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早上已經連開四小時的會,佩如被煙熏得快睜不開眼,頭痛得快炸了,可是偏偏又想不出好的點子,看來下午有得熬了。
「佩如,要幫你買什麼嗎?」小玉推開佩如辦公室的門,例行的向。
「鮪魚三明治加兩杯熱咖啡。」
「好。你開會的時候,尤洛城打了好幾次電話乘,別忘了回電。」
回電?算了,有重要的事,他會再打來。
佩如累得蜷在椅子上,恍憾中感覺到有人站定在她桌前,她只當是小玉回來了,輕叫了一聲:「放桌上就好。」
但是人似乎沒有離開的打算,逕自坐柱沙發上,直看著佩如。過了良久,佩如才老大不情願的爬起身來。
當她神線越來清晰,那影像越來越明顯,只見孟迪凡若有所思的直盯著自己看。
「你怎麼在這?」佩如有些訝異,他怎麼無聲無息的出現在自己眼前。
「我正在欣賞你熟睡的模樣。」迪凡深邃的黑脾閃過一絲心動,「我喜歡你如此毫無防備、單純的樣子。」
佩如有些不自在,她不喜歡迪凡眼中自以為是的瞭解,她不要任何人看穿她的面具,她不能有任何弱點,好讓敵人有機可乘。
心思一邊在快速的轉動中,她的臉上卻已堆滿了職業性的笑容。
「別談我了。今天大駕光臨有何貴事?」佩如客套得連自己都覺得噁心。
「沒什麼。」迪凡雙手插在口袋裡,瀟灑的走向佩如,「想請你吃晚飯,並且先聽看看你的企劃。」
「這算公事嗎?」佩如挑高眉,望著淺笑的孟迪凡。
「私人邀約,請賞光。」迪凡滿臉自信,不相信有人能拒絕得了他。
佩如認真的思考拒絕的理由,能說自己不願意和一個同性戀者約會嗎?一旦說了,合約也就飛了,況且孟迪凡又不討人厭,她猶豫了一會兒……
「好吧。」佩如看迪凡一副志得意滿的樣子,有些不悅。她不想讓他誤會,以為她想靠關係取得合約,連忙說:「地點你選,可是各付各的。」
對迪凡來說,這樣的提議倒也新鮮,每個女人都想從他身上得到什麼,而佩如非常特別,很獨立、很自主,一點也不像志忠所說靠美色爬上總監位子的人。
「成交,下班我來接你。」沒等佩如開口推拒,迪凡就轉身離開。
睡意全消的佩如想著晚上的約會,很驚訝自己居然會同意赴約。她一向不願意尋別的途徑達到自己的目的。
而孟迪凡那麼的特別,她竟然無法拒絕他,為什麼?
「佩如!」小玉大叫一聲,才喚回佩如神遊的思緒。
「那麼大聲幹嘛!我又不是聾子。」
「你不像聾子,像個呆子,想什麼那麼入神?連我進來都不知道。該不會因孟迪凡吧!」小玉促狹的問。
「你怎麼知道?」。
「我剛看見他從你辦公室出去。」小玉停了一下,鄭重的對佩如說:「而且外面又有人開始傳言,你以跟他上床換取合約。」
佩如無奈的笑著,這樣的流言太多了,她已經麻痺了,反正不招人忌是庸才,清者自清,她不想再多做解釋。
「你相信嗎?」佩如突然很想知道像小玉這樣,和她這麼親近的人是怎麼想的。
「如果不是跟了你這麼多年,我也會相信你為了合約跟孟迪凡上床。畢竟他家財萬貫,又長得一表人才,只要女人,很少逃得過他的攻勢。」
「他是同性戀,不愛女生的。」
「是嗎?」小玉挑高了眉,說明她的懷疑,「外面可不是這樣說的,傳聞他是香港商界有名的花花公子。」
「誰說的?」佩如對自己沒有得到這個消息有些生氣。
「梁傑克,他還說要等著看你出糗。」,小玉將無意中在茶水間聽到的對話告訴佩如。
她越想越生氣,該死的梁傑克,該死的盂迪凡、該死的……她用力的捶打桌面,就在同時,她想到了一個將計就計的好方法,笑容不自覺的在她嘴角暈開。
佩如利用空檔時間,梳了個公主頭,然後換上低肩晚禮服,濃妝艷抹的將她清純的輪廓掩蓋起來,換上一副冶艷的面孔。
在眾人讚賞注目的眼光中,她知道自己美麗極了,忍不住一顆心狂野起來,暗想:「孟迪凡,看你這回怎麼逃過我美麗的圈套!」
「佩如,寶琳電話。」小玉透過對講機叫喚她美麗的上司,並補充說:「你這身打扮真的很美,祝你計劃成功,幫所有被孟迪凡傷害的女人報仇。」
「我會的。」佩如幻想著迪凡為情所傷的模樣,忍不住大笑。
「幹嘛那麼開心?」寶琳很少聽到佩如如此放肆的笑聲。
「沒什麼。對了,愛情熱線打了沒?」
「打了,他說請我吃晚飯。佩如,我好緊張喲,他看起來那麼嚴肅、高大,你知道嗎?他是博士咦,而我……」寶琳睡醒後,心裡一直有個問題思擾薦她,那就是他們之間學歷、家世的差距,使她突然畏懼起晚上的約會。
「如果你們之間有著真愛,那你所擔心的一切便都不算什麼,愛是能包容一切的。」
「那……」寶琳還是很猶豫,怕杜宇只是被她美麗的外表炫惑。
「別三心三意了,坐而言不如起而行,如果你不去做,你永遠也不會知道你們之間到底會如何。」佩如努力鼓勵寶琳接受邀請的原因,是杜宇比她其他追求者都來得好。
「好,我要對自己有信心,反正情況也不會更糟了。」寶琳的心情豁然開朗,「你總是有辦法讓我放心。」
「你啊,比佩芝更讓我擔心。」佩如對寶琳給她的甜蜜負荷一點也不以為忤。
「就知道你最疼我了,晚上再告訴你結果。今晚陪我睡?」寶琳撒嬌的說。
「要拒絕你真難。」佩如想了一下、反正媽也不在乎她到底有沒有回去睡。「我待會兒還要開會,有事見面再說,拜。」
佩如故意扭身走進會議室,在一片驚奇的眼光之下,繼續未完的工作——蔻絲汀的廣告案。
經過冗長的爭執、激辯,文案初稿終於確定下來,佩如也總算鬆了一口氣,明天可以如期交貨。而今晚,她有另一個工作——佔領孟迪凡浪蕩不羈的心。
「聽說你答應孟迪凡晚上的約會?」梁傑克若有所思的走向佩如,語帶曖昧。
「是啊!這是我嫁入朱門的好機會,我可不會輕易放過。」她賭氣的說。
佩如很想相信他眼中流露出的善意,可是……這世上沒有人可以信任,尤其是男人——有錢的男人。
她還是決定要完成自己的復仇計劃。
◎※◎
西餐廳裡燭光閃爍,把佩如的影子拉得好長。
佩如用完了甜點,輕啜了一口紅酒。
「這家菜色不錯吧!」迪凡直盯著佩如瞧,驚訝於她的多變,今晚的她不同於以往,看起來狂野又美麗。
「一分錢一分貨,這家餐廳是出了名的貴,今晚我可破費了。」佩如不是心疼錢;只是一餐一萬元實在不值得。
迪凡看著佩如桌上一掃而空的甜點盤,笑著說:「你真是得天獨厚,很少女孩子像你這樣什麼都吃,又吃不胖。」
「小時候我有個綽號叫大胃王。」佩如對自己胃口之好也有些不解,吃那麼多東西下去,卻什麼都沒長。
「你吃得不多。」她注意到迪凡的餐盤幾乎原封未動。
「我不餓。」迪凡放下酒杯,享受這浪漫的氣氛。
「既然這樣,我幫你吃。」佩如不客氣的拿過餐盤,開心的吃起來。
吃罷,還意猶未盡的盯著他面前那塊巧克力的蛋糕。
「如果……」佩如指了指蛋糕。
「我不吃,給你。」迪凡連忙指蛋糕。
把蛋糕全塞進胃裡後,佩如才滿足的摸著小腹,舒適的靠在椅背上,「吃飽了。」
「你真的很能吃。」迪凡對她驚人的食量佩服得五體投地。
「你今天沒戴耳環?」佩如注意到迪凡左耳上空無一物。
「其實我戴耳環只是想造成假象,避免一些拜金女郎的糾纏。」迪凡說出一部分實情。
「為什麼告訴我?」佩如有如丈二金剛,搞不清楚狀況。
「以前戴是為了避免無謂的糾纏;跟你約會不用戴,是因為我對你有興趣,希望你糾纏我。」他一邊啜酒,一邊喃喃的說,神色平靜得讓人分不出真假。
「你很坦白,不過我對你這種紈侉子弟沒好感。」跟這種花蘿蔔在一起注定傷心,佩如才不會笨得飛蛾撲火。況且,她此生此心已許給愛德華。「如果你要一夜春宵,我沒興趣;如果你堅持要我,就拿婚姻來談。」
佩如使出了最後一招撒手鑭,提出結婚要求,這招一向可以嚇退很多只想一夜風流的公子哥。
結婚——斗大的字躍入迪凡的腦海中,轟隆隆的像打雷,對佩如的驚人之語,迪凡一下子無力招架。
看來歐佩如的確不是泛泛之輩,居然想用一紙結婚書來作交換,的確聰明。
「怎麼樣?」佩如挑著眉問。
「給我時間考慮。」他敷衍的帶過,這麼冒險的事,他要仔細評估看看。
「我常在想,像你這樣含著金湯匙出生、一生衣食無缺的人,還少些什麼?還追求什麼?」
「有錢很好,可是這世上終究也有錢買不到的東西,比如:「幸福、健康、生命。」迪凡想起父母和希娜,整顆心不由得又糾結在一塊。「除了這些之外,錢可以買到很多你想不到的東西。」
「在你眼裡,錢成了萬能的工具。」
「什麼東西都有它的價值,只要付得起就能得到。」他對這點非常有把握。
迪凡的坦白讓佩如放棄復仇的計劃,她非常清楚孟迪凡有多迷人,如果真的玩這場愛情遊戲,恐怕到最後吃虧的仍是自己。
佩如嫌熱的脫掉外套,這才想起原先為了誘惑迪凡才穿的小禮服實在太露了,不覺一陣羞澀,迅速由耳根紅到她白皙的臉上。
迪凡肆無忌憚的看著佩如呼之欲出的胸脯,和中空裝露出的迷人的小腹。
選這件低胸又中空的小禮服,就是希望激起這樣的反應,即使一切早在佩如的預期中,她還是為迪凡眼中的慾望燃燒起來。
她猛灌下一杯冰開水,澆熄莫名的興奮。
隨後,她鬆開髮髻,讓長髮一瀉而下,用最撩人的姿勢鬆動披肩的長髮。她原先的用意是想藉長髮遮掩一些目不轉睛的眼光,可是看在孟迪凡的眼中卻極盡挑逗。
迪凡百經沙場,什麼樣的美女沒見過,可是歐佩如這匹野馬卻一點一滴的勾起他靈魂深處的渴望。
「我要你。你開個價錢,只要你說得出,我就給得起。」
佩如小心克制受辱的情緒,但看在迪凡眼裡,卻認為她正在想要怎麼好好搾他一筆,原先對她的好感也一掃而空。
「一百萬。」佩如決定陪他玩下去。
迪凡沒有猶豫,歐佩如的身材和美貌都值這個價錢。
「成交。」迪凡拿起酒杯,邀佩如共飲。
佩如噁心得想吐,原來孟迪凡只把她當作高級妓女!她朱唇微張的灌下整杯酒,險些被嗆倒。
「如果我現在吻你,你會拒絕嗎?」迪凡覺得佩如微張的唇像是邀請他的進入。
「很多事要做了才知道。」佩如淡然的說。
迪凡握著佩如的手,低頭要輕吻她時,只聽到「啪!」的一聲,臉頰烙下一股火辣辣的痛。
他莫名其妙的看著一臉冷峻的佩如,第一次被女人掌摑,他的憤怒可想而知。
佩如不顧眾人異樣的眼光,也不怕迪凡一臉想要殺了她的表情,站起身來對迪凡大喊:「你讓我覺得噁心想吐!」說完,轉身瀟灑的離開。
只留下一臉錯愕的迪凡,和滿屋子注目的眼光。
◎※◎
佩如一路飆上麥帥公路,剛才那幕就像是壞了的螢光幕,不斷的投影在佩如眼前。
那一巴掌應該已經打消了迪凡的妄想,報了受辱之仇。可是她一想到自己臨去時迪凡臉上的表情,活像個受了傷的野獸,她居然有一絲的不忍。
佩如伸手往頭上重重的打下去,大聲的告訴自己:「孟迪凡那種人不值得同情;他只是一個被寵壞的男人。」
佩如打開了寶琳的房門,被映入眼簾的一大束黃玫瑰嚇了一跳,室內正播放著柔和的鋼琴獨奏曲。
「寶琳……」佩如邊開冰箱拿啤酒,邊叫喚著。
寶琳披了一件晨褸,姿勢優美的踩著蓮步走向佩如。
看到佩如暴露的穿著,寶琳眼睛登時一亮,讚美的吹了聲口哨,「哇!孟迪凡是個同性戀,值得你用最後一招對付他嗎?」
「別提了。」佩如一副懶得說的模樣,自顧自的灌起啤酒。
「你每次都這樣,有事總是悶在心裡,若你還當我是朋友,就一字不漏全告訴我。」
佩如清了清喉嚨,用最快的速度整理紊亂的思緒,「他不是同性戀,只是耍手段讓我對他失去戒心,而我這個禮拜就像著魔似的思念著他,如果不是深深確定我要等愛德華,我怕我真地會……」佩如找不到字來形容被騙的感覺。
「走入他的愛情陷阱。」
佩如頹喪的點點頭,非常不願意承認自己竟然被孟迪凡吸引。
「佩如,你既然對他有好感,就嘗試交往看看,別再一心掛著愛德華。就像洛城說的,也許他早就已經死了,況且孟迪凡的條件又不差,你不要,滿街都有人搶。」
「我們在這行看得還不夠多嗎?那些公子哥沒一個是真心的,我不會傻得相信有例外,而且孟迪凡擺明了只想跟我上床,他把我當成是有價貨物,我恨死他了!不過我打了他一巴掌,也算出了口氣,」佩如現在想起來還是一肚子氣。
「你打了他?你不是在做他的廣告案嗎?」他為佩如少有的不理智感到驚奇。
「我知道明天早上醒來我一定會後悔,所以今晚乾脆先把自己灌醉。」佩如又開了一罐啤酒。遞給寶琳。
「你想他會不會取消合約,拿給別家做?」
「絕對會!沒有男人有那麼大的度量,被一個女人打了一巴掌,還能當作什麼都不曾發生。」佩如又一口灌下大半瓶啤酒。他指了指花,「誰送的?杜宇?」
「連鎖服飾的小開,人不錯,可惜活像個冬瓜露。」寶琳想起他那五短身材,忍不住咯咯大笑。
「其實神還滿公平的,有錢人多半長得很醜,基於互補作用,他們大都選年輕貌美、有點知名度的女孩為妻、為妾,只要你肯委屈自己,後半輩子不僅衣食無缺,還可福蔭後人。」佩如將這幾年的觀察說出來。
「總有例外,像杜宇就是。」寶琳幸福得連眼角都溢出笑。
「他牽你的手了嗎?親你了嗎?還是……」佩如看著滿臉羞澀的寶琳,也為她找到幸福高興。
「你以為他是那種下三泛啊!他什麼都沒做,是個正人君子。」
「那你豈不是很失望?」佩如嘲笑她,
「你真討厭,別再笑我了。」寶琳噘嘴輕斥。
「不逗你了,睡吧。」
等一切梳洗完畢,舒適的躺在床上時,佩如才真正開始擔心丟了蔻絲汀這個案子,對她剛才總監職位所造成的影響;而孟迪凡俊俏的臉龐就像鬼魅般纏繞著她,揮之不去。
「有蚊子嗎?」寶琳關心的問。
「沒有啊!」
「沒有的話,你幹嘛翻來翻去不睡覺?」
「我……也不知道為什麼,總是想著孟迪凡。」佩如側過身,剛好對著寶琳,「你為什麼也不睡,還睜著大眼睛望著天花板?」
「我在想我跟杜宇以後會如何?越想越茫然,我害怕結果只會讓我傷心。」
「別想了,一切都是天意。一塊數羊吧,一隻羊、兩隻……」
◎※◎
隔天,佩如起了個大早,想趕在眾人上班之前,先打好辭職信。
打好信之後,她環顧空蕩蕩的辦公室,竟然有股解除重負的感覺。為什麼?這是她一直處心積慮要爬上的位子啊!
她望著窗外,清晨的台北顯得十分靜謐,而自己的思緒也分外清晰。她坐回辦公室,做最後的巡禮。
桌上散亂的擱置著她的設計稿,正中央是昨天剛完成蔻絲汀的企劃案。
她相信這個廣告絕對可以使蔻絲汀化妝品的銷售量激增,可是……經過昨晚那件事,孟迪凡絕對連看都不看就將廣告代理權交給山水。
一旦拿不到合約,多少對佩如「東方不敗」的聲譽有些影響,況且老董也曾明白表示過,要她無論如何必須拿下合約,否則……她不想讓老董難做人,所以她乾脆自己先辭職,省得屆時場面太難看。
佩如聽到陸陸續續有人打卡的聲音,才驚覺自己竟沉思了那麼久。她歎口氣,暗想:一切終歸要結束了。
門被推開,小玉驚訝的問:「佩如,你怎麼這麼早就到了?真難得喲。」
佩如毫無依戀的離開總監的位子,將手的信交給小玉,「這是我的辭職信,麻煩你幫我交給老董。」
「你不做了?!為什麼?」小玉的驚訝難以形容,她不願意失去這麼一個好上司。
佩如只是拍拍她的肩,什麼都沒說的轉身離開,留下驚慌失措的小玉。
沿著忠孝東路,佩如漫無目的的走著,街上的行人匆匆和她擦肩而過,她為他們的奔忙感到有些難過。
又走了幾步,她忍不住駐足在美麗的櫥窗前。怎麼每天走條路,竟沒發現這設計新疑的擺設、以及綠意盎然的盆景?天啊!自己到底錯過多少像這樣綺麗的景色?年輕生命應該是多姿多彩的。
她憂傷的想起不快樂的童年,若是爸爸還在,自己這時候可能正在念大學,就像那些年手裡拿著書、無憂無慮的女孩一樣。
走著走著,佩如漸漸覺得雙腳酸痛得難受,腳底板也不舒服,她脫下高跟鞋,檢視自己的腳,才發現腳底起了好多個水泡。她抬頭看著有些陌生的街道,恍惚中想起子這是回家路。
她不太熟練的開著家門,忍不住嘲笑自己,她開寶琳家門的次數都比開自己家還多。
「媽,我回來了。」
「我在廚房。」歐母洗好手,連忙出來看她。「怎麼現在回來?你今天休假啊!」
「我……」佩如看著母親滄桑的面容,就是說不出口自己已經辭職—了。「是啊,今天休假。」
「那剛好,你幫我把這些帳單繳一繳,月初有很多東西要換,冰箱啦、洗衣機啦……對了,佩芝說要買輛車,你看怎麼樣?」
「媽,你看著辦吧。」
丟下話後,佩如悶聲回到自己的房間,原先豁然的心又沉甸起來。她真可以拋下那麼大的負擔,一走了之嗎?她向空中甩出她的高跟鞋,整個人蜷縮在沙發裡。
淚水像雨水般墜落,她嚴厲的對自己說:「不准哭,哭是懦弱的行為。」
電話聲充斥著整個屋子。
佩如倒吸了一口氣,擦乾了眼淚,才接起電話,「喂,我是佩如。」
「佩如,都幾點了,還不上班?蔻絲汀通知你交企劃書、簽合約,快來!」老董興奮的語氣,隔著電話仍可感覺到。
佩如呆愣了幾秒鐘,老董親自打電話來,消息肯定不假,難道孟迪凡又在搞什麼詭計?
她換了一套窄裙套裝,將美好的身材遮掩起來,又將飄逸的長髮往後盤起來,灰色系的裝扮將她原本年輕美麗的臉龐,換上了成熟穩重、精明幹練的面具與假象。
佩如才一踏進奧奇,就聽到開香檳的聲音,小玉和幾個一起參與這個案子的同事正在門口列隊等她。
頓時恭喜聲不絕於耳,佩如還搞不清楚怎麼回事,就被迎進老董的辦公室。
「老董,我……」佩如正要解釋她辭職的事。
「恭喜你啊,我真是沒有看錯人。」老董迫不及的讚美他的愛將,「等你把合約書籤回來,我們再慶祝。」
佩如一臉迷霧的退出來,走回自己的辦公室,卻發現小玉已經在裡面等她了。
「快準備去蔻絲汀吧!」小玉將手中的資料全交在佩如手上,「還有這封信,我沒遞交出去。」
佩如拿回辭職信,感激的說:「我欠你一次。」
◎※◎
佩如拒絕了要求跟她同行的夥伴,不是為了貪功,只是怕在他們面前被孟迪凡羞辱。
她經過長廊,站定在美麗的秘書面前,「你好,我是奧奇的歐佩如,我送這一季的廣告企劃書來。」她不知道秘書是否會通知孟迪凡。她既希望對方那麼做,又不希望她真那麼做,簡直矛盾到了極點。
女秘書不知道自己下一句話對佩如有多重要。她不假思索地回答說:「我馬上通知負責人,請你坐一下。」
誰是負責人?孟迪凡?譚愛絲?在這種情況下,應付難纏的譚愛絲也比面對盛怒中的孟迪凡好。
佩如隨後被請進會議室,圓形會議桌邊坐滿了設計師,這樣的陣式她看多了,一點也不覺得緊張,只是譚愛絲緊蹙的雙眉讓她有一些不舒服。
在彼此介紹之後,佩如開始講解企劃內容,由眾人的眼神傳遞出的訊息,她知道他們滿意極了。
她在白板上畫了其中一個景,轉回身,整顆心卻差點蹦出來,無意間,她的目光和孟迪凡冰冷的眼神扣鎖著,她費了好大的工夫才掩飾住自己驚慌的表情。
她努力撐著,故意不去看孟迪凡如冰的眼神,等講解完整個企劃案,才用眼角瞟向孟迪凡。咦,居然找不到他!他什麼時候離開的,自己怎麼沒發現?
「歐小姐,孟先生請你去他的辦公室簽合約。」女秘書趁她在收拾東西時,挨近她的身邊。
「如意,那我呢?」譚愛絲深怕她漏了自己。
秘書無奈的搖搖頭,帶領佩如走向一間裝潢豪華的辦公室。
站定後,她輕敲著銅門,「孟先生,歐小姐來了。」
「請她進來。」門內傳來孟迪凡磁性的嗓音。
如意為佩如開了門,隨後退開,重新掩上門。
事情演變到這樣,佩如只有硬著頭皮做下去。她費了一些時間,才看盡這極盡奢華的辦公室佈置,骨董傢俱、真皮沙發,和牆上一幅幅名家真跡。佩如忍不住冷笑,真是標準的金鑰匙。
她強壓下忐忑不安的心,嚴肅的看著孟迪凡。
「我不會為昨天那一巴掌道歉,不過為了合約,為了那麼多人的飯碗,我會忍受你的羞辱。」
孟迪凡始終不曾開口,只是用一對冰冷的眸子掃過她纖瘦的腰肢,直到她明亮的眸子……。在裡面,他看到女人少有的堅毅神情。
佩如力圖鎮靜,眼神不畏懼的迎向他。她走向桌子,將公事包打開,取出一疊文件放置在桌上,然後她重新面對那雙冰冷的眼睛,表情深不可測。
他將雙手往胸前一交疊,對她瞪視著說:「你憑什麼相信我會簽這份合約,而不是存心戲弄你?」
在驚愕中,她有一股被刺傷的感覺,不過她很快就控制住自己,他實在沒有理由這樣對她,她只不過拒絕跟他上床而已。
「如果你夠聰明,就會知道這支廣告一推出,你公司產品的銷售量會呈倍數成長。當然,你也可以交回給李志忠做,不過我保證你絕對會後悔。」
他的表情始終不曾放鬆,「蔻絲汀的基礎客戶群已經夠了,我沒想過讓業績成長得太快。」
真是受不了這個人,佩如的自我控制失靈了,他簡直擺明了捉弄她!她不甘示弱的回瞪一臉無所謂的孟迪凡,將兩隻手用力的按在桌沿,「你真是個無可救藥的紈侉子弟!你居然因為我不跟你上床,就否定了我的工作能力。我告訴你,我不是一個隨便的女人,不要說你肯用一百萬買我一夜,就算是用蔻絲汀跟我換,我也不要!」佩如憤怒的拿了皮包,準備要走。
迪凡一個箭步擋住了她的去路,扭住她的手臂,「你以為你是誰?罵完了就想走!我長那麼大還沒被別人罵過,而你歐佩如膽敢如此對我。」
「你想怎麼樣?」佩如害怕的退了幾步。
「我想……做了你就知道。」迪凡順勢將佩如擁在懷裡,將她推至牆角,低下頭攫住她濕潤的唇。
佩如的掙扎抗拒絲毫無法動搖孟迪凡繼續的動作,她軟弱無力的任由他挑起她從未有過的感覺。
原來這樣子就叫接吻,佩如暗忖。她沉浸在陌生的體驗中。
迪凡似乎也察覺到她的沉醉,連忙停手,將她推開。他看著一臉羞愧的佩如,竟有一絲的不捨,為什麼她臉上會有迷惘的表情?為什麼接吻時,她生硬得像從未有過經驗?為什麼她能挑起自己深層的愛戀?不行,不能愛上她,不能愛上任何一個人,他再也不能承受失去所愛的痛苦。
他掩飾著悸動的心,重新換上玩世不恭的表情;「怎麼樣?我接吻的功夫不錯吧!」他快速轉身,簽了合約,把它交在佩如手上。
她忍住打他的衝動,不想讓他知道這一吻對她有多重要。佩如接過合約的手不斷顫抖著,迪凡玩弄的神情使她大受傷害。「孟迪凡,我警告你,你要是再對我有任何不禮貌的行為,我就對你不客氣。」她用威脅保護自己。
迪凡雙手向上一伸,促狹的說:「這只是一個小小的報復,誰教你昨天那一巴掌打得我記恨到現在。」
「誰教你把我當妓女,侮辱我。」
「咱們一來一往也算扯平了,為了工作做個朋友行不行?」迪凡語氣柔和的現出淺笑。
「朋友?那表示你不再設計我?」佩如不相信事情會有這麼大的轉變,挑著眉問。
迪凡露出純真的笑容,「我保證。」他又伸出友誼之手。
佩如猶豫了一下,還是握了他的手。
兩人同時說:「朋友。」隨即笑了出來。
「沒事我先走了。」佩如拿起公事包,轉身準備離開。
「佩如。」迪凡很自然的喚著她的名字。
「什麼事?」佩如回過頭,對於他親暱的稱呼,她並不以為意。
「你的合約。」迪凡搖動著手中的檔案。
「謝謝。」佩如頓了一下,「毛片做好了,我再帶過來給你看。」
「我送你出去。」
「不用了。」佩如連忙說。她有些害怕近距離的與迪凡接觸。
「別跟我客氣。」迪凡二話不說的率先走出辦公室,佩如只有加快腳步跟上他。
「今天之前,我跟所有人一樣,覺得你是個美麗的空殼子,沒想到你美貌與才能兼具。」迪凡對自己誤信謠言感到抱歉。不過有一點志忠沒說錯,那就是她真的很迷人。
「你這是誇獎我嗎?」佩如很高興他能認同自己。
「你值得。」迪凡衷心的說。
「這句話很熟悉。」佩如佯裝微怒的樣子。
「你別誤會,我可不是在影射昨晚,我不想再被女人打。」
「我開玩笑的。」佩如笑著表示。
迪凡也忍不住被自己逗笑。
會議室的門被悄悄的掩上,愛絲的臉益發的蒼白,她緊靠在門上,嫉妒的火燒使得她失去控制,她緊握雙拳,不斷捶打牆壁,直到雙手紅腫難當。
過了一會兒,她聽到迪凡的腳步聲,努力平靜一下心情,開了門,擋住迪凡的去路。
迪凡突然看到愛絲,嚇了一跳,「你在這幹嘛?你生病啦,臉色這麼差。」
愛絲雙手緊環著迪凡的頸項,熱吻佈滿他整張臉,直至他的唇。
迪凡擁著她,熱烈的回應,雙手不斷在她姣好的身體上游移。她任由迪凡吻著她的唇、她的頸、她的肩,「迪凡,我們結婚吧!」
結婚?!聽到這兩個字,迪凡所有慾望一下子全被冰水澆熄了。
他忿忿的推開愛絲,伸手撥弄那原本服貼的黑髮。「你這次的要求太過分了,我們不是早就說過,彼此都不放真心嗎?」迪凡直盯著愛絲看,非常不能諒解她破壞了彼此的協定。
「我愛你,難道你看出來嗎?」愛絲為自己曾應允的承諾感到不堪。當初的確是看上了孟迪凡的錢,可是沒想到竟會愛上他,
「如果我不是現在的迪凡,你還會愛我嗎?如果我沒有龐大的家產,你還會想嫁給我嗎?」迪凡雙手交疊在胸前,斜靠在牆上,瀟灑的點起煙。
愛絲猶豫了一下,用連自己都不太肯定的聲音說:「會吧!」她停了—下,急忙強調一句,「可是我愛你啊。」
迪凡不耐的皺起眉來,「不要做個貪得無厭的笨女人,你現在擁有的,是別人努力一輩子都得不到的,可別自己搞砸了。」
說完,他熄了煙,冷酷的看著早巳哭成淚人的愛絲,內心有一股不忍,可是他怎能娶一個愛上自己錢的人做妻子?
迪凡頭也不回的離開,只留下句如凍結的冰般堅硬的話,敲在愛絲原本就脆弱的心上。
「我不會娶你的,若有好的對象就趁早嫁了吧!」
愛絲聞言忍不住氣結,她憤怒的將桌上的雜誌擊向已經被迪凡合上的門,整個人因傷心而跌坐在地上,嘴裡咕噥的說:「該死的歐佩如!看他那副傾心的樣子,一定是愛上歐佩如了。」
女人的第六感有時真是莫名的靈驗,尤其是對愛情。
回到辦公室,迪凡倒頭坐在真皮沙發上,想著刁蠻固執的歐佩如,她真是一個奇特的女孩,外表那麼的柔弱,內心卻如此堅毅。她彷彿有些特質是讓他傾心的,是什麼讓自己不斷想起她?是……
對了!是她眼中那股倔強、不達目的絕不罷休的神情,還有她那歷盡滄桑的容顏,以及……天啊!自己發什麼神經?竟然花大把的時間去想一個毫不相干的女孩。
他強迫自己集中注意力,全神貫注在眼前的文件上。可是文件上的字竟組合成一個熟悉的輪廓——歐佩如。
他忍不住拿起文件敲自己的頭,好停止想她的思緒。
他逼自己抬眼注視爸、媽和希娜的照片,再一次告訴,他絕不能愛上任何一個人,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