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幾天之前,他還和愛麗絲睡在這一張大床上,而今卻只剩下他一個人。霎時,黑夜彷彿幻化成鬼魅,緊緊地壓在他的心口上,使他感到幾欲窒息的痛苦。
是的,他仍是無法接受,儘管他早已經在腦海中告訴自己千萬遍,但他仍是難以相信,她竟如此灑脫地離開他的生命。
天,他無法接受這般扯心裂肺的痛苦!
奧德賽痛苦地倒在雙人座的沙發上,眼中佈滿血絲,他的身體已十分疲憊,但……他偏是無法入眠。
這幾日在住處與羅馬大教堂之間來來回回,為了替她舉辦一個最美的追悼會,他費盡心機、疲憊不堪,但當他望著那一張大床,他仍是無法成眠。
沉重的倦意佔據他的肉體,累積的酸澀囚禁他的心神,然而,他的精神卻如甫飽眠般的抖擻;不管在任何時刻,他總是清醒得難以入眠,只能任由一室的黑夜化為另一天的白晝。
如此這般週而復始,到底已經過了幾天?
他不清楚,也不打算清楚這令他心碎的一切!
甚至,他知道在自己心底最深處的一個小角落裡,正在呼喚著他與愛麗絲同在,催促他的魂魄尋求她。
但……他是一個虔誠的教徒,他無法違背教義,無法只為了自己的傷痛而草率地結束自己的生命。
怕是在找到愛麗絲之前,他便會先墮身於地獄,和她就此永別;與其如此,他不如等,慢慢地等自己的生命走到終點;或者,等待某人前來結束他的生命,好讓他可以追上她的腳步,尋找她的靈魂……
有誰會願意殺了他?
不知道過了多久,臥房內仍是一片分不清楚方向的黑暗,他總覺得腦中昏昏沉沉的,似夢似真,甚至感覺到靈魂亟欲掙脫肉體,在現實與夢幻之間遊走。
朦朧之間,他似乎看見房門的門板慢慢地被打開,一道白色人影緩緩地飄到自己的身旁。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睡著了,是不是正在做夢,總覺得在這虛無縹緲間,他好像看到了愛麗絲……
她像是一縷淡淡的幽魂,靜靜地坐在沙發前的地毯上,眼眸中充滿悲惻與哀淒,深深地刺痛他的心。
他想要擁緊她,但卻無力撐起自己的身軀,全身的力量不知在何時已流失得一滴也不剩。他只能悲哀地望著心愛的妻子,看她靜靜地坐在地毯上,默默地注視著他的無助。
她凝視著他,湛藍的眼眸如同深夜裡的地中海,不再神采奕奕,反而顯出令人心疼的黯淡。
他想要與她說說話,哪怕只是一句問候,只是一句我愛你,他都想要親口告訴她,但……他感到自己的意識逐漸模糊,彷彿肉體與靈魂都已經不再屬於他。
神啊,請賜給他一點力量,讓他再抱抱她、碰碰她吧,即使只能觸碰她純白的衣衫。
但是,上帝顯然沒有聽到他的祈求。
奧德賽感到自己的眼皮有如千斤重,卻又心有不甘地掙扎著,只為了再多看她一眼。
就在他幾乎要失神之際,他感覺到她慢慢地靠近他,馨香的甜味充斥在他的鼻息之間,令他原本早已經流失的力量再度湧現,他情難自禁地擁住她的身子。
「愛麗絲……」他如野獸悲鳴般地低喃著她的名字。
午夜夢迴,她是聽到了他的呼喚而回來看他的嗎?
奧德賽緊咬著牙,眼瞳裡皆是深情,悲慟的淚水已然盈眶,大手更是不住地撫摸她柔軟的髮絲……
是他的愛麗絲沒錯、是她沒錯!
倘若不是她,又有誰能夠與她一般擁有一頭令他意亂情迷的髮絲,柔軟他即將因悲痛而石化的心靈?
愛麗絲默不作聲,只是靜靜地凝視他,像是在責怪他對自己的折磨,隨即又揚起一抹笑,緩緩地將身子偎在他的胸前,一雙小手調皮地逗弄著他的感官。
她緩緩地拉開他絲質的襯衫,露出他迷人的古銅色肌膚,小手輕輕地撫摸他結實的胸膛,逗弄著他敏感的果實。
「愛麗絲,你……」奧德賽顯得有點受寵若驚,灰綠色的眼瞳裡淨是驚詫不已的疑惑。
與她的婚姻生活雖然只有短短半年,但她從來不曾如此大膽放肆地探索他的身子,為何……哦,該死,若非他是如此的疲倦,否則他才不會任她如此折磨他;他會翻過身子,像以往那般覆住她,再瘋狂地將慾望送入她的體內,感覺到她火熱的包圍,恣意地注入他的熾情……但現在不行,他太累了,累得太不尋常,累得他無法招架,也無法制止愛麗絲的逗弄。
不知她是聽到他的心聲,還是感到惡作劇可以告一個段落似的,她收起玩心,慢慢地挪動身子。而他緊繃著身軀正等待她的撫慰,等待著她能夠為他熱情地解放慾望。
???
「奧德賽,我回到了你的身邊,你高不高興?」
倏地,特洛低啞的嗓音傳來,令他不禁心神一震,用盡全身的力量,睜大染上氤氳霧氣的眼眸。這不是夢?
他感到自己的腦袋似乎無法運轉,他無法理解為何特洛會出現在他的房裡,而他到底在對他說什麼,在對他做什麼?
過了半晌,安靜的空間裡傳來特洛低啞悲傷、有如魔魅般的嗓音,迴繞在房裡。「你不滿意我的服侍嗎?」
「你不是……」
該死,怎會如此?
即使是在自己極為疲累的狀態之下,他也不應該犯下這種錯誤,不該錯把特洛看成愛麗絲!
儘管他倆是多麼的相似,他也不應該犯下這種錯誤!
奧德賽氣惱地想要坐起身子,卻感到一股噬骨的無力感在他體內擴散,他實在無能為力。
儘管如此,他仍想要做最後的掙扎,絕不能讓事情落到不可收拾的地步,但……
天,他幾乎要沉淪,幾乎要為他的恣意挑逗而銷魂。
他望見他微閉的眼眸中,湛藍的光芒微現,一時之間,他真的幾乎要以為特洛便是愛麗絲,但……
在慾望如狂風暴雨般即將席捲寂寞的心靈時,奧德賽突地將他推開,氣喘吁吁地倒回沙發上。特洛濕熱的餘溫仍然繾綣在他的身體之上,清晰的齒列仍在上頭隱隱作痛,令他無法平靜下來。
這樣下去,他會無臉見特洛的!
「嘖,怎麼回事?」摔落在地毯上的特洛發出一聲悶哼,翻身欲起的聲音,在闃黑暗的房裡更顯得清晰。
特洛伸手擺了擺如天使般的金色長髮,緩緩地站起身,望著一室黑暗,卻發現自己像是早已習慣了這黑暗,驀地,他見到全身赤裸而躺在沙發上的奧德賽,不禁心生疑惑。
這兒不是他先前睡的客房,他為什麼會在這裡?
而奧德賽為何會裸著身子躺在那裡?
特洛緩步走向他,發現他不僅一身赤裸,他下半身的昂立仍是驕傲地矗立著,毫無羞怯之意。
「喂,你在做什麼?」特洛的臉沒來由的一紅,撇過頭去,臉上染著一抹羞赧的紅暈。
「你是愛麗絲還是特洛?」他已經亂了……
奧德賽的嗓音聽來低啞粗嗄,像是痛苦地隱忍著,努力壓抑著不滿足的情慾。
這一切看在特洛眼裡,他當然能明白,但……這一切顯得太詭異了。
他在奧德賽的房裡,而奧德賽則是裸著全身,正處於一觸即發的狀態;他又問他是愛麗絲還是特洛……
他慢慢地理出一點頭緒,該不會是……
「你剛才做了什麼?」特洛走到他的身邊,捧起他的俊臉。「你該不會是想愛麗絲想瘋了,索性把我當成愛麗絲,打算拿我來發洩你的慾望?」
不管他的答案是與不是,特洛都認定自己的想法無誤。
這樣曖昧的情況擺在面前,若硬要他套上個荒唐的說法,只怕只會令他捧腹大笑,而不能說服他半分。
該死,原來這傢伙對愛麗絲的情愛這麼淺薄,還說什麼至死不渝、永世相隨?
以他看來,實在是狗屁不通!
「是你自己到我房間裡來……」奧德賽虛弱地睜開雙眸,有點心虛地為自己辯解。
是特洛自個兒闖進他的房間誘惑他的,但這些事情他卻不能說,不能說他是因為愛麗絲的死而顯得有點失常。
「住口,我怎會到你的房裡!」特洛像是突然想到什麼似的,詭邪地瞇起一雙湛藍而魔魅的眼眸。「我承認我確實是喜歡男人,但是我再怎麼道德淪喪,也不可能和自個兒的妹婿在一起,難道你不明白我的原則?」
「可是……」
「住口!」特洛的眼眸瞬地轉為冷鷙,冷冷地瞅著他瞧。「天下的男人那麼多,只要是我想要的,豈有我要不到的?你以為我會愛上你嗎?你未免把我特洛看得太膚淺了!」
「該死!我不是這個意思,我只是……」奧德賽有點惱怒地吼著。
他明明沒有這個意思,他為何要把話說得如此不堪!
「夠了,明天一早,我便回羅穆魯斯堡!」特洛甩下他,大步地走向房間,卻又突地回頭。「我想,我這一趟回羅穆魯斯堡後,咱們可能再也沒有機會見面,你自己保重!」
他言下之意,是不想再見到他了?
望著他離去的模糊背影,奧德賽的心底不禁泛起一陣苦澀而不自覺的漣漪。
他根本無意傷害特洛,可他卻總以為他對他說的每一句話裡,都摻著令他痛不欲生的諷刺。
對於特洛,他有著特殊的情感,撲朔迷離,非情非愛、非友非親的矛盾情感。
但,他真的太像愛麗絲了,儘管愛麗絲不如他熱情,但卻是他的最愛,一輩子永遠的最愛。
像是怕自己忘記一般,奧德賽在心底一遍又一遍地低吟,直到他的靈魂沉入夢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