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她有著天壤地別的不同,
他卻沉溺在她的笑容,
貪心地汲取著不再孤單的溫暖,
忘了她本就是夭際翱翔的百靈,
縱使偶然落到渾身長剌如雜草的他身旁,
終究還是會回到天空。[/font]
成為一個配得上伍菱幼的人物……
條件懸殊的兩人不是沒有廝守在一起的美滿結局,但縱使灰姑娘童話故事有著「王子和公主從此過著幸福快樂的日子的HAPPYENDING,前提是仙杜瑞拉有絕世容顏,才能挑動眼高才高的王子情。
男才女貌則是情場上無往不利的組合。他有什麼呢?
他和她……撇開年齡差距,現在的慘綠少年沒有登得上檯面的條件,還可以粉飾為兩小無猜。若再加上五年……十年後呢?差距仍在,旁人的眼光、背後的竊竊私語,他們還能像現在這般無所顧忌嗎?
若出現個更讓伍菱幼心動的對象,他不會自慚形穢嗎?
唉!喜歡上一個人,開始在乎著對方,也在乎起旁人的眼光,失去了灑脫……
腦袋裡一個個的問號,一聲聲的否定,團團的糾結思緒,揪皺起本就看似不善的眉間……
她曾說「歡迎來到現實世界」,擁著因家人誤解而痛哭失聲的他。
現實世界……
那時,他多恨她執意敲破他防禦的壁壘,恨她逼他認識自己的愚昧,更恨自己到頭來成了一場笑話。
是她對他伸出手,將脆弱的他擁進懷抱撫慰,喃語的唇驅離了被背叛的苦澀,滲進了他乾枯的靈魂。
他就像破殼的雛鳥,睜眼第一個見到的只有她,沒有朋友、失去家人,她就是他的全部。但,他卻不是她的一切。
伍家么女,紅幫下任繼承人……越級跳讀,二十歲就拿到長春籐連盟碩士學位,呼風喚雨,無往不利……今天想要收養個大個兒當玩具、寵物、甚至是床伴,也不為過。
現實世界……現實就是讓他牙根泛酸的譏諷,和紛沓的輩短流長。
這就是現實世界。
*******
「你喜不喜歡我?」單刀直入的問話,劈砍過伍家庭院的綠草如茵。
「鏘!」伍菱幼驚慌地鬆了茶杯,碎碎平安。
「噗!」伍少壯嗆出一口茶,噴灑漫天甘霖,正中對面的兄弟。
有幸被「天降甘霖」的伍金剛則傻眼地下巴拉得老長,口中半顆核桃掉到地上彈了一下,咚咚滾到桌腳邊。
他怎麼問得這麼直接?叫她怎麼回答!
小臉紅得冒煙,伍菱幼從捂臉的指縫間瞪著聿維韜。
用力搓著發麻的手腳,伍少壯一臉難受地決定脫離這是非之地。「我有事,走先一步。」
惡!真是肉麻當有趣。害他想起小時候老不小心陷入他老爸和老媽飛舞著粉紅色心形的兩人世界,吼!真是抹不去的噩夢。
繞過猶一臉癡呆的伍金剛時,他翻翻白眼,勒住看傻眼的大個兒的粗壯頸脖,「走啦!人家談情說愛,你在這湊什麼熱鬧?!幫我把剛來的陶瓷汽缸卸下來先……」他邊嘀咕邊猛力拖走吐舌哀叫、揮舞著長手長腳奮力掙扎的傻個兒。
「你喜不喜歡我?」尚未得到答案的魁壯身軀欺近猶埋在掌間、不肯抬頭的女主角,蠻橫態勢直比警察逼供嫌犯,絲毫不放鬆。「說話!我在問你問題。」
說……說個大頭啦!伍菱幼的赧紅粉頰飄上氣惱紅暈,「你以為你是惡霸搶親呀!這麼凶,我欠你喔!」青蔥五指用力推開他的臉。「就不會溫柔一點、浪漫一點?非得擺出這副架式,劈頭就問人家喜不喜歡你。溫柔一點、浪漫一點、含蓄一點,會死喔……」義正辭嚴的不平之鳴在惡霸猛地瞇細精眸炯視下,吶吶地越來越小聲。
他今兒個吃錯什麼藥?被盯視得寒毛豎立的伍菱幼不安地咽口唾沫,開始打量起逃生路線。
古人說得好,識時務者為俊傑,她是能屈能伸。
圓圓大眼確定路線,她甫挪動屁股——
「哇!」裡在刷白牛仔褲下的長腿已迅速快捷地截阻她的去路,飄飄揚起煙塵濛濛。
「先回答問題!」他既稱惡霸,就無輕易善罷甘休之理。
「咳咳……」捂著不幸遭襲的呼吸道,待塵埃落定,小掌揮淨裙邊,被惹毛的伍菱幼嘟起艷紅小嘴,沒啥好氣的說:「你問我就一定要回答嗎?咱們中華民國憲法有規定這一條嗎?等到你哪天有幸當上總統,再去修憲吧!我說了,溫柔一點、浪漫一點、含蓄一點,然後本小姐的奇檬子好一點,也許會考慮回答你一點點。」凶什麼凶?沒看過真正的壞人是吧?哪有人這樣求愛的?乾脆把她直接打昏,拖回洞穴裡去更快更省事。
溫柔?浪漫?聿維韜的眼角忍不住微微抽搐。還要含蓄?
「瞪瞪瞪!你眼睛大不會去賣龍眼?做不到就不要杵在這裡當電線桿,本小姐可是有少女的矜持,威武不能屈,貧賤……你去哪裡?」
去!這麼快就舉白旗放棄,虧他方纔還一臉要將她拆吃入腹的窮兇惡極樣。果然!會吠的狗不會咬人。
只見臉色陰鷙的聿維韜走近花圃,站在群花怒放、蜂蝶撲舞前駐足許久,才深吸一口氣,豁出去的跨進圃園裡,目標——一株含苞待放的粉玫瑰。
伍菱幼愣圓了眼,眨眨眼。沒錯,他真的在摘花耶!
玫瑰帶刺,赤手折花的魯漢,馬上切身體驗到這句話。他緊皺眉頭,嘀咕著咒罵,摘花郎仍不放棄地終於成功攀折下花朵,旋身轉到猶愣怔的伍菱幼面前,筆直遞出,猶不忘告誡自己放緩臉上緊繃的肌肉,要溫柔。
「你喜不喜歡我?」只是刻意壓低放緩的嗓音,怎麼樣都像是被人掐住脖子的鴨子垂死叫聲。
「啊?」她怔愣、眨眨眼,再怔愣之後的反應是——
「哈哈哈——哈哈——哇哈哈哈——」她捧腹大笑,笑得很清脆,很張狂……也很沒天良。
哇哩咧!
生平頭一遭放下身段、扮起溫柔王子角色的歹人聿維韜,此時不只眼角抽搐,連嘴角都在痙攣,大有少年中風的不幸可能。
深呼吸!他在心裡教自己要忍住氣,不要衝動,要溫柔……
「哈哈——哇哈哈哈——超好笑的啦——哈哈——」不知死活的伍菱幼猶抱著肚子笑蹲到地。天啊!太耍寶了,超爆笑的啦!哈哈哈——
去他媽的溫柔!臉色已全然鐵青的聿維韜開始自問,自己幹嘛找罪受?
「你笑夠了沒?」
「哈哈——哈——呃……咳咳……夠、夠了。」囂張的行徑在冰冷得足以結凍大地的警告下,也乖乖地收斂。識時務者為俊傑,只是抖動的粉唇仍噙著忍俊不住的笑意,隨時有再氾濫的可能性。
「答案呢?」他語氣不善。
「呃?」思緒仍在千百年難得一見耍寶狀況中神遊太虛的伍菱幼,轉折末及的一臉茫然。什麼答案?
森森白牙磨啃嘶嘶有聲,顯示主人此時的心情是烏雲罩頂,來人自求多福。
「你要浪漫!喏!花。」嬌艷花兒筆直送到她鼻前五公分處。夠浪漫了吧!這可是他少男生平第一次送花,依這陣仗,大有可能也是生平最後一回。
啊?伍菱幼瞪著直頂到鼻頭的無辜花苞,怔愣著。
「還要含蓄、溫柔……」太陽穴青筋爆浮,大掌一揮,「現在四下無人,」深深呼吸後,他抖動的唇角顫巍巍扯開最最「溫柔」的笑,「現在可以好心告訴我,你的答案?」這樣,她滿意了吧?
「哇哈哈哈哈——」笑死她了!他彆扭的拙樣讓伍菱幼又抱著肚子蹲回地上狂笑,笑得無法遏止。
哇咧——小丸子線條層層覆在他抽動不已的臉頰上。
「欸!做人不要太過分喔!」真是夠了!鷹爪攫住仍笑得委靡在地的不知死活小孩,拎起正面相對,他蠻橫地將花塞到她懷裡。
因狂笑而嫣紅的頰紅暈未褪、掩睫的水眸悄悄染上羞澀,她低頭聞著花香,「這個問題……很重要嗎?」微紅小臉埋在層蕾花瓣後不抬頭。
廢話!不重要他還捉著她問了那麼多遍,破格地犧牲他男性尊嚴,獻出他寶貴的第一次。聿維韜翻翻白眼,覺得自己真是欠她的,自找罪受。
但他再接再厲,「你到底喜不喜歡我?」他發誓,這小妮子要膽敢裝傻裝死、顧左右而言他,他一定會理智全失地扭斷她纖細的小脖子。
十七歲還算不算少年犯?
尷尬的沉默曖昧對峙。
低垂的頭始終未抬起,指尖透紅的小手開始一瓣瓣剝落,粉黃嫩瓣片片離枝,散落一地情騷滿滿。
「喜歡、不喜歡、喜歡……不喜歡……」濕濡紅唇囁嚅喃喃,開始卜起愛情花占。
聿維韜本就所剩無幾的耐性和修養急遽失溫,終至崩潰決堤。
「喜歡、不喜歡、喜……」纖指當要剝下另一片嫩瓣之際,蠻橫大掌從旁橫伸,一把搶過。
大掌盡包所剩無幾的花瓣,用力一扯,盡數離散,「喜歡!」結案!
灩灩紅唇噘高,「惡霸!」喃喃抱怨中夾雜更多的小女兒羞羞撒嬌。
雖然預期他可能極度失去耐性,宣告氣沮放棄,他卻隱忍不耐又霸道依舊,伍菱幼想白他又覺得自己殘忍,只好更低垂螓首,免得自己忍不住衝上前一番拳打腳踢,抑或狠狠抱住他狂吻——雖然後者渴望遠遠大於前者。
羞赧的她只好繼續低頭,絞扭著白玉小手。
尷尬與沉默再度對峙。
他放棄了!聿維韜不懂自己為何喜歡上眼前這看來很甜美,實則很折騰人的妮子。
為她收斂兇惡表情,為她隱忍暴戾脾氣,還為她喪盡男子氣概,沒良心的妮子竟把這一切都當作他在耍猴戲,真是夠了!
受創的少男心有些灰心,對兩人的天壤差距又多了陰霾烏雲。
「我要去美國。」放棄的男聲欲振乏力地宣告。
「啊?」圓眸愣愣,「美國?過一陣子好不好,接下來我有好一段時間會很忙、很忙,忙得分身乏術。當然,厝內的工作我嘛A做,不會讓你有閨怨的啦!嗯!不然我們可以先撥個時間去花東,或是去墾丁玩玩,三、五天還可以……」
他悄悄歎氣,「是我要去美國,一個人。」
一個人?「哎喲!不要這麼小氣咩!我是說我忙,又沒說不去。」她只是最近不行嘛!這樣就鬧彆扭。
面對她嬌嗔的容顏,聿維韜心口一緊,撇過頭,澀聲道:「我要去美國讀書,下星期的機票,也許五年,也或許七年後才會回來,你……如果你……」說到後來,他只覺喉頭緊窒,胸口被沉重地壓了一顆大石,說不出下文。
他的話慢慢滲進她的腦袋,嬌顏隨之失去顏色,終至慘白一片,「你……你說什麼?」沒有預警、沒有商量,就這樣投下核子彈,轟得她遍地焦燼。
「年紀、學識、歷練,我都是落在你後方,讓你回頭牽著我前進。我不想再如此下去,現在的我無法改善既定的事實,但我想努力,努力成為……」
「不要!我不准!」誰准許他一個人決定的?!
「我想成為配得起你的男人。」深吸一口氣,他毅然決然地開口,「我知道,我不能自私地要求你等我,如果可以,我會消滅可能出現在你面前的任何男人,然後保證我會成為最好的男人回到你面前。但這些目前我都不能做。唯一讓我堅定的原因只有一個,那就是我要成為一個配得起你的人,也是最愛你的人……」
「誰准許的?誰允許你擅作決定?什麼年紀、什麼學識,我不介意!你為什麼要自己鑽牛角尖想不開?我們現在這樣不是很好嗎?我們這樣很好,真的很好!」顫抖的唇,是在說服他抑或說服自己?她不介意的,真的不介意,去他的狗屁年紀、狗屁學歷,這是他們之間的事,什麼配不配,只要兩人在一起很開心,為什麼要去在乎別人怎麼講!
「我介意。」漆黑眸子悲傷地瞅視著她,「介意不能給你任何實質上的幫助,介意會不會出現更讓你心動的對象,介意別人的輩短流長,介意你會不會因為人言可畏而選擇移情別戀。這些,我都介意。」
他是當真的!蓄滿眼眶的淚撲簌簌落下,她倔強地一揚頭,抹去頰上的濕濡,「好呀!你介意,你在乎,你決定,那你想走就走呀!你說對了,我不會等你,什麼五年、七年,我連一天都不等。只要你踏進機場的那一刻起,我就馬上找另一個男人,而且要比你更小、比你更沒學歷、更沒見識,讓別人說得更難聽。」紅紅的鼻頭,濕潤強忍不落淚的眼眶,緊咬下唇的顫抖小嘴,讓說得倔強的話語,顯得可憐兮兮,也讓看者於心不忍。
「你別這樣。」他無奈的話語中有著不忍的心疼。
「怎樣?!你都能自私地決定一切,不和我商量,不問我的想法,只是口口聲聲說你要做個配得上我的人,講得冠冕堂皇,你根本就只是自以為是的一廂情願。配得上我?哼!你怎麼沒問我,我要的是不是一個配得上我的人,還是只是要個能讓我關心、能讓我開心的人就好?」
她倔強地在眼淚滴落眼眶前伸手抹去,不願示弱。「我就是要這樣!就是要任性,就是要不講道理,就是不要聽你的話,就是要亂來,就是要、就是要!」他為什麼就是不懂?她要的,從來不是世俗片面的東西,她要的只是單純的……單純的兩個人在一起呀!
不捨的他唇角抿著無奈,張口想說什麼,心頭一陣緊揪,終是沒出聲地合上,無言地沉默,瞅視著拚命咬著下唇不落淚的她,心裡滿滿地心疼不捨。
「我說真的,我絕對不會等你,你一離開,我就要找別的男人,找一個會讓我開心,讓我隨意撒嬌任性的人,找一個不會自以為是的人,找一個——」沾淚的唇瓣堵沒在他的吻中,深深地、不捨地吻……
「你怎麼可以?怎麼可以……」拳頭憤恨地落在他的胸肩,她再也忍不住奪眶而出的淚水,「你怎麼可以……」
他沒有回答,只是更深、更深地吻住她,像要吸吮出她的靈魂,絕望地、深深地吻著,不肯放手。
捶在他胸肩的拳頭捶著、捶著,漸漸軟弱……漸漸平息……終至揪緊他的背,深深地陷在他的肩後,用力得近乎痙攣地顫抖緊緊揪著。
是他先退開,隱在淚霧後的水眸瞇細著眼,看不清他的表情,只感覺他抹去她頰上濕濡的手有著幾不可辨的顫抖,按在她眼皮上的唇久久不忍離去,喑痖的聲音低喃一句,「要乖。」說完,他轉身離開。
他頎長的身軀沒有回頭,直至離開視線範圍,都沒有回頭。
伍菱幼仰頭瞇細了眸,頭頂的太陽仍然光燦燦地灼亮發熱,刺痛了她的眼,顆顆珍珠淚從眼角滴落,蜿蜒成傷心的河流,涓涓沒入胸口。
他不會回頭了。她告訴自己,一再一再地重複,像頌唱的咒語。他不會回頭了,真的不會回頭了……
她知道在他陰鷙的表情下有著柔軟易感的心腸,總是太在乎別人,在乎到足以自殘以顧全大局。對他父親這樣、對他弟弟這樣,對她也是這樣。
他的離開,是不願造成她的負擔。他想求學上進,在她身邊也可以,但他卻選擇了遠渡重洋,只為空出她身旁位置,不讓她有任何左右為難的機會發生。
她都懂,他的顧忌、他的善良、他的敏感、他的脆弱,她都懂。可是……現在她沒辦法不怨他,真的沒辦法不怨他。
怨他為什麼不自私一點,怨他不狠絕一些、怨他……怨他……怨他不肯留在她身邊。
苦澀酸淚淹沒了伍菱幼。她不會求他回頭的,她會在第一時間找到遞補他位置的寵物,她會笑得很開心,她會活得很盡興……
她拚命地告訴自己要堅強,不要哭泣,她這麼一個清秀小佳人,登高一呼,馬上就有數不盡的蒼蠅蜂擁而至,不需要為了一棵樹,放棄整片森林……
只是,拚命安慰自己的話語起不了效用,抹去熱淚的頰馬上又濡濕,心沉溺在黑暗的深深海底浮不上來……
她在心裡憤恨地發誓,這輩子,再也不會理睬他了!真的!
*******
如眾人預料地,伍菱幼沒有去送行,事實上,她早在聿維韜宣佈要去美國的當天就搬到紅幫去,一直到聿維韜臨上飛機,她都沒有出現。
「拜託,鬼才有閒時間去兒女情長。為他鬧彆扭?呵!別逗了!我可是堂堂紅幫少幫主耶!犯得著自貶身價去做這種事嗎?別傻了,阿母,你還是幫我想想,要怎麼解決『鬼見愁』利用基隆漁船偷渡大陸妹來台,搶我們紅幫生意,還比較實際。」面對伍艷的關切,伍菱幼義正辭嚴地回覆了這番話。
伍艷瞭解自個兒的女兒,一拗起來,嘴巴就像閉緊了殼的蚌,套不出一句話來。她能做的就是警告她五個兒子,別太關心小妹,萬一問得太多、管過了頭,幼幼可是會老羞成怒,怒氣一發不可收拾,到時候可就麻煩了。
大夥兒還是順其自然,一切,靜觀其變。
而遠渡重洋的聿維韜選擇了美國東岸,先進入語言學校。幾乎談不上基礎的外語能力,和初到陌生環境的無助,讓他忙碌得沒有時間去想念台灣的一切,只能拚命地學習適應,在最短的時間內安頓自己。
偶爾,在疲憊茫然的時候,他會懷疑自己,為什麼要如此拚命?艱辛的學習如此漫長,等到他真的成為一個配得上伍菱幼的人,也許她已經有了新的對象。他的辛苦,又有何意義?
他也會沮喪地想,如果他不要如此倔強,放下他無謂的自尊,現在的他,仍然在台灣和那有著粉紅腮頰和圓圓眼眸的女孩兩小無猜。
每當他出現了這種放棄的念頭,他就用更多的學習課程填滿生活,不讓自己有空閒去思索這些無謂的煩惱,也不讓自己有任何回頭的理由。
縱使如此,聿維韜仍牽掛著遠方的她。
在寒冷的季節,家家戶戶在庭園擺起聖經裡的故事,或是聖誕老人和糜鹿、小精靈,天空飄下白雪,鋪成銀色大地,街角站著歌聲優美的唱詩班,或是紅衣白胡聖誕老人搖著鈴鐺為慈善機構募款。來到美國近半年的他,課程因放假而停擺,同學也都飛回家鄉團圓,孤獨待在宿舍的他再也按捺不住思念,第一次允許自己撥了那千思萬想,卻又總是硬生生放棄的電話號碼。
話筒被接起的等待之間,他緊張得心跳如雷轟隆作響,手心也泌汗。每一聲鈴響,都讓他心臟一陣緊揪。終於——
「喂?」嬌憨的聲音帶著濃濃未醒的睡意。
他此時才後知後覺地想到,兩邊的時差,她那方現在正是好夢正酣。
「喂?誰呀?」等不到來聲的伍菱幼又問了聲。她抬眸看看窗戶,仍黑漆漆一片,會是誰來擾人清夢呀?
「MERRYCHRISTMAS!」片刻沉默後,彼方傳來低低的一句祝福,驚醒了睡美人。
是他!佳人頓時睡意全無,在第一瞬間就確定了來電者身份。複雜的情緒湧上,狂喜、氣憤和怨懟交雜,使得她陷入沉默。
她的沉默讓他有些不安。
「你還好嗎?」
「嗯!」單音節的回答,卻足以讓他志忑的心情奇異地平息。至少,她沒掛他的電話。
也是在這一刻,他才明瞭自己的思念之情遠超乎想像,她的聲音像清泉滴入湖面,激起漣漪蕩漾、圈圈不息,將他的思念堆積得層層疊疊,幾乎滅頂。為此,他竟覺得有些熱淚盈眶。
「我好想你。」喃喃地,他沒發覺自己說出了心裡最深處的渴望。呵!他真的好想、好想她。
長長地沉默。
「你還在嗎?」
沉默片刻,她回答。「嗯。」
「我寄了份禮物給你,一副手套和耳罩,純白的。記得騎摩托車載你時,你總是把手伸進我口袋取暖,你怕冷吧?我這兒可比台灣冷上許多,冷得……」他不強求她會有熱切的回應,只要她仍願意聽他講話。
之前兩人朝夕相處時,話反而不多,因為他總覺得,他和她之間有著無言的默契,不需要繁贅言詞,在他開口前,她便已明瞭他的思緒,透徹清晰,無所遁形。
現在,隔遠了距離,沒了身影,他才恍然明瞭,是她一直包容著自己,駑鈍而自以為是的自己。
旁人乍見他倆,總以為他是吆喝作主一方,殊不知他就像火爆衝動的孫悟空,翻騰不出那垂眼善目的如來佛手掌。
任他叨絮著生活點滴,海洋那方的伍菱幼只是咬著下唇不開口,因為她的心情仍處於極紊亂狀態。要讓狂喜佔上風,熱情地回覆嗎?不!她心頭的怨懟仍蠢蠢欲動地不願平息。若要嬌暱地撒嬌使潑,她又做不來一笑泯千仇。咬咬下唇,她選擇了最不會洩漏心情的回答——
「聿維韜,你半夜把我從被窩裡挖出來,就只為了聽你丟來一句:MERRYCHRISTMAS,再敘述這些狗屁倒灶的事嗎?敢情你少爺處在異邦就忘了本,咱們中華民國的日曆上載明,十二月二十五日是法定行憲紀念日,可不是什麼番邦異節。」即使紅嫩唇瓣咬得微見血絲,她仍是聲音冷冷,不露半絲情緒。
因為在乎著他,所以心裡的怨懟就更根深柢固地久久無法消弭。糾纏到後來,都已分不清是因為太在乎他,所以才生怨懟;還是一顆心被怨懟盤絲絞糾得太久,理不清、紋不斷,所以遲遲無法忘懷?
不,他只是捨不得掛掉聯繫,所以才會像個呆子一樣地嘮叨,漫漫地言不及意,就只想透過話筒感覺她溫潤的呼息,撫慰他快被冰雪凍僵的心。可她的嬌嗔縱容已不再是他的專屬,只剩下冰冷疏離。體認到此,聿維韜的心霎時就像窗外天氣,陰霾降雪。
她嬌憨打了個呵欠,「你少爺沒事,請容小女子告退。睡眠不足,可是美容大敵。再說,明天我可不想帶著兩個黑眼圈去赴燭光晚餐,那可會讓他心疼死。」原本冷冷的語氣說到後來,滲進絲絲愛嬌,存心讓聽者心痛如絞。
沒有留情地掛斷電話,以著過度使勁的力道,但她仍在倉卒間聽見了他情急喊出的那句——「幼幼,我想你!」
扁扁嘴,她嘔氣地拔掉電話線,還轉過身,背對電話,表示自己的不領情。
誰要他想?!他一意狐行的時候,有想過她嗎?他狠心絕情的時候,有想過她
嗎?她伍菱幼才不會為了一通電話,就傻傻地被人哄蒙了眼,還是大半年才有的唯一一通。
煩躁的心思像跑馬燈般團團轉呀轉地,停不了歇。他說那邊那麼冷,下了雪都成了零下二十、三十度的冰凍世界,他的衣服夠暖嗎?會不會又仗著年輕的一身蠻肌,就老忽略了加衣,在台灣的時候就是這樣,總是汗衫加牛仔褲,只有夜晚出門飆車時,套上薄薄風衣。想到這,伍菱幼彎起一抹回憶的甜笑。他載她出去的機會不多,伸出一手都掐算得完,她是在後來才發覺,他肯套上風衣,只是為了讓她的手能有個口袋躲藏,也是備用著,讓她喊冷時穿上。
其實,他也挺彆扭地,不肯直接表示,用這種別人都會誤解看不穿的小小地方保護著她。
加深的笑容突地斂起,她懊惱地捶起枕頭。
哎啊!她幹嘛又想起這些事,這些事都是過往雲煙了,不要想、不去想,日子久了,自然就會淡忘的。
都是他啦!三更半夜地打什麼電話,嚇得她這會兒腦袋胡思亂想地亂紛紛。
不想、不想、不要想!由軟枕頭覆上臉蛋,悶得密不透風,喘不過氣。直至呼吸困難,胸肺都是濁氣,她才奮力丟開枕頭,癱在床上像一尾離岸的魚兒,張大嘴用力喘氣,漲得嫣紅的小臉閉緊了眼,胸脯劇烈起伏。直至清新的空氣滿進了胸肺,舒緩了干竭的細胞,濃長睫簾掀呀掀地,黑黝閃著晶亮的眸子不睜氣地又覷向小木几上。
他會不會……又打電話來?
哎啊!你又哪根筋不對了,怎麼又惦記著他了?心裡直咒罵自己心軟的該千刀萬剮,可那圓圓眸子就是不爭氣地黏在寂靜不響聲的電話上。
其實,他也很可憐呀!孤單一人在異鄉,沒個伴也沒個照應的,碰上洋人闔家團圓的聖誕節,他要和誰團圓呀?惦記著給她寄禮物回來,還惦記著要打電話來,應該是很寂寞的吧!可憐呀……她要是再掛他電話,那他豈不是雪上加霜,變成雪坷踩過的那顆石頭——坎坷了嗎?
所以,她是好心腸,可憐他呀!嘟囔地為自己接回電話線的舉動冠上冠冕堂皇的理由,就是彆扭地不肯承認,她其實也是想他的。
電話依舊無聲。哼!不打來也好,省得擾她清夢。躺在暖馥棉被裡的伍菱幼蓄意逼出個呵欠,想找回周公繼續下棋。只是,為何閉上了眼睛,腦袋還是空蕩蕩地要命清醒,豎起了耳朵草木皆兵,就怕漏聽了鈴聲。
「可惡!」突地翻起身拿起話筒,她查證是否仍在正常通訊狀態中。「嘟」地長聲,表示一切正常。
放回話筒,她愣愣地盯著電話,胸口一股悶悶地失落,覺得自己又癡又傻,偏偏就是孬!聽見他久違的聲音,明明高興得快跳起來大跳康康舞,偏又要端著架子不肯拉下臉,以為自己瀟灑。現在,等不到消息,又孬種地開始怨恨起自己,方才幹嘛說得那麼絕,拔掉電話線是給誰看呀?現在等不到電話,算自己活該,懸著心、揪著神,不能放心。在拔掉電話線的之間,他有打嗎?打了幾通?是不是沒有人應,他才氣沮放棄?他是不是以為她真的鐵石心腸?還是,他根本沒有再打來,只有她一個人在這裡惴惴不安,活像個白癡?
重新躺進被窩裡的軟嫩嬌軀,枕在白軟枕頭上的黑亮長髮下,是一張眉間隱隱糾結的氣苦小臉。他聿維韜是哪根蔥、哪根蒜?能教她堂堂紅幫新任幫主為他輾轉難眠,坐立難安。好樣的!
思緒如萬馬奔騰,翻來側去,就是無法成眠的佳人,終於動氣。
「哇呀——」她霍地怒吼著翻跳下床,下一瞬間,無辜的電話已經整個砸到牆壁,散落一地殘骸,屍骨無全。憤恨未消的小腳再跑過去狠踹數腳,只差呸上不屑的一呸。
氣猶未消的佳人舞狂嘯,白嫩食指直指滿地碎片,狠咒連連,「聿維韜,好樣的!你真夠格,能要得本小姐寢食難安,這筆帳,我一定要連本帶利討回來,讓你一輩子都不,不得安寧!」方能洩她心頭之恨。
「哇哈哈哈哈……」猙獰剽悍的持劍女戰士,指天咒地撂下狠咒後,心情大好,擦腰仰天大笑。「哇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聿維韜,你死定了!想逃離我的魔掌,今生無望。你這輩子,都是我的啦!哇哈哈哈……哇哈哈哈哈哈……
三樓擁著卸下幫主重擔嬌妻正好眠的伍家賢慧大家長霍地驚醒,「啊啊——狼嚎嗎?」台灣有狼嗎?
原本枕在他肩窩睡得香甜的嬌嬌佳人,也連帶轉醒,白嫩小掌摀住紅唇,掩了個呵欠,「小明明?」水霧迷離的眸子慵懶半瞇,氾濫無限風情。
「艷艷,有狼嚎耶!」小明明愣怔,將這驚人消息稟報卿卿枕邊人。
側耳一聽,艷艷佳人紅唇浮出笑花,軟馥藕臂勾下愣怔老公,「求偶期到了嘛!」自然會發春長嚎啦!
哦!求偶期呀!莫怪乎那野貓也屋前屋後地浪叫喵嗚,吵人至極。小明明乖乖地自動躺回枕頭,標準姿勢,大敞胸懷,橫伸臂膀以供艷艷佳人安眠。
嫩嫩臉蛋像貓咪般貼上溫暖胸膛磨磨蹭蹭,迷濛的神志猶聽見枕邊人的喃語疑問,「求偶期呀?可是……台灣有狼嗎?」
紅唇再也忍不住噴笑,勾下猶自迷糊的他,分享纏綿至極一吻。
順勢滑過光潔的頰,親吮上白淨耳廓的紅唇喃喃寵溺,「小明明,你真的、真的好可愛喔!」不枉她獨具慧眼,納為己用。
夜森森,在行憲紀念日破曉前夕,伍家大宅籠罩沁涼的夜霧中,仔細聽,滾滾薄霧裡有著放肆狼嚎、低低嬌笑和間斷的無助喘吟交雜。有那麼一點點陰森的氣氛、一點點未明的曖昧、再加上那麼一點點讓人臉紅心跳的放蕩。
天未明,夜正興……
*******
「咳!我……」
「幹嘛?打電話來做什麼?」短暫沉默後,伍菱幼的語氣不耐。
「那個……咳!我是想祝你生日快樂。」
「哦?多謝啦!不過,我實在很不想告訴你,你除了寄來的成績單不好看,兩科被當;枉費你還千里迢迢跑到美國去,專程被當。你的生活知識也沒多大的評價,美國東岸和台灣相差十幾個小時!本小姐的生日早就過了好不好?」
「呃!我……對不起。」
「好啦!你的祝賀也算收到了,沒事我要掛電話了。」她顯得意興闌珊。
「等等。」聿維韜慌張阻止。
她頓了下,「還要幹嘛呀你?」
「沒、沒什麼,我想你,幼幼。」
「哦!」敷衍一聲,掛線。
只有隔著千里外的異鄉客,握著話筒癡癡發呆。
*******
「喂?」
「幼幼。」聿維韜喊了一聲。
伍菱幼的語氣立刻變得不耐,「幹嘛?上回是端午節,你少爺這回又想幹嘛?」
「中秋節快樂。」
「好啦、好啦!我每天都快樂行不行?只要別再接到你莫名其妙的電話,我會更快樂。」
「我……」
「你接下來又要說『我想你,幼幼』,對不對?」她萬般不耐地翻翻白眼,「幹嘛呀!堅持要去留學的人是你,又在那邊假惺惺的老是說『想你,幼幼』、『中秋節快樂,幼幼』、『聖誕節快樂,幼幼』、『巴拉巴拉節快樂,幼幼』……吼!很讓人倒胃口耶!」
「你要嘛就認真讀書,老是寄那個什麼成績單、獎盃、獎牌來的,莫名其妙,是叫我幫你收好,以後幫你開個博物館呀?去!你當我這裡是資源回收中心?真有辦法,你就拿個大學杯橄攬球最佳四分衛來看看……再加上個聯邦獎學金好了,反正你那麼閒嘛!」她掩嘴打了個呵欠,「好啦!不跟你扯了。做到了,再打電話來,要是做不到,就不要再打電話來丟人現眼啦!掰——」
話筒掛上主機之際,她隱約聽見他急急的承諾,「我一定拚命做到!幼幼,我想你!」
她的回答是咧嘴吐舌,一個大鬼臉;只是圓圓的眼眸卻閃著得逞的笑意。
*******
鈴——鈴——鈴——卡!
「可愛的伍菱幼現在沒空接電話,請留言,本小姐視情況回電。PS,別留言些沒營養的騷擾語言,我會扁人的!姓聿的傢伙,你應該知道我在講誰,好自為之,善哉、善哉!」
嗶——
喧囂難辨的歡樂人聲透過話筒立即湧現,夾雜在喧鬧嘈雜的背景聲音中,一記男聲奮力蓋過人聲,「……傑,別鬧我……咳,幼幼,我現在人在紐約時代廣場,真難想像怎麼有這麼多人,腳趾頭都快被踩扁了,真懷疑金氏世界紀錄上寫的『一個大峽谷就可以裝進全球所有人口』的事……啊!倒數了……8、7、6……」震耳的合聲倒數幾乎震破話筒,「……3、2、1!HAPPYNEWYEAR!」震耳欲襲的歡呼淹沒了他的聲音,他又突地怒斥,「SHIT!傑,別亂親!呸!嘔呸!」被偷襲的受害者呸到雙唇發麻。
「伊森,別那麼癡情好不好?你會害我們男性尊嚴蕩然無存。」模糊地摻入旁人叫囂。
「是呀、是呀!也不知道在癡情個什麼勁?認識這麼久,也沒看過他的妞,連通電話也沒接過。伊森兄,你嘛幫幫忙!……啊!被躲開了,沒親到,好可惜——」說話的人扼腕不已。
「去去去!閃邊去!警告你們這群匪類,再吵我,可開扁了!」聿維韜流利的操著英文,頓時響起數聲被熊掌劈中的哀嚎。
「哎喲!親你的是傑,你扁我幹嘛?」拉丁腔委屈不已。
「哇哈哈哈——就說你平時壞事做太多,老天罰你。」濃濃重尾昔日本腔英文逮著機會,立刻加以撻伐。
「靠!好樣的!咱們這群人中,就剩你最堅守陣營,守身如玉,沒淪陷在金髮洋妞手上。」原本模糊的遠聲突地欺近,悅耳的京片子義薄雲天大喊,「喂!咱們伊森兄的妞兒,你有沒有聽到?伊森可是為你守身如玉,苦守寒窯十八年,有沒有很感動?有感動厚!就要好好給人家惜惜ㄋㄟ,有沒有聽到呀、——好好給人家惜惜,栽某?!」聲嘶力竭喊到後來,再溜上兩句台灣國語,以示親切,兩岸本一家。
「是呀、是呀,守身如玉,好好給他借惜!」不甘寂寞的好事者群起附和。
「惜惜!惜惜!惜惜!惜惜……」南腔北調,洋腔土調全都和在一起瞎起哄,
這種歡樂放縱的日子,怎麼鬧都開心。
「惜你們大頭!電話……哇靠!又親我!」聿維韜旁邊爆出哄堂大笑,為名喚「傑」的不怕死精神熱烈鼓掌,隨即是一聲被熊掌劈中的哀嚎響徹雲霄,「電話還我,」一陣搶奪混亂後,聿維韜順利踩過眾人不絕於耳的哀嚎聲,搶得戰利品。
「咳!別理他們,一群獸性大於人性的傢伙。你別介意,把他們當成一群瘋狗狂吠就算了。」話未完,瘋狗論立刻引起眾人討伐圍剿。
「靠!好樣的!標準的有了異性沒人性,有了愛情沒友情。兄弟們,此仇不報待何時?上呀!」領頭者深諳團結就是力量真理,登高一呼,馬上一群有志青年奮而揭竿起義,「上呀!上!」
眾志成城,螞蟻雄兵可撼千年古樹,聿維韜饒是再驍勇善戰,也不敵獸性畢露眾野人,奮死抵抗之餘,猶不忘對快被眾魔爪拆筋挫骨的可憐小話機喊出瀕死一語,「幼幼,新年快樂!我……哇靠!誰的蹄膀腳踹我!哇咧……別靠近我,傑,我警告……嘔呸呸……呸呸……」陶醉的癡癡傻笑後是慘絕人寰的。
「可惡!兄弟們,奪下手機.看他還癡情個什麼勁兒!」一呼百諾,霎時狠爭惡鬥,哀叫狼嚎不絕於耳,聲聲交織。
「你們……靠!沒人性的傢伙……」雙掌難敵眾惡人之力,兵荒馬亂之中,聿維韜只來得及對著被人奪去的手機呼喊最後一句,「幼幼,我想你——」
嘟!情話不及說完,線路已斷。
卡!答錄機忠實傳達完訊息,回歸平靜。
纖柔素手撫上銀白色金屬外殼,停頓了下,取出錄音帶,放入盒蓋,側標寫著「200x新年]字樣,放入架上一長排依時間順序、側標寫著各節慶或特殊日子的盒蓋最後方之列。
平放推入,泛著粉紅色澤的指尖在最新收藏品上輕點,塗著淡淡嫣紅的唇瓣勾起一朵笑花,伍菱幼輕柔喃語,「算你還有點良心,哼哼!」
手輕點下巴,圓圓眼眸滴溜溜轉,突想到似地抿唇一笑,蹦跳過床鋪,翻起日曆。
「嗯嗯!算你乖巧,兩年多來都乖乖,同時雙修還能都拿平均A-的成績,厲害、厲害。好!給你個大獎品!」她抽出麥克筆,在標示著BIRTHDAY的日期上畫上大大的心形記號。
嘟起紅唇,在心形記號上印上一吻。羞澀地咬咬下唇,她笑得燦爛——過分地燦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