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頓隊球員休息室某一處空曠的角落,任崇威正在猛力地練習揮棒,他希望在正式上場打擊前,能夠保持良好的球感。
片刻後,他停止動作,走到置物櫃前,拿趄乾淨的毛巾擦拭額際沁流的汗水,旋即坐住長板凳卜。
休息室裡的電視正轉播著球場上的一切舉動,耳中也能清楚地聽見目前球場上球迷們激越的呼喊、加油,而他的情緒亦跟著高漲沸騰。
然而,他讓自己靜下心,下顎抵住球棒,將外界的—切聲響摒除在外,將自己封鎖在沉默的世界中。
這是他一直以來的習慣,在比賽前,他需要一個完全不受外界打擾的空間供自己沉思,藉以凝聚專注力,讓他在接下來的比賽中能夠盡全力表現。
「威。」隊友突如其來的叫喚,中斷了他的沉思。
「什麼事?」任崇威疑惑地抬首,語氣有些嚴肅。
與隊友共事也半年多了,他們相當清楚他在比賽前的習慣,倘若沒有重要的事情,他相信他們絕對不可能過來干擾他。他靜默不語,等待隊友開口。
「你妹妹來找你。」隊友卡佈雷拉咧開笑臉說道。
「我妹妹?!」任崇威詫異地睜大雙眼。
不會吧?爸媽怎麼可能放心讓語柔獨自一人前來美國?更何況,就算語柔真的要來找他,為什麼事前沒先跟他說一聲?
「她現正在哪兒?」任崇威倏地起身,揪著卡佈雷拉問。
不管語柔到美國的動機是什麼,眼前最重要的事,便是先把她帶到自己身邊,好好地看緊她。
他可不是「老王賣瓜,自賣自誇」,他們家的品種優良,男的帥,女的美,再加上語柔渾身散發那股嬌柔纖弱的氣息,很難不讓男人心生覬覦。
「她在領隊那裡,正在走過來的途中。」卡佈雷拉勾攬著他的肩,笑道:「我剛才已經先看了一眼,你妹妹長得可真不賴。」
「思哼,別想打我妹的主意!』任崇威事先警告卡佈雷拉,不大不小的嗓音,也恰巧傳進每個人的耳裡。
只是,休息室裡沒多少人理會他,一聽到卡佈雷拉那句「長得真不賴」,他們全都跑到門口去等待。
「來了,來了!」有人喊道。
「哇——真的不賴耶。」
「好可愛——」
隊友們讚歎的聲音此起彼落,不時還伴隨著口哨聲,每—個人瞼上部帶著期待的笑容,唯獨任崇威擺著一張臭到不行的瞼。
「你們這群色胚!」他以隊友聽不懂的中文,不悅地喃喃低語。
可惡,他一定要立刻把語柔打包回台灣,免得慘遭隊友們辣手摧花。
事不宜遲,任崇威甩開肩上的重量,以手排開一干擋在門口的隊友,緊皺著眉宇迎接他那嬌柔纖弱的妹妹。
門外不甚寬廣的走道上,迎面走來一名體態略顯肥胖,身穿著威頓隊球衣的中年外國男人。
而一抹嬌小的身影在見到任崇威時,迅速地閃到外國男人身俊,小小的身軀恰巧完全沒人外國男人龐大的體型中。
不敢見我?我倒要看看你想變什麼把戲?任崇威心中思忖。
「威,我把你妹妹帶過來了。比賽當中原本足不能讓任何非相關者接近球員,不過,看在你妹妹是個可愛又討人喜歡的甜姐兒,今天就破例一次,就讓你好好地招待她看一場精采的大聯盟賽事吧。」山姆笑瞇瞇地說,一副有朋自遠方來的歡喜模樣。
山姆是威頓隊的領隊,並且也是少數知道任崇威足球團幕後大股東的人。既然大股東的妹妹來到美國大聯盟,他沒有理由不好好招待她。
「謝了,山姆。不過,可以讓我相我妹妹單獨談一下嗎?」他向領隊要求道。
「當然,不過你得快點,上場時間快到了。」山姆把話說完,想要離開時,卻發現身後的女孩緊緊揪住他的衣服。「絜兒,你剛剛不是很想見到哥哥嗎?現在他人就在這兒,怎麼反倒害羞起來了?」他調侃道。
絜兒?他記得妹妹的英文名字叫做「芮恩絲」……任崇威開始懷疑起這女孩的身份。
思及此,他大步上前,毫不憐香惜玉地將女孩從山姆身後揪出。
只見女孩臉上掛著尷尬的笑容,輕吐小舌,怯怯地對他打著招呼:「嗨,『哥哥』!」
霍地,任崇威瞪大雙眼,一股怒氣油然而生,眼前的人根本就不是他妹妹!他覺得她有些面熟,卻又想不起來自己曾在哪兒見過她。
「你是誰?我可從不知道自己有你這一位『妹妹』!」壓下心中那似曾相識的感覺,他以中文沉聲問道,毫無起伏的語調夾雜著濃濃的怒氣。
「任崇威,請你先別生氣,這件事情我可以解釋的。」舒品絜強壓下心中那股見到偶像的喜悅,急忙說道。
見到他的怒容,她的瞼上有著掩不住的慌張。畢竟,任誰遇到這樣的情形,都很難不生氣吧。
「嗯哼,解釋?這種只消見面就會被拆穿的謊言,你卻還笨得去捏造。」他冷嗤道。
他肯定眼前這個女孩一定是自己的球迷,雖然他對球迷一向親切溫和,但,那並不代表他會允許球迷為了見他而不擇手段地說謊。
「不是這樣的……」她也沒想過事情會那麼巧合又離譜呀。舒品絜垂下眼,無辜地咬著唇。「可下可以給我一個機會,讓我解釋一下、拜託……」
圓溜的星眸浮上一層薄薄的水霧,十足小可憐的模樣,讓原本欲將拒絕的話說出口的任崇威,不知怎地,競收住了話。
「咳。」他清了清喉嚨,依舊一臉嚴肅。「好,我就給你一個機會解釋自己愚蠢的行徑!」
照理說,他根本不需理會她的請求,應該直接要球場的警衛趕她出去,然而,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何會大發慈悲……無妨,她最好已經準備一套說詞來說服他,倘若無法得到滿意的答案,他仍然會毫不留情地將她趕出球場。
「思,謝謝。」舒品絜彷彿得到了天大的恩惠似的,拚命地點頭道謝。
總之,她就是很開心任崇威並沒有立刻將她攆出去。
而他們的中文對話卻讓在場的外國球員感到一頭霧水,只能暗暗觀察他們倆的行為舉止。
兄妹見面不該是—件讓人開心的事嗎?為什麼男的—瞼怒容,女的卻是泫然欲泣拚命地哀求?
良久,他們得到的結論是!
真是一對怪異的兄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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休息室的角落,任崇威銳利的眼神緊瞅著嬌小的舒品絜,冷然的面孔宛如足以凍死人的千年寒冰,令她有些膽怯。
「有話快說,別浪費時間!」他厲聲道。
「其實我是有買票的,喏……你看。」舒品絜連忙從背包中掏出票根,遞到任崇威面前,接著又說道:「我剛剛只是好奇地問一下警衛你在哪裡,跟他說我是從台灣來的,他可能看我是台灣人,又說要來找你,便誤以為我是你妹妹吧,然後,他就把找帶去找那個胖叔叔……」
打死她也不柑信世界上會有這麼鳥籠的事情,可是——偏偏就發生在她身上。
「所以你就順水推舟,成了我的『妹妹』?」任崇威桃眉問道。
他真該向警衛聲明一下,不是所有黃皮膚、從台灣來找他的人都是他的親戚。倘若要是每個台灣球迷都來上這麼一次,他不被煩死才怪。
「請你相信我,我真的不是故意要當你『妹妹』。』她趕緊搖頭否認。
倘若實際情況允許,她當然希望能夠當他的「女朋友」。不過,她自己也很清楚,這只是她個人的幻想,或許永遠沒有夢想成真的一天吧。
「你可以否認,但你卻沒有。」他一針見血地指出。
這一點是令他較不能忍受的地方,他討厭這種耍心機的女孩子,就算她是他的球迷,她有多麼地支持他,抑或是她長得相當可愛,他也沒辦法接受。
「我……」這一點,她自知理虧,她真的沒辦法說些什麼。儘管是烏龍事件,但試問,有哪一個喜愛他的球迷願意錯失這個能夠接近他的機會呢?
好吧,她承認自己有那麼一點點破「貪心」給蒙蔽了。可是,那也是因為她真的真的很喜歡他的緣故呀。她錯了嗎?
不想再去思考這個問題,舒品絜決定快點轉移話題。「你不記得我了嗎?」
「我有必要記得你嗎?何況我的球迷不單是你一個人。」他冷冷地道。言下之意便是,他根本不記得她這號人物。
「噢……」她幽幽地應了聲。
無法否認,她的心中多少足有些失望沮喪的,不只是因為他不記得她,最主要的是他那天的親切溫和不見了,剩下這張冷得不能再冷的臉。
不過,她絕不會因為他冷肅的態度而打退堂鼓,畢竟她都千里迢迢地跑來美國了,還有什麼事難得倒她?
「那你還記不記得一個月前,在台灣舉辦的那場棒球講座?有一個女孩從看台上掉下來,後來你們還在醫務室講了幾句話。你——有沒有印象?」她踮起腳尖,將臉蛋湊到任崇威的面前,希望他能看個仔細。
任崇威緊皺眉尖,靜默地思索。沒一會兒,他忽地開口:「你是那個『舒潔小妹妹』?」沒有熱絡,只是單純地記起這個名字。
不過,自己的記憶力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好了?他頗為不解。
「嗯嗯嗯。」舒品絜開心地拚命點頭。她頭一次這麼慶幸自己的名宇和衛生紙的廠牌如此接近,雖然他不記得全名,但,至少他終於想起來她是誰了。
耶——她好想大叫,表達自己此刻興奮的心情。
「『舒潔小妹妹』,你到底想怎樣?一會兒從看台上摔下來,一會兒又是佯裝我的妹妹混到球員休息室來找我,說真的,我相當不欣賞你這種處心積慮的球迷,而且,我沒時間陪你瞎攪和。」為了杜絕同類型的事情再度發生,任崇威不得不把話說絕了。
「呃。」聽到任崇威的這一番話,舒品絜興奮的心情頓時冷卻了下來。
原來他覺得她是個處心積慮的球迷……儘管她的心有些受傷,卻不知怎麼反駁他的話,
她確實處心積慮地想要見到他哪!
嗚!他根本不希望自己來美國看他比賽,也不記得她這號人物,更不可能在邁洛球場所有觀眾的見證下,要求她當他的女朋友。
夢境跟現實真的是相反的!但—就算認清了這個事實,她也不想放棄與他相處的任何一個機會。
就算他認為她厚臉皮也無所謂,岡為她知道——現在正是她能製造與他之間共同回憶的最好機會,錯過這一次,或許就沒有下一次了。為了實現自己的夢想,她要不畏艱難,勇往直前。
「好了,比賽就要開始了,你快回到看台上的座位去。」任崇威淡淡地說。
他沒忽略方纔她眸中一閃而逝的受傷,她那黯淡的小臉以及略微沮然的音調,竟讓他有些莫名的……不捨?!
奇怪,他怎麼會有那樣怪異的情緒?
不,他不能對眼前這個嬌小可愛的球迷心軟,他絕不會讓她成為任何一位球迷的先例,這是他對所有球迷一視同仁的原則。
而且,這個突如其來的鳥籠事件已經破壞了他方才集中的注意力,他得祈禱等會上場打擊的表現別太糟糕。
「任崇威……可不可以拜託你讓我跟著你們到球場上去?」她鼓起心中所有的勇氣央求。這是她接近他的第一步。
「不行。』他冷著一張瞼斷然拒絕。「快回你該去的地方。」他再度重申。
「拜託,我發誓絕不會於擾到比賽。」她不旨放棄地再央求。「就一次,就這麼一次,我保證絕不會亂來。」她像個童子軍似的,舉起三根手指頭立誓。
就算不是為了接近任崇威,對一個棒球狂熱份子而言,能跟所有球員一同坐在場邊,是多麼令人開心又興奮的事。
「我說了不行。』任崇威依舊冶玲地道,並且為了斷絕她的念頭,他隨口胡謁了一個理由。「球員休息區只有男人才能去。」
其實在台灣的棒壇才有這項不成文的規定,美國大聯盟根本不在意這種事,
「可是胖叔叔剛剛要你好好地招待我、看一場精彩的棒球賽。」她祭出了山姆這張有力的王牌。
「各位,該上場比賽了。」山姆洪亮的聲音迴盪在休息室內。「威,你也快帶著絜兒到場上去。」說著,他對著舒品絜揚起親切的笑容。
她回以山姆甜甜的笑靨,隨即面對仍是一臉嚴肅的任崇威。「喏,你看。」
「山姆是要我招待我的『妹妹』,但你不是。我沒有直接把你攆出去,你就應該偷笑了。」其他的球員已經開始住場上移動,他得快點打發眼前這個女孩。
而且他訝異地發現,自己花了太多的時間與精力在這個球迷身上,這可不像平時的他。
「不是你的妹妹,所以不能到球員休息區。而那個地方又只有男人才能去……好吧,我知道了。」舒品絜喃喃自語,然後背起行囊逕自住外頭跑去。
她的舉動,令任崇威感到一陣錯愕。還來不及有所反應時,她又像一道旋風疾速地跑了回來,而且手中還多了—把剪刀。
「你要做什麼?」他當然不會以為她想要對自己做出什麼不利的事情,就算她真的這麼想,嬌小的她大概三兩下就會被他給制服了。
只是,她拿著那把剪刀到底想做什麼?
驟地,舒品絜扔下行囊,一把抓起腦後的那束及肩長髮,毫無遲疑,「喀擦」一下,柔亮烏黑的髮絲便一根根紛亂地自她的手中滑落。
尚未走出休息室的球員見到她瘋狂的舉動,全都呆愣住,下一秒,一聲聲驚呼接連不斷。並且以不解與譴責的眼光看向任崇威這位「哥哥」,似乎是在控訴他為何欺負自己可愛的妹妹。
「你在搞什麼引為什麼剪掉你的頭髮?」他低吼,旋即,迅速上前奪下她手中的剪刀,緊皺眉頭,黑眸中滿是詫異。
「你說過男人才能到球員休息區呀,反正我又沒什麼胸部,把頭髮剪掉後,看起來就像個發育不良的小男生。那這樣,我能不能跟你一起上場?」舒品絜靦腆地摸摸剪得亂七八糟的短髮,帶著傻氣的笑容凝睇苦任崇威。
「你……」他真是被她那股傻勁打敗了!只為了留下來,她竟然可以毫不猶豫地剪下頭髮?!
他該說她沒腦子,還是該稱許她的執著?
然而,不可否認的,她那沒經過大腦思考的傻氣行為,霎時震撼了他的心!
「要去就去,但是可別妨礙我們比賽,比不准喊無聊!」這—次他先妥協,暫且不拆穿她這位「假妹妹」的身份。開賽時間在即,其餘的事,等比賽完再說。
「耶:謝謝你。』他的許可,立即讓舒品絜開心得於舞足蹈。
見到她那欣喜若狂的天真模樣,他的心中也莫各地覺得……開心?!他該覺得她是個大麻煩才對呀?甩了甩頭,他揮去腦中怪異的念頭。
「戴上它,你現在的髮型丑斃了!」他從置物櫃裡拿出一頂球帽扣在她頭上。
語落,他拎起球棒與手套,頭也不回地走出休息室,往球場上移動。
而舒品絜則迅速地戴好球帽,像只欣喜的小麻雀,蹦蹦跳跳地跟在他的後頭跑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