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啊,老婆,昨晚睡得還好吧?」梵遙的笑臉和他光裸著的胸膛霎時映入她的眼簾。
聶小潔立即彈坐起身,但她這一動,卻讓被子滑落至腰際,而她由梵遙貪婪的目光中發現不對勁,低頭一看,她差點尖叫出聲。自己身上竟然僅穿著一件細肩帶的白色絲質性感睡衣,她趕忙拉起腰際的被子,然後戒慎恐懼地盯著他看。
這裡不是她的房間,這間房間和她以黑色為主的房間不同,它是全然的白色——白色的窗簾,白色的床單、白色的傢俱和白色的地毯。
這個房間明亮得教她不習慣!
「不打算問我這是怎麼一回事嗎?」看著聶小潔黑白分明的大眼,梵遙索性也陪她坐起身。
她就不相信他真能忍住不說。
「你是不是在想,我要說的時候自然就會說?」聶小潔的表情沒什麼太大變化,但是梵遙仍捕捉住她眼底一閃而逝的光芒。
看來她的脾氣還真不是普通的倔!
梵遙站起身走出房間,在房門關上前留下一句話:「我就待在外面,想要和我說話的時候,隨時歡迎。」
天!他……只穿著一條內褲!聶小潔不可思議地盯著梵遙的背影,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在緊閉的房門之外,她這才想到自己。她將遮住胸前的被子拉開一條縫,低頭一瞧——不會吧?她身上除了這件過度暴露的絲質睡衣之外;竟什麼也沒穿!
這一項認知讓她恍若遣雷擊般震撼。
她立即衝下床去將房門鎖住,然後又一古腦兒的溜回床上,鑽進被窩裡。
不一會兒,她又悄悄從被窩裡探出頭來。她該不會已經跟他……那個了吧?
想到這裡,聶小潔馬上跳起來將被子掀開——呼!還好!床單上是一片雪白,聶小潔鬆了口氣地跌坐在床上。
緊張的心情一獲得釋放,聶小潔便像個耍賴的孩子般將自己摔進鬆軟的床褥中。
她隱約記得她曾經在自己的房間裡醒來過,那時梵遙也在她房裡,還餵她喝了一大口有著怪味的藥水……
之後的事,她就全無印象了。
門上忽然傳來的幾記輕敲門聲,讓聶小潔原本放鬆的神經再度緊繃起來。
「我只是要告訴你……」梵遙的聲音隔著門板傳了進來。「衣櫃裡有衣服,你可以到浴室換洗。」
聽著走遠的腳步聲,聶小潔才吐出憋在胸中的一口氣。
她靜靜地環視這純白色的房間一圈,然後下床走向窗口。
她小心翼翼地掀開窗簾的一角,所看見的景象簡直讓她傻了眼——窗外是一片銀白色的世界,除了遠方幾株不太高大的針葉樹之外,連一戶人家都沒有。
聶小潔走向另外一邊的窗子,而映人眼中的景物差點沒讓她量了過去——這間屋子是建在高山上!她只要爬出窗戶,再向前走約十步,就會摔到山谷下了。
她默默地拉上窗簾。很顯然的,這裡不是台灣,台灣現在是夏天,而這裡卻是一片皓皓白雪,那麼……這裡很可能是位於南半球嘍!
可是……他是怎麼把她弄出台灣的?而這裡又是哪裡?他帶她來這裡的目的是什麼?他們什麼時候可以回去?一大堆的問號在她腦中浮現。
難道她真得順他的意,開口問他嗎?
不要!聶小潔不服輸的撇了下唇,她才不會輕易向他低頭!
聶小潔低頭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睡衣,首先她得先換件衣服!穿成這個樣子,她是無論如何都沒有辦法板起臉孔的。
天黑了。
聶小潔穿著一件寬大的男性襯衫,抱膝蜷縮在床邊。房裡沒有開燈,只是任憑著窗外的天色,一點一滴地將房間帶人黑暗。她喜歡這種感覺!
靜靜地伏在自己的膝上,聆聽著週遭細微的聲音,彷彿這世界上只有她一人。
每當她靜下心來,她總是能聽見各種細微的聲音;但是現在,她卻聽不見他的聲音——這讓她有些心慌。
他睡了嗎?還是……他根本就不在房子裡。
聶小潔抱緊雙膝,心想他應該不會丟下她一個人的。
她想出去看一看,但是她又害怕見到他。帶著這種空虛又害怕的心情,聶小潔靠在自己的膝上,昏昏沉沉地跌入夢鄉。
不知過了多久,聶小潔猛然睜開雙眼。天亮了嗎?
自己竟就這麼抱著膝睡著了!
她沖—下床,來到窗邊,一把掀開窗簾——窗外的白雪依舊,但——「不見了?」聶小潔的心霎時涼了大半。昨天停在門外的車不見了!
聶小潔立即打開房門跑出去,房門外除了一間小客廳之外,再沒有其他的房間,她只消一眼就能判斷梵遙此刻不在這間屋子裡。
聶小潔又試著轉動大門的把手,發現門並沒有上鎖?她拉開大門,門外冷冽的空氣同時灌進溫暖的屋內,聶小潔摩挲了下手臂。望著眼前似乎沒有盡頭的一片白雪地,她此刻的心情比起門外冉冉飄落的冰雪還要冷凝。
車輪的痕跡已經被新雪覆蓋住,聶小潔無法想像他已走了多久,她只知道,她又再一次被人拋下!繼她的父母之後……
淚水不爭氣地自頰邊滾落,這種被遺棄的恐懼她無法再承受了,顧不得自己身上穿著草簿的衣物,聶小潔赤著腳跑進雪地裡。
但她才蹭出門口一步,便因為及膝深的積雪而跌倒在地。
她掙扎著起身,一步一步吃力地向前走去。
聶小潔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嘴裡吐出來的霧氣模糊了自己的視線,讓她看不清楚前方的路,也不知道自己的雙腳是從什麼時候開始不再傳來刺痛的感覺,她更是數不清自己究竟在雪地裡跌了幾次。她只能搖搖晃晃地向前走,跌倒又再爬起來,一心一意只想快點到一個有人的地方。
臉上的淚痕已經凝結成冰,聶小潔的喉頭乾澀得發不出聲音,甚至連呼吸都有困難。
又一次,她跌進雪地裡,但這次她卻無力再抬起她深陷在雪地理的腳。
濕冷的襯衫裡著她冰冷的身軀,聶小潔的臉緊貼著冰凍的大地,身體跟著慢慢地放鬆。
好舒服!她從來不知道這樣趴在雪地裡,原來是一件今人如此舒暢的事。
不冷!一點都不冷!她反而有一種回到家的舒適感。
數著一片片掉落在雪地上的雪,聶小潔不自覺地閉上雙眼。
不怕了……她什麼都不怕了……
可惡!沒想到昨晚那場雪竟然下到天亮才轉小!
這麼厚的積雪害梵遙的登山車也派不上用場,不得已,只好花錢租了這台丑不拉嘰的雪車。梵遙看了正在哼著歌的喬克一眼,當然,也得順便租下這位駕駛。
梵遙低頭看了下手錶,現在才早上六點多,不知道小潔醒了沒有?
想到她昨天竟然倔強得寧願將自己鎖在房裡一整天,也不願意開口和地說句話,梵遙不得不佩服她的意志力,畢竟她已經整整兩天沒吃東西了。
其實他有房間的鑰匙,只不過他不想這麼早讓她知道;他也可以先開口和她說話,但他希望她能對他敞開心房。
他不只一次在心中問自己,為什麼執意要娶聶小潔?難道真的只是為了他和父親在二十八歲前娶妻的約定嗎?
啐!他壓根兒不在意那勞什子的約定!就連他當初之所以會故意決定娶鞏月吟,都只不過是要讓父母看看勉強的婚姻會有多麼不幸的後果而已——一個整日被冷落的新娘和最後會走向破裂的婚姻!
但現在他知道自己當初錯得有多離譜了!婚姻是不能隨便拿來開玩笑的;就在聶小潔出現在他的婚禮上的時候,他便明白這個道理。
聶小潔就像是個下凡的仙子般,聖潔地站在紅毯的另一端——彷彿是上帝派來懲戒他這個兒戲婚姻的使者。
就在那一刻,他知道自己錯了!他差一點就因為自己開婚姻的玩笑而與他今生的新娘擦身而過!也差點就害鞏月吟可能有個不幸的一生。
若要問他聶小潔究竟是哪一點吸引他?他還真是一時想不透,可能是當時她受傷的眼神吧!站在紅毯上,揚言要破壞婚禮的她,有著一對空虛和不信任的眸子,和她強勢的行為舉止正好成對比!
她當時的眼神真的吸引住了他。同時也是他第一次在女人身上看到除了高矮胖瘦等評價之外的東西,讓他更想緊緊抓牢她,想要明白她眼神中的訊息和她的一切。
所以當她在教堂轉身要離開的瞬間,他腦子裡除了留住她之外再也無法思考。
「嘿,老闆,你家到了!」喬克的聲音如同他壯碩的塊頭般渾厚。
梵遙自沉思中回過神,眼前熟悉的小屋愈來愈近。
他原本含著笑意的眼神隨著愈來愈靠近小屋,漸漸轉為驚恐。
「嘿,老闆,你家的門沒有關好耶!雖然這裡治安不錯,但是山上還是有可能會出現狼或動物什麼的……」流利的英語不停地自喬克的大嗓門中冒出來。
不等喬克停好車,梵遙先一步跳下車衝進屋裡。
入口處的地毯上已經積了一些被吹進屋裡的雪,梵遙瞥了一眼空蕩無人的客廳,腳下直往微啟的臥房門口走去。
待梵遙搜尋完小屋裡的每一個角落,他的怒氣已經隱隱泛升。
可惡!她就這麼急著要逃離他嗎?
梵遙走向正在門口卸貨的喬克。「上車,喬克。」
等著好了,他一定會把她給,抓回來的。
「嘿,老闆,在那兒!你的夫人……」習慣在雪地上穿梭的喬克,一眼就瞧見被雪半埋的聶小潔。
「該死的!」當梵遙自雪堆裡抱出全身冷硬的聶小潔時,他不自覺咒罵出聲。
喬克自車後拿了厚毯子幫忙裹住聶小潔的身體。
幸好!雖然氣息很微弱,但是梵遙還能感覺到她的心跳和呼吸。
「老闆,快上車,我們先回屋子裡,然後我再下山把醫生載上來。」喬克有條不紊地說。
梵遙脫下手套,用他溫熱的掌心輕輕拂去凝結在聶小潔臉上和眉稍的碎冰,他心疼地感覺到掌心下的她竟是如此的冰冷和蒼白。
你千萬不可以有事!梵遙痛苦地將臉緊貼著聶小潔毫無血色的臉頰。
「老闆,幫夫人換件乾爽的衣服及讓她保持溫暖,一個小時後我就會載醫生過來。」在梵遙跳下車時,喬克叮嚀道。
不可否認的,喬克是個熱心且盡責的司機。
回到房裡,梵遙將聶小潔輕放在床中央,然後將房裡的暖氣開到最強,再由衣櫃裡找了套輕薄的睡衣為她換上,最後再加上一張電熱毯和一床厚軟的蠶絲被。
他替自己脫去厚重的雪衣,然後走進浴室拿了條干的浴巾出來,坐在床邊溫柔的為聶小潔擦拭著她尚沾著細小冰塊的長髮。
梵遙原本有著一肚子的怒氣要發和一籮筐的問題要問,但此刻他的心裡除了祈禱之外什麼都不能思考,他只求老天別將她帶走,即便是要傾盡他的所有,他也只求她能平安無事!
望著床上毫無起目的佳人,梵遙忍不住拋下手中的浴中,激動地用雙手捧著她蒼白的臉蛋,痛徹心扉地喊道:「你一定要給我醒過來,聽見了沒有?」
醒過來告訴他,為何她要離開他?
醒過來告訴他,為何他的心會為了她想離開而痛苦不已?
醒過來告訴他,他究竟該拿她怎麼辦?
「聽見了沒有?」梵遙終於忍不住淌下淚。天知道他有多麼害怕她會就這樣永遠開他!「聽見了沒有?仿這自作主張的小東西……」
梵遙被身旁低低的飲泣聲驚醒,他驀地睜開眼,面對的卻是滿室的漆黑。
「小潔?」低低的哭泣聲不斷傳來,梵遙立即轉身扭開床頭燈。
聶小潔雙眼緊閉,淚流不止,看起來像是陷入夢魘中,但她卻沒有什麼其他大反應,只是不斷的哭泣。
「小潔,你醒醒,小潔……」梵遙輕捧著她淚濕的雙頰喚道。
但聶小潔依舊只是哭泣。看她鎖著眉流淚的模樣,梵遙無法想像她究竟是夢到什麼,又是為了什麼原因讓她傷心到如此的地步,但他卻能感覺到自己心頭上的那抹苦澀和一份憐惜的心痛。
「小潔,快醒醒,有我在這兒,你不用怕……」梵遙輕柔地搖晃著她。
可惡,醫生只吩咐如果小潔發燒的話要怎麼處理,並沒有告訴他會有這種情況發生啊!
「小潔!」梵遙再度試圖喚醒她。
但眼前的聶小潔只是一味地啜泣,對他的話根本無動於衷,這惹惱了梵遙。
「夠了!你到底想怎麼樣?」他激動地搖晃著她纖細的身軀,情緒有些失控地大喊:「為什麼一直哭?為麼不理會我的話?為什麼不快點醒過來?難道你就這討厭看到我?」
梵遙粗重地喘息,瞅著羸弱蒼白的聶小潔,啞聲道:「如果是的話,我走就是了,求你別再這樣折磨你自己。」
他頹然地放開她,起身離開床邊。
或許他這麼做……錯了,或許他根本就不該將她帶到這兒,不該要求她為他而改變,他高估了自己的能力。事實擺在眼前,她依舊是那麼的自我封閉,依舊對他視若無睹。他失敗了,徹徹底底的失敗了!
他是如此的愛她呀!為什麼她就是不肯給他機會?
為什麼要如此的決絕?
「可惡!」梵遙洩憤似的一記重拳落在門柱上。
早在梵遙鬆開手,轉身離去的那—刻,聶小潔就已經醒了。
在她睜開雙眼的那一瞬間,她感到她的臉頰是濕涼的,她甚至聽見自己的啜泣,但天曉得,她卻忘了自己是為了什麼而哭。
望著天花板,聶小潔腦中的思續不停翻轉著。為了什麼?她哭得那麼傷心,究竟是為了什麼?
她感覺到自己似乎遺忘了一件重要的東西。但,那是什麼?一時之間她想不起來。
門邊突然傳來一聲爆破似的巨響和撕裂般的怒吼,讓聶小潔倏然一驚。
是的,她想起來了!腦中那一湧而現的夢境讓她的心再次揪痛。她緊閉雙眼挨過這份痛楚。
是梵遙!他的消失是讓她傷心的主因。
她害怕!害怕自己再度被遺棄,也害怕自己對他漸漸產生的依賴。
「我不會就這樣丟下你!」梵遙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聶小潔心頭一凜,但她並沒有馬上睜開眼。
「如果我沒有親耳聽見你說討厭我,我是不會走的。」「你……說謊!」聶小潔緩緩睜開眼,虛弱的聲音伴著淚水而出。
「小潔?」她醒了!
看著聶小潔有些無神但卻黑白分明的雙眼,梵遙終於放下心上的一塊大石頭。
「你丟下我一個人在這裡……」恐懼向她襲來,聶小潔的淚落得更凶了。「你知不知道我有多害怕。」
梵遙張大了嘴,這是他所認識那個甚少言笑的聶小潔嗎?
「不,我沒丟下你。」梵遙緊握住聶小潔的手,「我只是下山去買點食物,我還留了張字條在桌上。」
像是在哄小孩般,他柔聲道。
聶小潔不停地抽噎,「我不知道……我沒有看到什麼字條……我只知道你……你不見了。」
梵遙愛憐地輕撫著聶小潔的額際,耐心地聽著她斷斷續續的話語,此刻的她,就像個孩子般無助。
「所以,你大衣也不加一件就跑出去是為了找我?」雖然她的這種行為很不可取,多來個一、兩次可能還會害他嚇爆血管,但是天可憐見,他現在真想賞她一記熱吻——如果她不是像現在這般脆弱的話。
「衣櫃裡面……除了睡衣就是禮服和大衣,我只好拿這件襯衫……」聶小潔這才發現肩上涼涼的,原來襯衫早不知在什麼時候已經不見了。「咦?你有沒有看見我的襯衫?我一直穿在身上的……」
「咳咳!」梵遙心虛地乾咳兩聲,「呃,我想,大概是你自己換下它,而你不記得了吧!」他故意轉移話題,「對了,你一定很餓了吧?你先躺一下,我去弄些東西給你吃,很快……」梵遙轉身要離開,不料手卻被聶小潔緊握住,他以為聶小潔要為換衣服的事理論,無奈的轉過身。
聶小潔半睜著睡眼道:「我想睡覺,你在這裡不可以走,知不知道?」話聲剛落,聶小潔便已閉上眼沉入夢鄉。
梵遙啞然失笑。她竟然說睡就睡!看來她是真的累了。
梵遙坐回床邊,為她拉好被子。
拜她生病所賜,她今天竟對他說了一大堆話。梵遙只希望,明天她醒過來時,別又回復成那朵帶刺的玫瑰——白玫瑰。沒錯,那是最適合她的花。
不過如果她堅持要做白玫瑰——梵遙低下頭在她額際印上一吻,他會是個最好的花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