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魏琩的消息嗎?」朱麗葉問陳露西,露西過意不去地朝她搖搖頭。
「我是有幫你問了幾個人,不過他們都說不清楚——我會再幫你留意看看。」
「謝謝你,參展已經夠忙了還要幫我打聽消息。」朱麗葉感激地對陳露西說。「那你忙,等會兒我再過來看商品。」
揮別陳露西,朱麗葉開始在會場內閒逛。離開幕十點還有幾分鐘,原本陰鬱的天空,竟突然下起大雨來。
「快把東西拿進來!下雨了!」
此起彼落的哀嚎聲接連響起。傢俱展品本就畏懼水氣,又加上這一次大展的主題是飲食與設計,朱麗葉瞧見好幾名身穿waiter服裝的年輕男女在會場奔跑,就是擔心花了一夜準備的餐點被雨水一下泡濕。
「親愛的朱麗,你今天還是一樣美麗!」烏比諾走來朱麗葉身邊,抓起朱麗葉的手一吻。朱麗葉翻翻白眼,實在拿熱情的義大利民情沒轍。
朱麗葉收回手,問烏諾比:「我托你問的事有消息嗎?」
烏諾比愛莫能助地搖搖頭。
「你真的確定這個魏琩會來米蘭嗎?我拿了你給的照片給他們看,照道理說,穿西裝梳油頭的東方男人應該很好辨認才對,怎麼一問,結果大家都是沒有印象?」
「在台北是這麼傳說的,說他每年一定都會來這兒……」
「傳說!」烏比諾拍拍額頭,做了一個「我的天啊」的表情。「我竟然為了一個不確定的傳言,白白在米蘭街上來來回回跑了十幾趟……」
「對不起嘛。」朱麗葉一臉抱歉。「等展覽結束,我再請你好好吃一頓,謝謝你。」
「你知道我要的不是一頓飯……我親愛的朱麗。」
烏比諾意有所指的睇著朱麗葉,朱麗葉別開頭輕輕笑。「夠了!烏比諾,你知道我的底線在哪裡,我不想再說一次。」
「好吧、好吧。」
烏比諾失落地點點頭。同學三年,烏比諾已經被朱麗葉拒絕不下百次。每次他一稍微起個頭,美麗的朱麗便像箭豬一樣,急急忙忙豎起一身防衛刺,不容他親近分毫。
可是正是她這一身刺,才令男人覺得她與眾不同!
示愛不成,烏比諾只好退而求其次,他勾起手臂,暗示要帶朱麗葉去逛逛,朱麗葉笑著推拒了。
「我還有事,下一次吧。」
說完話,朱麗葉馬上轉身離開烏比諾身邊。
魏琩手捧著一隻水晶盤,表面像正凝神欣賞盤上的美麗花紋,但眼角餘光卻一直偷偷地注意著左前方向:尤其當他瞥見義大利男執起朱麗葉的手掌親吻時,一股爆怒在魏琩心裡升起,差點控制不住當場捏碎手裡的盤子。
「先生……」義大利女子擔憂地喚著。還以為是自家產品哪兒不精良,才惹這名東方男子生氣。魏琩朝地抱歉一笑,放下手裡的盤子,倉卒離開現場。
再不走,他怕自己會控制不住跑去一拳打爆那義大利男人的瞼。
他竟敢親吻她的手!
魏琩冒著大雨步出會場,行經一家賣花的小攤,撲鼻的花香讓他想起一個主意……
「小姐。」
朱麗葉彎下腰欣賞一把透明的單人椅時,突然有人點著她肩膀喚她。她驚訝的轉過頭,一個綁著兩根小辮子的義大利女童,微笑地將手裡的太陽花交給她。
「你是我的太陽。」小女孩說完話,不待朱麗葉回應,她一轉身便跑得不見蹤影。
不需要問,她大概猜得出這花是誰送的。現在該怎麼辦?朱麗葉看看四周,週遭人們依舊忙於欣賞作品、低聲交談,好似無感於方纔的插曲。要丟掉嗎?朱麗葉望著手裡的太陽花,美麗的粉橘色花辦上還沾著晶透的水珠,她一時心軟,決定先將花留下。
等回飯店再研究好了。
朱麗葉轉過身繼續看商品,不一會兒,突然又有隻手拍拍她肩膀,這回是位老太太。
她遞給朱麗葉一朵橙色玫瑰,朝朱麗葉綻出一朵神秘的笑。「獻給你一份神秘的愛。」說完,老太太轉身便走。
「請等等。」朱麗葉喚住老婦人。「這朵玫瑰,請問是誰請你送的?」
「深愛你的男人。」老婦人答,但這不是朱麗葉想聽的答案。
「我的意思是,他是誰?」
「一個英俊的東方男子,要我送給一個美麗的黑髮女子——難道我送錯人了嗎?」
「應該沒有。但——我想去見他,麻煩你帶我去找他好嗎?」
老婦人朝朱麗葉神秘一笑,然後領著她蹣跚往前走。每經過兩、三個攤位,都會有一名小女孩或是老婦人送給她一朵花,與一句花語。
「我們的愛直到永遠。」
「我願帶給你永遠的幸福。」
「你的那份羞怯讓我心動。」
鬱金香、姬百合、吊鐘花……遇上的人越多,漸漸地,朱麗葉手上集滿了各式品種不一的花,而她勉強掛在臉上的微笑,也隱約藏了一抹憤怒的跡象。
當她走到會場大門時,一名環抱著小嬰兒的年輕母親交給朱麗葉一朵艷紅的玫瑰花,並用柔軟的義大利語深情地誦念:「希望與你共譜一段激情的愛。」
然後她交給朱麗葉一張字條。朱麗葉請旁邊的人幫她把字條打開——
我認識你想要找的那個人。我在轉角咖啡館等你。
一見上頭的中文字,朱麗葉驚愕地眨了眨眼睛。一回過神,她馬上抓過字條,捧著滿懷的花急匆匆走向轉角咖啡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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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你認識魏琩?!」
朱麗葉雙手捧滿花,一把長髮麻利地綰在腦上,黑框眼鏡配上素顏,白色襯衫和長及腳踝的墨綠色長裙,魏琩恍恍然竟以為自己正置身十八世紀的歐洲鄉間;而她,正是他一心所傾慕的鄰家姑娘,正排除萬難跑來與他私會。
但她一說話,魏琩滿心綺思立即破滅,一下被扯回現實環境。他悵然地吐了口氣,輕輕點頭。
那日陳露西已將她的事全盤托出,自然也提了她正在尋找「魏琩」一事。魏琩當它是最後王牌,不到關鍵絕不輕易用上,但方纔那名義大利男人的親吻,讓他明白一件事——朱麗的美麗不光只有他一人明瞭。若想一舉擄獲她芳心,魏琩勢必得出奇招。
「是,我認識魏琩。」
朱麗葉想坐下,卻發現手裡的花相當礙事。她瞧瞧左右,然後將滿懷的花放在桌邊一角,在魏琩面前落坐。「幫我引薦他。」
「為什麼?」魏琩反問。「你為什麼想見他,還有,我為什麼要幫你?」
這兩件事,也正是他一直好奇,卻無從探問的問題。「我要知道真正的原因,敷衍的話我一聽就知道。」
朱麗葉瞪著魏琩看了一會兒,然後點點頭。
「第一個為什麼,是因為我想跟他談一些公事。在台北我一直沒辦法跟他碰到面,所以才選擇來米蘭碰碰運氣。至於第二個為什麼——」朱麗葉突然說不出話來。之前對他一直太嚴厲,這會兒有求於人,一下竟想不出關係攀。
她看著魏琩,深深吸了一口氣。「我知道我之前的表現非常嚴厲,好像找不出什麼理由請你幫我忙。我只能說,我有非見他不可的理由,請你務必幫忙。」
想不到魏琩這名,竟比他本人還要有魅力。
瞧著朱麗葉迫切央求的俏臉,魏琩竟對自己產生護意。他知道,若非他「認識」魏琩,否則她根本不會來見他。
他竟敗在自己的名字底下!
「我可以幫你問,但不確定他願不願意見你。」
一句話頓時讓朱麗葉喜上眉梢,不過他接下來的話倏地又讓她眉頭緊蹙。
「晚上一塊吃飯?」
朱麗葉防備心又起。「你意思是如果我不答應跟你吃飯,你就不會幫我問了?」
魏琩臉上浮現一抹興味。「我到現在才知道,原來在你心裡我這麼惡劣。一說要請你吃飯,你就直覺以為我在威脅你……」
魏琩攤攤雙手搖頭,一副沮喪的模樣。
瞧見他的反應,朱麗葉突然覺得內疚。或許,她真的是把他給想壞了。
「對不起,大概是我的防備心太強。不過你也不能怪我會這麼想,畢竟我身在國外,又是一個人……」
魏琩挑眉,「你意思是說,在台灣你會比較容易接受我的邀約?」
朱麗葉呆了一了,突然笑出聲來。「不,應該說,如果現在在台灣,我可以想出更多方法不跟你接觸。」
「所以說啦,你就是把我想得很壞。」魏琩瞧她微笑的神情,注視她的黑瞳又多添了幾分欣賞的亮澤。
朱麗葉不好意思地摸摸額際,不再辯駁。
「說真的,晚上一起吃飯,只是一個普通的約會,出於我誠心的邀約。」魏琩傾身靠近未麗葉。「可以嗎?」
朱麗葉拾眸睇了他一會兒,終於不再堅持。「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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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餐時間,魏琩領著朱麗葉進到一家沒掛招牌的家庭小館。推開厚實樸素的大木門,一陣番茄混著橄欖油與乳酪的香味立刻撲鼻而來。
朱麗葉驚訝地瞧著屋裡的裝潢,掛滿牆的照片與米灰色的塗漆,給人的感覺就像回到家裡一樣。餐館裡只有少少五個桌位,而五個桌位早已被幾名面色紅潤的義大利人給佔據。
「噢!我英俊的羅密歐。」
一名體態敦胖的中年婦人從廚房裡走出來,她先親熱地與魏琩摟抱交換一個頰吻懾,才抬眼看他身後的朱麗葉。一見朱麗葉秀麗的面容,她驚喜地朝她走去。
「多美的小可愛,瞧瞧這臉、這皮膚——唉呀,瞧瞧你,怎麼瘦成這個樣子?我好心疼!」婦人又疼又愛地牽著朱麗葉的手左右檢查細看。
雖然明知道義大利人態度、說話就是這麼誇張熱情,但個性拘謹的朱麗葉還是被婦人的稱讚弄得滿臉通紅、手足無措。
「嬤嬤別這樣,我的朋友臉皮薄,會臉紅的。」
魏琩牽起婦人的手將她帶離朱麗葉身邊,婦人又嘰嘰喳喳跟他問了好些瑣事之俊,這才甘願離開餐廳,進屋後的廚房幫忙。
魏琩與朱麗葉坐進最後一個桌位。魏琩慇勤地幫她倒了一杯檸檬水,朱麗葉喝了一口之後,這才小聲地問他。「你常來?」
「每次到米蘭看展,我一定會到老嬤嬤這兒吃幾頓飯。我很喜歡這裡的感覺,還有嬤嬤的菜也煮得一級棒,你等會兒吃了就知道。」
「感覺起來你還滿悠哉的,我真好奇你的工作,什麼樣的工作能培養出你這麼好的品味?」
朱麗葉手指著魏琩身上穿的衣服。他今天穿著一件簡單的米色休閒褲和薄織上衣,造型雖看似普通,但仔細看剪裁跟衣料,仍可發現價值不菲。
說到工作這話題魏琩就尷尬,不過他聰明地以微笑帶過。
「等哪天你願意對我放鬆戒心,我再好好跟你做個自我介紹。我好不容易才約到你吃這一頓飯,應該把時間浪費在更有意義的事情上。」
朱麗葉睨他。「比方說?」
「你的嗜好、習慣跟接下來的行程目標。」
「你知道這個要做什麼?」
「知道之後,才能想辦法把我給安插到裡頭去啊。」
睇著魏琩明亮的黑瞳,朱麗葉略帶困惑地瞇起雙眼。
「每次你一提到這,我就忍不住懷疑,像你這樣一個人,怎麼會對我這麼平凡的女人有興趣?」
魏琩定定地看她幾秒,然後突然拿起桌上的水杯把玩,再將杯子推到朱麗葉面一剛。
「以你的眼光看,你覺得這水杯好看嗎?」
朱麗葉看著樸素的土色水杯。稱不上精緻,但放在餐館裡,再配上底下紅色格紋桌巾,一見就讓人覺得胃口大開。她點點頭。「好看。」
「不說或許你不曉得,這水杯是一個義大利名師做來送給嬤嬤的。他覺得在這個地方,就該搭配這種水杯。說也奇怪,每次只要有人來嬤嬤這裡吃飯,回去記得的一定就是這幾隻水杯。」
「你想告訴我什麼?」朱麗葉看著他。
「我想說的是,平凡的人事物不代表它不好,只要選對地方,挑對人用,它也會變成一顆閃亮的星星。」魏琩意有所指地回視她,注意她是否有把他的話聽進耳朵裡了。
他好聰明,幾句話便包含了好幾種涵義。他一來是在反駁她剛才說自己平凡的那些話。二來也是在告訴她,他就是那個對的人;在他眼裡,她閃亮得跟顆星星一樣。
朱麗葉垂下頭,突然不知該怎麼反應才好。一張臉紅熱熱的,像在發燒,她多久沒有過這種感覺了,被個男人盯著,心臟怦怦亂跳地像只發瘋的小鹿。
「你太危險。」朱麗葉伸出手擋住魏琩目光。
魏琩微微一笑,突然抓住她的手,沒問朱麗葉意願,就在她手背與掌心各印上一吻。被吻完,朱麗葉急慌慌地將手掌收回,但他柔軟唇辦吻上她掌心的觸感,卻像烙印似的,怎麼樣就是甩不掉。
正當氣氛有些尷尬,老嬤嬤適時送上第一道開胃菜,尼斯沙拉——萵苣的綠、番茄的紅、水煮蛋的白與鯉魚的褐交織成一幅美麗的畫。
老嬤嬤遞來兩隻淺盤,魏琩幫朱麗葉盛了一點在盤上,朱麗葉謝過,叉了一點進嘴巴。
「好好吃!」朱麗葉掩嘴歎息。
聽見她的讚美,站一旁的老嬤嬤開心地笑瞇了眼。
「那就多吃點,多吃點,你太瘦了,要多吃點。」
老嬤嬤拍拍朱麗葉肩膀然後轉身離去,直到她背影隱入廚房門裡,朱麗葉才轉頭小聲地問:「老是要我多吃點多吃點,到底怎麼樣的體型,嬤嬤才會滿意?」
魏琩耳語回話。「我也很難具體形容,等會兒她媳婦應該會幫忙端菜出來,你看就知道。」
朱麗葉挑眉看著廚房方向,不一會兒,一個面貌紅潤的褐髮女子捧著一隻大鍋現身,一見她寬闊的身形與臀部,朱麗葉驚訝地眨了眨眼睛。
「瞭解了?」
朱麗葉點點頭,接連地搖搖頭。「恐怕我無能為力。」
瞧她表情,魏琩樂得哈哈大笑。
兩個小時後,魏琩與朱麗葉兩人並肩走在美麗的米蘭街道上;兩人穿越石砌的街道、成排的商店,往兩條街遠的飯店慢慢靠近。
行經一個十字路口,朱麗葉突然開口說:「我發覺真正的你,並不像你平常所表現的那麼淺薄花心,其實你還滿有內容的。」
魏琩摸摸鼻頭,靦腆似地露齒一笑。
「我發現一個定律——在國外,人越是淺薄,行為舉止越是容易被人預料,就越不受人注目。那種感覺就像是,當大家知道我是那樣的人,我就會被拋在腦後,也不會有人對我產生好奇,我可以非常自由自在,不受打擾地四處活動。」
「這麼做不會太辛苦嗎?為了不被人打擾,還要在身體上一層保護色?」
魏琩停下腳步轉頭看她。「你不也一樣?為了不受打擾,你不也在自己身上掛了一張『請勿靠近』的警告牌?」
聞言,朱麗葉一怔,待一想後,才噗哧地笑出聲來。「你這麼一說我才發現,原來我們兩個是同類。」
「所以說,我們倆是天造地設的一對。」魏琩不愧是談判高手,一覷著機會,就連忙乘機告白。朱麗葉聽了,一張臉不禁又羞得通紅。
「唉。」她瞠他,然後舉步逕自往前走。
「愛?」魏琩急忙跟在她身邊說話,「想不到你速度這麼快,一下就進展到『愛』這個階段,很好很好,我喜歡。」
啊?!朱麗葉呆了一下,一想到他扭曲了啥,她忍不住捂著臉大笑出聲。「連這樣也能掰,我真的是服了你。」
「服了我就好。」魏琩朝她伸出手。「我只想確定——從今以後,你不會再視我如蛇蠍,願意以正常人的角度來看待我了?」
朱麗葉覷著他修長的手指猶豫一會兒,好半晌才鼓起勇氣將手搭放在他手心上。
「嗯。」她看著他的眼,慎重地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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叩叩。敲門聲響。「您點的早餐。」
朱麗葉穿上披在椅上的厚外套走去開門。
「早安,小姐。」
女服務生推著餐車進房間,將朱麗葉點的水煮蛋、奶油吐司跟咖啡一一擺好之後,便從口袋裡掏出一張對摺的字條遞到朱麗葉面前。
「掛在門上的。」她朝朱麗葉眨眨眼。
待服務生離開,朱麗葉打開宇條一看,發現是隔壁Romeo寫來的——
出門時敲我房門,我有事要告訴你。
朱麗葉摺起字條塞進桌子抽屜,然後拿起電話撥到樓下總機請人轉接隔壁。
「喂?」魏琩答。
「你有事要告訴我?」
「怎麼用打電話的?我字條上明明寫你出門時叫我。」
朱麗葉俏皮地答:「你都可以放字條在我門上,我為什麼不能打電話給你?」
電話那端一頓,然後傳來一陣朗朋笑聲。
「是是是,說不過你。我是有事要告訴你。」
「說吧。」
「魏琩他說不希望在米蘭見你。」
「啊!」朱麗葉一愣。「為什麼?」
「因為你跟我說你想跟他談公事。來米蘭他是利用他的私人時間,他說不想在這時候談公事。」
「可是我來米蘭最人目的就是為了要見他……魏琩有答覆說他哪時候願意見我嗎?」
「回台灣吧。」
「可是他在台灣好忙,我就是一直約不到他,才跑到米蘭來碰運氣的。」
「放心,他已經跟我保證過,他回台灣一定見你。若他不見你,你打電話給我,我包準煩到他同意為止。」
魏琩的語氣逗笑朱麗葉。她笑了一陣,然後才開口說話。「謝謝你。」
「不客氣。那你接下來該怎麼辦?最大目標不見了之後?」
「在米蘭繼續逛啊,雖然該看的東西昨天看得都差不多了,不過機票行程都已經訂好,也不可能說回去就回去。」
「嗯,我有一個主意,不知道你願不願意?」
「什麼主意?」
「既然你說該看的東西都看了,那不然我們離開米蘭,到別的地方逛逛如何?」
別的地方?朱麗葉心裡忖著。「你想去哪?」
「威尼斯、佛羅倫斯、羅馬、拿波裡,你想去哪就去哪。」
「還剩不到四天時間要跑這麼多地方,太累了,還有,我飯店錢早已經結清,我不想太浪費錢。」
「好吧,不然就以米蘭做原點,在可以當天來回的範圍四處逛逛,晚上累了再回來休息,這樣總可以了吧?」
「你好像非要我同意不可?」
「當然。」魏琩篤定地說。「就像你說的,剩不到四天時間,我每一分鐘、每一秒都要好好把握。」
魏琩口中的那句「把握」,撩動了朱麗葉心弦。
是啊,只有在國外,她才能不受行程表控制,想跟誰見面、想上哪兒吃飯,只要她願意,無人可置喙,剩下四天,她何不好好把握這難得的假期?既然此行的目的已算完成……
「走嘛上議我帶你去一個,每年我到義大利必定造訪一遊的地方。」魏琩誘惑道。
「很特別嗎?」
「對我而言很特別。」魏琩回答。
朱麗葉考慮三秒鐘,再一次被說服。「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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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著深藍色牛仔褲與米色風衣,朱麗葉帥氣地跨上魏琩開來VW休旅車,將安全帶扣上之後,魏琩高喊一聲「GO」,車子便平穩地駛滑出古色古香的米蘭街道。當車駛上公路,朱麗葉瞄瞄旁邊的指示牌,認出是通往威尼斯的方向。
「你真的要去威尼斯?」她驚訝地問魏琩。
魏琩瞄她一眼。「錯,我的目的地是維洛那。你知道那裡最有名的是什麼嗎?」
朱麗葉怎麼不曉得。莎翁名劇《羅密歐與茱麗葉》裡的茱麗葉,據說當年就是住在維洛那城裡的中世紀古堡裡。
大約兩個半小時車程,車子駛進維洛那城。維洛那不似米蘭那麼繁盛,商店眾多,它是一座以古跡跟安靜取勝的古老城市。停好車子,魏琩進入熟食店外帶了兩份三明治與咖啡,和朱麗葉一人一份津津有味地吃了起來。
吃飽後,魏琩熟門熟路地帶著朱麗葉來到茱麗葉的故居,此刻並非旅遊旺季,但前來參觀的遊客仍是不少。魏琩與朱麗葉兩人尾隨在遊客身後來到那座著名的露台,據說當年羅密歐與茱麗葉,就是隔著這露台互訴情衷。
朱麗葉仰著頭看。
在義大利留學三年,朱麗葉從沒想過來此一遊;一來是不喜歡湊熱鬧,二來是因為她的名字。她不喜歡別人把她跟那個殉情而死的「Juliet」聯想在一起。她不是那麼浪漫的人。這也是她把英文名取作朱麗的原因。
「為什麼你會說,這是你每一次來義大利必到的地方?」
魏琩一臉理所當然地說:「我是Romeo,當然每一回來義大利,一定要來維洛那見一見茱麗葉。你知道羅密歐與茱麗葉的故事嗎?」
「大概曉得。」朱麗葉回答。
「其實我一直覺得,人一生中,就是在尋找一個這樣的對象。男人在找他的茱麗葉,女人在找她的羅密歐。」
朱麗葉搖搖頭,她很實際,沒辦法理解這麼浪漫的感覺。
「你不覺得他們的愛情大悲慘了嗎?好不容易找到喜愛的人,然後就因為一些無聊的事,陰錯陽差之下就死掉了。」
「但至少他們擁有過。」魏琩凝眸定定地望著朱麗葉。「讓我們假設一下,如果今天有個像羅密歐這樣身份的男子來接近你,告訴你說他喜歡你,你會怎麼做?」
朱麗葉不假思索地回答:「如果喜歡他的前提,是我必須背叛我的家族,那我應該會拒絕。」
魏琩小聲地追問:「即使你很愛很愛他也一樣?」
她聳聳肩。「我得承認,我不懂什麼叫很愛很愛,我只知道,我的家族是我必須肩負起的責任。」
兩人離開遊客眾多的露台,改沿著較無人跡的城牆邊緣慢步。魏琩仰望天空與牆邊的大樹一會兒,才停下腳步轉身看著朱麗葉。
「願意聊聊你的家族嗎?」
「你為什麼想知道?」朱麗葉回視他。
「因為我喜歡你。」
魏琩總是這麼直言不諱地表達他的情感,總是讓朱麗葉感覺措手不及,又感覺興奮。從小她就是個嚴謹的小孩,長大變成嚴謹的女人,然後遇上的也全是些性格嚴謹的男人。這麼赤裸裸、不按牌理出牌的對象,她倒真的是第一次遇上。
朱麗葉背轉過身,瞪著城牆上的裂縫猶豫好半晌,才小心翼翼地說:「從小我就是在傢俱、家飾堆裡長大的,我爸生前的希望,就是把我們家生產的東西推上國際市場,這也是他花大錢送我來義大利留學的原因。他希望他沒達成的目標,能在我手上完成。」
「這跟你想和魏琩見面有關嗎?」
「嗯。」朱麗葉點頭。「應該說他是我接觸國際的第一步。他旗下的精品店是目前台灣水準最高的家飾街。如果他願意讓我家的商品進駐,那麼它們應該就具有推進國際市場的水準。」
魏琩眨了眨眼睛。「原來你把他當成了敲門磚。」
朱麗葉不好意思地笑了。「這麼說太難聽,應該說是——評審。」
「敲門磚就敲門磚,說什麼評審。」魏琩沒好氣地揮揮手掌,往前跨了兩步,突然又轉過頭看著她。「這跟你排斥我有關嗎?」
「啊?」朱麗葉一愣。「什麼?」
「你爸爸的志願跟你排斥我有關嗎?」
朱麗葉想了一下,然後搖頭。「沒什麼關係吧!我排斥你大部分原因,是因為我不大相信這種事。」
「你覺得我有可能騙你?」魏琩逼近一步。
朱麗葉盯著他眼眸看了一會兒,把手朝兩側輕輕一攤。「我覺得你太好、太帥、太討女人喜歡;而我,太平凡。」
魏琩像打量著什麼古代文物似地,繞著朱麗葉轉了三圈,然後站定,突然沒頭沒腦地說了句:「你知道什麼叫PHI嗎?」
從事設計的朱麗葉當然懂。「神聖比例,1.618。」
「沒錯,1.618。那你應該也知道,偉大的畫家達文西曾經實際證明過,所有人,男生跟女生,男人跟女人,身體骨骼結構的比率,恆等於PHI?」
朱麗葉再點頭。「我知道啊,但是我不懂你想說什麼。」
「我只是要推翻你方才說的,我太好,而你太平凡的結論。」
魏琩貼近一步站到朱麗葉面前,猝不及防地執起朱麗葉的手,輕握在手中。
「既然每個人都是神聖比例下的產物,那麼這世上,就沒有什麼太好跟平凡的差別,只有適不適合、能否相處的心電感應。難道你真感覺不到,我們倆在智性方面,確實契合得嚇人?」
朱麗葉略帶困惑地回視著他。「智性?這就是我吸引你的地方嗎?」
「這是第一點。我熱愛智性上能與我相匹敵的聰明女人。」魏琩在朱麗葉手背上印下一吻,隨著他舉出更多例子,他烙下的親吻越多。
「我還喜歡你說話的樣子,手插腰質問我的表情,捧著花大步走的神氣,臉通紅的模樣,大口咬著三明治吃的隨興……我深深為你著迷啊,我的PHI。」
唯恐附近有人會聽見,朱麗葉臉朝左右看了看,這才轉頭瞠他。「天啊,別叫我PHI。」
「但你又不告訴我你名字。」魏琩皮皮地答。「所以我只好叫你PHI了。」
低頭猶豫許久,朱麗葉終於開口說:「我叫朱麗葉。」
啊!魏琩一愣。「你說……」
「對,我就叫朱麗葉。」
「但飯店登記簿上……」一說出口,魏琩才騖覺自己說溜嘴了。
聽見他的話,朱麗葉臉色頓時慘變。「原來你早就已經知道,那你剛才的話不就是在騙我?!」朱麗葉怒瞪魏琩幾秒,隨即轉身離開。
魏琩懊惱地重拍自己額頭一記,這才快步追上朱麗葉。「朱麗葉!別這樣,你先聽我解釋。」魏琩伸手想攔住她,卻被朱麗葉一手揮開。
「我不要聽你解釋,你別跟著我。」
「對不起嘛!我知道我不應該瞞著你偷偷去打聽你的名宇,可是我就是忍不住。打從下了飛機,我就一直不斷地想起你,有一回剛好在路上撞見你跟陳露西,我一問才知道你名字……」
朱麗葉驀地停下腳步,身後的魏琩一時來不及煞車,差點撞上她。
魏琩驚叫。「噯!」
朱麗葉不為所動,只是靜靜地瞪視著幾乎是貼到她臉前的魏琩。坦白說,她氣得雙眼發亮的眸子,真美。
「你剛說飯店登記簿,又是怎麼回事?」
哎呀!想不到她聽得這麼清楚!魏琩臉一下尷尬起來。
他摸摸鼻子,摸摸額頭,好半晌才承認。「因為想跟你多接觸,所以我花了一點時間跟會場那附近的飯店打聽,找到你後,我看見你在飯店登記簿上,寫著Julie。」
「Julie的確是我的英文名。」朱麗葉回答。「朱麗葉是我的中文名字。」
這就是他不懂的地方了。「既然有個這麼好聽的名字,為什麼要刻意省略掉那個t?直接就叫Juliet,好記又響亮,不是很好嗎?」
朱麗葉冷冷看他一眼,丟下一句然後轉身走開。
「你不會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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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程車上,朱麗葉一路都沒有說話。魏琩一邊開車一邊覷著朱麗葉的表情,直到車子開進米蘭城,他才隨口聊似地說:「你知不知道我為什麼會把英文名取作Romeo?」
朱麗葉根本不理他,一逕望著車窗外,連轉頭瞄他一眼也沒。
魏琩沒轍,只好摸摸鼻子自顧自地繼續說:「大概是國中一年級吧!我讀到莎七比亞的《羅密歐與萊麗葉》,很受感動,所以就幫自己取了英文名叫Romeo,立定志向這一輩子非茱麗葉不娶,結果被同班同學嘲笑了好一陣……」
聽見最後一句,朱麗葉才回過頭來瞥了他一眼。「既然你也被笑過,那你應該瞭解,一個名字叫朱麗葉的女孩,會承受多大壓力。」
「這就是你去掉那個t的原因?」魏琩恍然大悟。
「那只是一部分。另一部分,是不希望有人對我作太多聯想,我是朱麗葉,不是Juliet。」
原來。魏琩凝視著前方車況,想來也真奇妙,他們倆的相遇,一個不叫羅密歐卻嚮往成為羅密歐;一個名叫朱麗葉卻不希望人家當她是茱麗葉——魏琩轉頭看著朱麗葉側臉,突然一笑。
不管她喜不喜歡朱麗葉這個名字,在某種定義上,他仍舊完成了他當年的心願——找到「朱麗葉」。
「雖然私下打聽你名字的舉動太不尊重你,但我不後悔這麼做。」魏琩說。
朱麗葉瞪了他一眼。
「若沒有這樣,我就不會明白,你告訴我你名字,朱麗葉的意義。」
聞言,朱麗葉臉頰驀地通紅,她倉皇地別開頭去。
「我會好好珍惜這份殊榮。也讓我再說一次,我喜歡你。」
說他聰明還真的是,一下就猜出她的心意。以朱麗葉這麼謹慎的個性,若非她真的動心,否則她怎麼可能輕易說出她的本名。心思玲瓏剔透的她當然明白他倆名字的大巧合,朱麗葉與Romeo!緣分竟牽引著他們飛過了大半個地球,在羅密歐與茱麗葉的家鄉——義大利,遇上彼此。
雖然看不見朱麗葉的臉,但魏琩仍可從她手指扭絞的動作解讀出她的情緒,她在害羞。魏琩心想,不知轉頭背向他的俏臉上,會羞成哪番美麗景致?
魏琩不期然靠邊停車,朱麗葉驚訝地轉頭看他。就在這時候,魏琩解開安全帶傾過身,在她嫣紅的唇側偷了一個吻。
朱麗葉瞠大雙眼,驚訝地彈靠在椅背上。
「你一定不曉得,我有多開心能遇上你。」
魏琩手指戀戀地撫過朱麗葉秀雅的面容,在他熱烈的目光中,朱麗葉終於願意對自己承認,確實,她也動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