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過嗎?」
「嗯。」她點頭,眼圈了有些發紅,雖然不曾吃過爹爹不遺餘力、費盡心血研究出來的珍貴名菜,可是娘親曾手把手地交給她「酒經」裡釀酒的方法。
第3章(2)
紀興當初為了博娘親歡心,在府裡搭建了一處小小的酒坊,打從她懂事開始,那裡就成了她和娘親最快樂的場所。
攤晾、爐灶、蒸酒、窖藏、起窖,每一道程序,都能讓她們樂在其中,濃濃的酒香,能叫她們忘記自己無可奈何的命運。
後來,娘親去世了,她再也沒有去過那裡,再也沒有品嚐過一口佳釀,她甚至都快忘了,美酒的味道究竟是怎樣的,這人生,原來死歡,其實生苦。
不過剛剛十八妙齡,卻有著七八十歲的心境,衰老得一塌糊塗,都是因為沒有光明,看不見未來的緣故嗎?她喟然長歎,再飲一口。
「這酒,叫什麼名字?」曲庭兮注視著燭光下那張纖凝如花的美顏,低低的問。
「忘憂。」她輕輕地答。
「好名字。」他讚美著舉起杯,悅耳磁性的嗓音,一字一句地傳來:「那……你何不忘憂?」聞言,蘭若心頭重重一震,由始至終,她小心翼翼掩飾的傷心、迷茫,難道這個男人全看在眼裡了?或者,他早就猜到了自己的身世……
她忐忑不安地垂著小臉,不敢瞧他一眼,長長的羽睫輕顫,洶湧的淚意被咬牙吞回肚裡,再端起杯慢慢地輕啜一口又一口……
人生苦短,譬如朝露,何不忘憂?
☆☆☆
當天空泛起第一縷魚肚白時,客棧裡的雞打起了鳴。
屋內,燭火早已熄滅,床榻邊的簾帳低垂,掩去從窗欞縫隙間透進的晨光和寒意。
床鋪上,暖烘烘的,一條棉被下,兩具極為契合的身軀,正親密地緊緊依偎著,烏黑的髮絲,悱惻地交纏;精壯的手臂橫過纖細的腰肢,佔有性地摟抱住,睡得尤為香甜安穩。
「唔……」直到一聲輕微的,驚醒了好夢方酣的曲庭兮。
他睜眼,半抬起身子,端詳著懷裡那張正要轉醒,卻因醉酒而蹙著秀眉的慵懶小臉。
老天真是厚愛這小女子,膚如凝脂,吹彈可破,就連剛睡醒的慵懶模樣,也是美得叫人垂涎。
「嗯……」女人不知道自己已遭人覬覦,小嘴裡又發出斷斷續續的痛苦,覺得自己頭疼\yu\裂,不舒服極了。
她嬌懶地翻了個身,將臉蛋埋首在軟枕裡,昨夜的記憶如潮水般湧現上腦海。
呀,一些模糊的片斷已經浮現,想必她是喝醉。
長年不沾酒水,誰知會這麼不勝酒力,不過三杯兩盞,就醉了,嗚……美酒難得,醉酒卻是難過,還有擱在她腰間的大手怎麼這樣重,讓她都快喘不過氣來。
手?一雙明媚的眼眸猛地睜開,又因頭痛而半瞇著,看著那橫過自己腰上的手臂。
這是誰的?腦子裡亂成了一團漿糊,讓蘭若怎麼也想不起來,醉酒之後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
「還好吧?頭很疼嗎?」身後傳來男人的聲音。
她茫茫然地回首,看到睡在外側的曲庭兮正坐起身,不緊不慢地將半散的衣襟上的絛系成結,看樣子打算起床了。
起床……他們為什麼會在一張床上?
「你再睡一會,我去叫夥計煮點醒酒湯來,你昨晚喝太多了。」曲庭兮很親匿地給一臉震驚的小女人夾緊被子,才下床俐落地穿衣束帶,離開屋子。
她一定是在做夢!盈蘭若不發一言地重新閉上眼睛,效仿鴕鳥,再次整個兒縮進柔軟的棉被裡,將自己埋起來。
可是,夢總會醒的,醒了之後還是要面對並不想面對的一切,想到這裡,她猛地坐起身,掀開棉被!
還好還好,自己的褻衣還完整地穿在身上,稍稍平靜一下心情後,她思忖著,飛快地跳下床,火速穿衣梳洗後,揣起那個裝有金銀首飾的小布包,不假思索地拉開房門。
此時不走,更待何時?可惜,這如意算盤打得實在太早了點,蘭若萬萬沒料到,剛衝到樓梯口,迎面就撞上揣著碗打算回屋的曲庭兮。
「醒了?怎麼跑出來了?是出來找我嗎?」他一抬頭就瞧見了她,還不動聲色地瞟了眼她手中的布包,俊臉上掛著似有似無的笑意,以不緊不慢的步伐拾階而上,朝她走去。
「我……」被抓包的蘭若又窘境又洩氣地看著他。
「我不會悄悄溜掉的,你放心,為夫可不是那種偷偷摸摸的小人。」他嘴裡又冒出這麼一句,簡直能把人氣出內傷。
這男人真是壞透了!明明知道她想幹嘛,偏偏不挑明,還拐彎抹角地罵她,安得什麼心!
「來,先進去喝了醒酒湯,早晨外頭的寒氣太重,屋裡可就暖和多了。」他像個寵妻寵上天的好夫君,溫柔地執起她的手,將她重新帶回房間。
「曲少爺,我……」蘭若瞧著正吹著湯汁的男人,囁嚅地開口,無論如何,她今天一定要跟他分手離開這裡,「我想……」
「喝吧,不燙口了,現在頭肯定還疼吧。」曲庭兮打斷她的話,將碗遞給她。
那就先喝了再跟他攤牌,盈蘭若很快一口氣喝完,剛放下碗,正要說話,不料他卻先開了口。
「你想上哪?」
「這個我自有去處。」
「是嗎?依我看,你沒有什麼地方可去。」曲庭兮薄唇一撇,壓根不信她的話。
「你……我有沒有去處,又關你什麼事?」他的話刺傷了她,小臉一白,蘭若銳利地反問。
「怎麼不關我的事?俗話說,一夜夫妻百日恩。好歹咱倆還睡過一夜。」他一臉的理所當然。
「誰跟你一夜……」她臉一紅,很不爭氣地將後半句隱沒掉。
「你別想不承認。」曲庭兮挑起了眉,黑眸望著她雪瓷般的肌膚上染了淡淡的紅暈,這小女人,真是美得令人屏息。
蘭若不識他心意,又氣又惱,這種事,要她一個雲英未嫁的大姑娘如何親口承認?除了狠狠地白他一眼,她一個字都說不出來了。
即使心裡清楚,昨兒夜裡她與他之間,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可是他們睡在一張床上,這仍然是不爭的事實,她無法反駁。
「你別瞪我了,你知不知道……」他突然起身湊近她,把她嚇了一大跳,眨眨眼,等著他把未完的話說完。
「你一瞪我,我就特別想吻你。」這是真的,他第一次見到她,就想這麼做了。
他長到二十六歲,見到的女子沒有一個像她這樣特別美麗可愛、特別令他心動的。
她聰明,可又有點兒莽撞;她看起來荏弱,其實骨子裡有一份堅韌;她冷漠起來時像朵如雪的白蓮,生氣時卻像似火的紅蓮,每一番風情都令他心動。
一開始,他只是好奇,本來可以選擇袖手旁觀不幫她,可鬼迷心竅似的,他就是無法坐視不理,他不忍心看無辜的她被當成棋子,將青春年華全部葬送。
自見過她,之後的幾日裡,無論他做什麼、說什麼,心裡有一個地方,總會時不時地微微疼一下,想起在常府深處,還有一個楚楚動人的嬌人兒,正眼巴巴地盼他去救命。
他自由自在地逍遙慣了,從沒對誰牽腸掛肚過,可遇上了她,就瀟灑不起來。他同樣知道,對女子而言,名節有多重要,若是輕易地插手管了,這姑娘以後就得跟自己牢牢拴在一塊兒,可這種遲疑僅僅只有半秒,他就打定主意,不放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