睜開眼睛時卻發現自己帶著氧氣罩,真是一件令人既不舒服又沮喪的事,她強撐著虛弱身軀從床上搖晃坐起,扯下臉上的氧氣罩,面色蒼白的詢問不知何時進病房陪她的趙君吟,「我又休克啦?你是什麼時候進來的,怎麼我都不知道?」
原本神色凝重的趙君吟一見到她醒來,立刻滿臉堆笑,故作輕鬆的朝她「報告」,「沒有吧!我看你只是睡了一下而已,沒什麼的。」
「二姐,你別安慰我了。」趙貝茹看向左邊窗口。「之前陽光不是從這邊照進來的,我恐怕已昏過去很久了吧!」
「你這個傻孩子。」』趙君吟走過去陪她坐在床沿,心疼的摟住她孱弱的身子。「看看你,瘦得和皮包骨一樣,本來二姐相信你,不願過問你的事,但是你既然為了一個不值得付出的男人茶飯不思,我就不得不干涉了。」
趙君吟一知道妹妹竟然連飯都不肯吃,人又不時的休克,連忙把工作放下,匆匆趕到醫院照顧她,好不容易等到她醒過來,才忍不住數落幾句。
「他不是那種人!」趙貝茹直覺反駁,但一會兒卻又沒把握的咬著唇,囁嚅的問句比蚊鳴還小聲,「喬峻他……有問到我嗎?」
「你就這麼有把握他一定會來我你?」趙君吟堵她一句。
「我……」趙貝茹立刻跌入失望的深淵。「原來他……」
「騙你的啦!我看這時如果再開玩笑,你恐怕又要缺氧休克,趕緊叫醫生急救了。」趙君吟露出加菲貓的標準大白眼。「他一直想來見你,但是我都依你的吩咐,把他給擋下來了。」
趙貝茹的精神立刻為之一振,臉上的氣色也紅潤許多。
「哇!吃特效藥也沒這麼快好,既然喬峻對你這麼重要,我把他叫來好了。」趙君吟作勢要走出病房。「原來你之前說的話都是裝腔作勢,二姐竟然抵不過一個萍水相逢的男人,唉!」
「二姐——」趙貝茹趕緊拉著她的手,亟欲辯解。「喬峻他當然沒有我的家人重要啊!何況他又欺騙我在先,只不過……」
「只不過你還是想念他,對不對?」
趙貝茹垂著頭,她怕自己若是承韜,淚水又會不爭氣的開始氾濫成災,這兩天她只要沒人在旁陪伴,一想到喬峻,懸在半空中抽搐難止的心就不由得緊縮成一團,常常因為情緒過度激動而哭到暈厥過去。
「對不起,我讓你們擔心了。」她只能不停的道歉。
「傻丫頭,你是愛上他了。」趙君吟口氣放緩,愛憐的輕撫她筆直的柔亮秀髮。「但是姐姐不得不提醒你,跟著這種人是會吃苦的,既然你自己都作了正確的抉擇,我希望你不要優柔寡斷。」
趙君吟隨即將前天早晨的報紙社會版灘開給她看,「噯,離奇汽車爆炸案,炸爛的休旅車正是登記在喬峻的名下。」
趙貝茹的臉色立刻變得刷白,「他……那他人呢?」
趙君吟搖搖頭,熟練的為她戴上氧氣罩,免得話還沒說完她又缺氧休克了。
「放心吧!他早就過慣打打殺殺的日子,對他而言這是小事,肯定是避開了,因為車子裡空無一物,不信你自己看。」
趙貝茹接過報紙,不放心的仔細閱讀了相關報導,才鬆一口氣的放下來。
「不過話說回來,像你這樣一點承受力都沒有的虛弱身體,跟著他也只會增加他的麻煩,徒然讓我們更擔心罷了,所以你更要看開點,早早放下這段感情,懂嗎?」
趙君吟不得不下這劑猛藥,她很清楚只要喬峻是個流氓,他和貝茹就絕沒有未來可言,這一點對於妹妹雖然殘酷,但是卻一定要讓她認清才行。
「我明白。」趙貝茹拿下氧氣罩,語氣悲涼無奈。「如果我不是早就想到這一點,也不會堅持和他避不見面了。」
「這麼懂事的孩子,為何老天會……唉!」趙君吟也跟著濕潤了眼眶,緊緊的擁著不受上天垂憐的妹妹,久久不能自己。
「二姐別這樣,我已經想通了,親情還是比愛情重要的。」趙貝茹就是這樣,總是以安慰別人的痛苦為第一優先,她拍拍趙君吟的背,技巧的轉移了話題,「有件事倒是非得要你幫我做不可。」
趙君吟抬頭,她以為趙貝茹又改變心意了。
「別誤會,我只是肚子餓了。」趙貝茹給她一個寬心的笑容,「我想吃紅豆餅。」
「沒問題!只要你肯吃,二姐什麼都能幫你買到。」
趙君吟喜出望外的要她等一下,立刻高高興興的外出了。
趙貝茹則是躺回床上,為自己替家人添麻煩的行為感到慚愧。
再次看著手裡的報紙,她不禁歎了一口氣,「喬峻啊!你實在是個流氓,不僅佔了別人的便宜,連我的心都被你偷走了,你說我該怎麼辦?」
正當她想得出神的時候,一名穿著白袍的年輕醫生走進來,打斷了她的思緒。「怎麼樣?今天好一點了吧!我看你的氣色還不錯嘛!」
他按查房的慣例看看病床前的牌子,又檢查了她的儀器紀錄,放心的把手插到口袋,開始和她閒話家常起來,「你姐怎麼好像跑得很急啊?」
「她是怕我餓到了。」趙貝茹不好意思的解釋,順口又問他,「咦?今天怎麼不是吳醫生來查房?你是?」
「喔,他有一點事得處理。」年輕醫生眼光快速略過她手上的報紙,語氣有些神秘。「他和我昨天晚上有事出門,開車卻差點撞到人,那個人滿身是血的從路邊衝出來。經過他的檢查,那個人身上除了皮肉焦黑,好像還受了槍傷呢!要不是吳醫生見那個人可憐,決定先將那個人留在家裡治療,否則那個人早就被送到警察局了。」
他若無其事的撥弄著頸間的聽筒,又補上一句,
「你知道這種事是見不得光的,他一送來,醫院就有義務告知警察,所以才這樣處理嘛!所以今天只好由我來代班嘍!」
趙貝茹敏感的將手上報紙收起來,對方的話讓她不由得心跳加速,又有點喘不過氣來了,無暇顧及和新來的醫生正式打個招呼。
「你還好吧?」年輕醫生見她臉色不對,立刻注意儀器上的數值變化。
「我不要緊。」她竭力鎮定心神,將呼吸調勻。
「我想請教你那個人的事。」
「好啊!你說。」他聳聳肩,一副無所謂的樣子。
「他……你有沒有聽吳醫生說到他的……長相?」趙貝茹焦急卻又不敢表現出來的神情頗為怪異,她邊說邊吸了一口氣,暗地裡只希望「他」不是喬峻,因為報紙雖然寫說車上沒人,但可不保證喬峻完全沒受傷啊!
她曾在血泊中救過差點被砍死的喬峻,更很自然聯想到舊事重演的可能。
如果吳醫生救起的真是喬峻,她說什麼也要去見他一面。
年輕醫生倒是不甚在意,仿拂說出來也沒什麼,
「嗯,他似乎長得瘦瘦高高的,我想如果將臉上的血污擦掉應該可以看出他長得很帥吧!噢,對了,他還有染頭髮,好像是金褐色。」
趙貝茹的心裡涼了一半,那不正是喬峻嗎?
「可惜,他持的是外國護照,好像不是台灣人,你問得再詳細也不可能是你認識的朋友吧!」年輕醫生看似不經意的說了一句。
她的腦筋霎時空白一片。
「果然……」她最不希望見到的事終於還是發生了,「怎麼辦?這時他一定很需要我,可是我剛剛才答應二姐不會再見他的……」
「我看你是躺太久才會心律不整,要不要下床到外面走走,或許會好些?」
這個建議正好切中趙貝茹的猶豫,她一時拿不定主意。
「好了,最後一床查完了,我也該回去了,昨天可被那傢伙整慘了,他整宿發著高燒,口中喃喃夢囈著,不知道是和誰說對不起之類的,害得我整夜沒睡,侍會我還得去吳醫生家『換班』呢!」年輕醫生小聲的抱怨恰好讓趙貝茹聽得一清二楚。
「我……可不可以跟你去一趟吳醫生家?」趙貝茹聽他這麼說,再也忍不住的提出要求,若不是她和這醫生不熟,她早就急得掉下淚來了。
「跟我去?」他表情訝異。「你的好奇心果然很重,不過你的身體狀況可以允許你離開氧氣罩嗎?」
趙貝茹此時什麼都管不了,哪會想到這種事本來就該由醫生決定,怎麼反倒是醫生問她了,她沒聽出對方語氣中的些許怪異,直說不要緊。
「現在是你自己要跟我走,我可沒強迫哦!」他的笑容透著淡淡的詭異,他聽到腳步聲,知道有人要走進來了,便回頭對她講,「你等一下,我出去替你辦暫時請假的手續。」
他很快閃身出去,在走廊上順手脫掉外袍,迎面就在轉彎處遇見一個老醫生。
「請等等。」他伸手攔住對方的去路,滿臉客氣的笑容。「您是吳醫生吧!」
「是啊!你是……」吳醫生記得自己並不認識他。
「我是病患的家屬,請借一步說話。」他示意吳醫生走到衣物消毒室,表示有要事相商。
吳醫生不疑有他,跟著他進去了。
莫瑞斯輕輕關上門,把白袍丟到大籃子裡,從容的以雙手各掏出一把消音手槍對著他,吳醫生差點嚇得尿褲子。
「別出聲,我沒有惡意,只是希望你能消失幾小時,可是我又不喜歡別人見過我的樣子,所以有些猶豫不決。」莫瑞斯依然保持著笑容,但是在吳醫生看來卻邪惡無比。「你自己選吧!一邊是麻醉針,一邊是點四五的實彈,我給你三秒鐘。」
倒楣的吳醫生這回真的尿濕了褲子,而且在莫瑞斯數到三之前就昏倒了。
「哼!我看你這個老傢伙如此沒膽,諒你事後也不敢張揚出去,我就讓你多活幾年吧!」
他邊說邊補吳醫生一槍麻醉針,才又小心翼翼的回去接趙貝茹。
五分鐘後,當趙君吟捧著熱呼呼的紅豆餅進病房。
「來嘍!這可是你二姐走好遠才買到的喲!」
然而空無一人的病房卻讓她呆愣當場。
難道貝茹是故意把我支開的?趙君吟才萌生此念頭便推翻了自己的假設,「不可能,就算她想去找喬峻,也不知道他人在哪裡,何況此時他應該回美國去了。」
其實這些都不重要,最糟糕的是她擔心貝茹的身體,醫生昨天才特地吩咐她要堅持讓貝茹待在醫院靜養。以防突發狀況讓人措手不及,所以照理說就算貝茹想出院,醫院方面也會阻止才對啊!怎麼……
她正當胡思亂想之際,外面的騷動就傳進來了。
「什麼?吳醫生被人麻醉,倒在衣物消毒室裡?」
等到她問護士妹妹為何不在床上的時候,護士卻理直氣壯的告訴她是家屬來接走的,護士還親眼看見趙貝茹在後頭跟著,絲毫沒有問題的樣子。
趙君吟仔細的問清了那個「家屬」的相貌,確定不是喬峻之後,她才知道問題大了。
「看樣子吳醫生一定是被脅迫的,如果他的事情和貝茹有關,問題就嚴重了,可是除了喬峻之外,到底有誰能讓她心甘情願的跟著走呢?」
苦思半天,趙君吟有種預感,「這件事一定又和喬峻扯上什麼關係,不過事情變成這樣已經不是我所能控制的了,何況貝茹現在又失蹤……不行,我必須向大姐報告,不能再瞞下去了。」
她拿起電話,表情沉重的開始撥號。
***
卡森感到寢食難安已經不是一兩天的事了。
出賣贊助他取得實權的幕後大老闆,對於自己的身份幾乎是保密到家,也就是說如果東窗事發、計劃失敗時,會倒楣的一定只有他,偏偏出錢的人總是口氣最狂妄,每每來電要求的都是很囂張的大計畫,包括傷害、暗殺、恐嚇取財……每個動作都讓警方對他們極為感冒,「景福會」的聲名也因此一落千丈,對方卻毫不在乎。
「這些仗錢欺人的混蛋!」卡森覺得自己當初的決定似乎是錯了。「幫會裡的弟兄因而折損這麼多,他卻連問都不問,擺明就是要利用這股勢力直到它毀掉為止嘛!」
卡森親自輔佐喬家兩代幫主,不僅承襲了喬定天謹慎經營的觀念,也對「景福會」有了深厚的感情,自然不願眼睜睜的看著別人將這片基業輕易搗毀,但是投鼠忌器,他卻又敢怒不敢言,才會落得如此下場。
而他的煩惱不只這些,前天莫瑞斯打電話告訴他第一次暗殺行動失敗,雖然莫瑞斯對於幹掉喬峻有絕對的把握,但是暗殺變成追殺,這一來躲過一劫的喬峻遲早會想到主使者是他,自己不就等於曝了光嗎?
想到喬峻最痛恨的字眼就是背叛,和他可怕的報復能力,卡森就不禁冷汗直流。
他很清楚,喬峻和莫瑞斯神出鬼沒的典型完全不同,喬峻一向是出其不意的就殺到敵人眼前,而且都是把旁邊的人撂倒之後,才讓敵人嘗嘗孤立無援的恐懼,喬峻是那種打不死的硬漢之流。
「這回我腹背受敵,如果不小心一點,不死也得重傷……」
卡森從老幫主那裡多少學了一點孫子兵法,他這幾天一到了夜晚,都會特別加強「景福會」裡的戒護,門窗也全換成防彈的,就是怕自己遭到莫名的奇襲。
今夜他仍然輾轉難眠,所以特別起身將週遭環境再檢查一次。
他才正想回到床上,外面就通報進來,指稱發現喬峻的蹤影。
「他是叛徒!快給我抓起來,如果他想反抗,立刻殺掉他。」
卡森緊張的大嚷,他知道自己在大多數手下的眼裡,是「景福會」的正牌會長,所以還不至於喊不動他們,「你們全都出動往外面搜,千萬不要讓他衝進來!」
手下們全都面面相覷,因為他們從未見到卡森如此激動過,而且以往即使有敵人來砸場,也都是喬峻帶隊,一馬當先的衝出去解決,哪有自己躲起來的道理?
不過有些反應快的人已經抄起武器往外備戰了,剩下的也紛紛跟著出去。
「這下你進不來了吧?」卡森緊張的立刻將防彈門關起來靜候消息。
他安靜的聽著,房門外的喧擾似乎愈來愈遠,他猜想喬峻大概已經被暫時逼退。「這樣也好,至少我知道他回來了,不至於敵暗我明。」
他緊張的抬頭看看天花板,生怕喬峻會神勇的破屋而入。「不會吧……」
「當然不會,又不是拍電影。」低沉的聲音自背後響起,似乎完全猜到他心裡的想法。
哇!卡森像只受驚的兔子,立刻朝聲源的反方向逃
等他一回頭,喬峻高大穩屹的身軀立刻映入他的限簾,他的心陡然下沉。
因為他見到喬峻眼中暴起的凶光和憤怒。
「如果換做是我派莫瑞斯來殺你,你早已經身首異處了。」喬峻冷冷的提醒他。「他總是喜歡從別人的背後開槍,不像我會囉唆一堆,你明明知道,為何還要派他來殺我?」
喬峻的手裡沒有任何武器,但是卡森卻連口袋裡的槍都不敢掏出來,他直覺自己的勝算太低。
他難堪的低下頭,算是承認失敗了。
「你明明習慣在口袋裡放一支手槍,卻不敢用它,證明你根本沒膽子主導這件事,你最好告訴我幕後主使是誰。」
卡森此時心防已經崩潰,但仍有報復心態。「你不必問這麼多,直接殺了我吧!我不願像幫裡背叛你的兄弟一樣,接受總是被你先扭斷手腳才審問的刑罰,反正有人想接替『景福會』的勢力,而利用我這個當慣老二,卻妄想當老大的笨蛋達成某些目的罷了。」
喬峻聞言愣了一下,之前他有這麼可怕嗎?即使是在卡森的面前?
卡森語氣忿然,「我只是不懂,為何自己精心佈置的防備全都失去效用,讓我死得莫名其妙?」
「你不瞭解中國人的習性。」喬峻指著房裡的書櫃。「這是我的家,通常對於重要的地方,我們不會只留一個門。」
「原來有暗門。」卡森失魂落魄的跟著狂笑起來。「我衷心的跟著老會長二十幾年卻對此一無所知,活該我以為有朝一日能當上會長,真笨!」
卡森頹然的跌坐在椅子上,表情一下子老了好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