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她的問題,也還是接踵而至。
「你住哪一個親戚家?他們對你好不好?」
「換來換去,不一定。對我?就像個第三者。我不屬於他們,他們也不屬於我。」
「怎麼認--丁永樹和楚雲的?還有沒有其他的朋友?」
「永樹是……我的表弟。楚雲?是她自己來認識我的。朋友?沒有。」
「你在地下室放的東西是什麼?那座爐是做什麼用的?」
「火災後的舊傢俱。我偶爾燒點小東西娛樂自己。」
「什麼樣的小東西?」
「玻璃類的小東西。」
「客廳裡的那朵玫瑰--」
「這是問句嗎?」他看著她的訝異。
可玟記得她曾讚歎過那朵玫瑰的神韻是如此傳神,脆弱的玻璃花瓣,尖刺的花身。
「你為什麼不把作品都收集起來?它們很棒。」
「我都毀掉了。那朵玫瑰--是為了某人保存的。」
「誰?」
他意外的沒有說出答案,可是他眼神的憂傷讓可玟知道那是一位十分特殊的人。
「我們走到海邊來了!」她掉頭看向碧翠色的波浪,溫和的起伏著。給閻旭一點空間,讓他由憂傷中走出來。「好美的地方。」
綠波迎上沙岸,消失在千千萬萬顆細沙間。遠處點點風帆。
「你想玩什麼?衝浪板?還是水上摩托車?」
「我穿這樣!」她指著自己的薄呢褲及絲襯衫說。
「這裡有泳衣可以換。妳自己挑一件。」
「可以嗎?」
「當然。」
可玟歡呼了一聲,她好久沒有在水中嬉游了。忙於工作及生活於大台北那種都市水泥牆中,人都要僵化了。
她走進無人的更衣室,眼前看到的泳衣讓她大吃一驚。由最保守的型--到最新潮暴露的比基尼,應有盡有。簡直是泳裝大展。也讓她對閻旭的手筆及細心吃驚。
「讓你久等了。」她帶著大浴巾及遮陽帽走出來。
閻旭坐在偌大的遮陽傘下,沙灘已鋪好一條方格子布。
「你怎麼不換衣服?你不下去玩嗎?」
「妳去就好了。」他說。
可玟怎麼可能滿意這樣的答案。「你不去的話,我一個人玩會有什麼意思呢?我也許會變成一條美人魚溜走喔!別忘了,我還欠你那麼多的吻,我可能會蹺頭不還。」
「那麼,我最好現在取點債回來。」
不等可玟的回應,他伸手一拉,她已經半跌在他身上了。他技巧的讓她穩穩坐在懷中,開始了他緩慢的索債過程。「第一吻。」他說,唇挑逗的輕觸一下她的。簡直是種折磨,折磨她的感官。「第二吻。」他加強了力道,兩人的呼吸都急喘著。「第三吻。」他一吻,入侵了她自然而然開啟的唇間。「第四吻。」他吸吮她的唇角和舌尖。火焰在他的唇上和身體中。可玟完全沒有意識到兩人竟在大太陽底下纏綿熱吻,只曉得她希望他永遠別停手。
他鬆開手,「去玩吧!」
可玟幾乎是落荒而逃的躍進水中。她要藉著水澆熄那股他升起的火。她幾乎就快要求他別停手了。
多可怕,他說的沒錯。
事情將會自然而然的發生,他要她,她也同樣的需要他。
而這不過是一星期的頭一天。
她要怎麼度過這一星期?
更恐怖的是度過這一星期之後,他會要求她離開嗎?
為了掩飾她每分鐘增加的恐懼,可玟故意讓自己在水中待久些。水逐漸的消退了些閻旭所帶來的情慾,隱隱作痛的身軀也得到平靜的空間。
「你該起來了。」閻旭站在海邊,等著她靠過來時說。「否則會錯過我準備的。」
「你準備的?」
他但笑不語。「走吧!」
可玟讓他握著自己的手,她由水中起身。海水順著她黑色泳衣及白晰的肌膚往下滑。他以浴巾裹住她。「別著涼了。」
「謝謝。」她在冷風吹來時,一陣顫抖的說。
「我替你在度假中心安排了間房,你可以在那兒泡個熱水澡,並且換上乾淨的衣物。我替妳--」
「我知道,又準備了點衣物。」她接口,「我希望下次你不要那麼浪費了。那麼多衣服或是泳衣,我只有一個人,怎麼可能穿得完?你不要以為有錢就可以浪費得心安理得。」
「這次只有一套。我保證。」
可玟搖搖頭,「哇!想必更昂貴。」
他笑了,「快去吧!遲到了,可要罰。」
踩著輕快的腳步,可玟走到度假中心的別墅區。一位服務生領著她走進那間特別留下來的房間。房間中沒有滿屋的衣物,倒是有滿間的各色花朵及大大小小的彩色汽球。
足以令她目瞪口呆的,是那件立在屋中心的假模特兒身上的衣服。
說是衣服還太輕描淡寫了點。
衣服只是布料裁剪的組合。可是眼前的這一套,足可擺在藝品店內供人欣賞。記得童話故事中總喜歡以星星或是太陽般的衣料來形容一位公主擁有的美麗服裝,可是她從沒有想過想像可以成真。
這套衣服的領口及裙邊都是閃爍的珍珠釀起來的邊,圓潤的散發光輝。剪裁是古典的線條,而領口則大膽的裁成方形,袖口是綴著精緻蕾絲的水袖。
「老天。他想安排什麼?一場婚禮嗎?」
今天他雖然不那麼地冰冷了,可是可玟不以為他會突然有這麼大的改變。婚姻絕不會是閻旭計畫中的。
她好奇的走進浴室,裡面是各式盥洗用具及各種她數都數不清的沐浴用品。他真想寵壞她是嗎?她隨意的挑了種上面印有紫色桔梗花的香精,草草的泡了下熱水,清洗她含著沙的長髮。她正走出浴室,門已經傳來兩聲輕敲。
「是誰?」
「我是來幫小姐弄頭髮穿衣服的。」
可玟歎口氣,打開門。她想,今天閻旭是希望她當灰姑娘吧!
*****
閻旭不知道他等的是什麼。
不,他知道他在等著可玟。他不知道的是,楚雲幫可玟挑了一套怎樣的衣服。他知道可玟很美,可是不知道她穿上一套適當的服裝後,竟還可以更美。
美得璀璨,美得驚心,美得令他心碎,美得令他自慚形穢。
可玟也有同樣的讚歎。
今夜注定她要醉。
她凝望著他,魁梧英挺的穿著一身深藍色西裝,領口繫著高貴的領巾,而非死板的領帶。向來豐厚的黑髮,貼順的向後梳去,更凸顯他五官的輪廓。當然,不能忽視那兩條交錯在他臉上的疤痕。
可是今夜她認為那些疤痕正說明了他性格的一面,襯出他危險的氣息。
「不,不要動。」他阻止她走進屋裡。「我怕我會昏倒。」
「你?」
「當然,驚艷而亡。」
「多奇怪,我對你也有同樣的感覺。」
「我?」這下是閻旭的苦笑,「你說錯了,該換成驚丑而亡。不久前你看到我的長相還會吃驚。」
「不,我一直告訴你。我不是被嚇到的,而是心痛。你不相信我?」
他轉頭,「我們的餐點準備得差不多了,你要過來嗎?」
「不行。不要再逃避我的問題,記得嗎?我有發問的權利。為什麼你以為我會介意這兩條小小的疤呢?」
「又要開始我們的小遊戲了嗎?」閻旭抬嘴勉強說:「我想一想--就說,是因為我從小就學會了人們的眼光有多殘酷吧!因為這條疤,由小到大,幾乎人人都想避開看我。其他小孩則選擇嘲笑我的疤,說我是怪物,魔鬼投胎的。隨你怎麼說,我已經接受自己醜陋的事實。」
「你不醜陋。」
他聳肩,不願與她爭辯。「我們要錯過了。」
「錯過?」
他拉過她的手臂挽在手中,帶著她朝著陽台走出去。外面正滿天彩霞。
「這個。」
原來是夕陽。他希望自己能欣賞到萬紫千紅,千變萬化的繽紛雲彩。「好美。」
「不只。」閻旭手指一彈,立刻在中庭躍出一道道噴出的水柱。隨著夕陽、彩霞及燈光的變幻下融合成如夢似幻的一段舞蹈。
可玟感覺自己好像到了某種新奇的糖果屋,看著那些舞動的水波,變幻出各種的姿態,是一種像吃糖般奇妙的感受,剝開一層又一層。
「喜歡嗎?」
可玟猛點頭,「可是太奢侈。」
「享受你所見到的吧!」他只說。
看了一段水舞後,夕陽也退場。星子冒出深藍底色的天空,帶來清清涼涼的夜風。
「我們就在外面吃。」他帶著她走到不遠處,侍者正來來回回的忙著擺上一些桌椅。
「燭光晚餐?你今天到底在想什麼?又有玩又有吃的,是不是想讓我暈頭轉向呢?」
「這算幾個問題?」他看她一眼。
她努努嘴,「一個。」
「賴皮。」
「你又在迴避我的問題了。」
「我想--」他轉而盯住她,「灌醉你,趁你神智不清的時候,佔你便宜。」
「那我得小心別上當了。」
「得非常小心。」
可玟搖搖頭,「不,我決定了。」
「……」
「我才要灌醉你,讓我佔你便宜,然後你會哭著要我負責任。我喜歡!」
他被她臉上的神氣模樣逗笑了。
「你笑起來很好看,為什麼不多笑笑?」
「你確定要將吻浪費在這種小問題上嗎?」
「我以為你會不注意這類小問題,不小心回答了我。」
「可恥喔,岳可玟。竟想佔我的便宜。」
「你要讓我佔嗎?」
他搖頭苦笑,走向一旁拉開座椅,「請坐吧!小姐。讓我想想食物可不可以滿足你的口舌之欲,少說點話。」
「我就知道你討厭我話多。我們剛見面的那回,你滿臉苦瓜。」她就座後說。
「可憐的我。」他歎息,坐到她身旁。
侍者開始上菜,於是他們邊吃邊談。談話的當中,大多是可玟發問,閻旭短短的回答。可是他神情放鬆,不再有冷漠的疏遠,可玟真的認為他們的關係有了長足的進步。他現在能這樣不露出威脅的坐在她身邊就是最好的明證。他也點點滴滴的回答她一些有關他的問題。
閻旭的家族並不龐大,只有他父系的兩位叔伯。他的堂兄弟現在都各自負責家族企業的一部分,而閻旭的父親是家族中的掌管者。
他們是把家族企業交給最有能力者來掌舵,所以兄弟之間的競爭心永遠比親情要高,不太有成為親密夥伴的機會。
閻旭的父親一過世,棒子便交給了伯父。
伯父一家在掌握了主權二十年之後,閻旭手下的企業逐漸凌駕其他企業,所以自然的,董事間推出了新一代的掌門人,並將整個主權移轉到閻旭手上。
這對閻旭的堂兄弟們來說,無形中增加了仇恨。
可玟想到老烈提過的仇家,難道這之中有人會想殺了閻旭,取而代之?
「不會的。他們還不至於這麼大膽。要是誰真有這膽量,他們也不會讓我取得主權。」
「那仇家是哪裡來的?」
「閻家不是以乾淨的手法起家的。在黑道中,有閻家的事業。麻煩也就難免。」
他雖說的簡單,但是可玟知道這裡面必定牽涉許多她不懂的內情。
「我真希望你能把閻家的財團領向一個比較正常的方向。」
「正常?」他嗤之以鼻。
「其他股東怎麼想?」
「他們要的只有錢。不論我怎麼做,只要閻家賺錢就行。而我唯一在行的就是賺錢,我想,他們也就容忍我這一點。」
「太冷酷了。」
他突然又露出冷酷的表情。「那是我的本質。」
「我是說那些人這麼對待你。」
「他們自有標準。」他抬眉,「我不希望你又產生了母性,或是同情心。」
「同情無罪。」
「是嗎?有時,同情是傷人如利刃。你不會懂的。」
這點,可玟必須同意。
「談談你的父母。」
他閉上眼。「不。」
「你--」
「我不記得那一切的事了。你聽過街頭巷尾的傳言,那就夠了。」
可玟不願在這件事上逼他。總有一天,他會知道並不是好奇心驅使她想問這些問題。她只希望能夠多一分對他的瞭解,讓他走出那些陰暗恐怖的地獄中。
「酒很好喝。」她低頭看著杯中葡萄色的汁液說。
「我灌醉你了嗎?」他問。
「我希望。」她低語。
他並沒有漏了這短短的三個字。他伸手抬起她的下巴,眼緩緩梭巡她被燭光酒色釀出來的粉桃色臉頰,雙唇艷紅欲滴。他以指尖描繪著她的唇型。
「今夜不要走。」
她明亮的眼閃爍著。
「讓我愛你。」
「愛?」
「是的,用我的唇和我的心。讓我愛你。」
她咬咬下唇。「我們不該--」
「但是我們想要。」
惡魔探出他邪惡的角了,他試探的輕刺能突破她心房嗎?
可玟無法在這般醉人的氣氛中對他說不。也許她應當,可是她要怎麼想出制止自己的方法?她全心全意的愛著他,也同他一樣想接近對方,想佔有他的一切。
似乎枷鎖已經在他的眼中融化。
「好。」
不再遲疑,沒有猶豫。
*****
夜色極美。
遠處傳來波濤逐浪的聲音。一陣陣,緩緩的在追逐著。
空氣中飄著淡淡的花香,新鮮的海風。
一盞燈在角落,孤獨的照著引入遐思的床。
可玟感到他早已安排好了一切。他知道就是今夜,兩人不再有距離,不再隱藏。
慵懶的血液舒暢的流過全身,她輕輕的靠著他赤裸的胸膛,任由餘韻漫布在全身。
他的手愛戀的纏繞著她的髮絲,愛撫著她的額際。像一位心滿意足的男人,別無所求的懷抱他的女人。
「你好安靜。」
她趴在他胸膛的臉顫動的笑著。
「怎麼了?」
「我沒有經驗嘛。通常人們……在做過……這種事之後……需要講什麼話嗎?」
他說:「就我想,在美國他們會點根煙說:『嗨,你好。』」
她拳起手在他胸上輕敲。「嗨!沒那麼糟。我們起碼認識。」
「不。我只是在想,你怎麼可能在美國待這麼久,一點也沒--被教壞?」
「這是壞事嗎?」
「妳知道我的意思。」
「我有過男朋友,他們也想要進一步。可是……我總覺得他們不是我要的。」
「你不愛他們?」
「你會吃醋嗎?」她抬起臉來看他。
「你希望我吃醋嗎?」
她飛快的在他頰上一吻,「你不必。因為我只對你真心愛過,過去的都是兒戲。」
「這麼肯定?」
「第一眼見到你,我還沒發覺。我只覺得你對我的吸引力很強大,我從未像在你面前這樣失去理智過。我忍不住的想你、需要你。我想,這就是愛情。」
他為這句話給她一個纏綿火熱的吻。
「閻旭,」她微微冒著熟汗的臉上,一片嫣然。「會不會太快了?」
「太快?」
她低聲的說:「我想--」
他止住她囁囁嚅嚅下去。「我為你燃燒。」他吻著她,愛撫著她。「這裡和這裡。」他親吻她的唇,她美麗的胸前,和她每一時熱燙的肌膚。「永遠都不會太快。」
害羞悄悄的退去。
熟焰再熾,她熱情的回應他的愛。
夜,慢慢燒起。
*****
可玟在夢中歎息一聲,慢慢的轉身,搜索著昨夜她熟悉的一種觸覺,溫暖又堅硬的軀體。他會抱她入懷,寵愛的親吻著。
而當她遍尋不著時,可玟納悶的睜開眼。
明亮刺眼的白日照進屋中,明顯的,床上僅有她一人。
「閻旭?」她喊著。沒有一點回音。
可玟下床披起睡袍,尋找著浴室及起居室。
沒有人。她震驚的發現。
他為什麼扔下她一個人走了?莫非有急事?為什麼連紙條都不見一張呢?
突然間,可玟覺得好冷好冷。她緊緊的縮起身子,坐在床沿,莫名的淚水滑下雙頰。
*****
「對不起,岳小姐。閻先生出國去了,一個月以後才會回來。」
湯尼深感抱歉的看著她。
他真不忍心告訴眼前的她這個消息。她看起來似乎會在太陽的強光中昏倒。慘白著臉色,但仍兀自堅定的保持她的鎮靜。「他沒有留任何消息給我?」
「你可以進來,問一問楚小姐。她還沒走,也許閻先生告訴她了。」
「謝謝。」
湯尼領她進了起居室,留下她一人。
楚雲在幾分鐘內出現,「你想找閻旭的話,他的飛機已經起飛了。他要去歐洲一個月。」她坐在可玟面前,和往常一樣的美麗自信。
「他是去辦公的?」
「不是。」楚雲挑起一眉,「是去散心。沒有理由的。」
「他有沒有說--有沒有留消息給我?」
「你看起來臉色很差。」楚雲評道。
「他沒有留信,對嗎?」
「對。他是早就決定要去歐洲的。今天他一早回來就出發了,什麼也沒說。」
可玟緊緊掐著手,站起來。「謝謝。」
「對了,有件事。」楚雲喊住她,「是昨天你們出去前,閻旭交代我的。你還記得你想要的那份文獻嗎?閻旭請人拓印了份副本要給你。你回去前,應該就做好了。閻旭說,你可以在這裡住滿一星期。」
可玟的模樣像是被人深深的侮辱。「我現在就要回去了,那份文件--」她苦笑一下,「你寄到我工作的機構來就好了。」
「你真的沒事?」
她仰起頭,「沒事,只是心有點痛。」
「我本不想問的,可是--你昨天和閻旭--」
「作了場夢,夢醒後是場空。」可玟說:「我以為我改變了他,現在看來,是他改變了我。」
「你現在相信我的話,他是個無情無心的冷血人?」
可玟眼光落在那朵屹立的玫瑰花。「楚小姐,我現在無法回答你的問題。」
「我們都知道他對你做了什麼,你難道對他不生氣?不憎恨?」
可玟習慣性的看向那幅畫,半晌後說:「恨他什麼?他一開始就說了,要我離他遠遠的,是我傻得認為自己能改變他。恨他的狠嗎?他一直試著對我狠心,只是現在我才嘗到苦果。為了什麼生氣?氣我自己傻得太可笑,還是氣自己睜著眼跳進狼的口中?」
「氣他拋棄了你。」
「楚雲,」她轉身面對楚雲,瞼上依舊是雙充滿情感的眼。「我並不可憐。他傷害我只是一時,而他使自己失去的愛卻是永遠。傷痕總會復元,而情感卻無法挽回。我並不愧對自己,我努力過,只是失敗了。他虧欠他自己的,只怕是再難討回了。」
楚雲銳聲說:「你怎麼能這麼說!彷彿你一點也不在意他這麼對待你。他利用妳。恨他、唾棄他、報復他才是你該做的。你還算不算是女人!」
可玟誠實的看著她,「正因是女人,所以我不能報復一個我曾經深愛的人。我這麼做,不等於是間接甩我自己耳光?他沒有脅迫我,強佔我。」
「難道你愛一個人就代表他有權利蹂躪你的情感,像是不要的廢棄物,用過就丟?」
可玟緩緩的搖了搖頭。「受傷的感覺存在心中,不斷的去回想才會造成蹂躪。我現在……只想忘了這兩星期的事,忘了一切。」
楚雲退了兩步。可玟的豁達遠超過她的年齡。楚雲不知道女人能做到這種程度,她想起自己--沒錯,岳可玟才是聰明的。當你不在乎的時候,沒有人能再二度傷害你。同樣的道理,只是表現的方式不同。楚雲是深刻的體會到,而把自己變成了一個壞女人。而可玟呢?則聰明的保存她的光明磊落。
「妳真能忘了他?」
可玟沒有回答這問題,「謝謝你這兩天的照顧,告辭了。」
「再見。」楚雲自然的說。
她淒楚的一笑,搖搖頭。「不,不要說再見。」
「那--」
「就這樣吧!」她離開了起居間。
就在她走後不久。楚雲聽見樓上傳來一聲巨大的重物落地聲。她望著天花板。「我究竟干涉了什麼?」她自問,「一份本來可改變閻旭的愛情嗎?」
她聽見門口的吳嫂緊張的說:「快來啊!楚小姐。不好了,閻先生他--手上流了好多血。他翻倒了整座酒櫃,玻璃碎的到處都是,樓上是一片的混亂。」
是啊!一切已經來不及了。
*****
台北,深夜一點多。
「誰啊?門鈴按這麼緊。」
田芸看著邦樵起身,自己也起床。這麼晚了,會是誰在敲門呢?
「哥。」門口的岳可玟,微笑說。
「可玟?」他看著眼前蒼白臉色的老妹,眉頭不由得一皺。「怎麼會--」
「我回來了,你的吸塵器呢?」
他正要說,卻見可玟身形一晃,倒進了他的懷中。「可玟!」
田芸衝上前來幫著邦樵把可玟抬進了屋內。
可玟再度清醒時,身邊坐著老哥和嫂子兩人。他們臉上都寫著關心。
「你醒了,要不要喝點水?」田芸湊近前問她。
「不用。」她搖搖頭。
「怎麼一回事?」
可玟搖頭,「我沒事,只是有點累。讓我休息一下就好。」
「你這兩星期--」
「哥,讓我先休息。你還有很多時間可以盤問我。」
「我不想盤問你,可是你一定要好起來。不管是為了什麼原因,我不准你把自己搞得一副精疲力盡、心神俱碎的模樣。」
「我知道了。」
田芸歎氣,「讓她有點安靜的空間吧!我們走吧!」
溫柔的嫂子帶著她仍在火氣中的哥哥走出門。一等到房間只剩她一人時,可玟隨即卸下所有的堅強,任由心痛爬滿臉頰,奔騰出她的心中。沒有人的時候,她才能坦承自己心中有多酸,有多苦。
豁達是給別人看和說服自己用的,並不代表她就真的不怨不悔不恨不嗔。
天堂與地獄在相距不到二十四小時的地方交接,教她要怎麼適應?
能不能告訴她,為什麼?!
可玟哭累了就疲倦的睡去。睡醒了臉上仍舊是爬滿了夢中的淚水。
渾渾噩噩的過了數小時,數天,一星期。
直到邦樵真的看不過去了。
邦樵把她由床上拖起來,強迫她坐到澡盆中,潑了她一盆又一盆的冷水、熱水。
「我要把你澆到清醒,讓你自己想想這樣是為了什麼?日夜不停的為自己感到抱歉?我已經幫你把心都收集起來了。我現在要你睜開眼來瞧瞧,還有人在等著你。我們,每一個關心你的人。大家都在替你擔心,你現在是在做什麼?用淚水和惡夢把自己淹沒嗎?我要見到過去那個天塌下來都不怕的岳可玟。我想看見她!」
他激動的說著,手邊不停的潑著水。
田芸拉不住也勸不住他,「你瘋了,這樣會生病的。你有沒有頭腦?可玟起碼還有理由是因為失戀瘋了,你呢?你跟人家瘋什麼!」
「我不瘋怎麼能知道她在想什麼!」他火大了,乾脆扭開水閘,大量的水潑灑下來,澆得他們三個人渾身濕答答的。
「夠了嗎?可玟。回答我!這麼多的水,幫你哭夠了沒?不夠,我請老天爺來幫忙,下場暴風雨來幫你哭,說話啊!可玟,該死的你。」
奇跡出現了。第一次,可玟做出了反應。「關上該死的水籠頭,我冷死了。」
邦樵和田芸對看了一眼。「妳--一
可玟抖著聲音說:「我恨死冷水澡了。」
邦樵高呼一聲,擁住他快冷死了的老妹,分不清是高興多一點還是想勒死她多一些,總之,是狠狠的,使勁的給她一個大擁抱,就在淹水的浴室裡面。
幾分鐘後,田芸忙著伺候他們兄妹倆。
左端一杯姜母茶,右遞一條乾毛巾,耳朵還要忙著聽可玟的敘述。
聽完她說完這兩星期內的事後。
「我該宰了那兔崽子。」
「你不該。」可玟僅是說:「事實上這是我自找的。」
「有你的抬愛,他該對你感激涕零。他這不知好歹的,天高地厚的渾蛋。」
「我現在不想去想那麼多了。」可玟握著暖暖的溫熱茶杯說:「過去了。真的。我只想好好的讓自己重新回歸原來的路線,就當它是段不小心脫軌的回憶好了。」
「能這麼做是最好的。」田芸贊同的說。
「我要知道,」邦樵問,「他有沒有佔你便宜?」
「邦樵。」田芸白了他一眼。「你怎麼問這麼大男人的問題,可玟大了,可以自己做決定。你爸媽也不會這麼問她。」
「誰說不會。」邦樵自認有理的說。
「我沒有被佔『便宜』。一切都是自願的。」可玟平靜的說:「芸姊說的對,我並不需要回答你這問題。即使在美國,我也不會讓爸媽干涉我的選擇。」
「你有沒有考慮到孩子的問題呢?」
可玟臉發紅,說:「有。」
「太好了,起碼我們不用擔心事情會更嚴重。」
「你瞧瞧,你又在自以為男性優越了。我相信可玟自己會處理得很好的。」田芸搖頭說。
「不,這是保護心,和男性主義一點關係也--哈啾--沒有。」
「說錯話了吧!」田芸遞給他一張面紙,一手習慣性的幫他把浴巾拉緊些。
「幸災樂禍的壞女人。我要是感冒了,看你怎麼辦。」
田芸溫柔的在他唇上一吻,「我陪你。」
喀的一聲,可玟手上的杯子不穩的掉在桌面上。可玟勉強的笑笑,「我大概是累壞了。我先回房間去了。」
「我扶妳。」田芸自告奮勇。
「不,我還沒有那麼累。妳陪哥聊聊。」
田芸憂愁的看著她的小姑匆匆的走開。「我看我們以後要小心一點。」
「你是怕可玟觸景傷情?」
「你沒看她剛才的臉色有多難看嗎?」
「她還在愛那傢伙?」
「你以為愛情可以一天愛一天忘嗎?那就不叫愛情了。」
「我知道。可是他傷害她那麼深--我以為--」
「太快了,再給她一些時間。她會想通的。」
*****
「他人在哪裹?」楚雲生氣的質問著永樹。
「回去了。」永樹指著窗外說:「剛才讓司機送他回去了。」
「你能相信他在高層會議上做了什麼事嗎?他竟在所有的股東面前打呵欠!」楚雲把手中的一迭文件摔在永樹的桌上說:「他在所有人的面前讓我難堪!」
永樹同情的看著火冒三丈的她。
「他愈來愈怪。我真後悔當初教了他那一招,反而害了我自己。」
「現在後悔了?」
「該死,不要笑。我不喜歡讓人嘲笑我的失敗。失敗已經夠難堪的。」
「你就是太驕傲了,楚雲。」
「驕傲使我活到今天,丁永樹。」
「是啊。」他輕歎。「同樣的驕傲,卻讓他這麼痛苦。」
楚雲臉上扭曲一笑,「你太不懂他了。他是自卑,不是驕傲。逼一個人去吞下驕傲簡單,想消除一個人根深蒂固的自卑,可得花點時間。你只看到他表面的冷傲,以為那就是驕傲。他那是極度自卑演變的執拗。」
「他?自卑?」
「不是嗎?只願與壞女人為伍,因為他不認為自己配得上一位好女人。」
「岳可玟是好女人。」
「正是。」
永樹點頭,「你說的對。」
「在愛情這門學問上,你最好相信我的經驗之談。」
「噯,你要去哪裡?」
她揚揚手說:「你看這時間,我和高議員的會晤都快給耽擱了。我要趕過去了。」
「他還在查嗎?」
「沒錯。」
「有沒有辦法讓他罷手?」
「難說,連我的美色都無法撼動他。」
「楚雲!」永樹說:「我不是要你拿自己冒險,是要你在唇舌上費點功夫。」
楚雲笑說:「可不是嗎?唇舌上的功夫。」
永樹無奈的紅著臉,看她像旋風般的掃離他的辦公室,思緒則回到他的表兄身上。
閻旭,快點忘記她,恢復以前冷冰冰的模樣也好,只要他不再怪裡怪氣,記起來他還有份事業得掌管,他想怎麼樣都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