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都很懶,不願意自己想借口,於是紛紛用了吳灝的那個爛借口。系主任是什麼人?帶過的學生數都數不清,一眼就看穿了他們拙劣不堪的謊言。不過念在他們畢竟都是二十多歲的大人了,系主任也只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只叮囑他們多注意休息,以後小心點。
被系主任關心後的結果是,四個人找到了理直氣壯請假的由頭,集體請了假在宿舍裡睡大頭覺,美其名曰休養生息。
丁暢斜躺在床上,雙手枕著頭,眼睛動也不動。
吳灝從上鋪伸出頭來,看了看他,向對面床上的兩個人使了使眼色,示意丁暢這小子一定有什麼古怪心思。因為打從昨晚回來之後,他就幾乎沒吭過氣,安靜得十分不正常。
「我說……」吳灝剛想開腔,宿舍的電話就響了。
丁暢是唯一穿戴整齊的人,於是起身走過去接起來。
是門房那裡打來的,說外面有個女孩子要找605宿舍的丁暢。
丁暢詫異了一下,女孩子來找他,會是誰?不會又是哪個無聊的女生,聽說他病了就跑來獻慇勤吧?
他一向對此類小女兒家的感情敬謝不敏,不是因為他不開竅,而是因為他知道自己還沒碰到那個感覺對的人。
掛了電話,他取了外套穿上,留下一句:「我出去一下。」
吳灝擁著被子坐起來,伸長脖子好奇地問:「誰的電話啊?」
門口的那個人,卻早已經長腿一邁帶上門走掉了。
他絕對沒有想過來找他的人,會是她。
陸瀟瀟,他們也有兩年多未見了吧,她的個頭幾乎沒什麼進步,人倒是長白了些,也更漂亮了。穿著一件大紅色的長款大衣,繫著米色的圍巾,站在離宿舍樓不遠的花壇邊來回踱著步,縮頭縮腦的樣子大概是覺得天氣太冷了。
他收起打量的心思,想起另一個問題,她怎麼會找到這裡來?
門房大爺一副熱心腸,見到丁暢下樓來,便揚起聲音對遠處的瀟瀟道:「姑娘,你找的人來了!」
丁暢走到台階的頂端站定,雙手插在褲袋裡,遠遠看著她。
冬日的陽光暖暖照著,她在陽光下抬起頭來,對著他微微一笑。
丁暢有一秒鐘的恍神。為了掩飾自己有些失常的神態,他低下頭走下台階,走到她面前,冷淡地問了句:「你怎麼會在這裡?」
瀟瀟笑了笑,回道:「昨晚很謝謝你,我來是想看看你們的傷要不要緊。」
丁暢聳眉,「挨了幾拳而已,算不得什麼傷。」
她見他態度冷淡,多少也明白原因是什麼。
他盯著她看,突然問道:「你怎麼會在F市?」
瀟瀟的目光閃了閃,下意識裡卻不想對再對他撒謊,「其實,我報的是F市的學校。」
「哪所學校?」他毫不停頓,直接詢問一句。
她看了他一眼,很久才吐出答案:「A大,中文系。」
丁暢與她對視了好久,突然覺得有種啼笑皆非的感覺。當年左躲右閃撒謊騙他,卻沒料到她居然在他眼皮底下生活了兩年。文史類的科系與理工類的校園雖同在A大的本部,但中間相隔了一條馬路。就是這一條並不寬闊的馬路隔著,他愣在兩年裡一次也沒遇到過她。當然,不排除她有意避開他的可能。
這個陸瀟瀟,還真是不簡單。
他眉目冷然,對她輕聲一笑道:「既然你是來看望傷員的,現在你也看到了,我好得很。如果沒別的事的話,恕我不送了。」
話說完,他腳跟一轉,走上台階去。
瀟瀟對著他的背影皺了皺眉。看不出來他還挺小心眼的,當初撒謊的確是她不對,但那也不過是一樁小事而已,至於讓他冷鼻子冷臉的態度來對她嗎?她也是看在老同學一場的分上,加上他昨晚出手幫她解圍,她才想到來對他說聲謝謝的。
不過眼下看來,人家根本不稀罕。不稀罕她的道謝,更不稀罕這種老同學重逢敘舊的戲碼。既然如此,她也沒必要繼續留下來自討沒趣。
轉身準備離開,卻沒想到他竟然又叫住她:「陸瀟瀟,你的誠意就這麼一點嗎?難道打算光靠嘴巴說聲謝謝就完了?」
瀟瀟回過頭去,看到的是他高高在上挺拔修長的身影,嘴角一抹調侃的笑。
這人,翻臉遠比翻書要快啊。剛剛還是一副拒人千里的樣子,轉眼就突然變得輕鬆友好,他腦子裡又打的什麼主意?
「那你想怎麼樣?說吧,我照辦就是。」
丁暢原本想隨口應一句「請我吃飯」,想想還是忍了。讓她欠下一個人情並不容易,他哪會那麼笨就讓她隨便還掉了?
「我沒想好,等想到了再說。」
瀟瀟一向十分鄙視這句話,只有最無賴的人才會說出這種逼人家開空白支票的話。誰知道他將來會提出什麼奇怪的要求,而她能不能遵守自然也成問題。
於是她笑了笑,表情無辜地道:「我這個人呢,通常只接受能力範圍內的要求。要麼我請你吃飯,要麼你就接受我再說一聲謝謝吧。」就這兩個選擇,不要拉倒。
他見她不好對付,於是挑了下眉道:「好吧,那你請我吃飯。不過我今天沒時間,等哪天想吃了,再去找你。」
瀟瀟不好意思再提出異議,於是點頭答應下來。
丁暢走到門房那裡低語了幾句,不一會拿了筆和紙走回來,遞給她一張空白紙道:「把你的電話寫下來。」
瀟瀟寫下宿舍的電話。
而人家看了一眼之後,顯然很不滿意,眉頭一皺道:「有點誠意好不好?寫手機號碼,別告訴我你沒手機。」直接把話堵死。
瀟瀟只好又寫下了手機號碼。
他接過去,然後將手裡另一張已經寫好的紙條遞給她,「這是我的號碼,以後如果有什麼事,可以直接打我的手機。」
瀟瀟看著他自說自話的強勢態度,隱約在心中感覺到,他跟她之間,似乎已經再次糾纏到了一起來。
不是不牴觸,在她心中他太過出色,與她之間的差距何止是十萬八千里?這便是當初她對他撒謊想與他斷交的原因。
可是畢竟是在同一座城市同一所學校裡生活,她小心避開他兩年卻終究還是再次遇上。從昨晚在酒吧見到他時起,她就知道自己的平靜生活再也沒有了。
注定要面對一些事一些人,不過只是早或晚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