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她又換了一身衣服,這是件顏色更鮮艷,做工也更考究的圓領淺赭色印花長袍,這件長袍穿在她身上,將她的豐滿美麗和高貴優雅都突顯出來了。
「怎麼樣?很漂亮吧?」看到他目不轉睛地打量著她,林雲瓔得意地在他身前轉了個圈。「這可是貴妃娘娘過壽時賜給我娘的料子,是江南貢品喔,聽說民間就只有這麼一匹。你看這料子、這繡功,你再來摸摸看,多好的料子……」
她說著抓起他的手往自己身上摸,可是峻虎卻像被火燒著般猛然抽回手,說:「料子很好,衣服也很漂亮——該去吃飯了吧。」
說完,他便大步地往飯廳走去。心裡卻在想,這個女人確實漂亮,堪稱天下尤物,可惜就是無法激起他心中的情感。
跟在他身後的林雲瓔既沮喪又憤怒地盯著他寬大的背影,心裡恨恨地咒罵著:有什麼了不起的?不就是個二品將軍嗎?只要她勾勾手指頭,哪個王侯貴族不擠破了頭往她身上撲?
臭男人,不過守著苦寒之地,拿什麼喬?
可是想想娘的話,她又不得不忍著。
娘說這個她十歲就許了婚的男人不能小覷,才三十歲就已經封了正二品,拜了武顯將軍,日後前程誰又能料得到。當今皇上是個重武功,求才能的君王,定不會讓這等人才埋沒在這小小邊城。
於是就為了將來做個一品誥命夫人,享受終身榮華富貴,她忍受著他的冷漠,等了他十年,好不容易等到他開了尊口答應娶她,現在,離婚期僅剩兩個月,她就是打碎了牙也會和血吞,一定會忍住。
君子報仇十年不晚,總有一天,會讓你知道本小姐的厲害!
就在她恨得牙癢癢時,峻虎已經開始用餐了,可是他心裡想著的還是那個衣著簡樸,面頰紅撲撲,雙目亮晶晶,清純可愛的二小姐。
而花園裡,那個深深擾亂了花園主人的二小姐正在與茂叔商量一件事,並很快得到了老花匠的同意。
此後兩天,除了睡覺時間,她都與茂叔在一起幹活。
短短三天裡,他們將花園重新佈置了一遍,原來的迎春花和常青樹木並沒有改動,只是在迎春花的內圈種植了一排矮紫杉,讓它與迎春花形成花園的一道綠籬,再在園內以木種為區,間種上花卉、籐蔓,製造景觀。
「茂叔,等這些花木都長成後,我們就可以建『門』了,對吧?」
花園裡,雲霏興致勃勃地問。按照她與茂叔的計畫,花園將會被設計成幾處不同的景致,分別以松樹、柏樹等常青樹木配以籐蔓狀植物搭建成「門」。
這兩天,雲霏的日子過得很充實,也不再那麼憂鬱。
兩天前彭峻虎因事去了奉天,林雲瓔也隨他去了,看著他們相伴離去,雲霏依然心痛,可是她不會忘記自己對今生的承諾,她要牢牢記住與虎子保持距離。
來生,才是她唯一的期待。
沒有討厭的姊姊在身邊戲弄奚落,沒有峻虎在眼前刺激她的情感,她獲得了自由,她與茂叔就像當年在袁宅花園裡一樣栽花種草,說說笑笑。
茂叔的陪伴不僅撫慰了她寂寞已久的心,並將久違的親情重新帶給她,她更不想離開這裡了。
她開始相信只要不見峻虎,她還是可以假裝他不是虎子哥哥。
我一定可以處理好自己的心情。她一再在心裡對自己說。
「沒錯,如果順利,我們這一兩天就可以掛蔓了。」茂叔修剪著樹木回答她。
「太好了!」雲菲高興地應著,用鋤頭將已經埋下花種的泥土整平。
當她抬起頭擦拭額上的汗時,看到離開幾天的彭峻虎正越過走廊往他們這裡走來,林雲瓔和荀簡緊跟在他身後。
「虎子哥……大、大人……」猛然見到他,情緒放鬆的雲霏情不自禁喊出口,隨即發現不妥,急忙改口。
峻虎對她一擺手。「不要改口,那個『大人』不適合你喊。」
他注意到兩天不見,她顯得神情開朗,更美麗了。
為了幹活方便,她把頭髮盤起梳了個低髻,配上那身藕色串白的繡花衣裙,將她的純真與清靈淡雅烘托得完美無缺。
他毫不掩飾的欣賞目光,令雲霏紅了臉,卻讓旁邊的林雲瓔妒火怒生。
當見到姊姊殺人的目光時,雲霏驚覺地低下頭,繼續手中的活。
峻虎看看花園,讚賞道:「你們幹得不錯嘛,這園子變了一個樣了。」
他踏進正在修整的園內,毫不在乎地上的泥水會弄髒他乾淨講究的鞋。
當看到雲霏擔心地注視著他的腳,怕他踩到剛種下的花苗時,他大笑道:「別擔心,我雖不親自種花種樹,但也略懂園子裡的事,不會踩壞花種樹苗的。」
聽見他的話,雲霏不由自主地看了茂叔一眼,想起前一世他曾是茂叔的高徒,也有一手好園藝,而今卻只是「略懂」,不覺感到淒然。
就在她心裡感傷時,峻虎已經取過她手中的鋤頭,接下了她做的活。
「將軍剛回來怎麼可以幹這等活?趕快出來吧。」林雲瓔站在園子外面喊他。
峻虎頭也不回地大聲說:「幹點活剛好可以活動活動筋骨,延年益壽。你說對不對,茂叔?」
「對,大人說的沒錯。」茂叔連連點頭。
「大人,讓我來吧。」見他高大的身軀因短小的鋤頭而不得不彎得很低時,雲霏向他伸出手,想取回鋤頭。
可他突然直起腰,生氣地對她說:「你這人是不是不會聽話,我告訴你不要叫我大人的,為什麼還要那麼叫呢?」
峻虎突然的怒氣嚇了雲霏一跳,茂叔也惶恐不安地看著他。
看看她緊蹙的眉頭和沾著泥漿不知所措的臉龐,峻虎緩和了口氣說:「雖然不明白為什麼,但我知道你習慣喊我『虎子哥哥』,所以你不用改變稱呼。」說完,他彎下腰繼續平土。
「那我也要喊你『虎子哥哥』。」
不知何時,衣著光鮮,明艷動人的林雲瓔也進了花園,正拉提著裙子走來。
「你?算了吧。」峻虎頭都不回,一邊幹活一邊平靜地說。
「為什麼她可以那樣喊你,我就不可以?」
峻虎站直了身,對她說:「那好吧,如果你不覺得裝腔作勢的話,你就喊吧,可是別指望我會答理。」
「哼,誰稀罕?」林雲瓔碰了個不軟不硬的釘子,氣得眼冒金星,但她很有風度地忍住了,瞥了雲霏一眼說:「有品味的大家閨秀才不會那麼肉麻兮兮的亂喊男人呢。」
說完,她扭著腰照原路退出了花園,還不忘看著凌亂的地上挑剔道:「都這麼多天了,這裡還這麼亂糟糟的,也不知道你們到底在幹什麼?」
聽到她嘀咕,再看著她那種矯柔做作的走路模樣,雲霏很想笑。
但她知道她不能笑,於是趕緊蹲下身清理地上的草葉斷枝,心裡仍為看到一向跋扈的姊姊碰了釘子而高興,看來並非所有男人都願臣服在她漂亮姊姊的裙下。
不過她姊姊今天可真是轉了性,竟然走進這個又是泥巴又是水漬的髒亂之地,而且被峻虎毫不客氣的頂撞後也沒有發作,還能心平氣和地跟他說話。這真是讓她開了眼,也令她想不通。
雲霏偷偷瞟了眼在花園石徑上用力跺著鞋上泥土的姊姊,見她嘴裡雖然不滿地數落著,臉色也不怎麼好,但沒有像以前遇到同樣情況時那樣暴跳如雷。
「很有趣,是不是?」峻虎在她身邊蹲下,看著她閃閃發亮的眼睛問。
「是的,很有趣,我從來不知道姊姊居然能忍受別人的不敬……哦,我不是說你不敬,是說,你沒有順從她。」她回答後,又急忙解釋道。
「你不用解釋,我懂你的意思。不過,今天你姊姊不是能忍受,而是不得不忍受。」峻虎說道。
「什麼意思?」雲霏不解地看著他。
「意思就是,你毋須害怕你姊姊,她只是個被慣壞了的小姐,欺軟怕硬。」峻虎笑笑,將地上的雜草樹枝抓起來,將它們清理出花園。
看著他魁偉的背影,雲霏心情憂鬱。因為她聽出在他說姊姊的口氣裡帶著一種親匿和袒護。雖然一再告訴自己就當今生沒有找到他,可是看到他,她還是很難忘記他就是虎子哥哥的事實,看著他眼裡有其他的女人時,她心裡還是很難過。
「唉,別想了,就等來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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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雲霏獨自在靜謐的花園裡漫步。
看著經由自己的手,將這座對她來說意義非比尋常的花園裝扮得更漂亮,她感到心情稍微舒暢一些。
月光在樹葉上鍍了一層銀粉,花葉在清風中舒展。
她欣喜地伸手輕撫新發的枝葉,沾著露水的新枝嫩芽在她掌心裡柔柔地滑過,引起一陣酥癢的感覺,她不禁縮回手笑了。可以預料,當群芳爭艷時,這裡將是最美麗的地方。
「哦,妹妹今夜是否又在月下相思呢?」
林雲瓔的聲音掃興地傳來,破壞了雲霏的好心情。
聽到她一貫帶有譏諷的話語,雲霏並不吃驚。
她緩緩轉身,看到姊姊正站在離她不遠的花園外石徑上,她身邊是彭峻虎,兩個丫鬟則跟隨在他們身後。
顯然他們是在月下散步。
看到她的手正親密地挽著峻虎的胳膊時,雲霏的心狠狠一痛。
見她不說話,林雲瓔作弄她的本性又顯露出來了。她嘻嘻一笑,對峻虎說:「將軍還不知道吧,我們家二小姐總是喜歡在安靜的月下思念心上人呢!」
早已對她這種莫須有的指控習以為常的雲霏無動於衷,但峻虎卻感到莫名的震驚與失望。
「是嗎?誰家公子如此幸運能得到二小姐青睞?」他口氣中帶有明顯的酸味。
但急於貶低妹妹,讓未婚夫唾棄她、遠離她的林雲瓔卻沒有注意到。
她發出尖銳的笑聲。「哈哈,將軍這下可是提了個好問題,家父也多次問過同樣的問題,想知道是哪家男兒迷住了妹妹的心,讓她三番兩次地將說媒的人趕出家門?可雲霏死守秘密……不過我猜想她的情人一定是丟下她跑掉了。」
「你不要胡說!」雲霏忍無可忍地制止她。
林雲瓔見她眼裡含淚,更加得意了。「將軍不知,我妹妹的才氣很高,總是以詩詞言情……我念首絕句讓你聽聽,看我家林二小姐是如何思念心上人的?」
雲霏後悔自己開口反擊,因為她太瞭解自己的姊姊,有這種刺激她、折磨她的機會,她是絕對不會放過的。
知道自己無力阻止接下來將發生的一切,雲霏嚥回憤怒的反駁,不再吭聲,任由林雲瓔繼續滔滔不絕地說下去。
然而,當聽到林雲瓔念出的詩句時,她整個人呆住了!
「可憐今夕月兒明,不解故人何處尋?寒雨連江煙霞畔,佳人云臥曉風清。將軍,您可聽出這裡的『故人』是誰了吧?」林雲瓔賣弄地問。
「你?你怎可……」雲霏震驚地看著得意洋洋的姊姊。
林雲瓔打斷她。「你想不承認嗎?那我還可以證明給你看!」
她回頭又對峻虎說:「將軍再聽這首《江城子》,裡面寫得再明白不過了。」
然後她清清嗓子,像表演似地念道:
「天涯流落催人心。殘夢醒,淚難盡,風影月光,何處覓真跡?為問郎君意何在?上穹茫,天地驚。
風雲驟起巨浪興。良廈傾,妾伶仃。奈何橋頭,何患離魂停?蕩蕩乾坤千重恨,最難捨,相思情。」
「你……你怎可私自翻看我的東西?」見自己椎心泣血之作竟被姊姊當作笑料般地褻瀆,雲霏又氣又羞,憤怒地責問她。
「為什麼不可以?我承認是看過你的詩稿,還背下了不少,要不我怎麼知道你為何死活不想嫁人的原因呢?」林雲瓔理直氣壯地說。
雲霏再也無法忍受了,她昂首怒視著她姊姊。「你偷看我的東西已經不對,還要讓人以為我行為不檢,實在是缺德至極!」
說完,她不看任何人,轉身往花園的另一頭跑開。
「哈,這個死丫頭,倒好像是我有錯了?」林雲瓔生氣地說。
「行了,你妹妹說得不錯,未經過許可偷看別人的東西是不對的。」峻虎心情煩亂地將胳膊從她手中抽出,那詩詞字字句句敲打在他心上。
奈何橋頭,何患離魂停?似曾相識的情景!
「她與人偷情,我是她姊姊,能不管教嗎?」林雲瓔不依地說。
「幾首詩詞能說明什麼?你有看見她與男人私下往來嗎?」
林雲瓔語結,但仍不服氣的狡辯:「如果沒有,那她怎麼會寫出那樣的詩文?而且我提醒她,也是為她好!」
「得了吧,我看你對你妹妹根本就缺乏『好心』,你不要接近她就算是她的福了!」峻虎生氣地指責她。
「哼,我看你對她倒是很『好匕』……」林雲瓔恨恨地說,但在峻虎銳利如芒的目光下,她住了嘴,氣嘟嘟地帶著丫鬟回房去了。
竣虎獨自走進花園,庭院再次恢復了先前的寧靜。
雲霏所寫的詩詞震撼了他的心,沒想到那個年輕單純的女孩居然有如此深的情感。
「蕩蕩乾坤千重恨,最難捨,相思情。」
他低聲復誦。如果真如林雲瓔所說,這是寫給她情人的,那麼那個背叛了這種真情熾愛的男人,真是天下最愚蠢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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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雲霏一整天都沒有看見峻虎,倒是看到她姊姊不時地發脾氣罵人。
「二小姐,從昨晚起,大人一直在生大小姐的氣呢。」茂叔私下告訴她。
「是嗎?」雲霏看看氣呼呼來去的姊姊,暗自笑了。看來,一向高傲的姊姊這下遇到對手了,就算她嫁給了峻虎,也難以像過去一樣耀武揚威!
平靜了兩日,這天清晨,雲霏剛要走進花園,想檢查一下那些剛種下的樹苗,卻被林雲瓔衝過來一把攔住。她的一隻手裡還抓著一把已經枯萎了的樹苗。
「林雲霏,你膽子變大了,敢公然與我作對了,是不是?!」
那晚本想借由揭雲霏「隱私」來斷了峻虎對她的好感,讓她在神威府抬不起頭來,沒想到結果卻是招來彭峻虎對自己更加冷淡。
兩天來她懷著滿心的嫉恨無處發洩,今晨終於讓她找到了報復的機會。
一看到那些樹苗,雲霏的臉色立即大變,因為那正是林雲瓔讓林府馬車送來的刺柏和鋪地柏。
「死丫頭,你竟敢將我的話當作耳邊風!」
林雲瓔將手中的植物摔在雲霏腳前,一手狠狠地掐住她的手。「要不是我在柴禾堆裡看到這些東西,你還想騙我多久?」
聽到吵鬧聲,茂叔和荀簡以及幾個丫鬟都跑進了花園。
「我、我本來想告訴虎子哥哥……」忍著手腕的疼痛,雲霏急忙解釋。可是話還沒說完,林雲瓔突然出手用力擰她的嘴。她尖銳的指甲摳破了她的唇,她的嘴當即麻木了,殷紅的血迅速染紅了她的下巴。
「不准你那樣喊他!」林雲瓔狂怒地吼叫。「不要臉的賤貨,連自己的姊夫都不放過,你再敢那樣喊,我就撕爛你的嘴!」
「大小姐……」荀簡要制止她,被她一掌揮開。罵道:「臭奴才,看清楚誰才是這裡的主子?」
茂叔不顧一切地將雲霏拉過來,瘦小的身軀擋在她前面,大聲說:「大小姐冷靜點,這事是老僕做的,不關二小姐的事,你不要往她身上出氣。」
看到這裡人人都護著雲霏,妒火中燒的林雲瓔更加憤怒了。
她雙手一推,猛地將茂叔推倒在地,大罵道:「膽大妄為的奴才!想護她?也不看看自己有幾兩重,給我滾開!」
「茂叔!」雲霏忍住嘴上的疼痛,撲過去扶起他。
「死丫頭,都是你這個該死的禍害!」林雲瓔將怒火集中到雲霏的身上。
見她掄起胳膊要打雲霏,茂叔不顧一切地拔起身邊一株小樹苗,高舉過頂大喊道:「大小姐若再打二小姐,老僕這條命就不要了!」
「茂叔——」雲霏哭著抱住了他,她相信在這個世上,只有這個老人會為了保護她而不惜付出生命。
「這裡在吵什麼?」
峻虎威嚴無比的聲音鎮住了所有的人,林雲瓔試圖掌摑雲霏的手僵硬地停留在半空中,茂叔手中的樹枝也依然對峙地高懸於頭頂。
「你們在幹什麼?練武嗎?」峻虎面色鐵青地看看雲霏流血的嘴,再看看那懸在空中的手掌和樹苗,毫無表情地問。
林雲瓔放下手,抓住他的衣袖委屈地說:「將軍,這死丫頭偷梁換柱,將我千里迢迢運來的樹苗扔了,種了些亂七八糟的東西,你得懲罰她!」
「就這事嗎?」峻虎沒有像以往那樣甩開她的手。
「還有這個狗奴才,居然敢對我動手動腳,你也得懲罰他!」
「還有什麼呢?」峻虎眉頭微一動,語氣平靜如常地問。
「還有?難道你認為這些還不夠嗎?」他的平靜惹惱了林雲瓔。「你非得看到你的未婚妻被人打死才會生氣嗎?」
峻虎看著她因為憤怒而顯出橫肉的面孔,心中鄙夷地想:難道這就是那個人人口中的優雅美人嗎?
他轉向所有在場的人,問道:「我想知道茂叔身上的泥是哪兒來的?二小姐臉上的傷又是怎麼回事?」
沒有人說話,林雲瓔忿忿不平地低聲咒罵著:「他們活該!自找的!」
峻虎不理會她的嘀咕,將目光轉向總管。「荀總管,你說吧。」
他的語氣冷靜,目光銳利,身上那股肅然之氣令人莫敢忽視。
荀簡看了眼瞪著雙目怒視著他的林雲瓔,依實將剛才發生的事詳細說了一遍。
等他說完後,峻虎的視線在所有人身上轉了一圈,停在他未婚妻身上。
他看到她正在用手絹擦拭手掌,那是枯枝留下的污跡和雲霏的血跡。她猜想她的未婚夫會為她出氣,此刻便顯得平靜許多。
最後他的視線轉到了依偎在茂叔身側的雲霏臉上,她的嘴唇已經開始腫了。
看著那傷口,他背在身後的雙手握成了拳,牙根緊咬。
「大小姐,總管說的對嗎?」他瞇眼看著花園前方的某一點,冷冷地問。
「那也是他們不對在先……」
「我只問你對不對?」他的脾氣終於爆發了,他原來還希望這個驕橫的大小姐能在冷靜下來後知道自己做得太過分了,沒想到她依然頑固不化!
他的怒氣刺激了林雲瓔的傲氣,她猖狂地大叫:「對,他還少說了一點,我還掐了那死丫頭的手腕,如果你不來的話,現在她應該躺在棺材裡……」
「道歉!」峻虎打斷她洋洋自得的宣告,壓抑著怒氣命令。
「道歉?誰向誰道歉?」林大小姐一愣。
「你!你得向你妹妹道歉!向我彭家最忠誠的僕人茂叔道歉!你得為你毫無理性的言行舉止道歉!」
峻虎的話字字清楚,句句明白,每個字都帶著隱忍的怒氣。
「你要我向她,還有他道歉?!」她指著雲霏和茂叔,鄙夷地說:「那你還不如叫我去死還容易點!」
「那你就去死吧!」峻虎的話毫無餘地。
見他當著這麼多下人的面絲毫不給她面子,還如此冷酷的對她說話,驕橫慣了的林雲瓔傻了眼。
她細細觀察面色鐵青的峻虎,確定他是認真的後,惱羞成怒地問:「這就是你對待兩個月後就要迎娶的娘子的態度嗎?」
「沒有道歉,沒有婚禮!」
「你、你說什麼?!」極度震驚的林雲瓔氣結地問。
峻虎猛地轉身面對她,大聲地說:「我說——沒有道歉,就沒有婚禮!」
林雲瓔腦袋一懵:他不想要她了?
如果在以前,在她沒有與他真正相處過以前,她一定會毫不猶豫地轉身就走。可是現在,在與他相處過後,她發現自己深受他吸引,這個英俊威武,驕傲自持,又冷靜到近乎冷酷的男人是如此地難以征服,而這也恰恰激起了她強烈的征服欲,為了得到他、征服他,她永遠都不會放開他!
她的世界在瞬間轉了個面,她很不甘心,但知道她只有妥協才能得到他。
於是,她破天荒地向比她弱勢的人折腰道歉了。
她的道歉儘管並不真誠,但沒有人會計較,因為對大家來說,讓這麼驕橫刁蠻的女人低頭,是多麼出人意料的事。
大家鬆了口氣,可是雲霏卻陷入了更深的痛苦中。
刁蠻的姊姊在峻虎的壓力下屈服了,這說明她愛他,願意為他做出一切犧牲,包括她視為生命的尊嚴。而峻虎也當眾承諾只要她道歉就有婚禮,那麼,他們的結合是必然的了。
雖然早知道結果是這樣,也決定不再期待今生與他團圓。可是目睹他對另外一個女人溫柔地笑,看著他迎娶另外一個女人為妻,尤其那個女人還是她最怕也最恨的人,她還是感到猶如鋒利的刀劍在扎刺她的心。
而更令她柔腸寸斷的是從花園事件後,峻虎開始迴避她。而且他與姊姊的關係也比前幾天好了很多,每天她都能看見姊姊陪伴著他說說笑笑的身影。
聽見他們快樂的笑聲,她的心在流血。
然而,她卻不知道,峻虎的所有改變皆是因為她。
從那天花園裡的爭吵和在那之前的詩詞事件中,敏銳的他已經意識到自己對雲霏的好感正是刺激林雲瓔無理傷害她的原因,以前的事他無力改變,但從現在起,他決心要幫助雲霏,不再讓林雲瓔的利嘴利爪傷害到她!
如此做的唯一辦法就是冷淡雲霏,讓她好吃醋的姊姊沒有理由折磨她。
可他怎能料到,離開雲霏竟會令他這麼難受?
越想疏遠她、冷淡她,他就越想起她。
寂靜的晚上或腦子靜下來的時候,他的眼前就不經意地浮現出她的面容。他渴望見到她,哪怕不說話,就像那天坐在大槐樹下,與她安靜地待上片刻也好。
他甚至埋怨爹娘,當初為何不是將這位二小姐配給他?
當驚悟到自己心裡正滋生著一種對未來小姨子不該有的情感時,當發現自己的感情天平正向她傾斜時,他害怕了。
無論怎樣,他是定了親的人,而堂堂大將軍,能做出有違倫常的事嗎?
不,不能!
醒悟與矛盾中,一向個性堅毅,謀事果決的他變得躊躇。
而他的這份躊躇和疏遠卻對雲霏傷害更深。
傍晚,雲霏獨自來到大槐樹下的大石頭前。
大半截石頭已被雜草泥土覆蓋,她一面拔草清理石面,一面默默地哀求:「神靈,幫幫我,不要讓我變成像姊姊那樣好妒的女人,讓我的心平靜,讓我早日有來生……」
接下來的幾日,雲霏過得平淡而安寧。姊姊因為常常有峻虎陪伴,而且又可以自由進出前廳,心情似乎很好,也不來找雲霏麻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