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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三日情 第一章 作者:林硯硯
    我永遠忘不了那年夏天。

    那一年,我失去了最愛的至親,且——遇見了這輩子第一個令我心動的男人。

    像首老歌所描述:生命的軌道宛若一條蜿蜒的長河,永遠有驚奇在轉彎處等候;之於我,他不但是驚奇,更是個美麗的驚喜,因為他,我識得了這世上除了親情之外,還有一種名為愛的感情!

    問世間,情是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許。

    若在以前,我定對這樣的詩句嗤之以鼻,但經過了那年夏天,我絲毫不懷疑愛有起死回生的影響力,也常想,上帝是不是因為招收了爸爸覺得太內疚,所以才恩賜一個近乎完美的男子與我相遇……

    那年七月,太陽熱燙的高溫幾乎快融化中正路上的柏油,騎著帥氣的一二五,我在一楝十八層高的商業大樓一側停下,這是爸爸走後我第一次到公司,懷著些許忐忑、些許感傷,我摘下安全帽停好車,徐緩步入大門。

    「新達國際有限公司」在六樓,時值上班尖峰時段,電梯一側站滿了打卡族,我

    討厭排隊,也因為有點緊張,所以最後選擇了往樓梯邁去。

    公司裡的員工大概不能接受一個十九歲的小丫頭當他們老闆吧,我想。那是我緊張的原因。不過,」新達」是爸爸畢生的心血,我這個在求學過程中跳了三次級的資優寶寶,決定放棄出國深造的機會,好好守著公司,絕不容許」新達」煙消火滅,這是我身為宜家長女的責任;再者,家中的經濟來源也不能斷,我那黛玉型的媽媽和年少的弟弟妹妹,都沒有謀生能力,所以我更有理由擔下經營公司的大任。

    說歸說,我還是頗為緊張。畢竟,沒經過磨練就要領導一家擁有二十三人規模的貿易公司,對一個涉世未深的職場菜鳥來說,委實是個不小的挑戰。

    許是壓力和失牯之痛的緣故,在踏著一階又一階的樓梯時,我隱忍已久的淚決堤而出,來勢之猛,連我自己也覺得驚訝。爸爸走後,在人前我是不哭的,而夜裡,媽媽難入眠,陪她睡的我更不好宣洩;其實,我不是那麼堅強的人,好幾次忍不住差點也跟著掉淚,但,只要想到我長女的責任,我又硬吞回去。沒想到今早居然破功,可能是存蓄的淚水自動生了息,淚庫滿到不能再滿,所以才一古腦選在我孤身無伴時繳流吧!

    幸好,現代人依賴慣了電梯當運輸工具,沒有哪個傻子願一息走樓梯上班,仗著沒人和我搶地盤,我索性蹲在三樓半的樓梯轉角處恣意哭了起來.

    「小妹妹,你還好吧?」

    哭了十來分鐘,有個不識相的聲音從我頭頂上方響起。

    「嗚……」來人太突然,我收不住淚,縮在臂彎的頭不想抬起,於是哼了一句:」少管閒事!還有,我不是小妹妹!」

    「那麼,小姐,你沒事吧?」

    還以為他會被我惡聲惡氣的口吻嚇阻,沒想到他從善如流地改了稱呼。

    「放心,死不了人的。」擺擺手,我示立忌他離開。

    「你確定?」

    「百分之兩百!」既然破功了,我打算哭個痛快,而掉眼淚這回事可不需要不相干的觀眾參一腳的。」拜託,請給我一個安靜的空間。」

    我沒聽見腳步聲,反而聞到一股淡淡類似中藥的味道,這味道不像傳統中藥帶有沉重的苦味,它像青草香沁人心脾舒人胸口,聞起來非常舒服。

    我好奇地抬起頭來,赫然看見一名穿著講究的男人就蹲在我身旁。

    「你……你在幹嘛?」依照本姑娘潑辣的個性,應該破口大罵他無聊才對,但眼前的男子渾身上下散發出一種自信從容的氣質,他就連蹲著也一局貴得像歐洲中古時期的英俊王子,優雅自若的他令我想起有著同樣氣質的父親,望著他俊帥的臉,我的語氣溫和了幾分:」你覺得這樣很有趣?」

    「得問你。」

    「為什麼?」我憨憨地順著他的話尾問。

    「小妹妹,是你先蹲這兒的。」

    敢情他是有樣學樣?我瞪了他一眼,說:」那如果我跳樓你也跟著跳?」

    他微聳寬肩,未置可否—薄薄的唇勾起一個迷人的弧度,問我:「爬樓梯這麼累?」

    「嘎?」

    「瞧,你累得讓汗從不該流的地方流出來了.」他直勾勾地盯著我的眼睛,我發誓,我從他深湛的目光見到了譏笑的眼神。

    「看什麼看,沒見過美女啊!」心虛地抹掉眼眶殘留的淚珠,我已沒有哭的心。

    「你,小朋友,再等五年,才能稱得上美女吧。」他的聲音有明顯的笑意。

    嫌我嫩,二我低頭瞧瞧自己今天的衣著,LeVis的牛仔褲看起來雖然比較學生模樣,可是,還不至於淪落到被稱為小朋友吧!

    「別小看人,我可是一家公司的老闆。」

    「哈,那你的員工一定很幸福。」可惡,他竟然笑我!」依你的穿衣哲學,貴公司想必生意興隆、財源滾滾。」

    「不相信就算了!」他踩中我的弱點,在我傷口上灑鹽,葬禮之後,我一直擔心毫無經驗的我會搞垮爸爸的公司,他那樣說,不啻又削薄了我打算發揚家業的信心。」哼,你這個以貌取人的傢伙,眼睛長到頭頂上去了,君不知有個叫比爾蓋茲的天才十九歲就創業、揚名世界嗎?」

    「我沒說不相信你的身份地位。」他一改戲謔的態度,正色對我道:」比爾蓋茲的成功除了他夠天才,還需要適度的邪惡才能成就今天的霸業;小妹妹,你準備好丟棄屬於兒童世界的天真,進入這個人吃人的商界了嗎?」

    聽到最後我才知道他還是把我當未成年的少女看,」阿伯,您的教誨我謹記在心,謝謝您啊!」我咬牙切齒,故意老化醜化他。」不過,我懷疑你妒忌蓋茲先生的成就,才會形容人家邪惡喔。」

    他聽了大笑,絲毫不以為忤。我望著他白閃閃的牙齒,突然覺得蹲在樓梯間討論這種話題很滑稽,尤其他蹲著的模樣像王子般優雅,我卻丑拙得像池塘荷葉上的青蛙,真是太不公平了!悻悻地胰他一眼,我決定起身離開完美先生,赴我的戰場去。

    ……

    蹲了太久,猛然起來的動作令我陷入一陣暈眩,我的視線有數秒的空白,在我懷疑自己的體力何時如此不濟時,我跌進」副寬闊的胸壑。顯然,完美先生基於同情扶了我。

    鼻尖傳來淡淡的藥草香,好聞似深山溪澗飄來的清新空氣,這是哪個牌子的古龍水,真是特別!我突然想,如果爸爸還在世,應該可以買來送他用用,深吸口氣,沁人心脾的清香納入肺中,我那浮躁的脾氣漸漸安穩,甚至,暈眩的狀況居然也好了一半,而在這同時,理智也回到我的大腦。

    「年輕人的體力真好呵!」他大方地出借胸懷,嘴巴卻不忘諷刺我。

    「好說好說。」偷偷扮了個鬼臉,我待身體恢復正常後,離開那副舒服的胸膛,並且不忘回他一句:」謝謝你喔,歐吉桑。」

    他又對我大笑,似乎對我小鼻子小眼睛的行為感到頗有趣。

    我氣悶地盼他一眼,轉身拾級而上,決定了,再理他我就不姓宜。

    他的腳步聲隨我之後響起,沒有運動的習慣,我爬得有些吃力,腳步零碎又急促,不像完美先生,步伐穩健,一聽就知道是個健康寶寶。

    四肢發達,頭腦一定簡單。明知道擁有那樣氣質的人不會是泛泛之輩,我還是在心裡這麼損他。

    「不說再見?」

    正要跨出一樓安全門,他醇厚的聲音在我身後響起。

    他在教我作人要有禮貌嗎?我喘呼呼汗淋淋地轉過身,不意外見到他在爬了數層樓之後,仍是一派優雅高貴,沒有絲毫狼狽。

    「再見!」相信我,如果聲音能夠淬成利劍,此刻他早已體無完膚。

    可惡!真是可惡,他該死的在見過我哭泣的孬樣後,又要指責我是個沒家教的小孩嗎?

    「不要以為你永遠都能保持那麼完美!」

    我扭身丟下這麼一句,怒氣沖沖,先前踏入大樓時的緊張感早被我拋於九霄雲外,我想,和完美先生大戰過一回後,就算」新達」裡有什麼難搞的員工也嚇不到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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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早晨.

    「媽,有沒有正式一點的褲裝可以借我?」

    「怎麼了?」媽從床上坐起,聲音帶著濃厚的睡意。

    「我想……去公司還是穿正式一點,我那些衣服太小孩子氣了。」為這點小事將母親挖起來令我愧疚,看她的樣子大概是天亮時才睡著吧。我原本也不想吵醒她,可是,昨天在公司看公文看到十點,根本沒有時間去SHOPPING,而我衣櫥裡的衣服沒半件像上班服,所以情急之下只好跟媽咪求救嘍。

    「你等一下,我來找。」

    媽對我溫柔一笑,披了睡袍下床。我跟著她到衣物間,媽在一長排的衣服裡挑出一套淺黃的夏裝在我身上比了比,」媽的褲裝也不多呢,要不要試試裙子?」

    「不,我騎車不方便。」我想也不想就拒絕。

    「室,找個時間把汽車駕照考一考,媽不放心你老騎摩托車上路。"

    「知道了。"我乖乖地答應,媽喚起我的名字既溫柔又充滿慈愛,縱使我心裡鍾愛兩輪交通工具多於四輪,也只能聽話照辦。」我會找時間去學開車。」

    媽愛憐地摸摸我的頭,又找出另一套衣服給我。

    「這件好了,雖然是去年買的,但顏色和剪裁都很適合你的氣質呢。」

    「媽說好就好。"母親的眼光像她美麗的容貌,一向出眾,找她作造型顧問準不會有錯。我接過衣服換下,說:」滿合身的,媽,你身材保持得很好喔。」

    「頑皮。」媽順了順我的襯衫,轉身又找出一雙兩寸高的鞋子給我:」試試看,我記得你也穿六號。」

    「嗯,剛剛好耶,」我走了兩步,鞋子大小適中,可就是覺得怪怪的。」媽,好像太高了。」我終於找到不習慣的原因。

    「這樣啊……我再找找。」

    媽的鞋子雖多,可是要找到顏色和款式都適合我的倒也不是那麼容易,我心疼她一大早被我挖起來,睡眠不足也就罷了,還要被我的挑剔搞得一個頭兩個大,便說:」我覺得這雙很好,媽,不要再麻煩了啦。」

    「也罷。你都快二十歲了,也該學著穿高跟鞋,別老是一雙N工KE走天下。」

    媽用一種吾家有女初長成的眼光看我,她拉著我的手,感慨萬分:」如果你爸爸能看見他的寶貝女兒變得這麼漂亮,不知會有多高興……」

    「嘿,媽,你說話有語病喔,我又不是醜小鴨,哪有換件衣服就變天鵝的,好像你生給我這張魚兒見了都要沉水的花容月貌是假的!」我知道再談下去媽的淚腺就會開始運作,於是開口逗她。

    沒想到這倒令母親注意起我一臉素淨沒上半點妝,」嗯,穿這麼漂亮臉也該上上妝才好看。」媽興致勃勃拉我坐到梳板台一刖,她側舞靈巧的手,在我臉上妝點美麗的色彩。自自從爸爸走後,我頭一次見媽媽如此有精神,於是,我隨她在我臉上抹東塗西,抱著娛親的想法,我不介意臉上多一層化學物品,面子事小,母親大人開心至上嘛。

    「好了。室,你張開眼睛瞧瞧。」

    我在鏡子裡看見了全新的宜室!

    「哇,這麼嬌媚的女人是誰?」指著鏡子,我扮了個鬼臉。

    「傻孩子。」媽開心地笑了,我想她覺得有成就感極了。」你是我們宜家排名第二的美女啊。」

    「哦?敢問宜家頭號美人是誰呀?」

    「有我在,誰敢與我爭後?」

    這次換我笑了,好高興,媽媽恢復她的幽默一—,這表示她開始試箸走出喪夫的悲慟了嗎?

    「當然,我們家最美麗的女人永遠是媽媽。」

    我在媽臉頰印上一吻,開心地向她道別。

    騎上心愛的一二五,迎著燦燦陽光我來到了公司,和昨天一樣,我停好車後捨棄電梯,選擇了安靜的樓梯走去。

    我打賭這樓梯和我有仇,不然,從出門到下摩托車都好好的,怎如今才踏不到幾個階梯,它就殘忍地絆了我的腳!

    「可惡……」脫下一隻高跟鞋,我坐在階梯上咒罵。

    「需要幫忙嗎?」

    正當我揉著腳,懊惱不該穿上過高的鞋子時,一聲醇厚如大提琴的男音響起。

    我抬起頭來,看見優雅得足以媲美皇室貴族的完美先生正站在我眼一刖。好了,我在心裡低歎,所謂冤家路窄大抵就是這樣的情形吧!真是倒楣,怎麼會一連兩天都遇上他呢?

    「我……」

    「你跌倒了?」

    答對了!不過沒獎品。我撇開臉閉上眼,在心裡這麼應他。

    「爬樓梯最好別穿高的鞋子。」

    我的無禮沒有令完美先生不快,他反而好心建議我,溫潤的嗓音甚至帶有隱約的關懷,和昨日話鋒藏有諷刺的態度不大一樣。

    「這不是我的鞋子。」我掀開眼睫,對上一雙漂亮的黑眸。

    「很痛?」

    我點點頭,他溫柔的關切讓人生不了氣。

    「願意讓我看看嗎?」似乎怕我曲解他的善意,完美先生這麼向我解釋:」請不要誤會,家父和家兄姊都是醫生,我耳濡目染,對一些醫學常識倒也不陌生,小姐若不介立忌,不妨讓我瞧瞧,或許能減輕你的疼痛。」

    他叫我小姐。

    我頗詫異,他該不會認不出我就是昨天那個被他嫌青澀幼稚的小妹妹吧?

    不過,想起媽媽的巧手妝點和這一身成熟的衣裳,完美先生認不得我也是情有可原,畢竟,女強人和小妹妹的外表可是有很大差異的。今早,就連我也被鏡中的自己嚇一跳,遑論完美先生與我僅有一面之緣,他要是分辨得出來,那才真有鬼哩。

    「好。拜託你了。」伸出不適的左腳,我抱著頑皮的心態請他幫忙。

    他對我一笑,性感的唇型勾勒出一個令人心跳加速的笑容,我不自在地避開眼,發覺自己的臉頰熱燙如火。

    要命,他沒事笑得那麼性感做啥,害我竟然臉紅了!!

    「放輕鬆,不要怕。」他沒注立息到我臉上的異狀,不過,當他的大手觸上我受傷的左腳時,我的肌肉僵硬無比。

    「我……我不怕。」這話說得有點心虛,天曉得我是全宇宙最怕痛的膽小鬼,

    或許我的一一一一言不由衷太明顯,他的動作緩了下來,修長的雙手輕柔地揉著我沒出息的腳踝,力道明顯減輕。

    朝陽從樓梯間的窗戶斜照進來,淡淡的金光灑在他健闊的背上,他蹲在我跟前專心他的善舉,幽黑的影子落在我的腳邊,我的目光從他的影子移至他低俯的頭,再次為他體貼的行徑困惑不已,男人,都是這麼」勢利」嗎?

    昨日我清湯掛面像個營養不良的學生,完美先生說話便夾槍帶棍;今早,我讓母親打扮得成熟美麗,完美先生的態度便溫柔可親……這般不平等的差別待遇,說明了他不是個看重美色的傢伙,就是個膚淺的嫌貧愛富者,可惜、真是可惜!我在心裡歎息,虧他長得人模人樣又一表人才,沒想到心地卻是如此市儈,簡直糟蹋了他完美迷人的俊容嘛!

    「你們一家都是醫生?」雖覺他心態可議,我還是忍不住好奇心作祟。

    「除了我和么妹不是,我們家總共有八個醫生,科別多的可以開家小型醫院。」

    「這麼多!」我咋舌。

    「毋需驚訝,我父親多金又多情,娶了兩個老婆,子息出口當然然較平常家庭多。」

    「你……怎麼沒學醫?」我本來想問他是大老婆還是小老婆所出,但及時想起我和他初識未久,那麼隱私的問題還是別碰為佳。」我是說,你們家那麼多醫生,你怎麼沒受影響也去讀醫,你父親不會覺得失望嗎?」

    「我父親沒那麼遵奉傳統,他沒要求我一定得繼承衣缽。」

    「也對,反正你們家孩子多醫生也多,少你一個從醫也不會怎樣。不過,你到底是做什麼的呀?」說了半天,這才是我想知道的,我很好奇,昨日提出那個」邪惡論」的完美先生,會不會像一般富家子弟,一守著家中的金山銀礦無所事事。

    「小公司,沒什麼值得好提的。」

    這麼謙虛的口氣倒出乎我的想像之外了。」生意不好嗎?」

    「我不會那麼想。她。潛力十足。」

    「沒倒閉之前,所有的企業主都會這麼說自己的公司。」我講話一點也不客氣。

    「小姐——你很悲觀喔。」他抬起頭專注地望著我,似乎對我的觀點不感苟同。

    「我實話實說。」

    「都像你這麼想,台灣的經濟奇跡大概將成神話。」

    「不會,我們台灣人拼得很,神話恐怕得再延續個二十年!」

    「原來你是愛拼才會贏的信徒。」

    「我不幻想什麼都不做,金塊就會從天而降。」踏實正巧是我的優點之一。

    「哈!沒人會那樣想,除非他笨得不知道被金塊砸到頭其實是很痛的。」

    我被他的話逗笑了,沒想到他的血液裡還有一點點幽默的細胞,看來,這人也是不難相處的,我昨天可能是因為心情不佳,才對他有偏見吧。

    「那你呢?你擁護的信條又是什麼?」談得愈深入,我對完美先生愈好奇,我發現他腦袋風裡不僅沒裝稻草,還滿漢全席,滿有料的。」你捨電梯而走樓梯,該不會是』艾米許文化』的信徒?」艾米許人是從歐洲移居北美的清教徒,他們提倡簡樸生活,拒用科技用品,包括現代人不可或缺的電力。

    「哈哈,你的想像力真豐富!」他渾厚的聲音朗朗笑開,聽起來愉快極了。

    「小妹妹,你究竟幾歲,這麼天真怎麼能夠領導一家公司?」

    「我十九——」不對,他叫我小妹妹,又知道我有一間小公司,那他……

    「你才十九歲?」他雙眉間打了好幾個摺。

    「你、你一直知道我是昨天使壞臉色給你看的那個人呀?」他驚訝我更驚訝,我還以為他是因為我今天的」美色」才停下來幫我的耶。

    「我當然認得你。才一天的時間,難道你不認得我了?」

    「呃,我……」要是讓完美先生知道我壤心地揣測過他的善舉是因為貪圖美色,他一定會笑我膚淺又自戀。」我認得你呀,不然怎麼放心把腳交給一個密醫看!」我說得理直氣壯,其實是在掩飾心虛。

    他聽見又大笑,彷彿我說了一個笑話。

    我紅著臉問他:」有那麼好笑嗎?」

    「你很可愛。」

    「我可愛?」我伸出食指點向自己的鼻子,半是高興半是不可相信。」我爸以前老是說我太過早熟,沒有一點同齡女孩該有的稚氣,你居然認為我可愛?」

    「你的確很可愛呀。」他給我一個溫煦如春的微笑,然後道:」好了,你動動腳,看還痛不痛。」

    原來,趁我們聊天時他已解決了我不適的腳,我因分心談話,絲毫不覺疼痛,

    我猜他大概知道我怕疼得緊,所以才一直和我講話以分我的心吧。思及此,我對他不禁起了感激之心,昨天那個在我眼中討人厭的傲慢傢伙,霎時變成天字第一號善人。

    「謝謝你。」我轉了一下腳踝,果真不痛了。」你怎麼那麼厲害?」

    「我有陣子迷上美式足球,身上免不了帶些小傷,我二哥看不過去就傳授我一些治療的秘法,省得我天天找他報到。」

    「你踢足球啊?」我睨—眼他身做肩闊的體魄,推測他的好身材足因為勤於運動的結果。

    「唸書時的興趣罷了。」

    「那現在呢?」

    「現在只有時間爬爬樓梯,沒空到運動場廝殺了。」

    哦,這說明了我為何能連著兩天在這兒遇上他?

    「好,既然不痛了,你要不要穿上鞋子?」他拾起我擱在一旁的高跟鞋問我。

    「當然要。」我可沒打算光著腳丫子進公司,那太丟臉了。

    正當我想伸手拿過鞋子時,完美先生卻十分紳士地將鞋置於我足前,等著我把腳套進去。

    我想沒有任何形容詞能描述我現在的感覺!

    他那麼溫柔體貼、英俊又完美,端著母親挑選的鞋,像個王子般優雅地蹲在我身前,睬著他帥氣的臉龐,有一刻,我錯覺自己來到了童話世界,化身成為仙度瑞拉,彷彿只要將腳一伸,幸福就會翩然而至……

    「謝謝。」我的聲音有些抖,腳怎麼樣就是套不進鞋。

    「小事一樁,不用客氣。」他大概看不過我老半天還穿不好鞋,索性伸出另一隻手撐著我的腳踝,三兩下就幫我穿好。

    這下我的臉可紅了,他一定覺得我很笨吧,連鞋都不會穿!

    「走吧。雖然身為老闆,遲到還是不好。」

    替我拿過公事包,他扶我站起來,配合著我蝸行的速度,向上踱去。

    他和我的腳步聲喀喀地在樓梯間響起,因為鞋子的緣故,我爬得比昨天吃力.

    因此縱然有好多事想問完美先生,也不敢分心開口。我專汪地留立忌著自己的腳步.

    小心爬樓梯,怕一恍神又來個一跤,丟臉連丟兩次。

    「如果要走樓梯,就別穿太高的鞋子。」當我聽見他這麼說時,我發現我們已經到了六樓,那表示我們該分道揚鑣了。

    「嗯,我會去買新鞋。」我望著他,呆呆地說。

    他向我揮揮手,轉身要走。

    「等一等.」我突然開日叫住他。

    「還有事嗎?」他揚起好看的眉毛問我。

    「你……你還沒告訴我,你擁護的信條是什麼?」我自己也不知道為何要喚住他,慌亂中,我想起方才未完的話題。

    「如你能夢想,就能做到。——WaltDisney的信念,也是我深信不移的真理。」

    「如果你能夢想,就能做到……」喃喃隨著他念,我心深深受撼,望著他幽黑迷人的雙眸,我發現自己醉淪陷在兩泓深潭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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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下來的三個禮拜,我幾乎天天在樓梯間碰見完美先生。

    並非我們倆緣分特別深,而是我按照頭兩天遇到他的時間,每天早上八點半出門,八點四十分到達公司,幸運地,他正巧是那種依固定時間上班的人,所以,我才得以時常碰見他。

    有時候,進了樓梯間聽到他的腳步聲在一兩個樓層之間我會快步追上去和他道聲早安;有時候,當我抵達時樓梯間還空蕩蕩的沒有何聲響,我就會走得很慢很慢,直到他出現越過我—我才會恢復正常速度和他走上一段。

    那陣子我正努力學習如何經營公司,被繁雜的商務搞得極為頭痛,每天早上和完美先生的相逢成了我一天中最愉快的事。不過,每當他看見我時,他僅客氣地與我寒暄幾句,然後便像個紳士般靜默地爬他的樓梯,不再像之前樣與我聊些有的沒的,我有些失望,但也不敢主動問太多,因為我怕他嫌我煩就不走樓梯上班了。

    這樣短暫的相遇維持了三個禮拜,直到這幾天,無論我如河趕早上班、癡守傻候,在樓梯間徘徊復徘徊,卻還是見不著他人。他消失得那樣徹底,讓我幾乎以為這些日子的境遇全是黃粱一夢,我其實是沒遇過他的!但偏偏,他俊逸無儔的形貌、爾雅尊貴的氣質,和體貼溫柔的舉止,早已深深鏤刻入我心田,我習慣了在一日之始有他相伴走上一段,也逐漸依賴他低厚沉穩的嗓音來溫暖我那失牯傷的心

    我好後悔。

    為什麼不敢問他的姓、他的名、他的電話,如今綠盡,我連個和他說再見的機會都沒有,他就無聲無息地消失了,我好後悔、好後悔啊……

    心情,旋繞在怨悔的迷宮中走不出來,連媽媽也看出我的不對勁,我怕媽擔憂,以公司正在爭取法國某家知名化粕品的代理權,以事忙壓力大所以心情才比較煩為藉口躲過了她的關切,不是我不願跟母親坦白,而是,連我自己都難以解釋為何對那樣萍水相逢的一個陌生人如此牽腸掛肚。

    直到某個颱風過境的隔日,也就是完美先生整整消失的第十一天,我在八點二十分到達公司,如同以前灰色的日子,我踩著緩慢的步伐爬向一樓,一步一步,如牛似龜,時速大約只有幾公尺,正當我邁上二樓時,一陣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腳步聲,奇跡似的傳入我的耳朵,我撫住心日,為肺腑內那顆狂跳不已的器官壓驚,然後,徐徐轉身,看到了多日不見的他……頓了好幾秒,怕自己見到的是幻影,我飛天似的火速奔往一樓——

    「小心!」

    他的警告來得太遲。昨日颱風過境,今天清晨又下了場雨,馬路濕濘濘的,我的鞋底沾了殘雨,階梯也有一些水痕,加上我沖得太快,未到終點,我便以有生以來最糗的姿勢滑了下去,第二次跌入他的胸壑。

    又是那股沁人心田的味道。我的頭一罪在他膛上,身體和他貼得好近上呼吸,

    上回聞到的清雅藥香就竄入我的嗅覺系統,這味道淡淡的、天然不似人工提煉的古龍水,我閉上眼,深深吸了口氣,為這清香著迷。

    「你sayhello的方式真特別。」

    耳朵傳來他溫厚的嗓音,頭因為正靠在他身上,也感受到音波的振動,我一聞滿臉羞紅,不敢應答。

    「你還好吧?」

    「沒事,我沒事!」張開眼眸,我赫然瞧見他身上所穿的昂貴西裝被我捏得奇皺無比.我瞪著他那變形的領口—又看看自己緊握的拳頭,才明白自己做了什麼好事。」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真的……」

    「沒關係。」他十分寬容,一雙深邃的黑眸直盯著我瞧,我被看得不自在,又將頭低下,一低頭,才發現自己還賴在人家身上,我於是連忙退開,臉頰卻更加燒燙了。

    「呃……好久不見。」我極力佯裝自然,和他對看了老半天才吐出這麼一句話。

    「好久不見。」他微笑,禮貌地回應我。

    「嗯、喔、該——我們……真的好久沒見面了喔!」話才脫口,我就在心裡罵自己:宜室,你在耍白癡啊?同樣的話你要重複幾次才甘願,你接下來該不會問人家吃飽或是睡足了沒吧!

    我以為他會笑我,沒想到他抬起了手,輕柔地拍拍我的頭,問:」還沒睡醒?」

    「見不到你我根本睡不好,還談什麼醒不醒——」我下立息識地答,等到我察覺白自己說了什麼話之後,我猛然住口,只手摀住自己的嘴巴,雙眼張得大大的,瞪著他不知所措。

    他顯然被我嚇住了,原本優雅從容的表情掃過一絲狼狽,好看的眼睛旋即迴避我的注視,空氣中凝滯著尷尬的氛圍,我傻傻望著他,內心突然有種被刀割過的感覺。

    「啊!我的公事包!」約莫一世紀的時間之後,我用著比雞啼還難聽的聲音打破沉默,然後,蹲下身撿拾散落一地的公文、企畫書、金筆……」一定是剛剛失手摔的,我太不小心了。」我喃喃碎念,顫抖的手卻使揀起來的物件一再掉落。

    「我來。」他輕按我的手,要我別忙。

    我只好靜默在旁看他收拾。

    他明瞭我方才話中的含意嗎?我蹲在他身側偷看他,心臟撲通撲通狂跳,半是懊惱半是害羞地猜測他對我的感覺:天啊!我怎麼會這樣莽撞,沒經過深思熟慮就道出那樣的話,他一定很困擾吧?

    一會兒,他收拾好我的東丙,還紳士地扶我起身,然後將公好也交還與我。

    「我……」我想要說些什麼,腦袋卻一片空白。

    他也沒說話,漂亮的眼睛直盯著我看,眸中神色複雜得連我這個資優生都看不懂。良久,他突然擁住我,力氣之大,幾乎讓我的胸口疼痛起來,正當我想開口問他怎麼了,我感受到他的鼻息拂吹過我的耳朵,然後我聽見:

    「對不起,我已非自由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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