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廳的另一隅,公關們的休息室中,傳來了裡歐狂暴的吼聲,瞪大的藍綠色眸子裡寫滿了不妥協。
裡歐瞪著眼前笑得迷人的維斯拉,大有一股把他的臉撕爛的衝動。
雖說當初是因為他在他的父母雙亡之後把他接到這裡,並把他調教成EDEN的第一把交椅,使他免於在麗都島上過著捕魚的生活,永遠不知道外頭世界的綺麗;可是儘管如此,他也不能左右他的思想,更不能強迫他做他不想做的事,尤其是要他服侍一個男人!
威尼斯夠墮落、夠開放,總是充斥性與毒,可他不一樣;雖說他不會規勸他人遠離放縱和墮落,但他不會允許自己犯下這種錯誤。性對他而言不過是一份工作,而毒則是他一輩子都不會碰觸的異次元物體。
在他的眼裡,要求他去服侍一個男人,感覺上就跟要他吸毒一樣,令他作嘔,且厭惡不已。
「我覺得我很清醒。」維斯拉表面上依舊笑容可掬,然而心裡卻不斷地思忖著該怎麼說服他。
其實這個任務有點困難,可是為了朱裡安,無論如何他也要說服他到朱裡安的特別房去,就算是陪他上床也無妨,更何況朱裡安只是想要提拔他。
可問題就出在這裡,未經朱裡安的允許,他不敢隨意地追出他的身份,否則這件事情就不會這麼棘手了。
「你清醒個屁!」裡歐桀驁不馴的瞳眸微瞇,迸射出憤怒的火花。「你懂個屁!你明知道我最近光是要躲弗多魯就夠讓我疲於奔命了,你居然還要我去服侍一個男人!?我看我乾脆離開這裡算了!」
真是夠了,別人愛怎麼玩他是管不著,但是他不想做的事情就是不想做,就算是要他的命,他也一樣不會點頭。
「裡歐,你可不要忘了你剛到這個地方時,我是怎麼幫助你的,你忍心就這樣說走就走?」歎了一口氣,維斯拉決定換個方式!硬的小行,那就來軟的,就用苦肉計吧。
「我當然知道當初若是沒有你,就沒有現在的我,可是你怎麼能對我提出這麼無理的要求?」裡歐用手爬著幾綹垂掛在額前的髮絲,有點不知所措地吼著,「你明知道我無法接受男人,也不可能對男人發情,看到沒穿衣服的男人,我更不會產生慾望,你要我做這件事,實在是太強人所難了。」
要他對跟自己一樣性別的軀體產生慾望,實在比登上火星、並在火星上頭生活還要困難一百倍。
他不管同性之間到底是為什麼能愛得死去活來,更不管在EDEN裡頭看見擁吻的同性情人是多麼平常的事,總之要他做這種事……他寧可服侍已經高齡六十的男爵夫人,至少她是個女人。
男人的裸體,他頂多只是欣賞,順便研究為什麼別人的身體會比他多了幾兩肉,別人的身體為何會比他少了點魅力,其餘的……別冀望他,他做不到就是做不到,就算拿把槍抵上他的腦袋,他還是一樣做不到。
「可是……」維斯拉不禁又深深地歎了一口氣。「裡歐,我曾經要求你做你不想做的事情嗎?」
來吧、來吧,魚兒快上釣吧!
「就是因為沒有,我才會覺得古怪。」就是因為這樣他才為難。「對方到底是誰,為什麼會讓他這麼為難?」
連西西里島的弗多魯都不怕得罪了,他真的不知道還有誰能讓維斯拉如此為難,甚至不惜逼迫他,非要他點頭不可。
說也奇怪,在EDEN裡頭,多的是願意服侍男客的公關。再怎麼輪也輪不到他上場,為何對方卻執意非要他不可?
雖說極有可能是因為他這張俊臉所招來的厄運,不過……這是他頭一次痛恨自己的姣好容貌。
這真是重大的罪過,竟然因為他無儔的俊臉讓維斯拉如此為難,更把自己逼入此種險境中。他真沒想到自己居然可以兩方通吃,如果可以的話,他只要女人就好,男人……他真的足無能為力。
「他……」維斯拉搖了搖頭,終究還是歎了一口氣,有氣無力地道:「算了,我再找他談談,你先到大廳去吧!」
維拉斯語落,接著便要拉開休息室的門,這時裡歐卻眼明手快地按住了雕鏤精緻的門把。
「算了,還是我去吧。」這一次歎息的人換成了裡歐。
他真的不想去見那個人,可是要他眼睜睜地看著維斯拉如此苦惱,他一樣做不到。
與其如此,他倒不如親自去會會那個人,倘若可以把他罵跑的話,那自是最好;反正就算他要將這種客人趕走,也必定不會為難維斯拉,因為他猜想維斯拉必定亦對那個客人反感,然而卻不能失禮,只好忍氣吞聲。
既然維斯拉礙於身份不能這麼做,那就讓他當壞人好了。
可僅此一次,下不為例。
「他在三樓的VIP房。」維斯拉見機不可失,連忙推著他往外走。
「三樓的VIP?」
哇,到底是哪一號人物啊?居然為他開放他不曾踏入的VIP房!他現在真的很想看看那個人到底是何方神聖。
裡歐毅然決然地邁開步伐,縰斯拉卻在他的背後笑得得意,慶幸自己總算是在千鈞一髮之際把他給騙上賊船了。再來就看個人造化了,畢竟他也不知道朱裡安的真正打算,倘若裡歐真是被……呃,他會想辦法補償他的。
***
習慣性的站在落地窗旁,朱裡安墨綠色的眸是失焦的,
他在品嚐著一份痛苦,在等待時間沖淡一切,想要搞一些名目把自己忙得暈頭轉向,看看是否可以加速消除這一份不該再停滯體內的情愫。
然而事實證明,他做的似乎不夠多,他還是忘不了。
看來。把這一場婚禮兼服裝秀舉辦完畢之後,他還得再想一些名目,把自己再搞累一點,或許心底的那抹影子就會淡一點;慢慢地,或許他就可以得到解脫了,對不對?
再給他一點時間,心裡的痛便可以結疤……
規律富節奏的叩門聲突地響起,輕輕地卻又帶了些力道,至少是可以把他的心神震回的聲音。
朱裡安走回四柱大床邊,打開了滿室的光亮,才淡然地響應:「進來。」
「打擾了,我是裡歐。」
裡歐優雅地開門入室,卻沒有立即關上門,只是瞇起那一雙勾魂的藍綠色眸子,仔細而戒備地審視著眼前的人。
然不看倒好,一看就不得了了。
「是你這個傢伙!」他突地暴喝一聲。
該死,果然是一個專門找碴的傢伙!
他的運氣真是背到極點,居然會遇見他,而他竟然是連維斯拉都不敢得罪的傢伙!他到底是誰啊?早知道會惹上這麼麻煩的人物,今天他就不該怒氣沖沖地找他理論,應該要摸摸鼻子、自認倒霉地快步離開。
「能麻煩你把門帶上嗎?」朱裡安斜躺在床榻上,一臉的悠閒,
如果兵悰是一隻優雅又帶著危險氣息的黑豹,那麼裡歐絕對是一隻優美叉隱含掠奪氣味的獵豹……
「Voghera」這封號可真是貼切。他散發著引人注目的光芒,身上卻又噙著一股仿若地獄妖邪的氣息,還潛藏著教人心甘情願跟著他一起墮落地獄的攝魂魔力,一旦見過他,便很難把目光自他身上移開。
獵豹的氣息是自由奔放的、我行我索的,但是他偏偏愛極了這一種美麗的生物,愛極了他目中無人的桀驁不馴。
「不用了,我認為我們應該保持一點距離。」裡歐冷聲回道。
妖詭的眸子一瞬也不瞬地盯著他,彷彿將他當成某個罪大惡極之人,避之唯恐不及。
「維斯拉都是這樣子調教EDEN的公關嗎?」朱裡安仍是一派悠閒,他的笑意更濃了。
真不知道維斯拉是怎麼把他請過來的,不過他唯一可以確定的是,維斯拉絕對沒有洩露他的身份,否則他應該不會如此氣焰高張的面對他,至少也要客氣一點,別把他當成重大刑案的罪嫌。
「你——」可惡!
沒有稍加考慮,他的長腿一勾,雕工精美的原木大門隨即合上,並發出沉重的怒吼聲,下一刻又再度回到原本的靜謐。
「你到底是什麼東西,憑什麼威脅維斯拉?如果是我得罪了你,你大可以直接找我,犯不著那麼麻煩,拐彎抹角地找維斯拉的碴;況且,我也不認為我得罪了你,我沒有必要跟你道歉!」沒有扁他,是因為他修身養性很久了,如果是以前的他,那麼事情就很難說了。
那時是他隨意丟棄酒瓶,還差點砸中了他,難道他不應該找他理論嗎?如今他若是用這種爛理由找碴,那便是他活膩了!
「我也不認為你有得罪我,更不認為你需要跟我道歉。」朱裡安笑得淡然,唇角卻勾出許久未曾出現的笑紋。
看來他還是一隻幼豹。
拿他和兵悰比較,是有點對不起兵悰了,畢竟當年他遇見兵悰時,兵悰還知道要察言觀色;然而眼前這只美麗的獵豹卻只會一味地咆哮,仿若是一隻初生的豹子,尚不知人間險惡。
看他這樣。真令他想好好地對他調教一番。
維斯拉之而對他的「調教」,不過是給他一個漂亮又安穩的家,替他把所有的危險都擋在外面,這樣的調教,是扭轉不了他的劣根性的,
「嗄?」裡歐驚詫地睇著他,怪了,如果不是這樣子的話,那他到這裡來……「那你到這裡來,是為了……」
「裡歐,我要你。」他直截了當地說,滿臉的笑意。
他要的是什麼,他很清楚,不用聽取別人的意見,他可以全權作主。
「你別想,我做不到,我對舔別人的私人物品沒有興趣!」他怒聲吼道,簡直快要腦充血,他真沒想到他並如此無恥,
「我不是這個意思。」朱裡安不禁微皺起眉峰。
不知道他為何會誤會得如此之深,想必是因為他親愛的朋友維斯拉沒有替他把事情傳達得完整才是,倒也不是嫌他,其實他還認為他是極甜,只是他現在真的沒有這種念頭,他還不至於狼狽到要靠他宣洩過剩的精力。
「難道你的意思是說,你想要上……」哦!不,這一句話,他是真的說不出口,他沒想到他竟然打著這種主意。
一句話,辦不到!
「裡歐,看來維斯拉並沒有告訴你我想做什麼,既然如此,你何不靜下心來,好好地和我談談。」朱裡安覺得又氣又好笑,沒想到他竟然抗拒到這種地步;也好,這麼一來,免得他又一時感情出軌,再一次把自己逼入絕境。
「沒有什麼好談的,打擾了。」要他坐下來。不如叫他去死!
一轉身,眼看著他即將扭開門把揚長而去,背後卻適時地傳來朱裡安慢條斯理的感性嗓首。
「九九年的巴洛克三件式西裝,重點在於黑色西裝上頭不平整的壓紋,在光線折射之下會顯現出光澤,而上頭壓紋也會出現圖案。此批作品最受人喜愛的,便是威尼斯風的嘉年華會圖案。」
裡歐驀地一愣,不禁斂眼瞅著自己身上的西裝,不解他為何突然說出這一段話。
他微微側首睇著他,「就算你對流行服飾很內行又怎麼樣?」
「不怎麼樣,我只是發覺你好像挺喜歡這一個設計師的衣服,因為我第一次見到你和這一次見到你,你身上穿的都是他最受好評的服飾。」當然這也是他會注意到他的其中一個要素。
「那你知道這個設計師是誰嗎?」想跟他聊他的偶像嗎?可以。
裡歐的輕蔑毫不掩飾地寫在臉上,頎長的身形斜倚在高三米四的門板上頭,藍綠色的眸子直盯著他。
「米蘭設計師,在九0年開創自己的品牌之後,以自己的名字縮寫當作商品名稱,在流行服飾界刮起一陣旋風,並在九七年確實地奠立自己在流行服飾界的地位,被喻為流行服飾界的天才設計師。」自己誇獎自己,還真有那麼一點點不好意思,不過他說的都是真的。
「你也喜歡這個設計師?」裡歐問得很小心。
如果不是因為他很喜歡這一位設計師,為何要費心地記住這些歷年事跡?如果他和他一樣喜歡JJ,說不定他會對他客氣一點;不過若是要他的服務,等下輩子吧!
如果他有下輩子的話。
「還好。」他並不是特別喜歡自己。
「還是你跟他很熟?」這是他最大膽的臆測了。
不過這種臆測也不算太誇張,畢竟EDEN裡頭常常可見某個品牌的第二代或第N代設計師出現。如果出現一個與JJ熟識的人,似乎也是理所當然的事;如果他認識JJ,或許他會考慮跟他交個朋友,可如果仍要他的服務,他還是做不到。
「算很熟。」認識三十多年了,能不熟嗎?
「真的!?」裡歐的心突地漏跳一拍。「難道你是JJ的朋友?」
如果他是JJ的朋友,那麼他或許可以獻上最棒的基本服務,而且不再與他怒目相向;只是要他和他上……他就是無法接受。
「我不是他的朋友。」不能算是朋友吧……
「要不然你怎麼說你跟他很熟?」可惡,耍他啊!?
「我每天起床的時候都會見到他,當然跟他很熟啦。」他這樣講還不夠明顯嗎?是他太笨了,還是他說得太深奧了?
「每天?」他是在耍他,他慢慢地可以確定了。
「因為我就是JJ。」