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她一臉驚恐,牟靜言好笑又好氣地搖著頭。「我是來知會你一聲,最多七日,我們拜堂成親。」
「喔!拜堂成親……什麼?!你是說……你要娶我?!」這玩笑未免開大了。
「我說了好幾遍,你一句也沒聽進去?」他聲音略沉,不悅一睇。
夏弄潮不自在的乾笑。「我以為你說說而已,我們沒必要搞得太隆重,勞神傷財……!
孩子是留下她的最佳利器。「要是你這裡有了孩子呢?」大手一覆,他目光流連掌心下的平坦小腹。
「嗄?!」她征然。
「我會讓他平平安安來到人世,誰也不能傷害他。」該是對候處理李華陽那女人了。
「你說得太早了,不一定會有……」她突然有些擔心,若真懷孕了,她能帶著孩子回去嗎?
「那就多來幾回,直到有為止。」他再度吻上殷紅小嘴,一把扯開隔在兩人之間的錦被。
「不,不行,我沒力氣……」她想推開他卻力不從心。
「我有。」他低下頭,含住顫抖的粉色花蕊,讓它在口中挺立。
「我可以進來嗎?」
一道婉約人影立於門外,舉晚輕敲,未經屋裡人應允,三寸金蓮不敢進,低眉垂目。
樑柱上新漆,雕花欄杆擦拭得光可照人,僕傭們進進出出地忙碌著,張燈結綵,新衣、新鞋、嫁囊陸續趕製中。
這是迎親的大喜佈置,人人臉上堆滿笑意,雖然趕得急,卻扮得喜氣洋洋,笑聲不斷。
牟府當家要娶妻了,難怪處處洋溢著歡笑,花吞滿園,蝶兒飛舞,全來祝賀。
可是看在扶蘇眼裡卻是情何以堪,她足足跟了他五年,換來的不是扶正、不是濃情蜜意,而是看著他琵琶別抱,笑迎如花美春。曾經,眼前的一切是她所盼望的,而今竟成鏡花水月一場,花容憔悴人消瘦。
「你是……你找我有什麼事?」怎麼會是她?門乍開,夏弄潮愕然征住,乍見失去光澤的妍麗面容,她有一絲絲不自在和愧疚。
「來和你道別。」她聲音清婉,楚楚動人。
「道別……」咦!她要走了嗎?
看出她眼中不解,扶蘇苦澀一笑。「爺兒在城西給我買了幢宅子,另外給了城外幾畝田和一筆銀子,他說有這些我就不愁吃穿了。」
有田、有屋、有積蓄,她該知足他替她安排好後路,而非棄之不顧。
「什麼?!他要趕你走,你們不是……他不能這麼做,在這個朝代,女人失貞於男子,就得終生跟著他,你……」想到她接下來可能的處境,夏弄潮於心不忍。
這時代的女人受著嚴苛道德所約束,名節比命還重要,一旦貞操被奪,世俗眼光將容不下她們。
「難道你願意接納我與你共事一夫?」她不想尖酸嘲諷,但卻忍不住。
那一身湖水綠糯裙,繡花粉鞋,原本應該是她的,她才是爺兒身邊的解語花,永不凋零的牡丹,可是如今這個女人卻佔據了那個男人的心,得到他所有寵愛。
不該怨、不該恨的,她早就知道自己的愛得不到回報,只是當真有這麼一天時,她才明白無怨無悔全是騙人的,她嫉妒、怨恨,不甘心將心愛男予拱手讓人。
但是那又如何,他要的始終不是她。
「這……」她啞口。
「我口快了,請你見諒,其實你不用愧疚,就算不是你,他也不會留我在他身邊一輩子,他遲早要娶妻生子。」她屈身一幅,請求寬恕。
「喝杯茶再聊吧,別桿在門口吹風。」見她並無惡意,夏弄潮寬心迎她入屋。
就衝著女人何苦為難女人的道理,她怎能不內疚,若非自己的出現,待在牟府多年的扶蘇哪會被送走。
事實上,她本來還希望那個男人別選走扶蘇的,這樣若有一天她回到原來的世界,那麼那個男人便有人陪伴,不致因她的離去而孤寂一生,她不過是短暫借走別人的幸福。
但那個可惡的傢伙大概看出她的想法,加快將扶蘇遣往他處的動作,好讓她心有牽掛,無法灑脫離開。
「見了你如玉嬌顏、靈眸慧黔,我才瞭解他愛上你什麼,你有我所沒有的剔透清靈,宛若不染纖塵的雪中白梅,我敗得心服口服。」她輕歎,眉宇闇然。
「別這麼說,我也有不如你的地方,你溫柔似水,不像我老惹得他爆跳如雷,再三揚言要擰斷我的脖子。」她說得令她羞愧,在她眼裡,柔美嬌弱的扶蘇才稱得上美人,顧盼生姿,我見猶憐。
扶蘇眼露羨慕。「真好,爺兒在我面前向來只有一種表情,情緒鮮少外露,對所有事漠然以視。」
哪裡好,她寧可他冷冰冰的板著一張臉,像以前一樣嚴唆冷厲,別一見到她就笑得如桃花開,讓她一顆心評評亂跳,完全不受控制。
她的埋怨正是扶蘇的渴求,身在福中不知福的夏弄潮不曉得有多少人渴望取代她,成為牟靜言的嬌寵。
「對了,我來此是有件要緊的事,物歸原主。」扶蘇從懷裡取出一物。
「物歸原主?」什麼東西,還用錦袋裝著。夏弄潮接過錦袋時,不慎讓上頭的珠花刺了下,皺眉低呼。
「小心點,我剛才也不小心被刺了下。」扶蘇蔥指一伸,打開夏弄潮手中那塊包著珍貴物品的紅綢。
「這是你急於取回之物吧!」
「咦!手環?!」夏弄潮驚訝地睜大眼,急忙拿起細細查看。
「它對你很重要?」她眼神閃了下。
沒察覺扶蘇的異樣,她欣喜地直點頭,「是呀」
「聽說你要「回家」就全靠它?」她問得很輕,特意強調「回家」兩字。
「沒錯,少了它還真回不了家……」她突然驚覺自己說多了,連忙轉移話題。「你從哪得來的,它不是在大夫人手中?」
李華陽相當固執,不管威脅利誘、軟硬兼施,說什麼也不肯歸還,硬是一口咬定那是她娘家之物。
她垂目。「我收拾好行李,原本想向大夫人辭行,可是一到凝香園就聽到她與爺兒的爭吵聲,爺兒走後,她便怒氣沖沖扔出一物,說是寧願丟進井裡也不給他,我便是在井邊拾得。」
扶蘇在說謊。
實情是李華陽招了她去,親手把裝著銀環的錦袋放到她手心,冠冕堂皇地說了一堆話,欲藉她之手將手環還給原主人,其中有段話蠱惑了仍心存冀望的扶蘇,那便是夏弄潮千里尋來就為此物,一旦得手便會離開。
離開。
就是這兩個字讓她起了心思,心想只要夏弄潮不在。爺兒說不定會改變心意讓自己留下,甚至讓她頂替夏弄潮披上嫁衣。
帶著私心,她前來謀求最後機會。
「原來是這樣呀,我真要謝謝你了。」小豆子終於可以回家了。
夏弄潮只想到錯置時空的藍雁行,渾然忘卻自己也是其中之一。
「那你什麼時候走?」扶蘇心底雀躍不已,面上卻不動聲色。
「我什麼時……」她忽地一頓,眼露孤疑地一睨眼前女子。她覺得,扶蘇語氣似乎有點迫不及待,似在催促她快點離開。
「怎麼了,你不確定何時要走?」扶蘇口氣有些急了。
「你不是來跟我道別嗎?我走不走應該和你沒關係,倒是你幾時起程,我們還能為你力個餞別宴。」走了也好,省得她觸景傷情。
「我才不走,該走的人是你……」夏弄潮那句「我們」像是一個引信,向來溫婉柔順的扶蘇突然被激怒,臉色變得難看,素手拍桌子站直身。
但是她才一站起,身形隨即不受控制的搖晃,宛若喝醉酒般地站不穩,雙手必須撐著桌子才不致跌跤。
「哎呀!你的嘴唇怎麼全黑了?!」夏弄潮放下手中的銀環,趕忙上前一扶。
「我……我中毒了?!」她看看自己的手,柔白竟成炭黑。
「中毒?」看她的跡象的確與毒脫不了關係。
「救、救我,我不……不想死……」扶蘇捂著唇,感覺有股腥臭直衝喉頭。
「你等等,我馬上找人救你。」救人如救火,夏弄潮急往外奔,大聲叫喊。
「快來人呀有人中毒了,快來救救她……」
但很快她便覺得不對勁,一個暈眩,整個人不支例地,意識完全遠離前,她轉頭看向那個綴著珠花的錦袋。上面淬了毒,她和扶蘇都中毒了,而她因為心急加上疾走,毒素蔓延得更快……
靜范是當家的居所,屋裡又住著主子疼若珍寶的未來夫人,眾人聞聲不敢輕忽,趕緊放下手邊的活跑來,還有人急忙趕到前廳通報。
得知消息的牟靜言二話不說丟下手邊事,腳步飛快的趕回主屋。
跨過門坎,他大步上前,見到他到來的扶蘇喜出望外,以為她終於盼得他一絲情意,欣喜萬分地趨前朝他伸出沾滿鮮血的手。誰知他看也不看她一眼,直接越過她走向眾人圍住的小圈圈,只見那個總是集笑如花的小女人倒在正中央,口中不斷溢出黑血。
「這是怎麼一回事?」推開手足無措的下人,牟靜言狂吼地抱起已經昏迷的人兒。
「不知道,夫人之前還好好的,我們一進來她就倒地了……」眾人面面相覷。
「還愣著幹什麼?快去請大夫,把全城最好的大夫給我請來--」他驚懼大吼。
「是!小的立刻就去。」城北的趙神醫,他一定有辦法救人。
下人急忙地奔出門口,不敢有半步退疑。
「爺兒……扶蘇在這裡,你回頭看看我……爺兒……」
扶蘇吃力地在地上爬行,伸長藕臂只想引起心愛男子的關注,但是她連他的衣角也碰不著。心亂如麻的牟靜言此刻滿心都是夏弄潮,根本沒注意到她。
看著他的背影,她兩眼漸漸模糊,一滴清淚由眼角滾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