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呼嚕——」很耳熟的聲音……還有什麼壓在自己身上的感覺……以前好像也……
「哇呀呀呀!」
「怎麼了怎麼了!?失火了嗎!?」
被慘叫聲驚醒的襲威手忙腳亂從床上跳起來打開燈,看見尤非緊緊蜷成一團縮在床角,戒備地望著自己。
「尤非?怎麼了?」
「……你還敢問我怎麼了?!」尤非抱著只穿襯衣褲的自己咬牙切齒地反問,「為什麼我……為什麼我會只穿這樣!?為什麼我會和你睡在一張床上!?」
「又不是第一次……」
「你給我老實回答!!」床上凡是能丟的東西依次向襲威飛去,襲威左閃右躲,努力回收自己的床上用品,枕頭,衣物,手錶,小說……
「STOP!」好危險!在他喊停的一瞬間,尤非正舉著他的大型手電筒準備往他頭上砸。
「那個過來我就死定了,還是不要吧!」
尤非維持著炸碉堡的姿勢惡狠狠地道:「我就怕砸不死你!說!你有沒有對我做什麼!?」
「沒來得及……呀呀呀!我是開玩笑的!等一下!」見尤非作勢又要砸,他慌忙用手中回收的東西遮住自己的臉,「聽我說!不要這麼衝動啊!」
「說!」
「其實是這樣的……剛才回來的時候,根本叫不醒你……」
「可是!」尤非垂死掙扎,「你可以把我送回隊裡呀!」
襲威誇張地歎了一口氣:「你的意思是,希望我堂而皇之的在全隊人面前把你抱回去嗎?」
手電筒咚地掉落在床板上。
「你……你有沒有幫我請假?」一世英名啊……尤非摀住自己臉上脆弱的表情,傷心欲絕……怎麼會這樣!難道說我與X醫大的風水犯沖?要不怎麼流年不利……
「當然請了,我辦事,你放心!」
「別人對你放心……」尤非把手捂在臉上有氣無力地道,「我可對你不放心!你有多餘的被子沒有?」
「你想睡沙發?不要吧,天那麼冷……哈啾!」正說著,只穿內衣站在床下的他就彷彿證明一般打了個不大不小的噴嚏,「再不讓我上床我就要感冒了呀。」
「不是我要睡,是你睡!」手中的枕頭被搶走了。
「可是我這裡是雙人沙發,而且我只有這一床被子……」
「不許你過來,否則,」尤非把枕頭鋪好鑽進溫暖的被窩裡,對襲威比了個殺頭的手勢,「殺無赦!」
「同志哥,講點道理吧……」
「我就是不講。關燈!」尤非閉上眼睛。
「我染上肺炎死掉怎麼辦?」
「那就去死好了。」
「好無情……」
「活該!」
「……」
怎麼不說話了?尤非有些納悶,偷偷將眼睛睜開一條縫……燈忽然滅了,有什麼東西夾帶著呼呼的風聲向他猛撲過來。
「嗚啊啊——你幹什麼呀死襲威!不許壓在我身上!不要……呀哈哈哈哈哈……不要啦……哈哈哈哈……不要撓我的癢啊……哈哈哈哈哈……」
「尤非啊,你為什麼就不明白呢?」襲威用雙手在黑暗中感知尤非柔順的發和他臉上堅強的線條,「我並沒有調戲你……一直都沒有過,真的。」
「你明明一直都在調戲我!你看你現在在幹什麼!」
「沒有調戲……我只是在戲弄你而已。」
「……」氣絕。
「戲弄和調戲是不同的概念,不要弄混了。」
「哪裡不同了!在我看都一樣的!快滾!」
「比如說,我喜歡上一個人,為了引起他的注意,我就會不斷戲弄他——這就是我表達的方式;但是當我調戲一個人的時候,我絕對不會是喜歡上他才去做的,那是一種很不尊重的,很藐視的……你會去調戲你喜歡的人嗎?」
「不會。」
「這就對了。」
「可你才不是喜歡我!」
又一次沉寂。
「你說什麼?」
「我才不相信你是喜歡我的!」
「為什麼這麼說?」
「你根本就不喜歡我!」
「尤非!」
「你只不過覺得玩我很有趣,僅此而已!」
「你再說一遍!」
「就是這樣!再一次的見面之後你總是一副嘻皮笑臉雷打不動的欠揍表情,滿嘴從不正經的胡說八道,不斷戲弄我把我耍著玩,串通所有你能串通的人來跟我開些半真半假不上不下的玩笑,你究竟想用什麼東西來讓我相信你是真心實意愛我喜歡我保護我的人呢!?」
長久的沉寂。
「原來是這樣……」
「算了!當我沒說!」後悔……
「是我的錯,對不起。」
「用不著道歉,你能從我身上滾下去就好了!」
「這就是我愛你的方式啊……」
「你什麼時候能說些讓人不肉麻的話嗎?」
「我還沒有告訴過你吧,我發現自己愛上你是什麼時候。」
「我不想聽,你快點從我身上下去好不好!」
「遇見你之前,我從來沒有談過戀愛。」
「那跟我沒有關係!」
「跟你相遇之後,每一天都在想著你的事情,但,我不認為那是戀愛。」
當然!如果在那樣——一天一小打,兩天一大打——的情況下,總是想著對方的事情還認為那是戀愛的話,那才是有問題!
所以他在完全沒有理清自己感情的情況下,離開了尤非。
離開之後的他沒有想太多,關於自己為要離開尤非而出現的奇怪情緒也沒有在意,直到那個夏天,兩個人再次見面……
「尤非啊,去迪廳吧!如果能再碰上上一次的那個傢伙……」
尤非被很多男孩子簇擁著,並非領導者卻分明是那些人的無形頭領。
——這個嬌生慣養的小子很行嘛,不過他能應付自如嗎?
奇怪、曖昧不清的感情在心情之中翻攪,無法控制地,他用蹩腳的理由讓自己相信純粹是因為好奇才會在那之後像個賊似的遠遠地跟著那群少年中的尤非。
或許是老天爺回應他的希望,接下來就是彷彿巧合般的英雄救美,他以自己最滿意的狀態出現在尤非面前。
只可惜美人並不領情,道過謝(如果那算是道謝的話)就打算落跑,心高氣傲的程度絕對不輸給尤非的他當然受不了,於是乎尤非當然被他欺負的很慘……
血,從他的手臂上落下來,滴在水泥地面上。
「哇——!!我殺人啦——!!」膽小的流氓四散奔逃,相反,在他腦中卻是一片清明。
——一定要保護他。
——絕對不能讓他受到傷害。
豁然開朗的他因為明白了自己的心情而變得狼狽不堪,不想那樣面對尤非,他需要冷靜,所以才會逃走。
他偷偷到一個熟人開的小診所裡為自己的手臂做了處理,傷好之後,在那裡留下了一道蜈蚣一樣的疤痕——就像他之後所走的情路一樣……
他利用自己的美色在校其間連續交了好幾個地方上的女朋友,以至於在政院的學員中廣為流傳著他「花襲人」的外號。直到現在,老朋友相見的時候還是會有人這麼叫他。在與每一個女孩子交往的其間,他都拚命地讓自己不要去想其他的事情,他自我催眠般逼迫自己看著她們的眼睛,碰觸她們的身體,與她們接吻,對她們的熱情做出回應……可是不對,還是有什麼地方出錯了。
他總是在她們的身上尋找著尤非的眼睛,尋找尤非的身體,尋找尤非的唇,期待從「尤非」口中吐出的話語——他戀愛了,在愛戀的人離他如此遙遠的時候,他才恍然明白。
「蠢斃了。」這就是尤非聽到他的表白之後的唯一的評價。
「不要說得這麼白吧,」襲威苦笑,「我知道我很蠢了,稍微給我一點面子又怎麼樣嘛。」
「除了這句評價,我想不出其他的了。」尤非說。「行了,」襲威深吸一口氣,又吐出來,翻個身從尤非的身上移到了他的旁邊,「睡吧,我不會再鬧你了。」
過了一會兒,尤非的聲音悠悠地傳來:「所以我說,你蠢斃了……」
「我不是說我知道了嗎!不要再說了!」襲威心煩地扯著被子與他拉開一點距離,兩人之間的被子就懸空了,冷風絲絲地往裡灌。
尤非用力扯回被子:「不要往那邊拉了好不好,冷死了!」
「如果不滿意的話就給我滾出去!」
難堪的沉默。
「……會差點相信你說的話,我才真的是蠢斃了!」尤非坐起來,摸黑尋找自己的衣服。「老子就是不滿意!老子就是不爽!走就走,你以為老子在乎嗎?」
他穿好衣服跳下床,借微弱的月光找到門拉開,旋風一般衝了出去。
門被粗暴地甩上,發出一聲巨響,襲威保持原來的姿勢,一動不動。
王八蛋……!!是誰不斷追逐他的?是誰沒完沒了戲弄他的!!尤非悶著頭衝下昏暗的樓梯,鑽入冰冷的黑暗中。
「滾出去」……他居然對他說滾出去!!若是別人對他這麼說,他可以不動聲色地經受一千次,一萬次——然後對那個無禮的傢伙飽以老拳,但對襲威,他不行。
他用力吸吸鼻子,抹去了臉上的淚水。他不得不承認在襲威的縱容下自己開始變得越來越脆弱,來自於他的傷害,他根本一點也抵抗不了。他不想在他面前哭出來,只因為別人的一句話就哭哭啼啼,這不是尤非身上應該發生的事。
走到一盞路燈下,尤非抬腕看看表,三點十五分。還有三個多小時才會有人去開學員宿舍的樓道門,現在怎麼辦?在外面坐一夜嗎?或者去敲那班兄弟的門乞求他們放自己進去?
一台電話映入眼簾,他的腦袋就像本能反應一樣,閃過了一組手機號碼。
這樣的確是很不好,不過他現在非常想和某個人說點什麼,更何況,她不是還陷害過自己不少次嗎?
在口袋裡摸出了一張磁卡。她或許是個很惡劣的傢伙,但困難的時候只要有她在身邊,他就能得到不少安慰——比起家人,他似乎更加依賴她一點。飛快地按下他再熟悉不過的號碼,聽著裡面「嘟——」的長音,他莫名地感覺到想哭。
長音響了很久,才傳出方彤迷迷糊糊的聲音:「誰呀……」
「是我……」他還沒來得及說什麼,一隻手從他身後無聲無息伸過來,按掉了電話。
「你想給誰訴苦?」可惡的聲音在耳邊響起,他被抱住了。
「你……你不是讓我滾出去的嗎……」
「對不起……」
「你居然對我那樣說話……」
「對不起……」
「你這個糟人……」
「對不起……」
本想要逞強的,但在那個人溫柔的歉意之下,他很快就沒骨氣地淚流滿面。
「好了,不要哭了……」輕輕扳過他的身體,溫柔的吻落在他臉上的每一個角落,他回抱著那個人,哭得越發的傷心。
「要我怎麼樣你才不哭……我都已經說了對不起了……」
「還有呢?」
「還有?」傻住,「還有……」
「你應該說的話!忘記了嗎?!」
「什麼呀?」
「……算了!」
他放棄的同時,他卻微笑了:「行了,我知道的,對不起,還有,」他輕吻他的耳朵,「聽清楚了——尤非,我愛你!」
某宿舍,昏暗的燈光,兩個人,一張床……
電話響了很久之後,一隻光裸的胳膊從被窩裡伸出來,在床頭上摸摸摸……
「喂,誰……啊,媽!」襲威微微坐起,想把電話拿得更順手一點,卻不小心將身邊的人碰醒了。
「啊,您起來了呀,嘿嘿嘿……不對,我肯定沒有敷衍您……媽!您聽我說!我是真的在工作,昨天做到很晚……打麻將?當然不可能……」
尤非不滿地咕噥一聲什麼,從枕頭裡露出一隻眼睛看他,他微笑地對他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
「……不,我旁邊沒有人……您有什麼事嗎?……我沒有不耐煩,真的……逛街?可是我必須……尤非?媽,您得講道理!尤非他也要上……喂!喂!媽!」
死盯著手中嘟嘟作響的電話,襲威擰緊了眉頭。
尤非把自己的嘴從枕頭裡扒出來,有氣無力地問:「你媽啊?」
「嗯。」襲威把電話放回原處,撫摸尤非露在空氣中的光滑的肌膚,「她一定要我們陪她去逛街,我說你要上課,她就說讓你請假。」
「好啊。」
「嗯……咦?」
「我說,好呀。」尤非把臉轉到另一邊,「這麼年輕就重聽,你肯定會早死的。」
「嘴不要那麼毒……我說,別跟我賭氣呀,你的身體可受不了……」
「對耶,我的身體,」尤非呲牙咧嘴地抬起上身,看得出他很有種要咬碎面前傻瓜的慾望,「今兒個見到你媽,我就可以跟她說『你看,你兒子不娶我都不行了,知道嗎?昨兒晚上,他把我強X了耶……』」
襲威的嘴巴一張一合,「像一隻離開水的魚」,「快要活不下去」。
「我知道是我不好……」
尤非假笑:「襲隊長怎麼會有不好呢?昨天我果然一點都不失望呢——下次你在下邊,就這麼定了。」
尤非已經七竅生煙了,襲威決定不在這時候惹他,他怎麼說,他怎麼應就好了——下次?下次再說吧!
「可是尤非,我媽在那裡等……」
尤非這邊還比較好說一點,襲媽那裡卻不好辦了。說實話,他媽是那種不達目標絕不罷休的人,為了她這一點他這幾十年來已經吃了不少苦頭,現在是他媽一提出要求,他就頭痛欲裂。
聽說當初她就是用這辦法追到襲家爸爸的——咳,這是題外話了。
「總之呢,我——不——去——!」
「尤非……」
「幾點了?」
「8點。」
「今天我蹺課,如果解剖老師來劃重點,你讓方彤幫忙我整理出一份。」
襲威鑽進被子裡,把尤非露在外面的裸背蓋好:「我媽這個人是不講道理的……」
「光看她兒子就知道了。」
「……」
「如果你不去,說不定她會找到這裡來……」
「好呀,讓她看看她兒子的豐功偉業!」
「……」襲威青筋暴出,「咱們只要露一下面就好了!我再說你身體不舒服,咱就可以撤……」
「不必,今天咱帶你媽逛遍全城,明天我就永遠撤了。」
「尤非!我和你說真的!」
「哼哼哼,」尤非冷笑,「看吧,男人都是這個樣子,吃干抹盡就開始會大小聲了。」
「……」半晌,襲威啪地一擊掌,「我明白了!是新婚綜合症吧。」
「你說什麼——!!」尤非怒極撐起身體——磅地又趴回去,「痛痛痛痛痛……痛死了……」
襲威手忙腳亂抱起痛得快哭出來的尤非努力安撫:「哪裡痛?哪裡痛?不要哭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