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明月笑了笑,指著她捧著的托盤問:「你手裡端的是什麼?」
她恭聲答道:「是廚房給王爺煮的參湯。」
「哦,那你可要小心拿著,如果走不平衡弄灑了湯碗事小,若燙著珠兒姑娘的細皮嫩肉,可就糟了。」
珠兒臉色一白,覺得她話中有話。
秦明月哼笑一聲,給貼身丫環使了記眼色,那丫環一看便意會,趁著珠兒越過她之時,故意伸腿想要絆倒她。
珠兒反應不及,眼看就要被絆倒。
就在這時,秦明月的貼身丫環也不知怎地哀叫一聲,竟摔個四腳朝天。
珠兒大驚。這是怎麼回事?
秦明月也傻眼了。這個紅梅在幹麼?明明要絆人的,卻自己摔得如此狼狽!
「哎呀,遠遠就聞到一股香味,珠兒,你手裡拿的是不是要送去給王爺房裡的參湯啊?」鳳一笑的出現,眾人始料未及。
珠兒傻傻的抬頭,木然點頭。
鳳一笑蹦蹦跳跳跑過來,喝開湯碗一聞,「果然是好東西,正好一會我要去王爺房裡,給我拿吧,我幫你送過去。」
正說著,眼角餘光瞥到秦明月主僕倆,她佯裝大驚——
「這不是秦二小姐嗎?喲,躺在地上的這丫頭是怎麼啦?該不是天熱學狗兒四腳朝天吐舌頭散熱吧?這人跟畜生的構造是不一樣的,你這麼做也無濟於事啊。」
紅梅膽顫心驚的從地上爬起來,心底暗暗納悶。她剛剛怎麼就無緣無故摔倒了呢?
不對,在摔倒之前,她感覺腿上似乎被什麼東西大力彈了一下,當即便一個中踉蹌,向後仰去。
秦明月也暗暗心驚,總覺得貼身丫環摔倒,和這突然冒出來的鳳一笑有關。恨恨瞪了她一眼,旋即朝貼身丫環冷聲道:「還愣在那裡幹麼?走了。」
主僕倆一前一後離去。
從驚愕中回過神的珠兒,看向鳳一笑疑問:「剛剛……是你救了我?」
她眉一挑,「我救了你?何時發生的事?」
珠兒狐疑地想。剛剛她親眼看到秦小姐的丫環伸腳想絆倒她,卻無緣無故自己摔倒,然後鳳一笑便出現了,這時機太巧合,若不是她,救自己的又是誰?
思索間,忍不住多看了眼鳳一笑。是錯覺嗎?雖然鳳一笑依舊穿著隨便,沒有華服在身,沒有珠釵相襯,可卻給人一種莫名的氣勢。
記憶裡那個渾身髒兮兮的豬倌,曾幾何時變成今日丰采和氣度都能與王爺相提並論的女子?
鳳一笑見她發呆,便嘻皮笑臉的上前逗她,直到調侃到後來,她把話題扯到岳管家時,珠兒總算恢復凶悍本色,兩丫頭打打鬧鬧的走遠了。
一個男人這才從藏身的樹後走出來,他彎身拾起地上的一粒白瓜子,陷入沉思之中。
他在書房待著,忽然想到屋外透透氣,沒想到卻目睹了意想不到的一幕。
鳳一笑,你真的只是一個家破人亡、無依無靠的豬倌嗎?
***
「南方的氣候同比北方燥熱,如今能在這清涼的夜裡,坐在月色下飲上一杯清酒,倒也堪稱美事一件。」
鳳一笑將杯中辛辣的液體一飲而盡後,忍不住又讚美了起來,「不愧是王府珍藏多年的梨花白,味道就是又醇又烈,好酒好酒。」說著,她替身旁的男人也斟上一杯,「王爺也喝。」
殷煜祺舉起杯子輕啜一口,月光下,雙眸灼灼,盯得她有些不自在。
「王爺今日怎麼有興致邀我月下飲酒?」
久久未語的他,淡淡一笑,「最近本王常會想起幼時的一些往事。還記得那時父皇母妃尚在人世,本王和皇兄雖非同母所生,可卻是無話不談、互相推心置腹的好兄弟。」
「皇上現在待王爺不仍是疼愛有加,否則又怎麼會三不五時的派人送禮物過來哄王爺開心?」
「有時候覺得你很聰明,可有時候我覺得你很天真。」他笑罵著捏捏她的臉,「皇家的親情在這個世上是最脆弱的東西,有的時候只要一方存有猜忌或野心,上演的便是手足相殘的悲劇。」
「王爺不就是不想落得如此局面,才在奉陽當個閒散王爺。」
「的確是如此,但就算本王做到如此地步,也未能消除皇兄的疑慮,本王甚至想過連那一半的兵權也奉還給皇兄,奈何皇兄不肯,本王也明白,皇兄在這事上,其實相當矛盾,皇兄既不想虧待本王,偏又對本王握有兵權有所忌憚,這才三番兩次想要個能為他所用的女子,做奉陽王府的王妃。」
鳳一笑又替他倒了杯酒,「天底下能像王爺這般視名利如糞土的人實在不多,所以我當初之所以選擇來奉陽王府當差,其實也是看中王爺的品性。」
殷煜祺笑了,「能承蒙你賞識,倒是本王的榮幸。」
「王爺這話可真是折煞我也,我不過是個流離失所、舉目無親的小丫頭,如今能承王爺百般寵愛,是我鳳一笑百世修來的福分才對。」
「可本王記得,你當初也曾欽慕過臨安那位赫赫有名的御劍公子。」
她扯了個笑容,「若非王爺吃醋了?」
「若本王說是,你會如何?」
「王爺真愛說笑!雖說御劍公子的確有幾分名氣,可比起征戰沙場為我大殷捍衛疆土的奉陽王,也不過就是個不值一提的草莽人物而已。」
殷煜祺品著酒,眼中卻流露出幾分調侃。
「你說的這番話若讓御劍公子親耳聽到,你猜他會怎樣?」
「怎麼可能?莫非王爺交友廣闊,這回做壽連御劍公子也受邀來王府作客?」
「一笑!」他突然一本正經的喚她,「如果本王給你一個說實話的機會,不管你說了什麼,本王都不會怪罪你,你會對本王說什麼?」
鳳一笑怔了,疑惑的抬首。
殷煜祺目光灼灼的看著她,彷彿想從她的臉上看出什麼。
「王爺……」
「這個機會,本王只給你一次。」
鳳一笑攥著酒杯,心底百轉千回,目光也變得有些複雜。
莫非他猜出什麼了?
殷煜祺在等,他等一個答案。
他即希望心中所想是對的,又希望自己猜錯了。
在他近乎威脅的目光下,鳳一笑打破沉默,「其實我一直想對王爺說……」
她頓了頓,殷煜祺的慢慢變得凝重。「你想對本王說什麼?」
「我想對王爺說,當初王爺時不時就威脅打我板子時,我真的挺討厭你的。」
見他神情一肅,她急忙又道:「不過現在我已經知道王爺不僅心慈手軟,還是天下難得一見的好男子。」
殷煜祺怔了好一會,才失笑地說:「我以為……你會將本王想要的答案告訴本王。」說著,舉起酒杯,一飲而盡。
鳳一笑將一件長袍替他披上,溫聲道:「王爺,夜涼,你醉了,我扶你回房去睡。」
沒有阻止她,殷煜祺腳步踉蹌的在她的扶持下回到房裡,倒頭入睡。
她幫他褪了外袍,脫去長靴,又細心的將他頭上的玉冠摘下,任一頭墨發披散在枕頭上。
看著眼前這張俊美的容顏,她忍不住伸手在他的臉上輕輕摩挲。
曾幾何時,這個男人已經將她的心填得滿滿的?
她被他展現出來的溫柔一點一點所融化,警醒過來時,早將他鐫刻在心版上,再也磨滅不去。
殷煜祺,我知道你想問我什麼,可是抱歉,有些事我不知道該怎麼對你說……
低下頭,她輕輕在他唇瓣上印下一吻,放下床幔,轉身吹熄蠟燭,小聲的掩門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