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以嫣,你果然很沒誠意。」口氣像從冷凍庫裡拿出來的,又冰又冷又硬,在夜半時分讓人為之顫慄。
「你……」
「你惡意放我鴿子,你罪該萬死!」通常只有女人香噴噴的在床上等他,他封寶書幾時等過人?她敢這樣不知好歹,可能活膩了,要不就是太藐視他的魅力!
「我不是這個意思……」她一定是犯煞了!不然以她一向行事低調、小心翼翼的處世態度,實在不可能會碰上這種衰事才對。
看來,在「滄海桑田」播下的惡運種子,已經開始萌芽了。
「妳就是!我告訴你,因為你晚上沒來,害我現在失眠,看你怎麼賠償我的一夜好眠?」更深應是睡意濃,可不知封寶書是慾火難消,還是怒氣高漲,他的精神亢奮得像吃了興奮劑。
「你失眠……也算是我害的嗎?」簡以嫣蹙起了眉頭,她一臉睡意和困惑,實在搞不懂他的邏輯。
「就是你害的,人是你殺的!」
「請你不要亂說話……好不好?我是清白的。」她幾時殺人了?這封寶書最會胡言亂語。
她當然是「清白」的。正因她的清白,才會引起封寶書想染指她的意念嘛!
「我給你第二次表示誠意的機會,明天晚上,你若不來,改天我們就『毛手毛腳』見!」床上的溫存她不要,到時就休怪他去店裡對她「毛手毛腳」!
「喂……拜託你,別亂來……」簡以嫣在電話裡叫著,其實斷線的嘟嘟聲早清晰可聞。
封寶書……是瘋寶書吧?
被他一攪亂,下半夜,簡以嫣也開始咀嚼著失眠的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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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彩彩藝印刷」是風采集團在南部地區的關係企業之一,有佔地廣大的廠房和辦公大樓。
晨光中,員工如織,陸陸續續進入廠房或辦公大樓,一如平常的熱絡。
相較於員工的朝氣蓬勃,住在辦公大樓旁小木屋的總經理——封寶書,就顯得很頹廢了。
一早,他嘴裡唸唸有詞的進入飯廳,惹得他難得來此小住的大哥封至書和大嫂安潔,不得不拿奇怪的眼光看著他。
「早!大哥,大嫂。」封寶書問候了一聲,然後在他的位置坐下,瞧他長手長腳,動作粗獷,杯盤被他碰得砰砰亂響。
「還好嘛!記得跟我們打招呼,還算正常。」安潔不禁揶揄了小叔一句,美麗的臉龐有著調皮的笑意。
「安潔,你難得來,卻是這樣取笑我?」封寶書昨夜失眠歸失眠,可也不至於聽不懂別人對他的譏笑。
「我只是不明白,一向瀟灑來去的封家二少,怎麼會因為約不到一個女孩子而搞到失眠?」對於這點,安潔倒是很認真的想知道答案。
「對呀!寶書,你是吃錯藥喔?不然怎麼非要和簡以嫣約會不可?」封至書也不知他這個弟弟為什麼對女人的口味忽然一百八十度大轉變,竟反常的「倒追」起平凡無味的女人。這跟他一貫的吃重鹹口味,實在差得十萬八千里。
「我覺得她很有趣嘛!一副呆頭楞腦的樣子,好像很好欺負,所以就想欺負她看看囉!」
封寶書不說明還好,一說明原因,不禁讓大哥大嫂捏了好幾把冷汗。
「你就只為了要欺負人家?上次把人家嚇昏了,還不夠慘是不是?」封至書是個一板一眼的穩重男人,他對於弟弟的作風一向不能理解。
就拿女人來說好了,安潔是封至書婚前、婚後唯一的女人,封寶書卻自從上了高中後,女友從不間斷。直至今日,封寶書二十八歲了,女人仍是前仆後繼地在他身旁飛來繞去。
「誰教她那麼膽小!我正好可以訓練她的膽量。」
「你有時間和精力的話,為什麼不好好用在公事上……」封至書正打算好好念他一頓,就被封寶書快人快語的打斷。
「大哥,大哥,我知道、我知道。」
「多聽我講兩句,你也嫌煩?」封至書實在拿這個年紀與他相差七歲的弟弟沒辦法。
「那就別多說了,讓他去碰碰膽小美人的釘子,看看可不可以挫挫他的銳氣,讓他不要老是這麼目中無人……」安潔膩在封至書身旁,一副等著看笑話的樣子。
「最毒婦人心。」封寶書瞪了他美麗的大嫂一眼,開始挑撥。「大哥,你生性忠厚老實,在嫂子的淫威之下,一定過得很慘吧?」
「說起『淫威』,我看是你比較厲害吧!真不敢想像被你看中的獵物簡以嫣,將會有多慘呢?」安潔還他一記回馬槍。
「大哥,你要學學我,千萬不要被女人爬到頭上,否則永無寧日。」封寶書搖搖頭,為大哥懼內感到可憐,卻也為自己總是站在女人頭上感到驕傲。
「你……」安潔不服的還想回嘴。
「好了,你們兩個。」封至書將老婆指著封寶書的手握住,笑著說:「你們兩個都一樣是頑童。」
封寶書和安潔這才熄了戰火。沒辦法,誰教他們倆個是大學時期就仇人相見、分外眼紅的同班同學。
「好啦,反正我們今天就要回台北了,小叔,我就不跟你計較啦!」安潔一副寬宏大量的說。
「感恩喔!」封寶書皮笑肉不笑。他真是作孽,才會將安潔介紹給哥哥,害自己永遠擺脫不了與她的對壘。
「寶書,爸說,你這一季的業績要是再沒進展,他可要親自下來盯你了,你自己多小心。」
他們的父親封富是風采集團的總裁,為了試試小兒子的能力,便將南部「鮮彩彩藝」的印刷事業交給他,期待他突破以往,能有番新作為。
不過事情的發展好像不是那麼順利,「鮮彩」似乎出了什麼差錯,連續兩季幾近虧損。
「我知道了。」封寶書應著。
不過他嘴裡稱是,心裡想的卻是如何將簡以嫣約到手。如果她今晚再不赴約,那麼無疑是她自掘墳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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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不再讓封寶書繼續瘋狗亂咬,簡以嫣有千百個理由應該要去赴約。但是,這些全被她不去赴約的唯一理由推翻了……
好吧!她確實沒那個膽赴約,老天大概也不肯借膽給她。
誠如以娉所說的,天曉得她去赴約之後會發生什麼不測?
也許她跟姊姊以嫥一樣,在童年時期得罪了某人,正好就是長大後的封寶書,現在找上門來報仇……
不過,這她就想太多了,憑她膽子比一顆粉圓還小,怎可能去得罪到誰呢?
所以,昨晚她又失約了。
不過嚴格來說,她也不算失約,一切都是他自說自話,她根本沒答應呀!
叮鈴!叮鈴!
店門口玻璃門上掛的風鈴傳來聲響。
「歡迎光……臨……」簡以嫣喊歡迎光臨的聲音,一向比她說過的任何一句話都要來得清脆高亢。
不過,她的聲音在看到來人時,就倒縮回喉嚨去了!
那男人好高,高得幾乎要撞到門楣。他西裝筆挺的,好個玉樹臨風的男人。但是,他俊秀的臉卻有著一股頑固之氣,那難纏,是吸引人的特質,卻又讓人覺得少惹為妙。
在「滄海桑田」時,簡以嫣雖然沒仔細看過他的面容,但那光彩逼人的眼睛,的確是封寶書沒錯。當時他就是用這種眼神走向她,帶她上了該死的舞台。
「歡迎光臨,然後呢?」封寶書盯著站在櫃檯裡的她,濃眉不悅的攏著。炯炯大眼為了表示抗議,硬要瞇著眼瞪她,說話的嗓音透露著獨特的魅力。
簡以嫣看傻了!
在電話中,她並不知道他會帥得這麼離譜!
「請問……要買什麼?」在他的虎視眈眈之下,她只能訥訥的說出最熟悉的一句台詞。
「買什麼嗎?」封寶書說著,環視店裡一圈,伸手觸摸著展示的圍巾,然後將眼光停留在放著各色毛線的毛線架上。「買毛線。」
「那……你慢慢選……」簡以嫣抖著聲音,下意識的將身子往櫃檯深處躲,尋求一點安全感。
「你幫我選。」封寶書雙手張開撐在玻璃檯面上,然後隔著櫃檯將臉靠向她,嘴邊仍是噙著邪佞的笑。
他的氣息飄了過來,簡以嫣不由得瑟縮了一下。他的靠近,無疑對她形成了一股威脅。
「質料……顏色和價錢都不同,你不如……先自己看看。」她說。
封寶書見她愈躲愈後面,都快將自己塞進後方置物櫃裡了。他笑了出來,在半空中以食指勾了勾她。
「你過來一點。」
簡以嫣搖搖頭,臉上又惶又恐。
「你過來一點,我才可以告訴你,我想要什麼樣的毛線啊!」
「你不用告訴我,自己去看就可以了……」她怯怯的指著兩排大型的毛線架,示意他往那兒去。
「服務真差!」封寶書瞪了她一眼。「我要你幫我選,快點!」
簡以嫣只好從櫃檯走了出來,往毛線架走去。一路左顧右盼,始終與他保持相當距離,一副擔心會被他突擊的樣子。
事實證明,她的擔心果然不是沒道理。她一在毛線架的走道上停住,他便雙手頂住毛線架,將她整個人困在他的臂彎裡。
「啊!」簡以嫣驚呼一聲,面無血色。
「我說過你不來,我就會出現在『毛手毛腳』,至於我接下來會不會對你毛手毛腳,你……」
「你不要亂來好不好?」簡以嫣被他溫吞的語氣和邪佞的表情搞得快崩潰了!
「不好!我一向就喜歡亂來,怎麼辦?簡以嫣?你告訴我怎麼辦?」他好像在求助,其實根本是挑逗和捉弄。封寶書湊近她的臉,若即若離的聞著她身上香味。
這小妞實在好玩,他的興致好高昂。
「我不知道……」簡以嫣躲著他的臉,好希望自己能縮成一團毛線球,從他腳縫滾走。
「這麼辦吧!我們維持這個姿勢,五分鐘內如果有客人來,我就放了你;如果沒人來的話……我只好吻你囉!」封寶書說得還挺委屈的咧!
「不要這樣說……好不好?」
都這個時候了,她還在問「好不好」?!真是個腦筋單純的女人!
封寶書不覺莞爾。
「計時——開始。」他看了看手錶,不理她,逕自決定。
「我沒有答應耶……別這樣,好不好?」
「好不好」似乎是她的口頭禪。
她大概不知道,像她這樣低聲下氣的請求,只會讓「歹徒」更想犯罪而已。
「我說了就算數。」封寶書淺淺的笑著。他的強勢無人可敵,他想做的事無人能擋……他喜歡上的人,無處可逃。
「你不講理!」簡以嫣鼓起勇氣抗議,她扳著他的臂膀。「請你讓我出去,好不好?」
「不好!簡以嫣,誰教你這麼嬌羞,舉手投足都在吸引我,我一定要得到你。我發誓!」他信誓旦旦,只差沒跟屈X氏一樣比出五根手指。
瞧他臉不紅氣不喘,全然是自說自話。簡以嫣聽得面紅耳赤,腦子裡一直在拚命想,該說什麼話才能與他抗衡?
不過,她哪有什麼能耐與他抗衡呢?
他眼神一睨,嘴角一揚,曖昧的話語一出,由上至下無不是懾人的氣勢。她縱使想得出犀利的話,說出來也沒有氣勢,只有敗陣的份。
「你不要亂說話……我不是隨便的女生……」雖然膽小,她可從來不隨便。
「我知道。正因你不是隨便的女孩子,這樣對我才有挑戰性。」他狂妄的眼睛裡有著難以馴服的任性,頑強的笑意則一直掛在嘴邊。
「你簡直……不可理喻!」簡以嫣罵人囉!可是語氣軟得像在撒嬌,一點嚇阻作用都沒有。
「嗯。」他沒否認,仍是詭詐的笑著,瞟了手錶一眼,不疾不徐的說:「過了一分鐘。」
簡以嫣的繽紛世界彷彿中了魔咒,剎那間變黑白。
她摀著愈來愈緊張的心口,閉上了雙眼,臉上出現了等待宣判死刑似的絕望表情。
封寶書呵呵大笑。她太嚴肅了吧!
「現在閉眼睛還太早,等一會再閉也不遲。」
簡以嫣又開燈似的睜開眼睛,錯愕的望著他。她懷疑現在無論她有什麼動作和表情,甚至說什麼話,都只會更激起他的玩心,絲毫幫助不了自己。
她只好靜靜的等,連呼吸都不敢用力。因為,他靠她很近,她怕自己若太用力呼吸,會引起他的色心,那可更不好!
「放輕鬆點,別斷氣了!要是不小心斷氣,我雖然不能吻你,但勢必得為你做人工呼吸,意思好像也是差不多。」封寶書看透了她的窘態,所以好心的提醒她幾句。
他要玩她,可卻非常不希望她又昏倒,因為那會使他樂趣大減,太掃興。
「簡以嫣,你真的很可愛!眼睛那麼迷惑的樣子,你這樣看著我,讓我都陶醉了。」封寶書有沒有別的本事目前還看不出來,但巧言令色的功夫顯然已經發揮得淋漓盡致。
「你……過獎了!我沒那麼……可愛,所以你放開我……好不好?」
「不好。」
接著,他沒再說話,像在觀賞什麼藝術品似的,在她臉上細細研究,恐怕連她有幾根眼睫毛都算出來了。
時間滴答流逝,只剩下不到二十秒。
封寶書微勾嘴角,一副勢在必得的樣子。這個吻,他要定了。
哼哼,沒有客人來……天時地利人和,誰教她連續爽他兩次約,現在是她該獻吻的時刻了……
叮鈴!叮鈴!
「歡迎光臨!」簡以嫣突然激動的大聲呼喊。
已欺上身的封寶書停止動作,兩人嘴唇的距離只有短短一公分。天公不作美,他無話可說。
封寶書將手臂放下,站直了身子。
簡以嫣快速的從毛線架走道裡冒出來,強自鎮定的招呼客人,然後為了感謝顧客的救命之恩,她決定為對方打對折,並且贈送兩顆日本進口純羊毛的毛線球。
封寶書奸計沒得逞,只好拿毛線出氣。這裡一抽,那裡一抽,堆滿了一整個購物籐籃。
待簡以嫣送走了客人,他將籐籃往她面前一推。
「結帳嗎?」簡以嫣心想,總算他有點良心,還記得消費。
「結帳?」封寶書穩穩的說:「不,這是我指定的顏色,從頭到腳能織的東西你都要織好了送我。」
先不要說他霸道、大言不慚,光看他堆得像小山似的毛線球她就快昏倒,五顏六色的,難不成他是想將自己裝扮成小丑?
太誇張了啦!
「我沒那麼多時間為你織毛線……」
「那我可不管。」他就是任性,強人所難。
簡以嫣不置可否,反正毛線擺著就擺著,她不可能花一絲一毫的心血去為他編織任何一件東西。
見她不說話,封寶書又說:「我明天還會再來。等我!」
「不會吧?又要來?」簡以嫣衝口而出。
「你除了對我很沒誠意之外,態度也很不佳。希望你下次改進。」封寶書出其不意地捏了捏她的臉頰,然後道了聲再見,走了。
他終於走了……
簡以嫣摸了摸自己的臉頰。這個封寶書——我行我素,也太囂張了點!
他說明天還會再來,希望他只是隨便說說,嚇唬嚇唬她而已。
不管明天還是以後,他都千萬不要來,千萬千萬不要再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