他恐怕要繼續念到四十多歲了。
罷了,若是裴媽媽肯接受他,希望就存在。
他不曉得何時才能見到裴心非,只清楚自已會永遠等下去。而且一旦張蕙玲願意接受他,他也就能主動去接裴心非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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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接到蔣芬睛的通知,隔天,裴心非迅速結束手邊的事情搭機回台。兩個都是他最愛的人,他怎能不擔心。
相隔半年再見母親,發現她的頭上多出幾根白髮,裴心非覺得自己更不孝了,他希望母親別再為他的事操心,卻又捨不下上官。
「媽,你沒事吧?」裴心非上前檢視母親有無大礙。
見到趕回來的兒子,剛從醫院回來的張蕙玲笑得很開心,拍拍他的手。
「沒事啊,芬睛就是愛大驚小怪。對了,她有沒有跟你說,阿也在醫院,他是為了救我才受傷的,不過幸好只是一些皮肉傷;更慶幸的是沒傷到臉,否則我還不曉得怎麼賠給他的經紀人呢!」
「芬睛跟我說過了。媽,妳不會生氣吧?」他小心翼翼地觀察母親的神色。
張蕙玲微笑地拉著兒子一同坐在沙發上。
「生什麼氣呢?這兩天,我想了很多,既然是底定的事情,其實也沒什麼好反對了。再說,他很愛我的兒子,知道這一點,我實在找不出理由反對。」
「媽……」裴心非不知該說什麼。
「你還愛他嗎?」
愛?他根本忘不了他,身處異地,除了家人,他最常思念的就是上官了,每每想到他,心口便莫名擰痛,他當然還愛著他的。
「我愛他!」這次回來,也是為了說服母親能接受他們的愛情。
「半年前是我太擔心你的幸福了,所以才極力排斥阿,可是人總是會變的……叫他別再把你的照片掛在牆上了,挺奇怪的。要就大大方方放在桌上好了,他若想要你那張相片,就來跟我要吧!」
握著母親的手,裴心非好慚愧。
「謝謝妳……」
「謝什麼呢?反正他也是要喊我婆婆的!」雖然將來會少了幾個孫子。
「我讓您操心了。」
「心非,你做事向來有條理,比起雲昊,我從沒擔心過你,如果這真的是你的選擇,媽會尊重你,並希望你幸福。好好照顧他吧,阿是個好孩子。」或許現在仍有些不習慣,不過將來的事很難說,反正她一直很喜歡阿這孩子的。
「我會的!」
兒孫自有兒孫福,孩子健健康康地長大就已經夠了,她的人生則剛剛開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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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房開了又關,淺眠的上官已經醒了,以為進來的是護士,也沒睜開眼,假裝睡著,直到感覺到唇瓣上的溫度後,霍然睜眼。
裴心非淺淺揚唇。
「睡美人的確要王子的吻才能醒過來。好久不見了,我的公主。」
「心非?」他以為再見他的時間會是很久以後的事了。
「我好想你。」語畢,他的唇落在上官的唇上。
上官伸出未受傷的左手摟著他的頸子,也回以最纏綿的吻。
好久後,兩人才捨不得地分開。
「你不是在美國?」現在到底是什麼惰形,他都快糊塗了。
「是芬睛故意串通我媽要給你一個驚喜的。」
驚喜──是啊,心非的歸來對他來說是最棒的驚喜了。
想起裴媽媽早先對他的好,上官不由得開始臆測……他們是不是有希望了?
「這樣算不算……同意我們了?」他緊張地問。
裴心非含笑。「她要我好好照顧你。」
「真……的?」他有些不敢相信。
「謝謝你救了我媽,我真的很感激!」他由衷地感謝。
「我不希望你是因為感謝才回到我身邊。」上官最不希望裴心非以這種方式回到他身邊。
裴心非雙眸溢滿深情。「當然不是了。我回來是因為擔心你,我愛你的心意可一點也不比你少。」
「真的?」
「騙你又沒好處。」好熟悉的一句台詞啊。
上官笑了。「我終於等到你了,是不是?」
「應該說,是我們都等到彼此了。」
「我愛你,心非!」他真的真的很愛他。
裴心非抿唇一笑。「還記得嗎?我說要帶你去非洲,這次時間由你來決定,等你想去了,再跟我說一聲。」
「好!」上官握住他的手,朗聲答應。
他們的愛情,終於和平了!
窗外的風,輕。
窗內的人,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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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院後,上官立刻放棄博士班,當兵去了。
而在退伍的隔天即背著簡單的行李與裴心非前往非洲。
之後,兩人由非洲回來。
上官又黑又亮的齊肩直髮和曬成古銅色的肌膚,讓重新走上伸展台的他,得到更勝以往的喝采聲。他的名聲如日中天,各方來的合約多如過江之鯽,他什麼也不管,把一切都交由他最信任的經紀人陳志華負責。
而裴心非則帶著《天使札記七》和不同過去清新風格的照片拿下各大攝影獎項,第一次在鎂光燈下曝光的他,顯得十分不習慣;一張中性俊俏的臉蛋也引來不少經紀公司的邀約,但都遭他婉拒,因為他仍是決定留在森揚攝影公司效力。
再半年,紅遍全亞洲的名模上官的第一本個人寫真集《獨一無二》,終於在所有人的引頸期盼下問世。
寫真集裡最開放的尺度不過上半身未著衣而已,感覺卻是清新中帶有挑逗;曖昧裡充滿藝術風格,可以說攝影師已全然抓住上官的魅力,將之發揮得淋漓盡致,堪稱是絕佳的模板。
掌鏡者,正是裴心非。
就在如日中天之際,上官隨即宣佈退出模特兒界,前往紐約攻讀企管博士,裴心非也到紐約籌備《天使札記八》。
若問裴心非後不後悔?
他會說從來沒有想過。愛情不就是這樣,你愛的人也愛你,而他何德何能,竟有個人承諾願意愛他一輩子,那麼,就夠了。
對他來說,那便是愛情。
別人的愛情是何種方式,他不清楚,只曉得自己與上官將會永遠以這個方式相愛。
無、怨、無、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