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翻身仰臥,專心瞪著頂蓬的金龍刺繡,以免自己跳起來對妻子展開仔細的身體檢查。幸好在性慾暫時獲得滿足後,他的思考和推理能力也恢復正常運作,使他能夠整理出簡單的事實。
他沒有霸王硬上弓,是潔絲邀請他的。
他像攻城槌一樣撞入她體內,之後就無能自制,但她沒有尖叫或哭泣。正好相反,她似乎立刻掌握住訣竅。
他轉身望向她,伸手撥開垂落在她眼前的頭髮。「我猜你還活著。」他粗聲道。
她發出一個既像咳嗽又像打嗝的奇怪聲音,然後撲到他身上。「噢,丹恩。」她哽咽地說。
接下來他只知道她把臉埋在他的胸前嚶嚶啜泣。
「看在上帝的份上(意語)。」他抱住她,撫摸她的背。「潔絲,不要……這樣很……麻煩。」他把臉埋在她的秀髮裡。「好吧。如果非哭不可,那你就哭吧。」
她不會一直哭下去,他告訴自己。雖然她的眼淚和哭聲令人心煩,但他知道情況有可能更糟。至少她轉向他,而不是背對他。何況,他猜她有權利哭泣。他這幾天相當不可理喻。
好吧,比不可理喻更過分。他冥頑不靈,可惡至極。
她一個新嫁娘剛剛住進這僕人成群的深宅大院,他卻沒有嘗試幫助她……就像她口中的他的父親。
他的行為就像他的父親一樣;冷漠、不友善,拒不接受每個取悅他的努力。
潔絲一直努力在取悅他,不是嗎?她唸書給他聽,並嘗試跟他聊天。她可能以為他母親的畫像可以令他驚喜。別的女人會欣喜若狂的擺脫他,她卻希望他留在身邊。逃過他的注意會令別的女人寬慰得暈倒,她卻心甘情願、熱情如火地獻身給他。
他才應該感激涕零。
淚水來得快,去得急。潔絲拭淚擦臉,扭身坐起。「天啊,真不該這樣情緒化。」她顫聲道。「我的鼻子很紅嗎?」
「對。」雖然光線變暗,他幾乎看不清楚。
「我最好去洗個臉。」她爬下床,抓起睡袍穿上。
「你可以用我的浴室,我告訴你在哪裡。」他起身準備下床,但她揮手讓他回去。
「我知道在哪裡,」她說。「殷太太解說過。」她方向準確地穿過房間,消失在正確的門後。
丹恩迅速檢查被單,用襯衫擦淨身體,然後把襯衫丟進爐火裡。
她哭泣絕不是因為身體受到嚴重傷害,他安慰自己。他在床罩和自己身上發現少許血跡,這三天來他一直想像的大屠殺場面並沒有發生。
他不敢相信自己怎麼會胡思亂想到那種程度。首先,連笨蛋都會知道生得出孩子的女性身體絕對容得下男性生殖器——除非那個男人是大象,他當然不是大象。其次,連傻瓜都會記得,這個女人從巴黎的路燈下開始,就不曾對他的挑逗退縮過。她甚至不只一次直率地談到他的繁殖權。
他怎會認為她弱不禁風或忸怩作態?這可是開槍打傷他的女人呀!
都是壓力作祟,丹恩認定。發現自己結婚的打擊,加上對新婚妻子的狂熱慾望,使他的精神不堪負荷。母親的畫像無異是壓垮駱駝的那根稻草,使他的腦袋完全停擺。
潔絲回來時,丹恩已經把一切打點妥當。旅行衣物和行李箱被安卓收走,油燈點亮,男僕奉派去楚萊旅店送信,晚餐正在準備中。
「看來你沒閒著。」她瞥視週遭。「房間真整潔。」
「你去了好一會兒。」他說。
「我洗了澡。」她說。「你也看到了,我太激動。」她凝視著他的睡袍腰帶,眉頭微微蹙起。「我想我有點歇斯底里。真希望我沒哭,但我忍不住。那個經驗太令人……感動。你大概習慣了,但我沒有。我深受感動。我沒有經驗……老實說,我預設了最壞的情況。但你似乎沒有感到任何困難,我的缺乏經驗似乎沒有阻止或讓你生氣,除了關鍵的那一下子。感覺一點也不像第一次,至少不像我想像中的第一次。因為焦慮的解除,外加體驗到那些非比尋常的感覺後……總而言之,我情不自禁。」
他難得的沒有看錯。世界恢復正常,現在他只須步步為營,保持現狀。
「我的心情也不是很正常。」他說。「我不習慣身邊有女人,那令人……分心。」
「我知道,我已經考慮到那一點了。」她說。「但是,丹恩,你不能指望我再經歷一次這種事。」
凝視著她的頭頂,看到他井然有序的世界陷入一片混亂。他輕盈的心霎時重如千斤,初萌芽的希望瞬間破滅。他早該知道不該心存希望。他早該知道他會搞砸一切,但他不明白他是怎麼搞砸的。他不明白她為什麼走入他的生命,帶給他希望,然後在他好不容易鼓起勇氣相信的那一剎那,就予以無情地扼殺。
他臉色一沉,渾身僵直,但擠不出無動於衷的笑聲或聰明的俏皮話,來演完這出太過熟悉的戲碼。擁抱過幸福和希望,他無法不明究理便放手。
「潔絲,我知道我……難相處,」他說。「但是——」
「難相處?」她抬頭睜大灰眸。「你實在讓人受不了。我開始認為你的腦袋有問題。我知道你渴望我,這一點我從來沒有懷疑過。但是,天啊,要把你這個大嫖客弄上床,竟然比拖著博迪去拔牙更要辛苦。如果你認為我打算繼續那樣做,那你就錯了。下一次換你採取主動,爵爺,否則我保證什麼都不會發生。」
她退後一步,雙臂交抱胸前。「我是認真的,丹恩。我非常厭倦必須對你投懷送抱。我知道你很喜歡我,如果你認為首次同床還不足以證明我們在那方面相配,那你真是無可救藥,我決定不再管你。我不會容許你毀掉我的一生。」
丹恩張開嘴,但說不出半句話來。他閉上嘴,走到窗前,坐下來凝視窗外。「比拖著博迪去拔牙更要辛苦?」他發出顫抖的笑聲。「拔牙。噢,潔絲。」
他聽到她靠近。
「丹恩,你還好嗎?」
他按摩著額頭。「還好。不,我不好。真是白癡,」他轉頭望向她微蹙的眉頭。「緊張。」他說。「那就是問題所在,對不對?我太緊張。」
「你緊張過度,」她說。「我早該想到。我們兩個都承受不少壓力。對你來說更不容易,因為你是那麼敏感和情緒化。」
敏感?情緒化?他的皮厚得像牛,智力顯然也跟牛差不多。但他沒有反駁。
「壓力,對。」他說。
「你何不也去洗個澡?」她撥開他額頭上的頭髮,建議道。「你悠閒地泡個澡,我去吩咐他們準備晚餐。」
☆☆☆
「我已經吩咐過了,」他說。「應該很快就會送上來。我想在這裡吃,省去換衣服的麻煩。」
她看著他的臉,嘴角緩緩泛起笑容。「也許你不像我想的那樣無可救藥。但是席勃恩怎麼辦?」
「我差人送信去楚萊旅店了,」他說。「通知席勃恩星期六我會在摔角大賽的會場跟他碰面。」
她退後一步,笑容消失。「我懂了。」
「不,你不懂。」他站起來。「你要跟我一起去。」
她臉上的寒霜融解,嘴角再度上揚,灰眼閃爍著薄薄的淚光。
「謝謝你,丹恩。」她說。「我很喜歡跟你一起去,我從來沒看過正式的摔角比賽。」
「那會是全新的經驗。」他上下打量她。「我等不及要看到席勃恩發現我帶著妻子同行時,會有怎樣的表情。」
「明白了吧?」她絲毫不以為忤。「我告訴過你,娶妻有許多好處。你想要驚嚇朋友時,我就可以派上用場。」
「也對,但我首先考慮到的是自身的舒適。」他說著慢慢走開。「我希望你在身邊滿足我的一時興起,並安撫我敏感的神經,」他咧嘴而笑。「當然還有替我暖床嘍。」
「多麼浪漫啊!」她伸手摀住胸口。「我想我快要暈倒了。」
「最好不要。」丹恩走向浴室。「我沒辦法等著接住你,我的膀胱快爆炸了。」
☆☆☆
世界恢復正常後,丹恩終於能利用泡澡時間開始編輯心中的字典。他把妻子移出女性那個類別,給她一個專有的段落。他寫下她不覺得他噁心,然後提出幾個解釋:一、潔絲弱視兼重聽,二、智力在某方面有缺陷,三、遺傳性崔氏怪癖,四、奇跡出現。由於上帝至少二十五年不曾給過他任何好處,所以丹恩認為奇跡來得正是時候;但他還是感謝天父,並且承諾會盡力而為。
跟他大部分的期望一樣,他對這方面的期望並不高。他永遠不會成為理想丈夫,他對為夫之道幾乎毫無概念,只知道基本的提供食物、衣服、住處,以及使妻子不為生活瑣事煩惱,最後是生育子女。
一想到子女,丹恩立刻合上字典。他不想為不可避免的事煩惱,因而破壞此刻的好心。何況,他們的子女有一半的機率像她,而非像他。無論如何,他無法阻止孩子降臨,因為他絕對無法不碰他的妻子。
擁有的是好東西時,他畢竟是知道的。他知道與妻子親熱是他最接近極樂的經驗,天生自私並邪惡的他不可能放棄。只要她願意,他就不打算擔心後果。可怕的事遲早會發生,這就是他的人生。既然防止不了,倒不如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來明日愁。
於是丹恩安心地與妻子共進晚餐。他已經知道她熟諳拳擊之道,用餐時又發現她還從體育期刊和男性談話中搜集到豐富的摔角知識。她解釋說她不僅帶大自己的弟弟,還帶大十個堂弟和表弟,因為只有她管得住那群無知的野蠻人。但那些忘恩負義的小子沒有一個肯帶她去看職業比賽。
「甚至是樸宏對卡爾的比賽。」她忿忿不平地告訴丹恩。
兩年前的那場著名比賽也是在得文波特舉行。
「觀眾有一萬七千人,」她說。「一個女人在那樣的人群中怎麼可能引起注意?」
「就算是在七萬人之中,你還是會引起注意。」他說。「在巴黎就跟你說過,你是我見過最漂亮的女孩。」
她吃驚地靠向椅背,臉頰浮起兩朵紅暈。「天哪,丹恩,多麼直截了當的讚美,我們此刻甚至沒有在做愛。」
「我是個令人震驚的傢伙,」他說。「誰也不知道我何時會說出什麼驚人的話。」他淺酌一口紅酒。「重點是,你一定會引起注意。正常情況下,會有許多酒醉的鄉巴佬前來騷擾你,使你的男伴分心。但由於你的男伴是我,所以不會有騷擾或分心的情形發生。所有的鄉巴佬,不管喝得多醉,都會乖乖看比賽,不敢毛手毛腳。」他放下酒杯,再度拿起叉子。
「那些妓女最好也如此。」她把注意力轉回食物。「雖然不像你那樣高大嚇人,但我有我的方法。我不會容許那種討厭的事發生。」
丹恩瞪著餐盤,專心嚥下差點嗆到的那口食物。
她對他充滿……佔有慾。
這個若非精神錯亂、就是又盲又聾的美女,剛才的語氣之鎮定,像是在說「請把鹽遞給我」,渾然不覺地球剛剛偏離了它的軸線。
「這種大型的運動比賽往往會吸引成群的妓女。」他的嘴角扭曲一下。「想要趕走她們恐怕會令你忙得不可開交。」
「請求你不要鼓勵她們,會太過分嗎?」她說。
「親愛的,我作夢也不敢鼓勵她們。」他說。「即使是我,也知道妻子在身旁時勾引別的女人是很不好的時尚,更不用說你可能會對我開槍。」他悲哀地搖搖頭。「我只希望我有足夠的自制力。但令人惱火的是,她們似乎不需要任何鼓勵,無論我到哪裡——」
「那一點也不令你惱火!」她責備地瞪他一眼。「你很清楚你對女人的影響,看到你雄偉的體格令她們歎息垂涎,一定令你無比得意。我不希望掃你的興,丹恩。但請你考慮到我的自尊,不要當眾令我難堪。」
他雄偉的體格……女人……歎息和垂涎。
也許激烈的房事使她的腦筋出了問題。
「我不知道你在想什麼,」他說。「我不是為你付出一筆巨款了嗎?既然已經買到可供永久使用的一個,我為什麼還要浪費金錢和氣力去勾引別的女人?」
「幾個小時前你還準備拋棄我呢!」她指出。「我們結婚只有三天,而且當時還沒有圓房。你漠視我的自尊,一如你漠視金錢和氣力。」
「我當時頭腦不清楚,」他說。「神經又過度敏感。而且我不習慣重視別人的感受。但現在頭腦清楚了,我也就看出你的話很有道理。你畢竟是丹恩侯爵夫人,任何人都不可以嘲笑或憐憫你。我的行為差勁是一回事,但給你帶來不好的影響就不應該了。」他放下叉子,傾身靠向她。「我說的對不對,夫人?」
她露出微笑。「一針見血。你的頭腦在清楚時真是敏捷,丹恩。」
讚許的笑容令他的心一片溫暖。
「天哪,這話真像直截了當的讚美。」他伸手摀住胸口。「而且是讚美我的頭腦,我原始的男性頭腦。我想我快暈倒了,」他瞥向她的露肩領口。「也許我該躺下來。也許……」他抬眼望向她。「完了嗎,潔絲?」
她輕歎一聲。「我想我在認識你的那天就完了。」
他起身走向她的椅子。「任何人都看得出來,我搞不懂你那樣折磨我,是在想什麼。」他的指節輕滑過她柔嫩的臉頰。
「當時我頭腦不清楚。」她說。
他握住她的手把她拉起來。「我開始懷疑你能夠思考。」他這會兒也不行,他只注意到她膚如凝脂,手如柔荑。
他也難堪地意識到自己的龐大、笨拙、黝黑和粗野。
他仍然難以相信他利用她童貞的身體滿足自己獸慾,只不過是幾個小時前的事,更無法相信自己這麼快就再度亢奮起來。但,他是野獸。她只需要對他嫣然一笑,慾望就在他體內高漲,淹沒理智、摧毀文明人單薄的虛飾。
他叫自己冷靜下來,甜言蜜語、討好求愛,至少該依照她的希望引誘她。他應該做得到,應該有那個自制力。但他充其量也只能將她帶到床邊,而不是直接把她推倒在桌上欺身壓住她。
他掀開床罩,讓她坐在床墊上,然後無助地看著她,絞盡腦汁尋找合適的話語。
「我沒辦法不靠近你。」她的灰眸凝視著他。「我知道我應該,但就是做不到。我以為你瞭解,但其實你好像不懂。你連那部分也誤解了,對不對?你到底在想什麼,丹恩?」
他聽不懂她在說什麼,納悶著她從他的表情裡看出什麼。「我誤解了什麼?」他努力擺出溺愛的笑容。
「你似乎誤解了一切。」她垂下濃密的睫毛。「這也就難怪我會看走眼。」
「你無法不靠近我,是因為看錯了我?」
她搖頭。「不是,但也不是因為我頭腦不清楚。別以為我瘋了,丹恩,因為我沒有。我知道看起來很像,但我有合情合理的解釋。你應該比誰都清楚,理智根本不是慾望的對手。從相識的那一刻,我就渴望你。」
兩腿發軟,他在她面前蹲下,緊緊抓住床墊邊緣。他清清喉嚨。「渴望。」他好不容易才把那兩個字說得低沉平穩,當下決定不再多說。
她再度凝視他。「你不知道,對不對?」
他的掩飾能力盡失,只能搖頭。
她的雙手捧住他的臉。「你一定是瞎了、聾了,不然就是糊塗了;全巴黎都知道。你這個可憐蟲,我無法想像你是怎麼想的。」
他擠出一些笑聲。「我以為他們看穿的是我的心情,看穿我……為你癡迷。事實上也是,我跟你說過。」
「但是,親愛的,你渴望你見到的每個女人。」她按捺住性子說。「巴黎為什麼要為這件事大驚小怪?難道你不明白那是因為我的行為?他們看到我太過著迷,無法像個聰慧貞潔的淑女該做的那樣,與你保持距離。所以他們才會對我們的事如此有興趣。」
親愛的,他感覺到房間開始快活地旋轉。
「我其實很想理智的處理一切,」她繼續說。「我努力不要打擾你,我知道一靠近你就會惹出麻煩。但我真的無能為力。你是那麼……陽剛、那麼具有男子氣概。你是那麼高大強壯,一隻手就可以把我舉起來。我無法形容那是多麼不可思議的感覺。」
陽剛他懂,他也確實充滿男子氣概。人各有所好也是事實,例如在她出現之前,他其實喜歡胖一點的女人。好吧,她偏好高大強壯男人。他絕對符合那一點。
「你的事我聽說過很多,」她說。「我以為我做好了心理準備,但是人們對你的描述根本不正確。我以為我會看到大猩猩,」她伸出食指輕滑過他的鼻樑。「你不該有意大利王子的臉孔,不該有古羅馬天神的體格。這些都出乎我的意料,使我無法招架。」她輕歎一聲,雙手來到他的肩膀。「到現在還是一樣。在身體方面,我完全無法抗拒你。」
他實在無法把意大利王子或古羅馬天神和自己聯想在一起。只要想到那兩個字眼,他就想要放聲狂笑,或嚎啕大哭;他無法決定到底是哪一個。他覺得自己越來越歇斯底里了。他並不感到訝異,她就是有本領把他搞成那樣。
他站起來。「別擔心,潔絲。慾望不是問題,我可以把慾望處理得很好。」
「我知道。」她上下打量他。「你處理得完美極了。」
「事實上,我打算現在就處理。」他開始把枕頭堆在一起。
「你真是……善解人意。」她的目光從枕頭瞥向他。
他拍拍枕頭堆。「我要你躺在這裡。」
「赤裸的嗎?」
他點頭。
她毫不遲疑地站起來解開睡袍腰帶。他看到睡袍敞開,她緩緩地聳肩褪下睡衣的肩帶。
致命美女,他心想,著迷地看著黑色絲綢滑下她的肩膀,經過曲線曼妙的凝脂肌膚,無聲地落在她的腳邊。
他看到她輕盈優雅地爬上床靠在枕頭上,無所顧忌,無拘無束,無所畏懼。
「我幾乎希望可以一直赤身露體,」她輕聲說。「我喜歡你看著我時的表情。」
「你指的是歎息垂涎嗎?」他解開自己的睡袍腰帶。
「我指的是那種慵懶、陰沉的眼神,」她的手放在小腹。「使我的內在熾熱混亂。」
他甩掉睡袍。
她倒抽口氣。
他亢奮的慾望好似聽到她的呼喚般一躍而起。丹恩低頭看了看,然後放聲而笑。「你要陽剛就給你陽剛。」
「還有壯碩、俊美。」她沙啞地說。「我怎麼抗拒得了你?你怎會認為我能?」
「我不知道你這麼膚淺。」他爬上床,跨坐在她的腿上。
「幸好我就是這麼膚淺,」她說。「否則……」她的手沿著他的腿往上滑。「噢,丹恩,如果你猜得到我們初次相遇時我想些什麼……」
他溫柔卻堅決地移開她的手,放到床墊上。「說來聽聽。」
「我在心裡脫光你的衣服,我無法克制自己。那幾秒鐘真是可怕。我好怕我會失去理智,當場付諸行動。就在古董店裡,在錢老闆和博迪的面前。」
「脫掉我的衣服,」他說。「在你的心裡。」
「其實是扯掉,像我方纔那樣。」
他俯身靠近她。「想不想知道我當時在想什麼,親愛的(意語)?」
「希望是同樣邪惡的事。」她撫摸他的胸膛。他再次將她的手拿開。
「我……想要……舔你,」他慢條斯理地說。「從頭頂……到腳趾。」
她閉起眼睛。「夠邪惡。」
「我想要舔你吻你摸你……身上的每個地方。」他親吻她的額頭。「每個雪白的地方,每個粉紅的地方,每個其他的地方。」
他用舌頭舔過一道柳眉。「我現在就打算那樣做,你最好乖乖地躺著接受。」
「是。」一聲默許的嘶聲和一個哆嗦——顯然是愉悅的,因為她的嘴角微微上揚。
他輕吻她微笑的唇,不再多說什麼,開始實現他的幻想。
他發現她實際的氣息和味道比幻想中更加甜美迷人。
他親吻她的鼻子和臉頰,不斷嗅聞、品嚐和發現初見時即令他泫然欲泣的鵝蛋臉、高顴骨和細嫩的肌膚。
當時她的完美無瑕幾乎令他心碎,因為自知不可能擁有她。
但至少現在他可以擁有她。他可以碰觸那完美的嘴唇……令人心碎的臉蛋……優雅迷人的耳朵……光滑修長的粉頸。
他還記得自己如何站在陰影裡渴望她那被路燈照亮的白皙肌膚。他張開的唇從當時躲在暗處凝視的雪白肩膀來到蓮藕般的手臂,一路移到青蔥似的指尖。她忍不住握起拳頭輕聲歎息;歎息聲在他的血管裡呢喃,撥動他的心弦。
他從容不迫地親吻她隨著急促呼吸起伏的酥胸,舌尖舔過硬挺的乳尖,短暫陶醉在她細微的呻吟裡,接著繼續前進,因為還有太多地方要探索,一點也輕忽不得。他要細細體驗,因為世界說不定明天就結束,地獄的大門將開啟並把他吞噬。
他繼續往下移,實現他的承諾把熱吻撒遍她平坦的小腹、臀部的撩人曲線、勻稱的小腿、纖細的足踝和趾尖,然後他的吻緩緩往上移到她滑嫩的大腿內側。
她在顫抖,他灼熱的亢奮早已準備就緒。
但他還不肯停止,因為可以信賴的只有現在。此時此刻可能就是他擁有的全部,於是他再一次吻遍她的全身。
最後他的舌頭舔過她兩腿之間濃密卷毛上方的細嫩肌膚。
「你好美,潔絲。」他嗄聲說。「全身上下。」他的手指探進濕濡的卷毛裡。
她呻吟。
他的唇舌來到溫暖濕濡的核心。
她低喊一聲,手指伸進他的頭髮裡。
女性的歡愉叫聲使他血脈賁張,濃郁的女性氣味充滿他的感官。他在這世上想要的只有她,如今她不但屬於他,還因他濕濡灼熱。
因著她對自己的渴望,他用唇舌膜拜她。而這膜拜帶來極樂,令他更想取悅她,直到她揪住他的頭髮叫喊他的名字,他感到她在高潮中顫動。
他終於進入她熱烈歡迎的柔軟中,與她同行。
接著他也達到高潮,如果世界在這一刻結束,他會快樂地下地獄,因為她好像沒有明天似地緊抱著他親吻,好像她會永遠渴望他。
解放的那一剎那,他灑在她體內的好像是他的靈魂。如果必須放棄靈魂才能換得她帶來的片刻極樂,他會很樂意那樣做。
☆☆☆
翌日,潔絲把聖像畫送給他。
進入早餐室時,丹恩發現它就擺在他的咖啡杯和餐盤之間。即使在陰天的微弱晨光中,畫框的寶石仍然閃閃發亮。在金黃的光環下,灰眼睛的聖母眉頭輕蹙,對懷中繃著臉的聖嬰微笑。
寶石畫框下塞著一張對摺的小紙片。丹恩的心跳加速,抽出紙片打開來。
紙片上只寫著「生日快樂」四個字。
他抬頭望向坐在對面的妻子,從窗外照進來的朦朧光線圍繞著她烏黑的秀髮。
她正將一塊烤餅塗上奶油,對她所引發的天崩地裂一如往常那般渾然不覺。
「潔絲。」他緊縮的喉嚨勉強擠出她的名字。
「什麼事?」她放下奶油刀,舀起一匙蜜餞放在烤餅上。
他絞盡腦汁還是找不到他要的字眼,因為他根本不知道自己要找的是什麼。
「潔絲。」
烤餅停在半空中,她望著他。
丹恩指指聖像畫。
她望過去。「哦,但願遲到總比不到好些。我知道它不能算是真正的禮物,因為它終究屬於你。結婚後,我的一切差不多都成為你的。但我們暫且假裝一下,因為我還想不出,更不用說找到合適的生日禮物送你。」她把烤餅扔進嘴裡……好像一切都已經解釋清楚,並徹底解決了,好像天也沒有塌下來。
丹恩第一次約略瞭解身為崔博迪、既擁有人類必要的智能卻無從發揮是什麼感覺。也許博迪不是天生愚蠢,丹恩心想。也許他只是從小飽受震撼,長大才變成現在這樣。
也許她這個致命美女並不真的會使人喪失性命,但很可能使人喪失智能。
不會是我的智能,丹恩決定。她休想把我變成十足的笨蛋。
他應付得來,他也解決得了。這次他只是太過驚訝。上次收到生日禮物是八歲時母親送給他的,十三歲生日時華戴爾和莫維爾提供的妓女不能算數,因為丹恩最後仍需付錢。
他真的只是太過驚訝,而且是極其驚訝,因為他真的以為潔絲寧願把聖像畫扔進一鍋沸騰的酸液也不願讓他擁有。協商婚事時他連提都沒有提到它,因為他以為她早就把它賣掉了,他堅決不讓自己幻想或希望它還在她手中。
「真令人……驚喜。」這是聰明的成年人在這種情況下會說的話。「謝謝。」
她微笑。「我就知道你會瞭解。」
「我不可能完全瞭解其中的涵義及其象徵意義。」他異常冷靜地說。「但話說回來,我是男性,我的頭腦太過原始,無法進行如此複雜的思考。但在除去髒污後,我立刻看出它是精緻的藝術品。我想它會令我百看不厭。」
說得好,他心想。成熟、聰明、理性。現在他只需要把手放在桌面,不讓它顫抖。
「希望如此。」她說。「我確信你已經看出它的稀奇非凡。一般的斯特羅加諾夫派畫作雖然精美,但這一幅比它們都更加感人,對不對?」
「感人。」他注視著畫像。即便已經屬於他,他還是感到不安,不願沉迷其中或探究它引起的感覺。
她起身走過來,伸手按著他的肩膀。
「在它清潔修復後,我第一次看到時,立即深受感動,」她說。「那些感覺非常奇怪。但這種程度的藝術性,顯然非我所能理解。你是鑒賞家,我只不過喜歡收集。有時我也不確定某些物品為何引起我的注意,即使我十分確定它們的價值。」
他困惑地瞥向她。「你要我解釋它為什麼如此稀奇非凡?」
「除去聖母罕見的眼睛顏色、大量使用黃金,以及做工考究以外。」她說。「這些都無法解釋它如此令人感動的理由。」
「它令你感動是因為你多愁善感。」他勉強把視線轉回聖像畫。
他清清喉嚨,以教師的耐性語氣繼續說:「我們習慣了典型的俄式噘嘴表情,但這幅截然不同。嬰兒看來真的很不高興,好像厭倦了擺姿勢,或是肚子餓了,或是純粹想引起注意。母親沒有傳統的悲哀表情,她的眉頭只微微皺著,也許有點心煩,因為嬰兒在找麻煩。但她的臉上掛著淡淡的笑容,像在安慰或寬恕他。因為她知道他什麼都不懂。天真的嬰兒視一切為理所當然:她的微笑和安慰,她的耐性……和寬恕。他不知道自己擁有什麼,更不可能知道如何感恩圖報。因此他鬧彆扭、生悶氣……享受著年幼無知的幸福。」
丹恩停下來,因為房間裡突然變得太安靜,身旁的女人太沉默。
「他們的姿勢非常自然和富有人性。」他繼續刻意維持不帶感情的輕鬆語氣。「我們忘了這對母子代表的是神聖的人物,反而把焦點放在藝術傳統和華麗裝飾內單純的人性戲劇。如果聖母聖嬰呈現出的只是神聖的樣貌,這幅畫就不會如此特別和耐人尋味。」
「我懂你的意思,」她輕聲說。「畫家捕捉到模特兒的個性、母親對幼子的愛,以及這對母子之間當時的情緒。」
「就是這些喚起你的情感,」他說。「連我都覺得他們令人好奇,忍不住揣測他們的表情傳達出什麼情感——雖然他們早已作古,真相無關緊要。使人好奇並揣測的就是這位畫家的才華,就像他跟看畫的人開了個玩笑,對不對?」
從聖像畫瞥向潔絲,他勉強自己發笑,好像這幅美得令人心碎的母愛畫像只是一道有趣的藝術謎題。
她捏一下他的肩膀。「我就知道它有我這個外行人看不懂的深奧涵義。」她太過溫柔地說。「你的知覺真的很敏銳,丹恩。」她隨即走開,回到座位。
但還不夠迅速。他發現了,在她加以掩飾前的剎那。他在她的眼神中看到了,一如片刻前在她的語氣中聽到了:哀傷……憐憫。
憤怒在心中翻騰——他氣的是自己,因為他不知怎地說了太多,而心思比他更為敏捷的她立刻就明白了他的話,更糟的是,瞭解了他的感受。
但他不是無助的孩子,丹恩提醒自己。不管他無意中對妻子洩露了什麼,他的性格都沒有改變;他沒有變,一點也沒有。
他在潔絲身上找到一樣好東西,僅此而已,他打算盡量利用。他當然會讓她帶給他快樂。但他寧願被活活剝皮油炸,也不願讓妻子憐憫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