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俊麒拉起她右手到唇邊,親吻空無一物的中指。「只要這裡還空著,一切都來得及。」
肩上的螓首左右搖了搖。「明天就不會空著著。」她苦笑。「明天就會有一隻更昂貴的戒指套在上頭,吸引眾人羨慕的目光,其實……我討厭鑽石。」
「我知道。」
她訝然地離開他肩頭,與他平視。「你知道?」
「你喜歡貓眼石。」封俊麒被她看來有點憨的表情逗笑。
「你怎麼知……」
「你的喜好我一看就知道,別忘了被強迫陪你去逛街的人可是我啊。」還是高中生的她老拉著他往百貨公司跑,逛遍了各樓層,停留最久的都是賣貓眼石的專櫃,可是就不見她買過任何一顆。「我敢打賭你是怕別人笑,所以只看不買對不對?」
「你──」
「其實貓眼石並不廉價。」封俊麒邊說邊伸手進褲袋拿出放在身上好幾年的絨布盒,打開在她面前。「真正天然的貓眼石,如果裡頭的圖案很特別,它可是很貴的。」
一輪鑲著貓眼石的戒指在月下閃現它特殊的光芒,銀色環戒上有個發亮的黃潤色澤,教人看得目不轉睛。
「這是……」
「我在美國用第一筆收入買的。」摟緊她,封俊麒笑道:「一直想送給你。」誰知道回國後立刻得到她訂婚的消息,只能一直藏,藏到現在。
「為什麼要這麼做?」她愈來愈不懂他,或者,她從來沒有懂過他,只是他單方面一直懂她而已。
因為打從認識開始,她就不斷在壓搾他、捉弄他,要他平白無故付出一堆東西,而她卻什麼都沒有為他做,所以只有他懂她,她卻不懂他。
「難道你是因為那一次──」
「別胡說。」封俊麒迅速打斷她的胡思亂想,好不容易能平心靜氣相處,他可不想再回到鬥嘴的局面。「在那之前我就喜歡你了,想想看,我可是唯一個看透你性格的人啊!既然看透了你還向你告白,可見絕不會是因為那一夜的事、更不會是為了負責才說喜歡,沒有人會自討苦吃,我當然也一樣。」
自討苦吃?邵星凡瞇起眼,不悅地道:「既然我是那個『苦』,你何必委屈。」
「不要曲解我的意思,我是說認識你如此透徹還向你告白,這就代表我不是因為你的容貌、也不是因為你的假像才喜歡你,我要的,是真實的你。我不只說過一次了,我愛你,就連你惡劣的性格、虛假的?裝和肩上那隻老實貓都愛,你還要裝作聽不懂嗎?」封俊麒取下戒指,往她中指套去。「我希望套在你手上的是這只戒指,好嗎?」
「我……」邵星凡慌張地阻止他套戒指的動作。「不行,明天就是我結婚的日子,你別再說這些該死的話來擾亂我的情緒。我……我要回去睡覺。」
「你真是執迷不悟!」她那該死的固執是為了什麼?笨女人!封俊麒被激得惱火。「你要真嫁給他,不單是他的不幸、也是你的不幸!」
她搖頭,拒絕再聽更多,推開他站起身,她想立刻遁逃進屋子裡。
偏偏,被他拉住只能站在原地,但就是拒絕回頭再看他一眼。
面對她別開臉不看他的樣子,封俊麒已經有點倦了,老是在強迫她看著他,而這次他只是攤開她手掌,把戒指放在掌心,再強按她握成拳。
這一連串的動作讓她忍不住回頭。「你……」
「送給你。」封俊麒苦笑。「在買的時候就決定要送給你,雖然現在注定沒有什麼作用,但我也不知道要送給誰,還是送給你吧,就當作是:結婚賀禮。」
「封俊麒……」
「明天我不會去。」再度扯開一抹苦澀的笑容,他?頭看向天空。「別要求我去觀禮,我會受不了。」
「對不起。」
對不起?突如其來的道歉讓他訝異地移回視線,看進一張真的飽含歉意的美麗容?。
「認識你這麼久,頭一次看到你臉上真的有歉意。」還記得以前她唯一一次的認錯是多麼的趾高氣昂。
「我是真的在說對不起,你──」
「我知道。」大掌拍上她發頂輕撫,他歎道:「我知道。」
邵星凡默然,任他像在安撫小孩般地摸著自己頭頂,彼此都知道這是最後一次能這麼自然地相處。
「祝你幸福。」蜻蜓點水地送上最後一吻,落下祝福後,封俊麒轉身以同樣的方法回到自家院子。
邵星凡捂著發燙的唇,他的唇,哪怕只是輕輕一點,都好熱……???
「喂喂,封老弟,做人要認分,不該是你的就不是你的,歎氣也沒用。」臨時租用的辦公室裡,雲淡風輕外加看好戲的聲音喚著窗邊兀自發愣的男人。
封俊麒恍若未聞,只是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表,上頭指著十點整。
她……應該已經穿著白色婚紗站在教堂裡了吧。苦澀一笑,他到底還是扭轉不了乾坤,敲不醒她固執的腦子。
「命裡有時終須有,命裡無時莫強求。」辦公室裡第三個男人的聲音淡然響起。「感情事難全,總不能連公事都放下吧,俊麒。」
「你說得對。」雖然是自小便不幸結識的損友,但有時候還是能發揮朋友的作用。
雖然他心知肚明,他們兩個看好戲的成分比安慰來得更多。
「開會吧。」坐回辦公桌,封俊麒試圖強迫自己忘記在這同一個時間裡,有對新人在教堂裡接受眾人祝福的事實。「首先是針對和嘉田實業合作在硅谷的擴廠計劃,我評估過了,嘉田實業的結構完整,對銀行的負債值是零,再加上雄厚的資本額,是一個不錯的合作對象。」
「嘉田實業……如果我記得沒錯,那是你心上人的……」
最不會安慰人的好友,想也不想就挑起他的痛。
「你閉嘴啦!」還知道什麼叫識時務者?俊傑的好友之二急忙阻止。「不會講話就不要講,給我閉上鳥嘴。」
「我──」
「我不會把公事和私事混?一談,感情歸感情,生意歸生意。」封俊麒說道。
「就是說嘛,上帝的歸上帝,撒旦的歸撒旦。」
「你閉嘴啦!」不行了,為什麼這呆瓜就不知道沈默是金這句至理名言呢?
「好了,回到正題。」封俊麒拿出企劃案,準備進行下一個議題。
就在這時,桌上的手機響起。
Missionimpossible的背景音樂諷刺地迴盪在辦公室裡,主人當然是那個老是被迫執行不可能任務的封俊麒。
在兩位好友頗有興味的注目下,封俊麒拿起手機接聽。
「什麼?你說慢一點,這到底怎麼回事?」訝異之色掛上他的一張俊臉,異樣的笑容更是讓當場兩個男人看得是一頭霧水。
「好、好,我知道了……我會的,我明白。」關機收線,封俊麒臉上的笑容仍然未變。
「發生什麼事?」兩名損友同聲問道。怪了、奇了,這傢伙怎麼笑得這麼噁心。
「呵呵,沒什麼,今天的會就到這裡結束。」封俊麒邊說邊起身,頭也不回地就往外走。
「喂!才開會不到十五分鐘啊!老兄!喂──」
可惜,任憑他們千呼萬喚,封俊麒就是死不回頭。???她絕對是個笨蛋!迎著風,邵星凡覺得自己像是童話故事中那個賣火柴的可憐小女孩。只是,她沒有火柴,只有掌心裡這枚冰冰涼涼的貓眼石戒指。
悠揚的樂聲、神聖壯觀的婚禮場面、此起彼落的鎂光燈、?
人讚美的低語、羨慕的眼神、台上神色莊嚴的神父,和台前等待她一步步緩緩走到身邊的新郎。一切就彷彿剛上映的電影一樣,歷歷在目。
事實上,那是她一刻鐘前所在的地方──「田劭達,你願意讓你身邊的女子成為你的妻子,承諾一輩子愛她、照顧她,不論是生病或貧苦,都會一樣愛她、尊敬她嗎?」
「我願意。」身邊微沉的聲音重重許下承諾。
「邵星凡,你願意讓你身邊的男子成為你的丈夫,並承諾一輩子愛他、照顧他,不論生病或貧苦,都會一樣愛他、尊敬他嗎?」
「我……」新娘捧花下的雙手頻頻冒汗,一直沒有人注意到新娘手裡的捧花下還有另一個不該在這婚禮上出現的東西。
緊握在掌心裡的一隻戒指燙得令她好難受,偏偏從天亮就一直呈現失神狀態的她,到現在才發現自己把最不該出現在這裡的東西帶在身上,就在掌心裡。
「星凡?」察覺有異的田劭達微微傾身向她。「輪到你了。」
她隔著頭紗看向身旁的田劭達,這就是她要的男人?!
「邵星凡,你願意嗎?」等得太久的神父皺了皺眉。
「我……我不願意!」
新娘的拒絕令當場所有的人一片嘩然。
邵星凡揭起頭紗,邊退邊朝一臉訝然還不知道該如何反應的田劭達搖頭。「對不起!我知道這一切都太遲,但是我真的不能嫁給你!」
「星、星凡?」
邵星凡退開一大步躲過田劭達伸來的手。「我以為嫁給你就不用去考慮物質生活的問題,以為這樣就可以偷懶自在的過日子,可是我錯了,我不能嫁給你,你根本沒有辦法讓我快樂!」
「你在胡說什麼?」田劭達不悅地皺緊眉。「現在是什麼時候了,你還……」
「對不起、對不起。」她丟開捧花,取下無名指上的名貴戒指還他。「我不是你想像中的那種女人,你所看到的邵星凡只是假像,真正的邵星凡是個自私自利、愛慕虛榮、表裡不一,凡事只想到自己快樂,不管別人怎麼想的壞女人,不是什麼賢妻良母的料,我不想再騙你,所以──對不起。」說完最後一聲道歉,邵星凡頭也不回地朝教堂大門跑去。
眾目睽睽之下,一襲白色身影就這麼突兀地消失在教堂大門。
隨後,教堂裡是什麼情況她就不知道了。
「唉──」歎了一聲長氣,邵星凡盯著唯一陪伴自己的東西細看,這才發現這貓眼石中間是什麼圖案。黃澄的貓眼石中竟然有一頂皇冠!
「你這傢伙連買戒指給我都想乘機調侃我嗎?故意挑這個有皇冠圖案的是什麼意思嘛,笑我是個女暴君嗎?可惡!」
「是把你當女王陛下一樣看待。」
最不可能出現的聲音竟然出現,嚇得邵星凡差點掉了手上的戒指。
「你……你……你怎麼……」
「我怎麼知道你在這裡?」封俊麒笑著替她接下話。
「嗯。」她點頭。
「我媽打電話告訴我,你從教堂跑出去,回家找又找不到你,我想了想,一個逃婚的女人能到哪兒去?如果逃婚的原因是我,那麼就只有在這裡找得到你了。」封俊麒看看四周。「這個天台花園還是只種桔梗而已。」
「你……你找我做什麼?」
「你給大家添了麻煩。」
「那又怎樣!反正我的存在本身就是個麻煩,添麻煩是我的本事。」
「這麼老實啊?」封俊麒訝異極了,蹲在席地而坐的邵星凡面前。「難得呵,不坦率的傢伙會老實承認自己的缺陷。」
「去你的缺陷!這只是小小的缺點。」
食指輕易地托起妝點完美的絕色容?,封俊麒差點陷入這張比平常更艷麗的臉。「這樣的說話方式比較舒服自在,不是嗎?」
「我不打算棄養肩膀上這隻老實貓。」
「嗯。」他點頭。
「我警告你,這隻貓很會吃,會吃垮你。」
「沒關係,還有我爸的老本可以靠。」
「我以後還是會在眾人面前裝模作樣。」
「江山易改,本性難移。」他理解地點了點頭。
「我還是會表裡不一,在大家面前裝乖。」
「狗改不了吃屎,我能理解。」
「封俊麒!」什麼狗改不了吃屎!「你這個豬頭,狗嘴裡吐不出象牙!」
「配你正好。」他笑著低頭輕啄一吻。「我愛你。」
「我知道啦。」是美國待久了嗎?說這種話也不覺得害臊,她這個聽的人都覺得不好意思。
「愛你的惡劣性格,就連你的?裝,肩上那隻老實貓都愛。」
「你說過很多次了啦,噁心!」
「你呢?」一句反問,弄愣了邵星凡。
「什麼?」
「我說了這麼多次,你呢?」封俊麒從她掌心拿過戒指,含笑的眸子鎖住裝傻的她。「你總該說一次吧。」
「我、我為什麼要說?」嬌哼著別開臉,再回頭是邪氣的甜
笑。「本姑娘肯讓你愛就是你的福氣了,要我說──門兒都沒有。」
「我不要門。」封俊麒忽然抱起她,惹她發出尖叫。「我只要一張床就夠了。」
「你、你──色狼!」邵星凡捶打他的肩膀,突然想到什麼似的直要他放她下來。
「怎麼了?」封俊麒疑惑地依言照做,就見她急忙整理婚紗。「你在做什麼?」
「不要弄壞了。」邵星凡取下頭紗交給他。「小心拿,別弄髒了,等用完之後再把這套婚紗賣掉,他們說這套婚紗是什麼名設計師設計的,價值一百五十萬元,賣掉之後正好拿來做生意,我可不想當乞丐婆。」
「哈哈哈──」
「你笑什麼?」
「沒、沒什麼,只是我突然發現你有做賢內助的資質。」
「我本來就可以做任何事,只要我想。」
「是啊。」封俊麒笑得直不起腰,笑痛肚子還得附和她的話。
「喂,封俊麒。」
「嗯?有事?哈哈哈……」不行了,她真的好有趣,和她在一起永遠不怕無聊啊。
「我愛你。」
「哈哈……什麼?」突如其來的三個字凍住他笑意,愣愣地瞪著她。「你剛才說什麼?」
「沒聽到就算了。」壞心的笑掛上美麗的容?,呵呵,捉弄他果然會讓自己的心情大好。
「再說一次好不好?」封俊麒柔聲慫恿。
「休想,好話不說第二遍。」她將右手伸向他。
「這又是什麼?」
「女王不需要皇冠嗎?」她不答反問。
封俊麒先是一愣,最後了悟地笑睇著她趾高氣昂的彆扭神情,拉起她的手,將戒指套進她青蔥纖細的指頭,落下深深一吻。
「對了。」只顧捉弄他忘了一件事。
「什麼?」
「你要去跟田劭達道歉。」
「我?」他指著自己鼻頭。「為什麼是我,逃婚的人又不是我。」
「是你害我不得不逃婚的啊!要不然我現在就是田太太了,還需要穿著一雙高跟鞋,像個笨蛋一樣跑來你國中學校的天台,不知道自己該往哪裡去?今天我會這樣都是你害的,當然要由你去解決。」
「是你自己任性妄?,做出害苦自己的決定,關我什麼事?
要道歉也該是把人家騙到教堂才突然反悔的你去道歉。」
「我不管,誰教你要突然出現,把我的人生弄得一團糟。」
「是誰出現把誰的人生弄得一團糟啊?」封俊麒急吼。
「原本一切都在我的規劃之中,平順的人生就在我眼前伸手可及之處,是你的出現把我的計劃打亂成一團,現在還要我替你收拾爛攤子,休想。」
「你不也喜歡這樣亂成一團的人生嗎?」
一句反問,問得他張口結舌。
「我……」
「你大可以讓我嫁給田劭達重新擁有你平順的人生,可是你偏偏插手我的事,硬要把我搶來,現在是誰有錯呢?親愛的奴隸。」
驕蠻的神情好像回到高中時期的邵星凡似的,給他一種熟悉卻又令人懊惱的複雜情緒。
「是我有錯。」像是回到了過去,認錯的永遠是沒做錯事的他。封俊麒歎氣,除了認命還能怎樣。「我知道了。」
藕臂伸長圈住歎息的他,甜甜的笑帶著惡魔的魅惑讓他不寒而慄。
「你愛我,所以你會收拾我捅的蔞子是不?」
「嗯。」
「所以──我愛你。」惡魔的微笑夾帶些許羞澀,印上薄薄的唇主動品嚐起他的味道。
封俊麒反手抱住她並加深這一吻,心滿意足地像擁有了全世界。
「雖然愛你就等同擁有天堂的入場券,但你若注定下地獄,我也會陪你一起下去。」一吻火熱的結束,低啞的嗓音道出令人深思的承諾。
這個承諾讓她迷惘,一直想一直想,等領悟時,早被冠上封太太的名號,後悔也來不及,只好以變本加厲的使壞對付損她損得不明不白的老公。
聰明的你,可想出來了嗎?
-本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