瀟瀟睡得迷迷糊糊，感覺有人在給她蓋被子。她起先以為是莫清藍，迷濛著將眼睛拉開一條縫，待看清了床邊坐著的人卻嚇了一跳。
她坐起身，看著他，也不說話，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丁暢看著她笑，說道：「看你眼睛腫得跟個核桃似的。睡個覺也會哭，是不是做什麼噩夢了？」
瀟瀟看著他一如往常的笑臉，聽著他溫聲細語的話，心裡的酸澀再次止不住地翻滾起來。她並不想見他，至少在她還沒整理好自己的情緒之前，她害怕見到他。可是他的固執在這種時候總是不容分說地顯露出來，他想見她，就一定要見到。
「你是怎麼上來的？」她撇開重點，想表現得從容一些。
他挑眉一笑道：「我賄賂了捨管阿姨。」
她笑嗤他一句：「胡說。她要是那麼好賄賂的話，這女生宿舍不早成戀愛場所了？」
他大言不慚地回一句：「大概是看我長得太帥，不忍心看著我站在樓底下挨凍吧。」
這種噁心人的話，絕對是非一般厚臉皮的人說不出來的。
瀟瀟想起之前才答應他母親的那番話，便想催他離開：「人你也見到了，時間不早了，你還是趕快回家去吧，讓你爸媽等你吃飯多不好？」
丁暢抬起手錶送她眼跟前，理所當然地道：「反正已經不早了，我這個時候回去估計也沒吃的了，所以……」他看她一眼，神秘兮兮地笑，「我決定拉上你，陪我出去吃飯，和我一起守歲到十二點。」
瀟瀟看著他神采飛揚的臉，在心裡歎氣。她實在不想在他過生日的時候掃他的興，他卻偏偏不肯放過她。
他已經將她的外套遞了過來，「趕緊穿上衣服，走吧！」
遲說或早說，都是要說出來的。瀟瀟在心裡想，她算是最後一次陪他過生日，過了今晚，就此別過，再不糾纏。
抱著這樣的念頭，她沒再反對，順從地穿上外套，隨在他身後出門去。
她也不知道丁暢哪來的好興致，居然拉著她去超市買了很多火鍋料，說要在他住的地方涮火鍋吃。
他住的地方是一處各方面條件都絕佳的小區房，二室一廳廚衛齊全。只不過丁暢從小到大都過著衣食伸手的生活，廚房當然只是擺設。只除了有時候瀟瀟過來，看不過去廚房裡一堆的泡麵盒子，才會偶爾燒頓飯給他吃。
丁暢知道瀟瀟廚藝很好，難得他生日，自然說什麼也要讓她下廚做頓飯來犒勞自己。
還買了酒。紅酒白酒都有，瀟瀟並沒有阻止他買這些。事實上，她也打算喝一點酒，當作為自己壯膽，然後過了十二點便跟他談分手的事。
火鍋料都是現成的，統統倒進去一鍋亂燉，倒也不用費什麼神。
冬天的晚上，月亮遠遠照著，讓人看了忍不住生出幾分寒涼之意。
兩個人將吃的全部擺到茶几上，然後盤腿坐在旁邊。戶外月色明亮，瀟瀟以此為由，沒讓丁暢開燈。
酒過幾巡，兩人都有了些醉意，牆上的時鐘也漸漸移向十二點的位置。
瀟瀟問丁暢：「再過幾分鐘你就二十三歲了，對將來有什麼打算沒有？」
丁暢看著她，呵呵笑了一聲，回道：「怎麼，擔心起我們的未來了？怕我養不起你嗎？」
瀟瀟無聲一笑。
他伸手握住她的手，用洞悉的語氣道：「你什麼都不要擔心，只要做到相信我就可以了。我不會讓你受委屈的。」
瀟瀟終於明白，他其實是心如明鏡一般，分明什麼都看在眼裡。只不過他從未將這些掛嘴上，一直都拿自己的實際行動，體貼包容著她這個人。
這樣好的一個人，無論誰會與之牽手走下去，都將是莫大的福氣吧。
十二點的鐘聲終於響起，沉緩的聲音在暗夜裡尤其令人驚覺。
瀟瀟將頭靠到丁暢的肩膀上，幾近哀傷地對他說：「生日快樂。」
他伸手攬住她，露出微笑，「以後每年生日，我們都這麼過，就我們兩個人。」
對於相戀中的人來說，這無疑是最溫馨的一個遠景。只可惜，瀟瀟知道明年那個陪在他身邊的人，將不再是她了。
「丁暢？」她喚他。
「嗯？」
「我跟你說件事。」
他用下巴蹭著她的頭髮，應著：「你說。」
「我們分開吧。」她終於說了出來，說的是分開而不是分手，她討厭太過鋒利決然的台詞，她想讓一切看起來平和一些。
身旁的人，沉默了很久，扶住她的肩膀，與她對望。他的眼睛在月色的映照下閃出明亮的光芒，那光芒一直照進她的心裡去，令她覺得透心的寒涼。
「你說什麼？」
她與他對視著，堅持著才沒讓自己的目光移開，用平淡的語調重複一遍：「分開吧。」
他沉默不語，目光冷靜且理智，讓她一時也猜不透他的真實心思。
「我媽對你說什麼了？」母親的為人從來都是令他失望的，早該知道，他不應該對她抱有任何希望。
瀟瀟搖頭，「不關她的事。」
他也搖頭，嘴角露出冷笑，「你不用替她遮掩，她是我媽，我知道她是怎樣的人。」
瀟瀟不想再糾纏這件事，只是道：「就算她說了什麼，那也不是主要的原因。我想和你分開，是因為我知道我們不合適，遲早也是要分開的，現在也差不多是時候了……」
丁暢一把攝住她的肩膀，眉目轉冷，「你說這話是什麼意思？」
他以為只要自己給出保證，她就會安心，從此和他站在同一陣線上，為他們的將來去努力。但似乎，是他太一廂情願了。
瀟瀟低下眼簾，冷然一笑，「說實話吧，其實當初決定跟你在一起，也只不過是為了打發一下無聊的大學時光。你也看到了，我們身邊那些情侶們，真正能走下去的有幾對？眼看就要畢業了，為了不耽誤彼此的前程，所以，我們還是分了吧，對大家都好。」
丁暢冷冷地看著她，那目光也似能殺人一般。他從小到大看似是風頭人物，實際上對待感情卻是單純固執得很。長這麼大，他只喜歡過一個人，而這個人，此刻卻用著冷漠的口氣在跟他談分手？她的心到底是什麼做的？這兩年裡他對她的好，她哪怕感知到了一點點，今天也不會說出如此冷漠絕情的話來。
「陸瀟瀟，你到底是受了什麼刺激？如果心裡有委屈就對我說出來，不要讓我猜心思，我怕我猜不著。」他細聲慢語，一字一句地說著。
瀟瀟看著他笑，態度依舊冷然，「我只是比你現實一點罷了。你家裡的情況其實你自己心裡有數，明知不可為而為之，何必呢？至於我，我這個人向來自尊心強，絕對不會做讓自己受委屈的事，所以分開是對你我都好的選擇。」
見他不說話，她接著道：「更何況，我挺安於現在的生活狀態，不會為了你而去改變什麼。酒吧那地方混著，運氣好了，也許我還能碰到一個有錢人……」
他看了她良久，才緩緩地說：「陸瀟瀟，你何必把我們的感情，踐踏得如此廉價？」
她輕聲一笑，「我本來就是在那種地方混著的人，是你非要相信我單純無瑕，認定我是個好女孩……」
他看著她冷然的笑臉，心頭的憤懣之氣便抑制不住地往上湧，一時口不擇言道：「接下來你是不是想告訴我『婊子無情，戲子無義』？」
瀟瀟狠狠瞪了他幾秒，揚起手就是一巴掌揮過去。
他躲也不躲，任她的手落在他的臉上，眼都未眨一下。
瀟瀟手還停在半空，整個人愣住了。打他只是本能的反應，卻沒想到他竟然不躲開。她自然是打完就後悔了，想張口道歉，卻沒料到丁暢會做出下一步的舉動來。
他握住她那只懸在半空的手，就勢一推，整個人壓了下來。
瀟瀟下意識想躲，卻被他箍得更緊，她瞠大眼睛，想開口呵醒他，卻已然遲了。他的呼吸鋪天蓋地壓下來，唇齒間全是酒精的味道，半是甘甜半是苦澀。
丁暢也是氣不過，原本只是想對她略施懲戒。可是陸瀟瀟不似一般的女人，她骨子裡其實有著很要強很凶悍的一面。她遭遇他突如其來的強吻，非但沒有害怕收斂，反而對他拳打腳踢，張口就狠狠一下咬在了他的手背上。
兩個人起初只是為了賭一口氣，誰也不肯先服輸。糾纏到最後，大概是酒勁上來了，又或許是他們都想藉著這樣的方式，暫時逃避即將面對的分離。所以暴力褪去，只剩下無聲的纏綿。
他不忘她剛才那一口之仇，咬在她的脖子上，語氣裡帶著幾分寵溺：「叫你再犯混……」
觸手摸去，卻是一手的冰涼濕漉。他深深歎了口氣，舉止越發小心溫柔。
瀟瀟很想忍住眼淚，並不想在他面前示弱。可是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如此不爭氣，想著即將來臨的分離，今天的一切便成了她將來的痛苦回憶。幾乎是抱著豁出去的心思，她讓自己暫時什麼都不想，矜持、底線通通都拋開，她要為自己留下最後一場記憶。
就要說再見了，而她希望是再也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