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們終於要擺脫那小壞蛋了。第二天晨禱時,院長把這個消息告訴所有的修女,當天晚上她們以鴨肉湯及新鮮的黑麵包慶祝了一番。
小壞蛋正式的名字是安琪,在第二天下午被召進院長一絲不苟的辦公室裡。當院長告訴她,她就要離開這家她就讀的教會學校時,瓊安修女已經迫不急待地整理她的行李了。
院長坐在高背椅上,一面數著木質念珠默念玫瑰經,一面等著她的反應。
安琪被這消息弄得一陣愕然。她握緊雙拳,低下頭,不想讓院長見到她眼中的淚水。
「坐下吧,安琪,我不想對著你的頭頂講話。」
「是,院長。」她坐在硬梆梆的椅子邊緣,以挺直腰桿的標準淑女姿態坐下,雖然要讓院長改變主意是很困難的,她仍想盡量取悅院長,希望能讓院長改變主意。
「你對這個消息有什麼看法呢?」院長問道。
「這就是您對我的懲罰,對不對,院長?您還沒原諒我,可我真的不是出於私心才那麼幹的。」
「胡說,」院長答道,「我一個月前就原諒你輕率的行為了。」
「是瓊安修女說服您把我送走的嗎?我已經跟她道過歉了,而且她昨天也對我笑了。」
想起安琪的「豐功偉績」,院長皺緊眉頭,她實在想不通一個十七歲的女孩子哪來那麼多奇思怪想。
「不是,雖然我想不通你怎麼會想到牛奶加蛋清能去掉胎記,但那天晚上你偷偷跑進瓊安修女房裡,在她臉上塗……咳咳,安琪,瓊安修女已經原諒你了,你是出於善意才這麼做的,雖然方法不對。」院長實在不想說違心的話,匆匆轉回正題,「你要離開這兒並不是我的提議,而是你的監護人要求你去的,是他寫信給我的。這就是莫先生的信,你看了之後就會知道我說的都是事實。」
安琪用發顫的手接過信,飛快地看完後又還給院長。
「你能瞭解事態的緊急了吧,孩子?很遺憾你有這樣一位叔叔,莫先生說他的經濟情況不好。等你滿十八歲,也就是再過一年,你就能繼承你父親的遺產了,他會是你第一順位的繼承人。而莫先生認為他沒耐心等到你自然死亡,他說你叔叔是黑道老大。你以前見過這個叔叔嗎?」
安琪搖頭:「我跟本不知道我還有個叔叔。」
「莫先生說你父親和你叔叔早就不和,這是你父親從沒對你提起過他還有個弟弟的原因,也是這個原因,他才會在遺囑上指定他生前的好友莫先生當你的監護人,而不是你叔叔。」院長看看安琪,「莫先生是個好人,每年他都派人來接你去他家住,是你自己堅持不離開的。」
「現在我也不想離開呀。」安琪喃喃道。
「莫先生認為教會學校保護不了你,他是對的。」院長嚴肅地說,「他說他必須保護你,不然他會對不起你父親的托付。」
「我的學業還沒完成。」安琪的腦子飛快的轉,想找一個能說服院長的理由。
「這不是理由,你的學分已經夠拿文憑了。人人都會對改變感到恐懼,但孩子,你總不能一輩子呆在教會學校裡呀。」
「可以的。」她衝口而出,「如果我當修女就可以。」
光是聽到安琪有這個想法就令院長渾身冒冷汗,她不由自主地劃了個十字。
「上帝保佑。」千萬別讓她的願望實現。
「是因為賬簿的事對不對,院長?你準備送我走,是為了那小小的……虛構。」
「安琪……」
「我只是捏造了一點數據,好讓銀行借錢給我們。您拒絕動用我的基金,而我又知道教堂有多需要翻修。我們終究得到那筆貸款了。不是嗎?所以上帝一定是原諒了我的欺騙,而且它一定也是同意我更改賬目的,否則絕不會賜給我一副對數字有概念的腦袋,對不對,院長?它會原諒我的小聰明的。」
「小聰明?我相信正確的字眼應該是『竊盜』吧?」院長斥道。
「不,院長。」安琪反駁道,「竊盜意味著未經同意私自取用,而我並沒有啊。我只做了些修改以便順利地借到錢而已。」
院長緊鎖的眉心告訴安琪她不該提起這件事,糟了,她好像弄巧成拙了,她咬著下唇苦思使院長改變心意的方法。
「告訴我,安琪,你究竟在怕什麼?為什麼非要留在這兒不可呢?」
淚水流下安琪的臉頰,她用手背將之拭去:「我不認識莫先生,院長。我只見過他一次,根本不大記得他的長相。如果我和他處不來怎麼辦?或者是他不想要我呢?我不想成為別人的負擔,請讓我留下來吧。」
「安琪,你似乎認為我有能力決定你的去留,但其實這是由你的監護人決定的。你在台灣會很好的,莫先生是莫氏集團的董事長,雖然他現在已經退休了,但莫氏集團的大名全世界都知道,順便說一句,莫氏現在在他兒子手上擴張的越來越大了。」
「我已經十七歲了,我不是小孩子了,」安琪提醒院長,「為什麼不能等到我成年後再離開呢?那時我就能自己照顧自己了。何況真的相處下來,莫先生有可能會被我搞瘋。」
這倒是有可能,看來安琪並非沒有自知之名。院長微微一笑:「莫先生是你父親生前親自挑選的,你該對你父親的判斷有信心。」
難道連提出自己的頑劣都不足以使院長改變主意嗎?安琪絕望了,因為院長一旦露出這樣的笑容就表明討論結束了:「是,院長。」
「你會有快樂的生活的,安琪,」院長繼續說道,「只要你能記住稍作節制,三思而後行,這就是訣竅。你有很好的商業天份,善加利用它吧,不過以後別再用在不好的地方。」
「謝謝您的教誨,院長。」
「還記得我說過的話嗎?」院長繼續說道,「哪兩件事是我一再要你記在心上的?」
「尊嚴與禮節,院長。」
「對了。」
「我……萬一我不喜歡我的新生活的話,還能回來嗎?」
「當然可以。」院長承諾道,「去和瓊安修女一起整理行李吧,你要趕下午的飛機,我會在教堂裡和你道別。」
安琪很快地行了禮後離去。院長注視著她的背影。原以為她的離去是一個奇跡,因為安琪就像個麻煩製造機,她走了,院裡就不會有那麼多麻煩了。可是院長發現自己眼中盈滿淚水,她已經開始懷念那小丫頭了,包括她那些稀奇古怪的點子及舉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