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給你兩條路,你自個兒選,是要我將你送交官府呢?還是我讓人挑了你右手筋,給你找個好人家安置你好呢?」
「不要!夫人,不要……看在我們往日的情份上,求你不要!」
「你是不要,還是不服氣呢?讓我告訴你,宸爺就算有千錯萬錯,也輪不到你來制裁他!」
「香荷知錯了,是我一時糊塗了,夫人饒命啊!」
「如果你是選官府,我這就讓祥清派人送你去;如果是挑手筋,那就把你的右手伸出來,我就當你是這決定了。」
「不!不要!夫人,要是少了雙手,香荷以後怎麼辦?」
「你連人家的命都敢拿了,還怕少雙手嗎?」一時間,藏晴的語氣不由自主地揚起,她覺得憤怒,被最親近的人背叛,讓她無比痛心。
就在這時,雷宸飛以徐冷的嗓音喚道:「祥清。」
「奴才在,爺。」
「不必挑手筋,就剁只小指頭給她一個懲戒,就照我的話去辦吧!」他自始自終都是閉著眼,嗓音也是一貫的低沉沒有起伏。
「宸爺?」藏晴回眸愕然地瞅著他,不明白他的用意。
「要是挑手筋廢了她整雙手,眼下是痛快,可是日後你會愧疚,晴兒。」雷宸飛泛起一抹淺笑,他不必睜開眼睛,也能知道她現在是用什麼眼光在看著他,「我知道你現在很生氣,可是,不要做出以後會教你後悔終生的事。」
藏晴不明白為何他仍舊能夠心平氣和,被下毒傷害的人是他啊!可是,他說的沒錯,如果真挑了香荷的手筋,日後,她必定會覺得虧欠,要被不安的良心給擾亂一輩子。
但是,將她送到官府,就是沒被判死罪,也要去掉半條命!
才剛眼睜睜地看著何桂民丟掉性命,再送上一個香荷……教人情何以堪。
「夫人?」祥清望向她,等待她的回應。
「就照宸爺的話去做吧!」說完,她轉過身,讓祥清將香荷給帶走。
雷宸飛在這時候睜開雙眼,剛好瞅見她臉上露出來不捨與難受的表情,知道她嘴上說得硬,可是心卻比誰都柔軟。
藏晴迎視他的目光,泛起一抹苦笑,伏偎到他身畔,像是在討著安慰;雖然她這兩年來是她日夜跟在身邊伺候,自問不曾虧待過她啊!
怎麼會這樣?
藏晴不懂,事情怎麼會演變到這個地步?!
那日,他並非不能代藏晴發落香荷,可是他不願意。
雖然他最後還是開口了,但是他先逼她做了決定。
雷宸飛比誰都清楚自己的身體狀況,他的心裡很明白,即便是硬撐著,他所剩的時間也不多了!
在他僅剩不多的時間裡,有些事情必須為她做到才可以!
而有些事,則要逼她做到不可!
比如要學會如何處置在身邊親近的人。
說起來是狠心了些,可是在他的身後,她必須面對偌大的「京盛堂」,以及上萬名兒郎,沒幾分膽識,絕對是招架不住。
今天一早,他才清醒過來,就要祥清召來幾名京中的大掌櫃,要他們輪流來見他,眼下幾個人都在外頭候著。
雷宸飛半倚在長榻上,要他們一個個進來。
「爺……?」祥清隨侍在主子身側,見他青白的臉色,忍不住擔心,卻還是硬著頭皮將掌櫃們喚領進門。
第一個進來的是負責京城質庫總號的梅掌櫃,他進門拱手參見主子,卻在見到他的臉色時,心裡給駭了一跳。
這段時間,能親眼面見雷宸飛的人就只有李大掌櫃與祥清,他們要上報的事情,都必須由二人通傳,因為一直以來主子的身體狀況就不是很穩定,掌櫃們大多也都習慣了,如今一見到那張白中透出慘青的臉色,才知道事態可能比他們料想種嚴重。
雷宸飛面對手下,明明已經痛苦得就連喘口氣都覺得困難,但他還是強撐氣精神,讓自己的模樣看起來一如往常的冷靜懾人。
「不知爺今天喚我們到山莊裡來,所為何事?」
見梅掌櫃的眼神閃過一抹猜疑,雷宸飛勾唇冷笑,「放心,我還硬朗著,今天不是要你們來聽我交代後事。」
「不……屬下萬萬不敢有這種想法!」梅掌櫃被說穿了心裡的想法,不禁大驚失色,連忙拱手請罪。
「敢不敢,只有你自己心裡清楚。」雷宸飛輕哼了聲,示意祥清把準備好的東西擺上桌案,「我要你們做的事情很簡單,就只要在桌上那張絹布簽上你們的名字,以紅泥蓋上手印,寫吧!」
「爺……這是什麼意思呢?」梅掌櫃不解地問道。
「你只管照我的話去做就是了!」
「是。」聽見主子的吩咐,梅掌櫃依言照做,完畢之後抬頭問道:「爺,只要簽上名字,押上手印就好了嗎?」
「對。」雷宸飛銳利的眸光直視著他,「記牢自己今天所簽下的字跡。還有按上去的手印,日後,無論在這張絹布上看見了任何吩咐,我要你沒有第二句話,只管去做就是了,知道嗎?」
「是!屬下明白。」
「那就出去,叫下一個人進來。」
「屬下告退。」梅掌櫃拱手告退,轉身離開。
就在他離開的這段空檔,雷宸飛趁機閉上雙眼喘了口氣,當他睜開眼睛面對下一個人時,臉上的表情又是無比淡定,只是這一次是由祥清代他開口,他只負責默聲看著。
他原以為自己死到臨頭時,應該會是驚慌與害怕。
但出乎意料地,他的心情十分的坦然,像是早就料到了會有這一天,已經能夠淡然處之了。
但是,有一件事情如果他在死前沒有做到,他將會死不瞑目;倘若,老頭爺注定了他不能保住自己,那麼,他至少要能夠保住她!
為了不擾醒他歇息,藏晴用最輕巧的腳步走進房裡。不料,離床畔還有幾尺的距離,就見到他忽然睜開眼睛,似乎他根本就沒有睡著,一直都清醒著在等待她過來。
「晴兒。」他笑喚了聲,「過來我這裡,靠近一點。」
「嗯。」她點點頭,依言偎坐到床榻旁,見他的臉色比她今早離開時還少了幾分生氣,越見的慘青,教她忍不住又難受又生氣,「明明人身體不舒服,為什麼硬要召見那些掌櫃呢?就不能再等等嗎?」
因為,我怕再等下去就沒時間了。雷宸飛在心裡苦笑地想道,伸手輕撫她柔軟的臉頰,「告訴我,鄔鏞他們對你說了什麼?」
「沒說什麼,說你的病情沒有大礙,很快就會好了。」她微偏嬌顏,像是貓兒似地眷戀他修長的手指,同時泛起一抹顯見就是安慰的淺笑。
「說謊。」他勾唇輕笑了聲,「如果我真的就快好了,你說話的表情不會像是咱們家就要辦喪事的樣子。」
「我沒有!不會的……你會好的,宸爺,你可是個禍害啊人家不是常說,好人不長命,禍害遺千年嗎?你是注定要長命百歲的。」
「原來,那天你給我壽麵時、祝我長命百歲,原來是這個道理嗎?」他苦笑,聽到她所說的話真是令人高興不起來。
「難道,你想說自己不是個禍害嗎?」她忍住了湧上喉頭的硬咽,「要是能長命,就算是當禍害也值啊!」
「對,你說的都對、怕就只怕,我道個禍害沒有遺千年的命。」他將她的頭按進臂彎裡,而她沒有掙扎,只是柔順的依偎。這份溫順讓他不由得泛起一抹欣慰的笑,「還記得你送壽麵的那天,你說我可憐,說我沒有能夠相信的人,我有,我信你,晴兒,我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