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外站有兩名手持長矛的高壯男人,兩人皆穿著粗糙的衣物,臉上的神情肅然,直到發覺小徑上的來人後,冷肅的表情才有了變化。
「我是來送吃的。」來人向他們招手。
他是一名十餘歲的小男孩,長得眉清目秀的,由笑咧的嘴看來,他的心情是愉快的。
「小威,你今天來晚了些。」
其中一名守衛笑了笑,邊說邊開門讓他進入。
另一名守衛瞧見是熟人,不禁出聲調侃,「小威,我看這整座龍邪谷裡的人,大概找不出幾個像你一樣,那麼喜歡來死牢裡送飯。」
小小年紀的梅凱威絲毫不畏懼這兩名高大的守衛,回頭瞪了他們一眼,便跨進永遠飄散可怕異味的死牢裡。
漸行漸遠的腳步聲伴隨冷哼聲突然自牢裡頭傳出
「兩位叔叔,你們要是再多說幾句類似的話,我回去就叫奶奶不要煮你們的午膳。」
梅凱威撂下的話,著實令兩名大漢哀號了下。
誰教梅奶奶現下是主莊裡的名廚,也負責烹煮他們的膳食,所以他們還真是後悔沒事幹嘛多說了這幾句話,苦了自己的肚皮。
梅凱威沒理會他們的告饒聲,繼續疾步往前走,不曾稍停。
兩旁牢房裡的囚犯聞到飯菜香,便開始蠢蠢欲動了。
「喂!小子,你終於送飯來了嗎?還不快給我拿過來。」
「小子,今天吃什麼菜?」
「小子,你今天的動作怎麼那麼慢!」
粗惡的聲音此起彼落,但是梅凱威未加以理會,反正他們被關著,而鐵門上只有一方小窗能湊上雙眼觀視著他,所以他的膽子可大得很。
走到最後一間牢房,他才停下腳步,掏出一把他運用私人關係得來的鑰匙開門。
「喀啦」一聲,門應聲而開,牢房內的女囚坐在唯一的一扇小鐵窗前,抬起蒼白的臉望著他。
「琛玨姊,我給你送飯來了。」
「謝謝你,小威。」
連琛玨對著他微笑,她端坐在室內唯一的木椅上,一身白色囚衣,讓原本清清秀秀的臉龐更顯蒼白。
這死牢畢竟不是一般人待的地方,更何況是一名柔弱的女子。
跨進了鐵門,梅凱威露出一抹稚氣的笑容,不疾不徐的擱下手中的盤子。
「這什麼謝呢!琛玨姊,趕快來吃飯吧!今天奶奶可是偷偷地給你加了好料。」
他神秘的揚揚嘴角,在連琛玨放下泛黃的書冊走近時,他將大碗裡的白米飯用筷子稍微撥開,露出一截油雞腿。
「小威,這……」
連琛玨的臉上沒有任何的喜色或訝異,只是微顰了下細眉,同他一起蹲著,抬頭看著他。
「奶奶說琛玨姊待在這種地方身子容易出問題,所以才要我偷帶隻雞腿進來。」梅凱威不理會她不贊同的目光,逕自說著。
他把其中一碟要給犯人們吃的青菜倒到另一個盤子中,並且用袖子將盤子給擦乾淨,才將米飯中的雞腿夾了上去。
「小成,你們老是這樣對我,我實在是報答不起……」
「安啦!琛玨姊,比起你為我們做的,這根本不算什麼,你就不要再念什麼恩情義理,若真要論這些的話,那我們欠你的不就永遠還不起了?」梅凱成對她露出崇敬之色。
他每每思及此,便會一次次的感激連琛玨,救了和他相依為命的奶奶一命。
當年,連琛玨因為上山採藥而不小心跌入谷中,後又遇上了被野獸攻擊的梅氏祖孫,要不是她伸出援手,拿出身上備用的驅獸香趕走野獸,並且細心的幫助他們治好傷口,否則她也不會被人發現,最後依擅入谷中的重罪關人死牢。
因此若要談什麼恩情,祖孫兩人欠她的,永遠不及為她做的。
對梅凱威露出溫柔的笑容,連琛玨不再多說,捧起碗坐回木椅上,小口小口的吃起來。
她曉得不管她怎麼說,他一樣會這麼做,便不再提就是。
梅凱威從懷裡摸出一油只包,將它攤開,露出一道道精緻的菜餚,放到她的面前。
「瞧,今天的菜色不錯吧?」
他的聲音裡淨是得意,一張小小年紀便已頗為俊俏的臉蛋,有著幾分大人的冷靜和氣質,將來必成大器。
「嗯,梅奶奶煮的菜不管在何時何地,都是那麼的好吃。」連琛玨發自肺腑地說。
說實在的,這幾年來,要不是靠梅凱威和梅奶奶的照顧,她可能會像其他人一樣,不是在這死牢裡發瘋、撞牆死了,就是一個自閉、半廢的人。
所謂死牢,便是意味著唯有一死才可以離開的地方,而她連琛玨已在這裡度過了三個年頭,支持她存活下來的原因,便是和梅凱威接觸的短暫時間,和他偷帶來的書籍。
因此她發自內心的感激他們為她所做的,看來她得等待來世再報了。
梅凱威抬眼,烏目對著連琛玨轉了轉。
他不是不明白她想離開死牢,而他也很想幫助她,奈何呀,離開這裡並不是件容易的事。
除非他們用藥讓連琛玨假死,方能送出死牢,但是他們龍邪谷有一名大夫,藥學常識非凡,萬一他查出實情,那死的恐怕就不止連琛玨,連他和奶奶都會沒命的。
這也是為什麼他們遲遲不敢動手,讓連琛玨在這裡無辜蹲了三年苦牢原因了。
這對一名弱女子而言,真的是不好受。
頃刻,梅凱威算了算時辰,把飯菜留了下來這:「琛玨姊,那我先去送別人的飯菜了,盤子一會兒我會再回來收。」說罷,他匆忙的踱至門口,卻又回頭問她,「對了,琛玨姊,昨兒個我又幫你弄到了本書,我等一下幫你送過來。」
「嗯。」
見連琛玨朝他頷首微笑,梅凱威才放心的離開。
待腳步聲援綬踱遠,連琛玨才歎了一口氣,將手中的碗放在膝上,一雙渴望自由的目光飄出小窗外。
她知道或許自己一輩子都踏不出這個地方,因此她僅能呆坐著皺眉頭,卻無法壓抑一顆思念的心。
她十分想念家人,在她失蹤後,他們又是如何的擔心跟焦慮?
雖然已經在這裡待了三年,她卻不曉得自己撐不撐得了另一個三年……
滿山滿谷的綠草在陽光的照耀下更顯得綠油油,幾隻放牧的白羊時而低頭吃草,時而仰頭左右張望。除了幾位放牧的孩子之外,一旁不遠的小溪邊也有婦人邊洗衣邊話家常。
龍邪谷內的景色美得令人驚歎,可說是個人間仙境,只不過,這龍邪谷的谷主,可就沒有那麼的平和、善良了。
龍邪谷的統治者龍邪有一頭如鍛般的黑爰,狂放的披在背後;一雙烏色晶瞳森冷得讓人不寒而慄;頎長的體魄於舉止間散發著渾然天成的王者氣息。
但是在此俊逸容貌之下卻有顆無情又殘酷的心,這也是龍邪谷中人深深惋惜的一件事情。
龍邪的為人霸道、殘酷,只要一不如他的意,輕則鞭刑伺候,重則丟命,因此谷裡的人畏懼他不是沒有原因。
驀地,山谷的另一頭揚起塵煙,令正在打盹的牧童倏然雙眼睜圓。
喝馬聲由遠至近,牧童們立即自草地上躍了起來,又驚又駭的忙趕著羊,就怕觸怒了那名騎著黑色駿馬須在前頭,一身黑衣、氣勢過人的男子。
所幸牧童們的動作還快,因此當他們急忙的跪下時,一席疾如風的人馬已自他們的面前飛奔而過。
只覺得一陣馬蹄雜杳,牧童們也吃了不少塵土,直到人馬已奔離了一段距離後,他們仍不敢抬起頭。
只因那名領頭的男人,正是他們的谷主。
騎在黑色駿馬上的龍邪,邪俊的臉上沒有任何的表情,他身旁的一名護衛微微將馬兒策快了些,來到他的身畔。
「谷主,我們要直接回莊院嗎?」
這個男人的膚色微黑,塊頭不大,一臉莫測高深,看來是名高手。
「不。」龍邪向來回答簡潔,但是感興趣的事情例外。
主子這樣回答,因此這一隊近十的人馬只有跟著他走。
未料一行人才進人樹林,一旁便躍出幾名黑衣人,擋在他們前面。
「龍邪,你這個惡魔!納命來吧!」為首的黑衣人邊大喝邊持刀朝龍邪砍去,卻被龍邪輕鬆地閃開了。
龍邪一閃再閃,沒有反擊,嘴邊噙著的詭譎笑容,令人渾身不舒服。
「誰派你來的?」龍邪冷冷地問道。
黑衣人則努力揮著刀,厲聲道:「哈哈哈!沒有人派我來,是你的殘暴引起人民的恐慌,所以我們要替天行道,將你除去。」
龍邪的眸子閃著精光,好似正嘲笑著他們的不自量力,令那名黑衣人是又氣又急。若不立即將龍邪除去,他們幾個的小命也難保了。
再度閃過了黑衣人的冷刀,龍邪忽地出聲,「你不在乎同伴們的狗命嗎?」
黑衣人聞言一怔,收勢轉頭一望,心裡大叫不妙,同他一起來的夥伴被抓的被抓、慘死的慘死,現下就只剩他一個人和龍邪對峙著,這令他手汗直流,差一點握不住手中的刀。
「哼!我既然敢來,這條命老早就有豁出去的準備了!」說罷,他一咬牙,持刀衝向龍邪。
一旁的護衛見狀,本欲擋到主子的面前,可是龍邪手一揮,制止了他們,同時抽出佩劍,輕鬆擋下大刀。
「你是嬴不了我的,快投降吧。」龍邪一邊出招,一邊神情自若的說。
他發現,偶爾跟人渣玩玩,也挺有意思。
黑衣人的刀愈揮愈快,卻傷不了龍邪分毫,因此自亂陣腳了起來。
「你……可惡!」
未久,黑衣人已喘了起來,但是龍邪絲毫沒有疲憊的神情。
陡地,黑衣人想起了他懷裡預防萬一的寶貝,因此放大了膽子,左手往胸口的暗袋探去。
龍邪好整以暇地看著他,嘴角漾著令人毛骨悚然的詭笑,讓黑衣人不敢輕舉妄動,微打冷顫。
「投降。」
龍邪森然地又說了一次,想讓黑衣人明白,這將是他最後一次的警告,否則他只有死路一條。
想到懷裡的寶貝,黑衣人略微放心,他高喊了聲,「龍邪,送你去見閻王吧!」語音未落,他的人已衝向前。
早在左手探進暗襲時,黑衣人便丟下大刀,落下了事先藏在抽中、煨了毒的短劍朝龍邪刺過去,左手則迅速撤出白色粉末,龍邪沒料到他會有此舉,雖擋下了劍勢,雙目卻遭粉末所傷。
一旁的護衛見情勢不妙,立刻上前制伏黑衣人。
「谷主,您不要緊吧?」
其中一名護衛扶著龍邪,讓他適應暫時無法瞧見光明的痛楚。
「谷主,人都抓到了,您要怎麼處置?」
「死!我要他們一個個全都死,這就是他們惹怒我的代價!」龍邪陰森森的說,原先的大好心情已不復見。
七、八個黑衣人全部被就地處決,龍邪則在護衛的細心保護下,回到冷心莊園。
「藥醫呢?叫他來見我!」一回到冷心莊園,龍邪便叫人傳喚藥醫。
少頃,溫文儒雅的藥醫便背著他那個與他形影不離的大藥箱前來。
「龍邪,你怎麼了?」
華醫和龍邪是十年前在谷外認識的朋友,雖看不慣他老是隨心所欲的殘酷待人,卻也不干涉他做事,僅借住在谷裡,從事藥學研究。
整個龍邪谷中,除了龍邪已過世的養父外,就只有藥醫敢直呼谷主名諱。
「藥醫,你快過來幫我看看這是怎麼一回事?」龍邪疾呼著,他覺得自己的眼睛突然癢得非常痛苦難受。
藥醫將大藥箱擱在桌上,朝他靠了過去,執起他的手,專注的診起脈象。
半晌,他才放開他的手,悉心察看他開始變得有些暗紅的眼,皺眉問道:「龍邪,你是怎麼中毒的?」
「毒?你說這是毒?」
「是的,而且這似乎是谷內的毒……你知道的,我來龍邪谷就是要研究這裡罕見的藥草,但是除了藥草,谷內還有著許許多多毒草,因此我實在不敢肯定你中的是什麼毒,不過我可以先幫你壓抑毒性,讓你的眼睛不至於……」
「不至於瞎了?」龍邪諷刺的將他遲遲未完的話說罷。
「目前是這樣子。」藥醫很快的回答。「但是我會盡快找到解藥,我保證。」
龍邪卻嗤之以鼻,「藥醫,你明明知道我的仇家多,你卻要我暫時以這副德行過日子,這豈不是要我的命嗎?」
藥醫聞言笑了笑,道:「龍邪,我實在不明白,你的武功不凡,怎麼會遭人暗算呢?」
龍邪的俊臉出現不豫之色,氣惱他的追根究柢,「你只要告訴我,我什麼時候可以脫離這種生活?」
雖說他的聽覺不錯,一般的刺客他是根本不放在眼裡,但他實在不喜歡雙眼失明的感覺。
藥醫對他依然高傲的冷酷俊顏歎了口氣,「龍邪,我方纔已經說過了,我必須先對谷裡的藥草及毒草做一番研究,方可碓定你是中了何毒,才能對症下藥。」
「也就是說,我還必須等待?」龍邪不悅的提高了聲音。
「很不幸的,被你說中了。」
「等等!如果我把谷裡所有的大夫全都讓你使喚的話,你要花多久的時間才能有結果?」
藥醫先是一怔,而後馬上反對,「龍邪,你不能這麼做,你不能為了你一個人,讓谷裡的居民沒有大夫可以治病……」
不等藥醫的話說完,龍邪便很不耐煩的打斷,「我是谷主,我說的話誰敢不聽!」
「龍邪……」
藥醫知道,由於谷裡的人沒有武功,而且根本就不曉得出谷的方法,才無法躲避龍邪獨裁的統洽。
為此,他雖然表面上不置一詞,但心裡卻一直看不過去,因此只要他做得到,他便會私下幫助谷民,助他們渡過難關。
但是這一次龍邪似乎太過分了。
「藥醫,別反抗我,否則不管你是不是朋友,我照樣取你性命。」龍邪的嘴角噙著殘忍的笑意,朝著他說道。
若不是他的眼閉著,明顯地看出受傷的模樣,不然一般人根本看不出龍邪的異樣。
知道龍邪是說話算話的人,藥醫的眉心攏緊,足足沉吟了好半晌,才道:「龍邪,我曉得你調派人手給我是為了要加快解毒的時間,但是人多反而不好辦事,不如讓我自行挑選兩個人就好了……呃?!」
龍邪毫無預警地靠近,距離他的臉僅有寸許,令藥醫深深感到,龍邪的雙眼就算真的瞎了,依他深不可測的武功修為,應該也毫無影響吧。
但是偏偏龍邪只憑個人喜好做事,別人的死活他壓根兒不會去管,就算他是他的朋友也一樣。
思及此,還真令藥醫有種誤交匪類、入了賊窟的感覺,不過現下他想要全身而退,也不可能了。
幾乎是過了有一個時辰那麼久,龍邪的頭半惻,支著下巴坐回他的位子,唇畔揚著令人汗流浹背的笑意,他總算對藥醫的提議有了反應。
「那好吧。」龍邪低啞的道。「你就挑兩個大夫,每天陪你研究,但我有一個條件。」
「條件?」藥醫狐疑地問道。
「你必須在三個月內治好我的眼睛,否則,我就要你的眼珠子來陪我這雙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