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男人怎麼可能同時擁有迷人的酒窩和冷酷的雙眼呢?被觸怒的莫克是個危險人物。她真希望他父親在讓自己這麼出醜前,曾告訴她這麼重要的事。
她實在不該這麼直言無諱。但話說回來,是他堅持要完全的坦白,而他也確實是她選丈夫的第一人選。
她害怕再見到他,但總不能因此而躲在房間裡一輩子吧,歎了口氣,她取出記事本,然後將長髮往後梳了梳,再走出房間,她已經準備好面對那只惡龍了。
客廳桌上已放好了早餐,莫克正從冒煙的咖啡後面看著她。他臉上的表情教她鬆了口氣。現在他看起來只是有一點不耐煩而已。
「進來坐下,安琪。我們必需談談。」
他的口氣很嚴厲,安琪輕歎一聲,她多希望他是個隨和的男人呀。
她將全副注意力都放在他身上:「我惹你生氣了吧?真的很抱歉……」
她的道歉因他的搖頭而中斷:「你沒有惹我生氣。」
如果現在只有她一個人,她真會大笑一場。這男人的確是在生氣。假使他的眉頭不要那麼緊蹙也許這句話的可信度會高一點。
她不想讓他對她更反感,於是她聰明地選擇了不揭穿:「我瞭解。」
「不過,」他清晰而嚴肅地開始說道,「我相信此刻我們得先弄清楚一些事情;你到底憑什麼認定我會娶你?」
「你父親說你會。」
他絲毫不掩飾他的怒氣:「我是個成年人,安琪,我自己可以決定自己的婚事。」
「是的,你當然可以。」她安撫地說,「但你永遠都是他的兒子,莫克,完成你父親的期望是你的責任。當兒子的應該要服從父親。」
「這說法太可笑。」
她優雅地聳了聳肩表示反駁。
莫克極力耐住性子:「我不知道你和我父親究竟有什麼約定,也為他代我做的任何承諾感到抱歉,但現在我要你瞭解我一點也沒娶你的意思。」
她低頭看一眼手中的本子低聲答道:「好的。」
她那麼迅速地就同意放過他,令莫克起了疑心:「你對我的拒絕一點也不生氣,為什麼?」
安琪不想解釋自己的情況:「我是很失望,但當然不會生氣。莫克,我幾乎還不算認識你,沒理由為你的拒絕不高興。」
可是如果這是父親針對自己不結婚設下的圈套,她不應該那麼輕易就放過自己的,莫克的懷疑更重了:「的確。你不認識我,怎麼還會要嫁給我,如果你……」
「你父親要我嫁給你的。」
莫克吸口氣,注視了她好半晌:「可是我剛剛才告訴你說我不會娶你,不是嗎?」
他不認為自己有任何唐突之處。她停了許久沒有反應,而她的沉默讓他不安,真想知道她心裡到底在想些什麼。
「你不是接受了我的決定了嗎?」千萬不要讓她改變主意,他可不想傷了父子之間的感情。
「你可不可能再考慮一下呢?」
「不可能。」
「那我只好接受了。」
安琪的表情讓他笑了起來。老天,她居然一副被他拋棄的模樣。他真想大笑,可是她的表情是那麼嚴肅,這讓莫克明白在這件事背後還有一些內情是自己不知道的,所以他又開口了,他決定找出那些內情,其實他並不是個熱心的人,但事情和安琪有關,不知為何他就是想要弄清楚一切,和她有關的一切。
「安琪,你是個很美的女人。」
她聳了聳肩,顯然對他的讚美無動於衷。
「所以我確信你要找個合適的丈夫並不難,我想由你開口向我求婚……」
她挺直了背脊,覺得自尊心受傷了:「我並未向你求婚。這只是你父親的意思,他認為這樣最好。」
看來自己的套話方法還不錯,莫克一笑:「我明白了。」
他的附和讓她心裡舒服了些:「不過,我還是要承認告訴你這些事確實很教人尷尬。」
她特別強調「告訴」這兩個字,莫克點點頭示意她繼續說下去。
「你父親建議我對婚姻的事隻字不提,他說你每次聽到有人提起婚姻這字眼就會變得很魯莽。在他向你解釋前,他要我給你一點時間瞭解我,他認為……你或許會喜歡上我。」
他簡直要被他父親氣死了:「我已經喜歡你了。但現在我還不打算與任何人結婚。依據我的計劃,再過五年我才有能力養老婆。」
「院長會喜歡你的,莫克」。安琪聲明道,「她喜歡規劃好自己的生活並有毅力執行的人,她一向認為若沒計劃,生活將會是一場災難。」
「你在教會學校念了幾年書?」他問道。
「有一段時間了。」她答道,「莫克,我不能等你,我真的必須馬上結婚。真是可惜。你會成為一個不錯的丈夫的。」「你又怎麼知道呢?」
「你父親告訴我的。」
這次他實在是忍不住了,他笑出聲來。老天,她實在天真,莫克不記得他已經多久沒遇到過這麼天真的人了,整天在商場和應酬宴會上打轉,他見到的所有人都是那種城府很深,心機更深的人。老天,看來這次父親的眼光不止好了一點點。
可當他看見她緊握著手上的本子時,遂強迫自己停止笑。她已經很尷尬了,而他的笑聲只更增加她的不安,可這一切並不是她該承受的,一切都是他父親的錯。
「我會和我父親講通,讓你不再為難。我知道是他灌輸你這些念頭的。他是個很有說服力的人,不是嗎?」
她又聳了聳肩不予置評。
莫克又想到一點:「安琪,你和我父親的契約想必附帶了些好處。到底多少錢。」
聽到她說出的金額後,他控制不住吹了一聲口哨,搖著頭靠回椅背。現在他可真的生他父親的氣了。
「好吧,老天在上,你不會失望的。如果他答應了你一大筆財富,就必須付給你。你已經遵守了你這一方的條件……」
她下意識地學院長要人肅靜的動作,舉起手要求他安靜。而莫克也本能地閉上嘴。
「你誤會了,先生。你父親未曾承諾我任何東西,是我承諾他。」
「你承諾他什麼?」
「那筆財富。」
他以為她在開玩笑:「我相信這完全是他的意思。」
她吸口氣:「事情並不那麼單純,我們也沒真的訂了什麼契約,只是一個財務上的協議罷了。我必須在三個月內結婚,所以我求助於你父親。畢竟他是我的監護人。」
這倒新鮮了,這是什麼計策?欲擒故縱?「求助?」
「我請你父親幫我列一張名單。」
「什麼名單?」
「合適的人選名單。」
「然後呢?」他催促著。
「他叫我和你結婚。」
父親還是想把他套進去:「仔細聽好,我不會娶你的。」
她立刻拿起筆,在她的本子上劃了一下。
「你剛剛在做什麼?」
「我把你的名字刪掉!」
「從哪裡刪掉?」
她看起來一副惱怒的樣子:「我的名單,你認不認識譚登?就是譚氏家族的第十二個兒子。」
「認識。」
「他人好嗎?」
「才怪,」他喃喃道,「他是個敗家子。他把他母親留給他親妹妹的首飾賣掉償還賭債,而且還每晚到賭場報到。」安琪立刻又提筆把名單上的第二個人名劃去:「奇怪,你父親竟然不知道他有賭博的惡習。」
「父親已經深居簡出很久了。」
「那倒是說得通。天啊,看來這事比我原先預料的要困難得多,可是如果實在沒辦法的話,譚登倒會不個好的交易對象,他缺錢用。」安琪喃喃地自言自語,又在本子上寫了些什麼。
「安琪,你為什麼要這麼急著結婚?」
她的筆停留在半空中:「請問你說什麼?」她問道,注意力完全在手上的名單上。
他重複他的問題:「我不瞭解你為何必須在三月內結婚?」
「為了婚禮,」她點頭迅速答道,「莫克,你該不會也正好認識湯軍吧?他有沒有什麼惡習?」
「把那張單子放下來,安琪,專心回答我的問題。看在老天的份上,告訴我到底這是怎麼一回事。」他有些不耐煩了。
她心不在焉地應付他:「你母親已經把一切都安排好了。它會是場美麗的婚禮,希望你能來參加。我不打算舉行盛大的婚禮──這些你父母會打點好的。」她的心思還在那張名單上。
「安琪,你不覺得這有些本末倒置嗎?一般來說應該是先找到新郎,再準備婚禮才對啊。」
「我同意你的說法,但現在情況特殊,反正我必須馬上結婚就是了。」
「為什麼?」
「請原諒我的無禮,不過既然你已決定不和我結婚,我想你最好不要知道太多。然而如果你願意幫我,我還是很感激你,你能幫我嗎?」安琪不想對他多說,她不想讓他嘲笑她或是憐憫她,這兩樣都會讓她不舒服。
莫克無意就此結束這個話題,他會查清楚她必須結婚的原因的,他想知道的事還沒有一件能瞞過他的。如果今天不能從她這兒套出話來,明天,他就會去找父親和哥哥,反正,無論如何,他非知道不可。
「我很樂意幫助你。你需要什麼呢?」
「你可不可以提供我五個,不,六個合適的人選名單?我要在這個月內和他們見面,這樣到了下個月初,我就可以決定誰是新郎了。」
老天,她的固執真是連聖人也會惱火:「你的條件是什麼?」
「首先,他必須是個正直的人。」她開始說道,「再者,他必須有點地位,如果我嫁個小人物,我父親會死不瞑目的。」
「我並沒有地位。」他提醒她。
「你有個公司,好歹是個總裁。」
他因她的口氣而不悅,反唇相譏:「你漏了最重要的一點──他必須很健康。」
她怒視他:「你用不著侮辱我,你根本不瞭解具體情況。」
「安琪,大部分女人尋找丈夫為的是想要過舒適一點的生活。」這句話依舊是針對剛剛安琪暗示的他空有總裁之名,實際上並沒什麼錢。
不料他這句話引出了安琪更直接的批評:「財富對我並有重要。你過得像個奴隸一樣,但我還是願意嫁給你,記得嗎?」
他為她的直言不諱感到惱怒:「你又怎麼知道我到底有沒有錢?」
「你父親告訴我的,他說你住的公寓也是租來的,你甚至沒有錢把它買下來。知道嗎,莫克?當你生氣時,會讓我聯想到噴火龍。我以前都在背後叫瓊安修女噴火龍。你生氣時的表情也和她一樣嚴厲,所以我想這個綽號也很適合你。」
她想轉移話題,可是在商場上以擅長談判出名的莫克當然不會上當:「你對你的丈夫還有什麼要求?」
「他必須能讓我有自己的空間。」她思考了一下才回答:「我不要一個……老黏著我的男人。」
他大笑起來,但看到她臉上的表情後立刻後悔了。糟糕,他好像真傷了她的感情了,她的雙眼蓄滿了淚水。
「我也不喜歡一個緊跟不放的老婆。」他同意道,認為這樣會讓她好受些。
她不再抬眼看著他說話了:「你會比較喜歡一個有錢的女人嗎?」
「不會。」他答道,「我老早就決定要自己創業,不靠別人的幫助,而且我會堅守承諾。事實上,我哥哥曾有意借錢給我和我的合夥人,我父親也是。」
「但是你都拒絕了,」她接著說道,「你父親認為你獨立得過頭了。」
莫克決定換個話題:「你會和你丈夫同床嗎?」
她拒絕回答這個問題,再度拿起筆來:「請開始念你的名單。」
「不。」
「可是你說過要幫我的。」
「那是因為我不知道你已經瘋了。」
她把筆和本子收了起來:「我不需要受你的侮辱。」她站了起來。
「你要去哪裡。」
安琪不理他,幸好自己的行李還沒打開,她從客房裡拉出行李箱就走。
他追到門口,抓住她的手臂使她轉身面對他。該死,他真的傷害她了。他內疚地看到她眼中的淚水,知道那是自己惹出來的。
「你必須一直待到我決定好該怎麼做為止。」他粗聲說道。
「我的將來由我自己決定,莫克,不是由你。放開我,我不會待在不歡迎我的地方。」
「你必須待在這裡。」
他瞪大眼睛命令她,以為她會被嚇讓步,但是沒有用。她不受威嚇,反而回瞪他。
「一開始你就不歡迎我,記得嗎?」她挑釁道。
他微笑:「喔,我是歡迎你的,只是不想進入你和我父親設下的圈套罷了。我對你完全坦白,而且我也由你的臉紅看出來你有多尷尬。你玩這種荒謬的遊戲實在是太年輕也太嫩了,讓我父親……」
「你父親病得太重,無法幫我。」她插嘴道,掙脫他的手,「但有其它人會幫我,不勞你費心。」
他不懂自己何以會有受辱的感覺:「既然我父親病得無法完成幫你選丈夫的責任,那麼這責任自然就落在我肩上了。」
「不,不是這樣的。」她爭論道:「你哥哥莫凱會執行監護我的職權,他是第二人選。」
「但是莫凱也剛好生病不方便,不是嗎?」他譏諷的口氣明擺著他不相信他哥哥真的生病了。
安琪不想和他爭辯,她拎起行李:「我可以去住飯店,並且我不是非你幫忙不可的。」
「小姐,你最好還是安份點。」莫克從她手中奪過行李箱,「我會在他們生病期間代行對你的監護權並決定你的住處與離開我這兒的時間。別那樣挑釁地看我,小姐。我總會辦到的。明天以前我就要弄清楚你為什麼必須盡快結婚。」她搖搖頭:「沒這個必要。」
「這不是你決定的。」他把她和行李一起拖回客房,才放開她,「好好睡一覺,明天我會去弄明白一切,而你得好好待在家裡,安琪,你不想我父親為你擔心吧。」
她被他的威脅激怒了,差點就要破口大罵。
尊嚴和禮貌,這些字眼在她心中迴響著。她彷彿可以感到院長就站在她身後監視著她。當然這只是個可笑的錯覺,因為她遠在海洋的那一邊。然而她的教誨卻早已根深蒂固。安琪強迫自己保持冷靜地點頭表示同意,一句話也不說地關上門,如果一開口,她知道自己肯定會違反院長的教導。
第二天一早安琪醒來時,莫克已經出去了,看來他還真是迫不及待地想弄清自己的事啊,或者該說,他只是迫不及待地想擺脫自己。
甩開這些讓她感覺受傷的想法,安琪不理會莫克的警告,逕自出門赴那些早已定下的約會。她一整天都在會見她父親的老朋友。他們一個接一個地問候她、懷念和她父親在一起的時光,所有的人都愛戴她父親,同時他們每一個都表示要提供她在台灣期間的一切協助。這些人中的大部分都是上流社會有頭有臉的人,可也有一小部分是藝術家和工人,安琪的父親交遊廣闊,非常善於觀察人性──這點她也得到了他的遺傳,而她喜歡他的每一個朋友。
何修平是她的最後一位客人也是最重要的一位。安琪之所以請他到她現在的住處吃晚餐,是因為她不想在莫克回來時讓他發現她不在家,另一部分原因則是她要和何修平談的是有關於她財產的事,這也不方便在大廳廣眾下討論。所以她叫了最好的酒店外賣來招待他。這位挺著啤酒肚的長者是她父親的財產經紀,目前手上尚處理著安琪的一些資產。何先生成為商界舉足輕重的投資人之一已有二十三年,而且他還是少數自恃甚高的投資人之一。他不僅重倫理,人也很精明。安琪的父親曾告訴她母親──她母親又轉告她──說在他死後,財務上可聽取何修平的忠告。
何修平足足花了兩個小時提出各種建議,安琪也提供了自己的意見,然後才結束所有的討論。晚餐後他們回到大廳去,為何修平倒了一杯葡萄酒後,安琪坐在面對客人的長椅上,聆聽他訴說一些和安琪父親認識時的往事。何先生快喝完酒時,莫克正好回來,他大步走進客廳時,看見廳內的訪客,他停住腳步。
安琪和何修平同時站起身來,她把經紀人介紹給屋主。莫克早就知道何修平的身份,而且對何修平在投資界的聲譽印象深刻。這個投資經紀人是公認的理財天才,莫克對他十分敬佩。在競爭激烈的投資界裡,何修平是少數幾個能把客戶利益擺在自己之上的經紀人,而莫克認為他的正直在經紀人身上是很少見的。
「我打擾了重要的會議嗎?」他問道。
「我們已經談完公事了。」何修平答道,「很高興認識你,莫先生。我一直很注意貴公司的成長。短短五年間,貴公司從只有三艘船到目前的二十餘艘,成長速度真是驚人,值得道賀。」
莫克點頭:「我和我的合夥人一直努力地維持公司的競爭力。」從他的口氣裡,安琪聽得出他的自豪。
「你考慮過將公司上市嗎?我對投資這種穩當而具挑戰性的事業相當有興趣。」
莫克毫不考慮地回答:「不。李森和我各擁有一半的股權,我們無意讓外人介入。」
「如果你改變心意……」
「我不會的。」
安琪在一邊插嘴:「他們想要絕對的控制權,」對上莫克「你怎麼知道?」的眼神,她微微一笑,「這是莫先生告訴我的。」
何先生點點頭改變話題:「安琪剛才提到你將暫代行她的監護人職責。」
「沒錯。」
「這真是你的榮運。」何修平對安琪笑笑,「好好保護她,先生,她是稀世珍寶。」
何先生的讚美讓安琪很不好意思。不過當何先生問及莫克父親的近況時,她的注意力也跟著轉移。
「我剛去探望過他。」莫克說道,「他病得不輕,不過目前正在康復中。」
安琪掩不住驚訝地轉向莫克:「你不……」她及時阻止自己脫口指出他對自己明顯的不信任。才會去企圖證實父親也在謊言中插了一腳。她為他的行為感到可恥。不過這到底是家務事,不宜在生意夥伴面前討論。這是一條鐵律,不論她此刻有多痛心都不能觸犯。
「我不什麼?」莫克問道,他的笑容說明他知道她要說的是什麼。她的表情雖然平靜,但眼神已轉為冰冷。
「你沒有太靠近你父親或母親吧?」她問道,「我相信那種病是會傳染的。」
「可能吧。」莫克笑岔了氣。
安琪不理會他,轉身面對何修平:「莫克的大哥幾天前去探視他父親,只待了一小時左右,現在夫妻兩人也都病倒了。當然我應該警告他的,只是當時我正好出去購物,回去時他們已經離開了。」
何先生表達了對這家族的困境的同情。安琪和莫克一起送何先生到大門口。
「我會在三天內把文件準備好送過來讓你簽名,安琪。」經紀人隨即告別離去。
莫克關上門轉身,發現安琪正站在一尺外瞪視著他,她雙手插腰,一副準備戰鬥的樣子。
「你應該向我道歉。」她聲明道。
「是的,我應該。」
她氣得大叫道:「你不相信我,甚至懷疑你父親!」
他點頭:「你說我父親和大哥都生病無法替你作主,而我不相信。」
「所以你就親自去求證此事?」
他不理會她語氣中的譏諷:「我承認原先以為這是個陰謀,而且以為可以帶父親一起回來。」
「做什麼呢?」
他決定要完全坦白:「好把你打發掉,安琪。」
她努力地掩飾自己受傷的情緒:「很抱歉我在此給你造成如此大的不便。」
他歎了口氣:「這並非針對個人,只是我的公務繁忙,無暇做你的監護人罷了。」
安琪還沒來得及告訴他自己確實對他的話耿耿於懷,而且一點也不喜歡和他同住,莫克已轉向酒櫃:「我得喝一杯,一天裡從北部飛南部,再跑到莫凱那兒去,真累人。」
「你活該。」安琪插嘴道,「總有一天你的疑心病會為你帶來麻煩。」
他低頭湊近她的臉:「我的疑心病只會讓我活久一些,安琪。」
她不懂他話裡的意思。然而她實在不喜歡他對她皺眉的樣子,決定離他遠一點。她轉身進房間,莫克跟隨其後。他可以聽到她正低聲喃喃自語,卻聽不清她到底在叨念什麼。反正他也沒集中注意力去聽她的話,他正努力試著不去注意她輕擺的腰臀和她性感誘人的背部。
她聽到背後一聲長歎,知道他正跟在她背後。她背對著他問道:「你也去看過莫凱?」
「是的。」
她突然回過頭來,他近得使她差點跌入他懷裡,兩人四目相對。
她注意到了他小麥色的肌膚、堅毅的雙唇和微笑時明亮深邃的眼珠。
他注意到她鼻樑上的小雀斑有多性感。
她不喜歡不受控制的遐想:「你一身汗味,莫克,味道跟醋差不多,該去洗個澡了。」
他的遐思被她的態度驅散了:「你不該瞪著我看。被監護人不該對監護人如此不尊敬。」
一時之間她對這點無話可反駁。莫克目前是她的監護人沒錯,或許她是該多尊敬他一點。不過因為他已清楚表示想把她打發走,所以她不打算給他管教她的權利。
「你大哥好點了嗎?」
「他快死了。」他頗為愉快地告訴她。
「你不喜歡莫凱嗎?」
她那雙瞪得大大的眼睛,顯示她被他的話和他的語氣嚇到了。他被她的神態和話語逗笑了:「我當然喜歡我大哥。」
「既然如此,為什麼你說他快死時那麼快樂?」
「因為他是真的生病,而且和我父親的計劃完全無關。」
她對他搖頭:「他老婆好一點吧?」
「她氣色不像莫凱那麼差」莫克答道,「幸好他們的小女兒沒染上,她和李嫂留在南部我父母那兒了。」
「李嫂是誰?」
「他們的管家兼保母。」他解釋道,「莫凱和李婕將留在北部家中養病直到完全康復。我母親已經好多了,但是我妹妹還沒辦法吃東西,真奇怪,安琪,你竟然沒被傳染到。」
她沒看他。她知道自己該對此事負責,但她實在不願承認:「事實上,我在剛來的那幾天也有些不舒服。」她輕描淡寫地說道。
他又笑了,她真是單純的能讓人一眼看穿,那種既愧疚又想遮掩的感覺實在太明顯了:「莫凱叫你『病菌』。」
她又轉過頭來看他:「我不是有意讓每個人都生病。他真的怪我嗎?」
「是的。」他故意戲弄她。
她的肩膀垮下來:「我本想明天搬去和你哥哥他們住的。」
「你不能去。」
「現在你會認為自己和我纏在一起了,是不是?」她為他的過度誠實而怒視他,「你最好還是接受這個事實,試著往好處想吧。」
「你不是真的因為我不相信我的家人都病了而生氣吧?」
她沒回答:「你父親有沒有向你提及我的處境?」
她眼中的恐懼使他驚訝:「他無法長談。」這句話一說出來,她明顯地鬆了一口氣的模樣又讓莫克想笑,可他沒笑,因為她眼中的恐懼是那麼明顯,讓他不禁放柔了語氣。
「不過你會自己告訴我,不是嗎?」他企圖安撫她,她卻一副見了鬼的模樣,「我想還是由你親自解釋比較好。」
見安琪不出聲,他的口氣又強硬了起來:「他沒辦法解釋,所以你來說。」
「好吧,」她終於同意了,「看起來只能由我來告訴你了。可是能不能到明天再說?」知道這是不能避免的了,安琪只想得到一天的緩刑。
莫克終於發覺了她的黑眼圈。顯然她已經累壞了,而他卻一直拿各種問題來煩她,不讓她睡覺:「好吧,明天再說吧。好好睡一覺,你累了。」
安琪慢慢地準備就寢。這一天的眾多客人已讓她的精神非常疲憊了。和那麼多父親的老友談話,又聽了許多有關父親的輝煌事跡,使她異常思念她的雙親。而莫克的逼問又讓她想起了她一直迴避著的危機——她的生命會有危險,如果她沒在三個月內結婚的話!上帝,這時,她多渴望能像小時候一樣躲到父母懷裡,那時候只要躲到家人的懷中,就能抵擋一切威脅。可是她現在已沒有家人了,可是她有美好的回憶可以安慰自己。然而回憶卻不足以抹去她心中的傷痛和恐懼。幾分鐘後,安琪忍不住躲在被窩裡哭了起來,直到她哭累了才睡著。半夜醒來她感覺還是一樣糟,上帝垂憐,她又開始哭起來了。
莫克聽到了她的哭聲。他也在床上輾轉反側,他腿上的陣陣疼痛教他無法入眠。安琪並沒有很吵,只是他在痛疼時對所有的聲音都很敏感。他掀開被子下床,走到一半才發現自己一絲不掛。他穿上一條長褲走到門前又停了下來。
他想去安慰她,但同時也瞭解到這可能會使她尷尬。她模糊的哭聲,顯示她在極力保持安靜,不願被人聽見,而他應該尊重她的隱私。
「天殺的。」他對自己喃喃道,他不再瞭解自己的心意了。他平常不會這麼優柔寡斷,而他的直覺也告訴他和安琪保持距離才是上策。她是個他還沒準備好應付的麻煩。
他踅了回去上床,終於承認自己不止是怕安琪尷尬,也怕自己會侵犯她。她在床上,很可能只穿著一件薄薄的睡衣,如果他靠近她──該死,他知道自己一定忍不住的。
莫克咬牙閉上雙眼。如果隔壁的小天真知道他現在在想什麼的話,鐵定會把菜刀放在她床頭邊。
上帝,他要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