答案是陷入了無止盡的愛戀掙扎,無法脫身。
黑慕傑捻熄了手上的煙,疲累的瞪著眼前關緊的房門,到現在還不能理解自己昨晚不讓她回去的堅持、固執為了什麼。
露水姻緣不是只該維持一夜的火熱嗎?為什麼他對她卻繾綣極探,直到現在還戀戀的無法忘懷?
才正不解中,房門突然緩緩的開啟,唐糖提著一個簡單的小提袋出現在門口。
「謝謝你這些日子的照顧,我得回去了。」
聲音低低柔柔的,她垂著頭,不願和他視線相對。
「是該回去了,你已經是個很成功的派對女王,不需要再留下訓練。」
沙啞的嗓音揚起,陡然間又將黑慕傑煩躁不堪的心思推入更深的矛盾深淵。口氣裡是一派的雲淡風輕,藏起了心底聽有思緒,似乎昨晚的一切對他來說都沒有影響。
「是呀,該回去了。多謝你這些日子的教導和……照顧。」
心裡有抹刺疼,不敢奢求歡愛之後能獲得什麼不同,唐糖低低的歎了口氣,清楚是自己該離開的時候。
寧願當個懂事的女人,她也不願意留著等人嫌。
「你有什麼打算?」
在她離去的腳步前,他終究是喚住了她。
想裝得沒什麼不同,但還是洩漏了關心。
「除了回家,我還能有什麼打算。」淺淺的笑著,彷彿說的是別人的煩惱。
「那婚約呢?你又打算怎麼辦?」心裡有扶心疼,他也輕扯起笑容,陪她一起笑談人生。
「順其自然了。」低歎口氣,唐糖花了兩天的時間,學會了心死。「說不定他們會因為聽到我和你的閒言合語而作罷,隨便了,我已經無所謂。」
既然無法愛,那嫁給誰都沒有差別。
「那……只好祝你幸福。」
淡淡的回應,黑慕傑努力的不洩漏出自己的心軟。
昨晚的一切全是錯誤,他不能讓錯誤繼續下去。
尤其是在發現自己漸漸有軟化的跡象之後……
「會有幸福嗎?女人一旦戀上了不該愛的男人,應該側難會再有幸福吧?」
深深的望著他,唐糖不否認自己心底藏了一點怨。
怨這狠心的男人真的對昨晚的一切沒有眷戀,對她……也沒有眷戀。
雖然想著要無怨無悔的離開他的生命,但唐糖終究還是想確定些什麼、想得到些什麼……想更徹底的讓自己心死。
「既然是不該戀上的男人,還是早點死心的好。」
男人淺淺的笑容讓自己心寒,淡淡的口吻更是打碎了唐糖所有的癡想。
「我會的,我一定會忘了你的,黑慕傑。」
淺淺的笑著,唐糖告訴自己要堅強。
「才三天不是嗎?或許我只是一時的意亂情迷,不會對任何人造成困擾的。」
心情似刀割般的難受,雖然嚷著不敢奢望,但唐糖何嘗不偷偷企盼他也能有愛上她的一刻。
只是,事實證明。
一切終究只是個夢,黑慕傑非但不可能會愛上她,甚至……甚至在歡愛過後連句蜜語甜言都沒有。
還能不心死嗎?她自認還沒堅強到能如此不畏艱難。
「也是,只有三天而已,怎麼可能會有真情?」
笑得殘忍,其實黑慕傑的心頭根本一點也不好受。
瞎子都看得出她在說謊,但黑慕傑除了強迫自己相信她的證言之外,他也別無他法。
能怎樣呢?畢竟現在問題出在自己的身上,黑慕傑自認沒有承認愛她的勇氣,所以……他除了殘忍,根本別無他法。
「當然,所以請你不必擔心我,我自己一個人也可以過得很好。」
多希望自己對他真的只是一時意亂情迷,那她現在也不需要心疼得如此難受。
眼淚一滴滴的忍不住掉落,一顆一顆的淚珠,全滴進了黑慕傑心底的深處。
「唉……」心底高築的城牆一點一滴被打壞,她佯裝出的堅強就是最銳利的武器。
所有的堅持似乎都敵不過她的淚水,黑慕傑歎了口氣,心下的掙扎漸漸趨向明朗。
「你……為什麼愛我?」別開頭不願看她,黑慕傑粗聲粗氣的想藏去自己太過明顯的心疼。
「答案我也想知道。」
她深深的望著他,笑得一臉淒涼。
「其實我……」眼裡是無法掩藏的情意,情情愛愛的字眼幾乎就快脫口而出。
幾乎就在他要放棄堅持的同時,電話鈴聲也在此刻刺耳的響起,似乎有意搗亂似的,打散了黑慕傑好不容易的決心。
「對不起,我先接個電話。」蹙緊了眉頭,黑慕傑看見話機上顯示的號碼竟然是來自……家裡?!
低頭對唐糖致歉,他驚疑不定的接起了電話,心下萌生了不太好的預感。
「喂,慕傑嗎?我是覲碩。」話筒彼端傳來好友熟悉的聲音,他有些震驚,畢竟只要牽扯上老傢伙,從來都沒什麼好事。
「我是,怎麼了嗎?」
「伯父要你現在回家一趟,有客人來了。」
阮覲碩的語氣有些吞吐,一聽就知道一定是老傢伙在他的身旁。
「沒空,告訴他我在忙,我沒什麼興趣去搭理他的朋友。」
堅決的語氣客不下任何緩衝,只要是有關老傢伙的一切,他一向都能堅決得不近人情……只除了她之外。
眼神不由自主又膠著上眼前的唐糖,下意識的又歎了氣,黑慕傑不知道自己等一下還能不能有目空一切的勇氣。
「可是……可是……」阮覲碩吞吐得更加嚴重,一句話還來不及說完,話筒已經粗魯的被一把搶走。
「黑慕傑,你給老子我馬上滾回來。這是什麼世界,作爸爸的要兒子回家一趟也得三催四請的嗎?」
嚴肅、蒼老的聲音在話筒彼端怒吼著,那是黑慕傑最不想聽見的聲音,
「別人也許不用,但你……我就不清楚。」
口氣是老傢伙最討厭的吊兒郎當,不是他不孝順,而是他根本不承認他們的父子關係。
「好、很好,你是非得要把我氣死才甘願是不是?你俞伯伯和結依從美國回來了,現在在家裡說想見你,要不要滾回來隨便你。」
老人家很生氣,話筒用力的丟給了一旁無奈的阮覲碩,不肯服輸的個性根本是父子倆同一個樣。
「伯父很想你,你就回來一趟吧!結依現在也在這,相信你應該挺想見她的,那天在派對本來就想提醒你這個消息,但是卻一時給忘了……你有空嗎?結依好像待不久的樣子。」
阮覲碩接起電話,無奈的扮演著傳聲筒的角色,這八年來,他就是這樣夾雜在這對父子之間,十分辛苦。
「和那種不近人情又固執的老傢伙在一起,任誰也不想待久。」結依回國的消息震驚著黑慕傑,自從八年前她離開台灣到美國定居之後,這是他第一次得知她的消息。
「我……我等會兒就到。」歎了氣,下意識的壓低了音量,像是背著妻子外遇的男人,黑慕傑偷偷掩掩的轉開了頭,不願意面對唐糖那雙信任的眼眸。
「嗯,快來。」語氣裡有抹放鬆,阮覲碩很欣慰自己終於完成了任務。
沒多說什麼的收了線,黑慕傑的心底卻像掀起了大浪,一點都不平靜。
「怎麼了?」看出他的不對勁,唐糖體貼的走向了他面前,關心的望著他。
「沒什麼,我臨時有事必須得回家一趟。」
不知為何有些心虛,活似他見結依是多麼見不得光的事情,用力的甩了甩頭,黑慕傑努力的想把這莫名其妙的心思甩到腦後。
結依怎麼說都是他的初戀女友,而她卻和他只認識不到十天,根本無法相比。
「是嗎?」點了點頭,唐糖什麼都沒有多問,只是……
「你……你剛才到底想對我說什麼?」
心底情不自禁的有些期望,唐糖依稀還記得,她剛才似乎在他眼裡看見了一抹幾不可樂的……眷戀。
會是真的嗎?
她緊張的望著他。
「我……沒什麼。」終究還是只能歎氣,黑慕傑搖了搖頭,不如該怎麼釐清心底糾結成一團的心緒。
「是嗎?」失望寫滿了小臉,終究是自己眼花了吧。
嘴角僵硬的微扯著笑容,期望又失望的衝擊讓唐糖的眼淚再也無法隱忍,她無聲的流著眼淚,發現自己真的無法怪強。
「我先走,不打擾了。」提起手提袋狼狽的就想逃,逃的遠遠,或許才能讓她忘了他的一切。
「你別哭、別哭呀……拜託你,等我回來。再給我一些時間,等我回來。」
情不自禁的從背後環住了她要離去的身影,他再也克制不住的抱了她,感受著懷中小女人平穩的心跳,黑慕傑卻怎麼也無法平靜。
結依回來了,是不是對這變局又投下了一顆炸彈?
不知道……他真的什麼都不知道。
只想靜靜的讓自己好好釐清心頭的一些感觸,唯一確定的是,他發現自己根本就放不開她。
「等我回來,等我。」拿著車鑰匙流連在門口,黑慕傑一再的交代著唐糖,無法克制自己依戀的雙眼不牢牢的糾纏住她。
「嗯,我等你。」
確定自己沒有看錯,唐糖驚喜不定的目送著他離去。
可以對他有所期待嗎?
唐糖確定自己真的沒錯看他眼裡濃濃的依戀。
可以偷偷企盼他也是喜歡她的嗎?
唐糖忍不住揚起了許久不見的甜笑。
她想,應該……應該可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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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依?好久不見了。」
踏進家門,黑慕傑一眼就望見了客廳裡那抹清麗的身影。
「阿傑?真的是你嗎?你變了,變得更帥咯。」原本正在和阮覲碩閒聊,聽見了熟悉的聲音,俞結依忍不住也驚呼出聲。
「不孝子,你沒看見你爸爸坐在這裡嗎?」結依的輕呼聲擾醒了正在客廳小憩的黑父,睜開雙眼看見眼前的黑慕傑,忍不住又是一肚子悶氣。
「沒看見。」
別開頭不願意搭理吼叫的老傢伙,黑慕傑逕自移向了偏廳。這是他每次回家必做的功課,一定要去偏廳替媽媽捻柱香。
和老傢伙之間高築的城牆,有大部分起因於他對母親的殘忍薄倖。從黑慕傑有記憶開始,他幾乎就是和母親相依為命的過生活,老傢伙對他們從來只有嚴厲的要求,卻從來就不曾付出過為人夫、為人父應有的責任和關心。
老傢伙滿腦子只有他一手創建的黑氏企業,連媽媽出了車禍在醫院病危之時,他也只顧著公司的合約問題,連聲驚慌慰問都沒有。
從那時起,黑慕傑對他是徹底死心。
「只會對你媽孝順,我呢?你把我放在哪裡?」
在母親的堂前陷入了回憶,客廳裡老傢伙震天的呼喊聲喚回了他飄蕩的意識。
「你說呢?」挑釁的眼神瞟了他一眼,黑慕傑坐到了結依的身旁,對他持續的大呼小叫不想理會。
「結依,這八年……過得好嗎?」望著眼前熟悉卻又陌生的人影,八年的時光可以改變很多東西,雖然他們的外貌沒有什麼改變,但當初的感情卻早已昇華為友情。
「嗯,還不錯。」點了點頭,她爽朗的笑靨依舊沒變。「倒是你……真的變了好多,尤其是你對董事長的態度……」
從八年前的忍辱負重,到現在的……不孝至極?
吐出舌頭不敢再多說,尤其是在當事人全都望著她的情況之下。
「你這次回來打算待多久?」轉開了話題,黑慕傑沒打算回答她上個疑惑。
「不知道?要看董事長的決定。」
搖了搖頭,她這次純粹是跟著老爸回來觀光,等老爸的工作一結束,他們就會再回去。
「俞經理這次是回來協調一些合約的問題,時間還不一定。」接收到好友的疑惑,阮覲碩盡責的繼續他總管大臣的工作。
「是嗎?」
點了點頭,黑慕傑沒多說什麼。雙眼不由自主的瞟向了牆上的大鐘,他沒忘記家裡還有人正等著他。
「怎麼,急著要走嗎?」眼神一斂,黑家大老發現了兒子的小動作。
「本來就沒想待久。」有問有答,誰說他不孝順。
「你……你就非得這麼氣我嗎?」歎著氣,黑老實在氣得很無力。
和兒子的戰爭持續了八年多,他老了,已經沒有力氣了。
「要不然我們之間還能剩下什麼?」
眉一挑,他反問。
「罷了,你想怎樣就怎樣,我已經沒有力氣去管你了。你那天不是還跟我吵著不想結婚?現在結依回來了,隨便你們怎麼決定。」
蒼老的臉上有著無奈的神情,黑老歎著氣,年老力衰已經不堪太激烈的唇槍舌戰。
「我……」黑慕傑還來不及有反應,反倒是結依慌張的臉色蒼白起來。
「反正結依現在是我們紐約分公司的業務部經理,你娶了她,對你只是有好沒壞。至於唐家的婚約,隨便你了。」
歎著氣,老人家不肯認輸的口氣其實藏了妥協。
「夠了,你別再說了。」他不敢相信會聽見老傢伙說出這樣的話,黑慕傑歎了氣,發現這幾天的刺激實在太多。
「你口口聲聲說是為我好,你怎麼知道你所做的一切真的是為我好?要我離開結依的是你,要我娶唐家女兒的是你,現在要我毀婚的又是你……你究竟要怎麼擺佈我才甘心?」
心情驀地沉到了谷底,黑慕傑的心思實在複雜的難解。
「你愛的不是結依嗎?難道,你已經下定決心要娶唐家小姐?」
他們年輕人的情情愛愛不想瞭解,但黑老這幾天也不是沒有耳聞兒子和唐家小姐過從甚密的消息。
「不、不、不、我誰都不娶,你為什麼要一直管我?我的人生被你擺佈得還不不夠嗎?別再折磨我了。
悶吼了聲,黑慕傑的心底煩躁得像一團糾結的毛球,所有事情似乎都擠在同一時間降臨,所有問題似乎全都等著他去解決……悶悶的歎著氣,黑慕傑發現自己真的被困住了——
被自己一條一條親手繫上的繩線綁住,動彈不得、作繭自縛。
「我要回去了。」
二話不說的起身離去,黑慕傑需要讓自己好好想想。
想想很多很多事情,想想自己該怎麼做。
「我也跟你一起走。」對這突來的情況有些尷尬,結依提起皮包緊追著黑慕傑的腳步離去。
霎時間,黑家大宅只剩一聲聲幾不可聞的歎息。
「覲碩,你告訴我……我到底哪裡作錯了?」
這是一個作父親的無奈和……悔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