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她將王爺年少時穿的舊袍子給鳳一笑披上,才發現著男裝的她俊美非常,惹人注目。
珠兒看得臉紅心跳,有些不敢和她對視,只能低著頭幫她穿衣服。
偏偏鳳一笑是個惹人厭的,見珠兒紅著雙頰,便壞心眼的出言調侃,「我說大腳姐姐,你臉怎麼紅得那麼可疑?」
被她一語道中,珠兒氣得直發抖,用力替她勒緊衣帶、繫好,惱怒罵道:「你這張嘴太可惡,早晚有一天會挨上王爺一頓板子。」
說完,氣呼呼出了浴室。
見她狼狽逃脫的背影,鳳一笑忍不住哈哈大笑。
殷煜祺這輩子能記住的深刻事件並不多,有限的幾個,在他的生命中都造成不小的影響。
直到許多年後,他依然忘不了鳳一笑穿著他少年時的袍子,走到自己面前的那幅光景。
淺紫色袍子將長髮披肩的她襯得既美麗又英氣,那微彎帶笑的眸子閃爍著倨傲邪氣的光芒。
僅那一眼,便成永恆。
若有天殷煜祺回憶自己第一次對女人動心的時刻,他肯定毫不猶豫地承認,就是這一刻。
但眼下,驕傲慣了的他並未忘記彼此的身份。鳳一笑,不過就是他府裡的婢女而已。
他更不想承認,之所以命人將她帶到自己的房裡,是不忍她一個人在豬棚裡受罪。
「王爺果然菩薩心腸,不但讓貼身丫環替我沐浴更衣,還擔心我餓肚子,專程準備吃的給我享用。」
剛沐完浴的鳳一笑,一進門就看到八仙桌上擺著幾盤香噴噴的小點心。
她的確是餓壞了,如今看到吃的,也不管那東西是不是替她準備的,撲過去就不顧形象的吃了起來。
瞪著她,殷煜祺心底隱隱有股惡氣發不出去。
他到底哪根筋不對了?不但好吃、好喝、好穿的招待著她,還容忍她在自己面前如此放肆。
不過聽下人說,她在豬棚裡為了替母豬接生確實是累壞了,而且剛剛被人從豬棚裡帶出來時,那模樣也真的是有夠狼狽的。
眼看她坐在桌前抓著點心吃得正香,殷煜祺胃裡的讒蟲也被勾了出來,於是坐到她身邊,拿起一個點心也跟著吃起來。
雖然桌上擺了四盤小點心,可每盤裡只有四小塊,都是平時珠兒怕主子半夜會餓,替他準備的。
鳳一笑真的是餓壞了,況且這些點心做得非常精緻,入口即化,她兩三口就嗑掉一盤子。
得見殷煜祺也過來分食,她心底其實是老大不願意,可臉上卻堆滿笑容,一邊吃,一邊和他聊天,「王爺啊,說起來,那母豬生產時的情況真是危險,要不是我手法熟練,恐怕那母豬就香銷玉殞了。」
聽她嘰嘰喳喳的說話,殷煜祺一雙眼不由自主的看著她將小點心塞進嘴裡。她的唇形很漂亮,厚薄適中,沐浴之後,唇瓣粉粉亮亮的,顏色可愛。
小點心的碎屑粘在她的嘴巴上,令她顯得很調皮逗趣,讓他有種要替她擦拭的慾望,不過看她吃得香,又忍不住壞心地想要和她搶。
四盤小點心,她已經不客氣地消滅了兩盤。
當殷煜祺剛拿起一塊點心,就聽她又道:「還有,豬崽生下來時,真是怪噁心的,渾身都粘著母豬肚子裡帶出來的血和穢物,還有類似黃膽的東西,黏呼呼的,用手一碰,還能拉出細絲,我猜那可能是母體裡的羊水,還散發著一股腥味……」
聞言,他遞到嘴邊的點心立刻停在半空。
鳳一笑眉飛色舞的形容著母豬生豬崽的全部過程,她不但據實以告,還加油添醋,說有多噁心就有多噁心。
他實在沒了胃口,慢條斯理的將點心放回原位。
見狀,鳳一笑立刻將他面前的點心盤掃過來,三兩下便吃得精光。
殷煜祺這才發現自己上了她的當。這丫頭擺明是故意的!
他氣到不行,感覺自己又被她擺了一道。
看她吃得心滿意足,他忍不住懊惱自己此時不睡覺,竟陪個奴才一起吃東西。
想著,他冷下俊容,越想越是生氣,便問:「吃完了嗎?吃完了就滾。」
只見鳳一笑吃完後打了個嗝,還拿起他的杯子替她自己倒了杯涼茶,咕嚕咕嚕地連喝幾大口,渾然未覺她此番行為早已逾矩。
就在殷煜祺想要出言教訓她時,她又非常識相地抹了把嘴,還氣死人不償命的道:「多謝王爺款待,我吃飽喝足,這就滾回房睡覺去了。」
說完,行了告退大禮,轉身溜溜躂達走了。
殷煜祺氣得無語。
他真是吃錯藥了,才會無緣無故心疼起地個惡婢!
***
沒隔幾日,宮裡的大太監趙公公帶著大隊人馬,聲勢浩大地出現在奉陽王府。
趙公公此番前來,不僅帶來幾大箱子的賞賜,還把那些精心包裝的畫軸一一呈到殷煜祺面前。
「王爺,畫上的這些姑娘都是皇上和皇后精心為您挑選的官家千金,每一位都貌若天仙,才德兼備,若是王爺有中意的,只消向奴才吩咐一聲,奴才定會稟明皇上,為王爺操持大婚事宜。」
奉陽王爺已經二十有四,可偌大的奉陽王爺卻沒有當家主母坐鎮。
早些年大殷邊境不平靜,他還可以仗著打仗的借口將婚事一拖再拖。
可近年來大殷歌舞昇平,皇上自然又開始操心起這位么弟的婚事來。
始終坐在椅子上的殷煜祺,他是半點打開看看的心思也沒有。
偏偏趙公公是皇兄的心腹,他也不能太不給面子。
這麼多年來,皇兄三番兩次的催婚,並積極想把那些朝中大臣的女兒嫁給他做妃子,他當然清楚皇兄打的是什麼主意,無非是想在他身邊安插個眼線。
如今他手握大殷一半兵權,在大殷國佔有著舉足輕重的政治地位,是朝中各方勢力拉攏的對象,皇兄會有所忌懼也是人之常情,說真的,他有時候還忍不住同情起坐在龍椅上的皇兄。
但他真的不想娶一個會把他的一舉一動報告給皇兄的女子做妻子。
奈何眼前這位趙公公是個難纏的狠角色,此番千里迢迢從京城盛都來到奉陽,大有他不選個女人就不肯出府的架式。
殷煜祺並未直接拒絕趙公公的提議,而是用打太極的方式和對方寒暄兩句,又找了個路途遙遠,此刻必是疲憊難當的借口,將趙公公打發到客房去了。
趙公公剛走,他便沉下俊容,對著不遠處的屏風喊了聲,「躲著做什麼?還不給本王滾出來!」
話音剛落,就見珠兒滿臉畏懼的走出,乖巧的跪下來請罪。
而尾隨她走出來的,竟是比珠兒高了近一顆頭的鳳一笑。
早在趙公公入府時,他就發現兩人躲在屏風後嘰嘰咕咕、鬼鬼祟祟,他耳力極佳,一邊應付趙公公,一邊還能聽到兩個丫頭在偷偷議論他的私事。
說議論,倒不如說是鳳一笑向珠兒問東問西。
珠兒平日對她的伶牙俐齒,是千百個看不上眼,可剛剛被她一誘導,居然把趙公公此番來奉陽的目的都和盤托出。
從屏風後走出來的鳳一笑,一看到他就掩飾不住臉上的笑意,從她那眼神中不難看出,他被皇上逼婚這件事對她來說十分有趣。
殷煜祺哼笑了聲,「膽子倒是不小,敢躲在本王這裡聽壁腳。」
珠兒嚇得直喊冤,不停求著他網開一面,說她之所以躲在屏風後,完全是被鳳一笑臨時抓去當解說員。
而鳳一笑這所以出現在這裡,也是巧合,由於藍姬的果實最近越大越碩大,她本想過去,向王爺邀功,結果卻碰上趙公公逼婚這一幕。
她嘻皮笑臉的挪到殷煜祺身邊,不怕死地道:「聽說王爺如今已經二十有四,的確到了娶妻生娃傳宗接代的年紀。」
說著,還指了指不遠處那些畫軸,「想必皇上替王爺挑了許多如花美眷,就等著您親自從其中選出未來王妃呢。」
一手把玩著桌上的玉如意,殷煜祺沉著臉,沒好氣的薄斥,「你與皇上倒是有志一同,怎麼,想表現忠君愛國也不用急於一時吧?」
「能為當朝天分分憂是奴婢連作夢都不敢想的榮幸。」
「可惜天高皇帝遠,如今主宰你生死大權的人是本王。」
「王爺這話似乎帶了幾分威脅之意。」
「你果然冰雪聰明,心思敏捷。既然你吃本王的、穿本王的、住本王的,為本王分憂解勞也在情理之中。」
說著,將那幾卷畫軸推到她面前,他皮笑肉不笑地下令,「想個辦法,把這些畫統統還給趙公公,讓他怎麼從盛都帶到奉陽,就怎麼帶回去。」
鳳一笑眉一皺,「王爺,您似乎所托非人。」
「不,本王覺得這件事交由你來辦是再好不過。」
「可是王爺,我只是奉陽王府裡的一個丫頭,哪有什麼能耐可以左右趙公公的決定?」
「不!」殷煜祺糾正,「你要左右的不是趙公公,而是本王的皇兄。」
「這等天大的差事就更輪不到我頭上了。」
「本王倒覺得你非常有這方面的潛質。」
「王爺……」她露出苦瓜臉,「您究竟從哪裡看出來我有這方面潛質的?」
見也再次面有難色,殷煜祺心情沒來由地變得非常不錯,一掃剛剛被趙公公打著送禮旗幟過來逼婚的陰霾。
他笑道:「給你三天時間,想個法子讓趙公公心甘情願地離開王府。」
「王爺,我真沒那個能力……」
「你只要拿出平常氣本王一半的本事,就能把趙公公活活氣走。」
不遠處跪著的珠兒,聞言差點笑出聲來。
鳳一笑則立刻擺出忠心耿耿的模樣,急忙表態,「王爺,您是我的衣食父母,是我每天需要三跑九磕首膜拜的佛祖,您打個噴嚏都能要了我的小命,您放個屁都能把我吹到天邊,您咳嗽一聲都能把我震出大殷,就算我吃了熊心豹子膽,也絕對不敢氣您半分——」
還想繼續慷慨陳詞的她,被殷煜祺截斷話頭。
「總之,如果這件差事辦不好,本王就治你一個辦事不力之罪,別忘了本王可是一直等著那五十大板施加到你身上的那一天。」
要是讓這丫頭再吹捧下去,他堂堂奉陽王就要變成三頭六臂的大怪物了。
垮下臉,垂著雙肩,鳳一笑委屈地摸摸鼻子,小聲嘀咕,「王爺,在此之前,我還真沒看出來您對我的屁股如此癡情。」
然後,在殷煜祺罵人之前,她立即化身泥鰍,轉瞬間便溜之大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