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的我,就好像柴可夫斯基的憂鬱小夜曲,平靜的前奏之後,是哀愁感傷的主旋律;現在,我只希望自己的回憶中有你的部分,能和曲子一樣如夢般的結束。
面對方聆音的質問,沈為峰只是微笑以對。
「請你告訴我!」
「不好意思,請你等一下。」
雖然並沒有明白的拒絕,但沈為峰的態度卻讓方聆音萬般不解。
「我……」方聆音還想再說些什麼,但助理小姐此時正好端著飲料進來,讓他開不了口。
「謝謝你。對了,出去的時候請順便鎖門,謝謝。」沈為峰親切地向助理小姐吩咐道。
待門一關上,他瞬間變了臉色,一臉凝重地走到辦公室牆邊不知做些什麼。
有些莫名其妙地看著沈為峰的動作,方聆音心裡是萬分不解。他到底在做什麼?看他在牆邊摸東摸西已經好一會兒,到底有沒有打算回答他的問題?
「不好意思,讓你久等了。」坐回方聆音對面,沈為蜂又掛上一臉微笑。「你想問什麼就請問吧!我什麼都會告訴你的。」
是的,他什麼都會告訴方聆音。
不為什麼,只因方聆音太無辜,他不過是個再純真不過的人,自小在溫室被養大的一朵優雅花兒,他不願看到方聆音被袁知陵傷害的樣子。雖然由他口中說出同樣會讓他受傷,但比起由他所愛的袁知陵來揭開遊戲的真相,應該會比較不那麼痛苦吧!
什麼都會說?
「那我問你,你剛才在牆邊摸東摸西的,是在做什麼?」
「竊聽器。」沈為峰攤開手中的東西,笑得相當無辜。「我把竊聽器取下,你不想我們談話的內容被別人聽得一清二楚吧?」
竊聽器?有名的袁氏財團竟然會有這種卑鄙無恥的小人步數?
「常會有些客戶或記者來問些袁先生的事,我就在這兒接待他們,然後袁先生在他辦公室裡聽。通常他並不會走出辦公室,除非是聽到讓他心情相當不好的事,他才會在客人告辭的時候過來打個招呼。」
「為什麼……」
那麼奸險的袁知陵,真的和他認識的是同一個人嗎?
「知己知彼,百戰百勝。不讓別人勝過自己的方法,就是讓對方感受到自己的強勢與壓力,讓他們明白袁知陵是個無法戰勝的人,自然就會臣服在袁氏財團之下。」商場上的爾虞我詐,沈為峰卻說得輕鬆,似乎已視為家常便飯。
「商場如戰場,不是贏就是輸。沒有人想輸,尤其是袁先生。這種事沒有什麼好驚訝的,方先生。」
是嗎?
聽著他的話,方聆音有些恍惚,這是和他完全不同的世界。
「那你取下竊聽器,袁知陵不會發現嗎?」
「會啊!不過要是只有一會兒,他是不會有什麼反應的;但若是時間長得令他起疑,應該會親自過來探看一下吧!所以,時間的長短,就由方先生你自己拿捏了。」
方聆音怔愣了下。
那麼自己是希望靜悄悄地來去,或是和袁知陵當面攤牌?
「還有其他問題嗎?」沈為蜂耐心地等著他發問,如果方聆音不問,那他也不想多嘴惹人嫌。
終於想起自己來的目的,方聆音目光一黯,眼底雖有痛楚,卻滿是堅定。
「我家的事……是他做的吧?」
「沒錯,他買通你家的財務顧問和事務所,要他帶著你家的財產暫時躲一陣子,其他人則幫著瞞騙你。」
只有這樣嗎?袁知陵只會做到這個地步嗎?
「沈先生,我想應該不只這樣吧!他應該不可能只做到這個地步。」雖然口中這麼問,但方聆音心中仍抱著一絲希望,期望著沈為峰的否定。
沉默一會兒,沈為峰的回答讓方聆音完全失望了。
「是的,袁先生還買下了方家的不動產。」
倒抽一口涼氣,方聆音完全沒想到自己的處境居然惡劣到這個地步。那個他以為是自己的家的地方,居然也已經成為袁知陵的所有物?
「那個樂團也是他……」
「關於這個……」換了個坐姿,沈為峰笑笑地看著方聆音失魂落魄的模樣。「這個樂團的成立確實是袁先生的意思。但是因為他對古典音樂並沒有研究,也沒有特別的興趣,他只不過是想看你在舞台上的模樣。因此除了小提琴首席之外,其他的團員皆是由我挑選的,而這個管絃樂團也歸我管理。」
是嗎?
不過這又有什麼差別?袁知陵就那麼想看他出醜?
他想不到、也不願去想那個哄著他、疼寵他、抱著他、說愛他的袁知陵,竟和害他無故破產、玩弄他於股掌之間的人是同一個!
為什麼?方聆音想問,卻又不想知道。
令人心碎的事實與矛盾的自己,讓方聆音難過得頭痛欲裂。
「你還有什麼想問的嗎?」依然是同樣的問題,沈為峰唇邊的笑意淡了一些。
「還想問什麼……我連自己該相信些什麼都不知道,還想問什麼呢。」方聆音喃喃自語地說著。
眉一皺、眼一瞇,沈為峰的目光霎時銳利起來,「這也是個問題嗎?」
方聆音有些訝然抬眼看著他玩味的眼光,聽出話中隱含的深意,「如果這是個問題,沈先生答案是——」
「我的答案是,什麼都不要相信。」
什麼都不要相信?
「包括袁知陵說的話、他的感情,他的表現?」方聆音的聲音已經有些顫抖、有些哽咽。
「是的。」沈為峰同情地的望著方聆音,除了實話也不知該再說些什麼。
這麼說來,這一切都是遊戲?都只是袁知陵的遊戲?
打從一開始的逗弄,一直到之前的親密,所有的甜言蜜語都不過是他遊戲中的台詞,他還真的被他耍得團團轉,迷暈得不知今夕是何夕!
他還以為自己是個受到寵愛疼惜的幸運兒,其實只不過是個丑角罷了!
說他可惡,但自己也愚蠢啊!
「沈為峰,你在幹嘛?」
沉窒的靜默,突然闖進了幾聲不悅的吼聲。
心一緊,方聆音默默地看著沈為峰起身打開門,靜靜地望著那個傷透他的心的男人,心中百味雜陳。
「聆音?」袁知陵卻一臉不爽地走進沈為峰的辦公室,在看到方聆音之後,臉色微變。「你怎麼在這兒?」
原本驚訝的神色在發現方聆音刻意的迴避與黯然神色之後,袁知陵大概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你知道了?」原本的驚訝轉眼間消失無蹤,只剩一臉冷淡。
方聆音抬眼看向袁知陵,已經一片死灰的瞳中燃起一絲希望的火光,「你需要辯解的機會嗎?」
求求你,告訴我這不是真的!至少、至少,告訴我你說的愛我不是假的!
求求你!
看著方聆音帶著哀求的眼,袁知陵的表情有些複雜,「我不知道有什麼事情需要我的辯解。」該是遊戲結束的時候了,雖然有些過早,但也該是結束的時候。
冷冷的一句話,如一顆巨石落在方聆音已裂痕斑斑的心,無情的重壓輾過後,已是碎成片片。
他低著頭無聲地譏笑自己的天真與無知。兩個男人的愛情已經不能為世俗所容,再加上遇到這麼一個殘忍無情的男人,這場遊戲自始至終,都只有一個傻瓜自以為得到了幸福。
而沉默地站在一旁的沈為峰只是靜靜地看著兩人,為袁知陵臉上那絲從來不曾出現過的心虛與疼痛感到訝異。
「我知道了。」
方聆音提起琴盒,靜靜地走到袁知陵面前,然後站定。將琴放在腳邊,抬起頭來,他深深地凝視著這個他又愛又恨的男人。
須臾,方聆音緩緩的伸出手,捧住袁知陵的臉頰,給他一個吻。
「這是為了稱讚你的好演技。」雙唇分開之際,方聆音說道,收手的同時,則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重重地甩了他巴掌。「這個則是送給你的壞心腸。」
提起琴盒,方聆音再看袁知陵最後一眼。「袁知陵,你贏了。」這一眼無愛無恨,形同陌路人。
「再見。
他頭也不回地走了,兩人自此恩斷情絕。
☆☆☆
方聆者是打定主意不再和袁知陵見面。
當天袁知陵下班之後回到方家,只見屋裡空蕩一片,雖然所有的家俱擺飾依然都在,但是方聆音和老管家卻杳然無蹤。
和他們一起消失的,還有兩人的衣物以及小提琴。
站在門口,靜靜地望著屋內,袁知陵沒來由的感到寂寞。
他已經習慣了這間屋子和方聆音嗎?
如今,回頭時沒了方聆音的笑臉,看報辦公時少了方聆音的琴聲,躺在床上時缺少方聆音的體溫……方聆音走了,他竟然也變得意興闌珊,什麼事都提不起勁。
尤其是想起方聆音臨走那一眼。心就微微揪疼,像被細針輕輕紮著,不很痛,但又無法置之不理。
為什麼會這樣?
都已經過了近一個月,遊戲早就結束了,他也如同以往般採擷到勝利的果實,只是,為什麼這次的味道嘗起來是酸澀帶苦?
☆☆☆
袁知陵開始陷入焦躁,他派人尋找方聆音的下落,但是雖然他布下了天羅地網,依然尋不著方聆音的蹤影。
「還是沒有找到?」悶悶地問著身旁的沈為峰,袁知陵的臉色相當難看。
心情不佳、睡眠不足,工作過度,造成了他現在一張臉連鬼看到都會被嚇得逃離三百公尺。
沈為峰瞥了老闆一眼,無聲地勾起笑痕,「還沒有。」
早知如此,何必當初呢?對於這件事,忠心的沈為峰也不想對袁知陵表示任何的同情。
「說起來我還真得感謝你哪!」冷冷的哼聲,袁知陵的表情和語氣完全沒有感激的意思。「多虧你那麼熱心地把那件事告訴他,一點都沒有保留。」
呵呵!「做人該誠實的,不是嗎?」
「哼!所以我說我還真高興有你這麼一個誠實的部下哪!」袁知陵氣得都咬牙切齒了。
沈為峰假裝沒聽見袁知陵話中的怒氣,只是淡淡的回道:「難道您覺得由您親自向方先生坦白,情況會比較好嗎?」
「至少我不會讓他跑得無影無蹤!」
「這豈是您管得了的呢!除非您用鐵鏈子將他拴在您身邊,否則他想走,誰又留得住?」
「你以為是在養狗嗎?」袁知陵皺起眉頭,惡狠狠的瞪著他。
沈為峰則淺笑依然,「您對待他的方式,可是比養狗還侮辱人哪!袁先生,只要是動物,沒有喜歡被欺騙的。」
「你……」
「這些都是跟袁先生學的,所以您也不需要稱讚我了。」自褒一番之後,沈為峰笑瞇瞇地合上手中的公文夾,直視著一臉懊惱的袁知陵。「袁先生,如果您真的喜歡方聆音,也許把他追回來會比較好。」
「你白癡啊!我不是派人去找了?我不是還問你找到了沒有?沈為峰,你是睡昏頭了是不是?」情緒一直控制得極好的袁知陵終於忍不住地發了火,狠狠地賞了沈為峰一頓排頭。
哈哈哈,看他抓狂真是有趣。「比起您,我確實是睡得好多了。不過呢,袁先生,如果您還是只想和方先生玩遊戲的話,那我想請您放了他,不然搞不好他會傷心得自殺。」
「你不要烏鴉嘴行不行?」
「那我先告退了。」唇邊的微笑有些賊,沈為峰樂得心花朵朵開。「如果有方先生的消息,我會盡快向您報告。」
沈為峰打開門,回頭望了那頭躁煩的獅子一眼,好心地給了個建議:「袁先生,不管找什麼,都請您要用心找,不用心去瞭解的話,怎麼會找得到呢?」
冷冷地瞪著沈為峰迅速消失在門後的身影,袁知陵洩氣地靠坐在椅子上。
原本只是場遊戲,自己卻動情了,不應該、不想要,卻又不能阻止自己……
仰頭望向窗外藍天,袁知陵心裡的鬱悶更深。
用心找,就找得到嗎?
方聆音,你到底在哪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