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出國幾天,他只要一回國,一定會先到公司轉一下才回家去。今天他踏進家門,就聽到全伯和家中的吳嫂報告依婷這幾天怪怪的。
蘇嘉哲立刻蹙著眉,關心問:「怎麼個怪法?」
全伯先說:「依婷小姐禮拜天早上出門,到了晚上才回來,而且是被一個不曾見過的小姐用腳踏車送回來的。」
吳嫂接著:「她這幾天不只不耍小脾氣,還回家就一個人關在房間裡,全伯說這一定跟禮拜天那天有關係。」
雖然他們說得十分認真,聽的人卻仍一頭霧水,蘇嘉哲點頭叫他們下去,洗過澡之後,拿著芭比去敲依婷的房門。
「依婷,是我,舅。」
不一會兒,依婷過來開門。蘇嘉哲將限量生產的芭比娃娃交給依婷,直接走進她的房裡,坐在她的書桌前。
又一個將住進冷宮的芭比。依婷笑著將禮物放在床上,坐到舅腿上口是心非地撒嬌:
「舅,謝謝,我又多了一個芭比了。」
「依婷,舅不在家這幾天,有沒有事要跟舅說?」
「沒有哩,天下太平。」依婷眨著澄澈的眼睛回答。
如果依婷是個男孩,他一定帶他去打球、潛水;但依婷是個長相秀氣的女孩子,他只能說:
「依婷,下個禮拜一,你的家教就可以過來教你功課了。」
「舅,我的成績都維持班上前十名,不需要家教。」陳依婷立刻站起來拒絕。
認識亞緹之後,她每天晚上和她講電話,這幾天她太快樂了,所以忘了舅要給她請家教這回事。現在舅一提,她又不開心起來了。
「舅已經跟人家說好了,就讓她來教教看,當朋友也好。」蘇嘉哲說完,站起來要回書房工作,這表示,事情就這麼決定了。
「舅,我已經有很多朋友了。」陳依婷昂起小臉,看著偉大的舅說。
蘇嘉哲一對銳利的黑眸停在依婷臉上,看著她問:「依婷,你是說騎腳踏車載你回來的那個人嗎?」
「亞緹是好人。」陳依婷自然替葉亞緹說話。
「亞緹?舅不認識這個人。」蘇嘉哲擺出長輩的威嚴跟依婷說:「而且,你也不可以不說一聲就出去,更不可以早上出去到晚上才回家。」
反正,大人都仗著他們是大人,只下命令,從來都不跟孩子講理的。陳依婷賭氣不說話,連老師說禮拜五學校辦家長會都不跟舅說了。
反正舅他根本也不會去參加無聊的家長會。
十三歲的小女孩要怎麼講理才能溝通?蘇嘉哲看她不說話,只好當她已經認同他的決定,反正請家教又不是壞事,說不定以後她就喜歡了。
「就這樣說定了,舅在書房。」蘇嘉哲出了依婷的房間,在門外吁了口氣。
陳依婷等舅關上門,便趕快拿起電話,跟亞緹說學校要開家長會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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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亞緹受依婷央求,特地請半天假到學校參加她的家長會。
葉亞緹找到六年丙班的教室,一眼就看到依婷揮手向她打招呼。葉亞緹笑了笑,依婷已經跑到她的旁邊來了。老師以為依婷的舅舅改派別的助理過來,便上前和葉亞緹聊起來。
老師的評語是陳依婷很聰明,但表現並不合群,希望家長能多給小孩子建立正確的人際關係,以利其將來的人格發展。
葉亞緹唯唯諾諾稱是,還故意對依婷皺眉搖頭,陳依婷拉著亞緹的手,看起來是低頭懺悔,其實是在偷偷暗笑。葉亞緹正經八百扯了依婷一下,叫她要認真聽老師教訓;陳依婷立刻抿著嘴,不敢頑皮。
老師說完後,向葉亞緹點頭感謝,忙著去和另一位家長說話。
比葉亞緹晚到幾步,站在許多家長後面的蘇嘉哲看到了剛才那幕。
因為蘇嘉哲是學校的名譽家長會長,學校舉辦任何活動,他都大力資助,和校長稱兄道弟,所以就算陳依婷不跟她舅舅說禮拜五要開家長會,盡責的老師也會主動跟蘇嘉哲通風報訊,撥一通電話提醒身為監護人的蘇嘉哲。
過去學校任何活動蘇嘉哲都請田壽明或秘書過來瞭解,然後再帶著老師的話回去向他報告,但這回,他就是特別不放心依婷,所以他放下所有事情,叫司機送他到學校和老師會個面。
蘇嘉哲刻意彎低身子,疑惑兼犀利的黑眸注視那對牽著手,互相凝視微笑的大小二名女子。
人群突然往後退開,原來是學生要表演節目給家長們看,大家忙退開好讓出足夠的空間給學生使用。
葉亞緹最不喜歡這種被擠來擠去的場合,所以一直退到最外圍的地方。退的時候,後背突然碰到人,她身上倏然起一陣雞皮疙瘩,她立刻皺著眉往旁邊擠開,還回頭用力瞪一眼碰到她的男人。
人群退得太快,蘇嘉哲是被一位胖媽媽擠到一旁,才不小心輕輕撞了葉亞緹一下,本來想趁機道歉並且跟她說幾句話,沒想到嘴巴還來不及打開,就被賞一記可怕的白眼。
很少有機會被人瞪的他,立刻記起另一次經驗,那次是在中正國際機場,一位女子拉著行李車倒退,撞到他時,也是這麼回頭用力瞪他一下。
蘇嘉哲闇黑的眸子突然閃過一記光芒,這女子的眼神和上次那個女子,完全一樣!
但葉亞緹可不記得被她瞪過的男人的長相,想也當然,不小心碰到她,被她白眼瞪到的男人太多了!
葉亞緹遠離蘇嘉哲,走到陳依婷看得到她的地方,她朝依婷揮揮手,然後食指和中指放在掌心比著走路的手勢,跟依婷說她要回去了。
陳依婷收到訊號,向葉亞緹露出蘇嘉哲不曾看見過的窩心笑容,將手放肚子前面輕輕擺動。葉亞緹笑了一笑,點點頭,轉身走了。
蘇嘉哲保持距離,尾隨葉亞緹離開教室,看到她走向車棚牽腳踏車,他終於明白,這個女子就是全伯所說騎腳踏車載依婷回家的女子。他快步走向等在外面的車子,叫司機跟蹤從校園裡騎著腳踏車出來的葉亞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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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距一層樓的距離,蘇嘉哲悄悄跟著神秘女郎上樓。到二樓的時候,他聽到那女子停下來拿鑰匙開門。他悄悄再上半層,停下來拉長耳朵聽。
「我回來了。」葉亞緹一打開門就跟棉花打招呼。
「亞緹回來了。」寂寞了一天的棉花大叫,只差沒用翅膀拍手歡呼。
「是,亞緹今天去參加依婷的家長會。」葉亞緹邊說邊把門關上。
聽到關門聲,蘇嘉哲立刻往上走,站在三樓樓梯口納悶著,依婷是如何認識這位叫亞緹的女子?還有,依婷為什麼這麼信賴她?
連串問號在蘇嘉哲腦海裡不斷浮現,他是個做事不拖泥帶水、講求效率的人,所以,他直接去敲葉亞緹的門。
葉亞緹聽到敲門聲停下喂棉花的動作,除了依婷,她沒有訪客,連萱萱都沒來過她的家裡。
是誰敲她的門?依婷還在學校,也不可能是房東,這個月租金她已經給了。
葉亞緹提高聲音,對著門外問:「哪位?」
「哪位?」鸚鵡最可愛好玩的地方就是會模仿人說話。
「我是陳依婷的舅舅。」
依婷的舅舅怎麼會來找她!
「有事嗎?」葉亞緹站在門後問。
「有事嗎?」棉花歪著頭問。
「可不可以請你開個門,好方便說話。」蘇嘉哲耐著性子,禮貌地請求。
樓下大門雖然壞了,但她家的門鎖多裝了幾道,牢固得很。葉亞緹對著門外說:
「我不方便開門,你有話站在門外講就好了。」
這句太長,棉花呆掉了。
這是蘇嘉哲有生以來第一次被人嚴拒在門外,他眉頭一皺,闇黑的眸子冷厲地看著那扇緊閉的門。
「你接近依婷有什麼目的?」蘇嘉哲單刀直問,一點也不浪費寶貴的時間。
門內的人愣住。「你說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你是不是知道依婷有個有錢的舅舅,所以有目的的接近她,想利用天真的孩子來跟我要錢?」
葉亞緹聽到這種指控,氣紅了臉!依他的話判斷,他一定是那種財大氣粗,蠻橫無理的人,難怪依婷不喜歡回家。
葉亞緹握緊拳頭,指甲都快嵌進她的肉裡面,她聲音冷得教人顫抖:
「或許你的錢堆起來有金字塔那麼高,但是對小孩子來說,錢對她的意義不像大人那麼重要,錢不能滿足她精神上的快樂,她需要被人關心,被人注意,如果你真的關心她,不妨多留點時間陪陪她,這樣我也就不需要特地請假去她學校當代理監護人。至於你說的,我接近她有什麼目的?你可以回去之後再慢慢問她,說不定,我想向你勒索一億、兩億。你定吧,我很不歡迎你。」
「不歡迎!」棉花會這句簡單的句子,大聲重複一遍。
蘇嘉哲一張俊臉,因為那女子對他連環炮似的數落而變幻各種顏色。他寒著臉下樓,上車,回公司。一路上,他的臉色和心情都沒有好過,直到進了辦公室,看到特助和總經理都在等他,他深吸一口氣,坐進董事長專屬的大皮椅裡。
「有事?」
察言觀色,總經理決定先挑好事報告。「董事長,這季的業績比上季增加百分之七十五,加上這季新研發的護膚精華系列,我們今年業績可以突破預定的百分之百成長,年成長率達到百分之一百五十。」
「很好,鼓勵員工,還要請他們繼續努力。」
「是。但是──」
有「但是」就表示有問題,這兩字是蘇嘉哲最不喜歡聽到的字眼,
蘇嘉哲無言地凝視,竟然教大他十歲的總經理一時講不出話,特助田壽明及時接口:
「董事長,總經理要報告的事情是,研發部門的技術人員最近在鬧意見。」
蘇嘉哲濃眉微微皺起,沉著聲問:「為什麼?」
「為了資歷跟獎金的問題,舊人和新人有所爭執。」
「他們進來時不是都簽有合約,照著合約就是。」蘇嘉哲說。
「有些新人很自我,公司的倫理對他們來說不一定樂意遵守。」
「把有問題的人的資料拿來給我看。壽明,叫吳大律師來一趟,公司的和諧不能被幾個只顧私利的人破壞,沒有團隊精神的人,再優秀我都寧可不要。」蘇嘉哲明快地作出決定。
「是。」
總經理退了出去,田壽明則馬上打電話給公司的法律顧問。
等田壽明掛上電話時,蘇嘉哲又說:
「壽明,替我找依婷的家教過來。」
蘇嘉哲能力強,記性又好,能抓緊每一分每一秒決定事情,當他的助理辦事能力當然也不能馬虎,不然可會很狼狽。
田壽明就是很有能力的助理,他馬上拿起內線打到秘書組:
「叫張玉芬到董事長室來。」
張玉芬很快上來,她儀態端莊,滿月型的臉,笑起來很有親和力。田壽明在一旁替她介紹:
「張玉芬,二十三歲,高雄某某語文學院畢業,在公司工作一年。」
蘇嘉哲點頭,問張玉芬說:「田特助應該都跟你說過了,我想下個禮拜就開始上課,每週兩天,張秘書有沒有問題?」
張玉芬站在高高在上的董事長面前,緊張得雙腳發抖,到董事長家當家教,是多少人眼紅的工作。她深吸口氣,看著地面,重重點點頭。
蘇嘉哲忍不住對她產生一種不敢指望的感覺,抬起眼瞟了田壽明一眼,田壽明也有些意外,他當初問玉芬的時候,她可是自信滿滿地答應。
「那就先這樣,你可以先回去工作了。」等教過依婷再決定她的能力。
蘇嘉哲作完決定,吳大律師已經到了。
張玉芬經過田壽明面前時,抱歉地撇他一眼。
蘇嘉哲又叫總經理過來,四個人一起討論完後,總經理再去找搗亂的技術人員溝通;協議不成,第二天,總經理讓一位研發室的技術人員走路,另一位延長試用期限。
說也奇怪,第二天,總經理就笑著跟田壽明說,研發部門的氣氛改善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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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亞緹洗好澡,剛想打開電腦就接到陳依婷的電話。
陳依婷在電話裡哭喊:「亞緹,我快要死了。」
葉亞緹雙手抓著電話,焦急問道:「依婷,你說什麼!你人在哪裡?」
「在家裡。亞緹,你快來救我!亞緹──」陳依婷在那端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等我,我馬上過去。」
葉亞緹掛上電話,抓了一件外套,飛快跑下樓梯,跨上腳踏車,火速趕往陳依婷的舅舅家。
人還在喘,葉亞緹就伸手用力按著電鈴,一直按一直按,直到裡面傳出粗嗄的聲音大喊:
「來了、來了,電鈴線燒起來了!」
跑步聲停下,接著大門旁的小門打開,全伯指責按門鈴的女子說:
「你想把我的電鈴按壞是吧?」
葉亞緹用搖頭代替回答,氣急敗壞跟開門的阿伯說她是來救依婷的,只見他癡呆地瞪著眼,硬是不讓路。葉亞緹只好閃過他,人往裡面走。
「喂──等等。」全伯雖然有點年紀,力氣卻很大,他把葉亞緹攔下,不客氣瞧著來人問:「你是誰?」
「我是依婷的朋友,她打電話告訴我說,她快要死了。」
這個阿伯是不是有重聽?葉亞緹吼到喉嚨痛,伸手去推擋路的人,可惜,她力氣不夠大,阿伯穩如泰山,半步都沒有移動。
「全伯,發生什麼事情?」蘇嘉哲聽到門口的喧鬧聲,走出來問。
「少爺,就是這個女人,竟然跑來說依婷打電話給她說她快要死了,我看,她八成是來鬧事的瘋子。」
臭老頭,原來沒有重聽,害她叫啞了嗓子。
葉亞緹本來想開口說依婷要是出事了要他負責,但她最後努力把話吞下。葉亞緹用力吸口氣,轉移目標,嚴厲地看著眼前這位身材高大,一臉冷峻的男人。
「你是不是今天去我家裡那位,依婷的舅舅?」
蘇嘉哲沒有特別的表情,只是瞇著眼凝視葉亞緹,默默點頭。
葉亞緹挺起胸膛說:「我叫葉亞緹,剛才依婷打電話給我,哭著說她快要死了,你要是關心她、在乎她,就趕快帶我進去看她。」
「少爺,你別聽這個瘋子胡說八道。」
蘇嘉哲不語,凌厲的眼睛看向全伯,全伯馬上噤聲後退。蘇嘉哲沉著聲說:
「葉小姐,請進。」
葉亞緹被請進門,雙腳便往客廳大門的方向跑。「快,依婷在哪裡?」
蘇嘉哲被她認真的樣子弄得跟著緊張起來,大步追過她,帶領她跑上二樓,兩人停在依婷的房門口。
「這間?」葉亞緹轉頭問蘇嘉哲。
蘇嘉哲看葉亞緹一眼,舉起手正要敲門時,突然聽到依婷的哭泣聲從裡面傳出來。這下,他臉色變了,手直接去轉動門把,但門卻從裡面反鎖著。
葉亞緹馬上接下敲門的任務,邊敲邊喊說:「依婷,是我,亞緹,你快開門。」
下兩秒,門打開了,依婷哭腫了眼睛,叫了聲「亞緹」,就投入她的懷裡。
葉亞緹被依婷撲過來的力道撞退了兩步才停下。看到依婷沒事,葉亞緹放下心來,她蹙著眉,撫著依婷的背,輕聲哄:
「好了,依婷不哭,我不是馬上來了。不要哭了,你怎麼可以說你要死了來嚇我?害我急得要命,一路趕來還差點出了車禍。」
陳依婷邊哭邊吸回鼻水,哽咽地哭訴道:「亞緹,我真的快要死了。」
「胡說,我們不會讓你死的。」急得流冷汗的蘇嘉哲伸手摸依婷的額頭,看有沒有發燒。「依婷,你要是生病了,舅馬上送你去醫院。」
葉亞緹扶起依婷的臉,替她擦掉眼淚。「依婷乖,哪裡不舒服要告訴我們,不然我們都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我……」陳依婷一臉淚水,欲言又止。
「你怎麼?」
葉亞緹和蘇嘉哲同時關心地發問。
陳依婷突然踮起腳尖,嘴巴湊在葉亞緹耳邊說話。
葉亞緹聽完後,原本緊張蒼白的臉卻變成欲笑不笑、似笑非笑的古怪表情,看得一旁的蘇嘉哲莫名其妙,心裡只有乾著急的份。
「她到底生了什麼病?」蘇嘉哲急得忍不住吼出聲來。
葉亞緹咳了一下。「呃,她的病是──請你出去一下,我要替她上一堂衛生教育課。」
什麼?!
都說得這麼清楚了,怎還傻楞著不動?葉亞緹眼睛瞥向門外,請他出去。
啊──難道是那回事!
蘇嘉哲那張俊臉一下由白翻紅,尷尬地騷著頭髮,三步當兩步,急急走出依婷的房間。
十五分鐘後,葉亞緹從依婷房裡出來,在樓下等候的蘇嘉哲馬上走到樓梯口候著,看到葉亞緹,當然先要跟她道謝。
「葉小姐,我泡了一壺好茶,要不要──」
葉亞緹搖頭打斷他的話:「不用了,我要去超市幫依婷買些用品。」
蘇嘉哲瞭解,立刻說:「這麼晚,我開車載你去。」
晚是晚,但一想到孤男寡女待在漆黑的車子裡時,葉亞緹全身的神經就不覺緊繃起來,她想也不想就搖頭拒絕人家的好意:
「我騎腳踏車去就好。」
腳踏車要騎到什麼時候!何況現在是晚上,她又是個嬌弱的女人,蘇嘉哲既不放心又過意不去,她可全是為了他家依婷在忙碌的。
「夜晚視線不好,公路上車子又都開得很快,我是不會讓一位來替我解決難題的女子獨自騎腳踏車去買東西。」蘇嘉哲義正詞嚴,不由分說,拉著葉亞緹的手就往外走。
「放開我!」葉亞緹尖叫,用力掙開蘇嘉哲抓握住她手腕的手。
蘇嘉哲被突來的尖叫聲嚇到,手像觸電一樣趕快彈開,他轉身看葉亞緹,卻見她臉色綠白,而且纖瘦的身體還微微顫抖著,一副中邪的樣子。
「葉小姐,葉小姐?」蘇嘉哲擔心地看著她充滿驚懼的雙瞳,急得大聲叫道:「亞緹!」
葉亞緹被他的聲音嚇得元神回歸本位,她垂下眼皮避開他迷惑的眼神,也掩飾她此生無法抹掉的深切痛苦。她吸口氣,簡短地解釋:
「抱歉,我不習慣被異性拉著。」
是不習慣還是害怕?蘇嘉哲犀利的黑瞳凝視近在咫尺,蒼白沒有血色,痛苦、驚懼的臉龐,他雖然不知道葉亞緹遭遇過什麼可怕的事情,但她強忍在眼眶裡的淚水卻觸動他的心靈,他不明白自己竟然為此心悸,為她心疼。
蘇嘉哲放柔聲音和臉上的表情,跟葉亞緹道歉:「對不起,都怪我太唐突。這樣好了,你騎腳踏車,我開車在後面護送你。」
葉亞緹用力閉上眼睛,想起在日本時心理醫師跟她說過的話──
醫師說真正勇敢的人,要把心裡的害怕化為力量走出來,用這份力量讓自己過得比以前更好。還跟她說不要一張嘴百般逞強,心卻關在象牙塔裡,那就是向壞人認輸,心口上的疤永遠結不了痂,痛苦就一輩子跟隨著她。
葉亞緹不斷深呼吸,她告訴自己,要勇敢,要重新做個正常的人。
她重新抬起晶瑩的眼眸,看到依婷的舅舅正用很有耐性、很關心的眼神看著她。她赧然地低頭說:
「還是坐你的車子好了。」
蘇嘉哲點頭,轉身先往外走,葉亞緹緘默地跟在他的後面。
坐進車子之後,蘇嘉哲發覺她競緊張得像拉開的弓弦。聰明的他雙手放在方向盤上,開口問道:
「我可以打開音響嗎?」
要是依婷的舅舅剛才直接伸手過來開音響,她一定會跳起來的,所以他的體貼細心,給葉亞緹深刻的印象,因此她很自然地將平疊放在膝上,感謝地彎下上半身:
「請。」
蘇嘉哲經常往來日本,突然覺得葉亞緹這種纖細多禮的動作很像日本人,但已有剛才的經驗,他聰明地不去探問她的穩私。
用音樂來緩和她緊張的神經是有效的,葉亞緹慢慢放鬆,蘇嘉哲保持這種和融的氣氛,載葉亞緹到超市買衛生棉,然後又載著她回家,接著再說動她,將她的腳踏車放在後車廂中,送她回家。
來往三趟,他們都沒有說話,一路只有音樂相伴;雖然沒有說話,但氣氛卻讓蘇嘉哲有種說不出來的溫馨。
到了葉亞緹家,蘇嘉哲先下來將腳踏車從後車廂抬下來,將它立好。
「謝謝。」葉亞緹雙唇放鬆,優雅地對高大俊逸的蘇嘉哲輕輕鞠躬。
葉亞緹五年來第一次對男人露出微笑,雖然那微笑不小心看就會錯過,但蘇嘉哲卻看得清楚,還覺得他這輩子鮮少看到如此美麗動人的笑容。
蘇嘉哲黑眸凝視著葉亞緹,輕聲說:「不客氣,我看著你上樓。」
葉亞緹感動地抬起臉,「再見」這句話她說不出口,無奈地一笑,她輕巧回身,秀髮隨之飛揚,頭不回地上樓去了。
蘇嘉哲在原地佇立了好一會兒。像謎一樣的女人,心地善良,表面堅強,內心卻比玻璃脆弱。他搖頭,為葉亞緹歎了口氣,回去後,他要找依婷問明她們二人認識的全部經過。
蘇嘉哲開著車回家,車上雖然少了葉亞緹,但卻感覺她的味道仍然停留在他的車子裡,他用力深呼吸,分析空氣中的味道,是檀香混著茉莉香。
回到家,蘇嘉哲馬上跑去敲依婷的房門。
「舅。」今天鬧了一個好大的笑話,陳依婷紅著臉叫了一聲。
蘇嘉哲用一聲輕咳來化解他常識不夠的尷尬,老習慣,坐進書桌前的椅子,陳依婷默默坐在床緣。
「我送亞緹回去了。」蘇嘉哲向依婷報告。
「謝謝舅。」
「舅想問你,你和亞緹是怎麼認識的?」
陳依婷眼神閃爍看著地面,支支吾吾,不知道該怎麼說。
「昨天的家長會我有去,看到你的老師和她說話,你還和她有說有笑、比手劃腳,所以才沒有叫你。」
陳依婷很意外,抬起黑白分明的眼睛看著她的舅舅。「你真的有去?」
「舅幾時騙過你?你有事也不該瞞著舅。」蘇嘉哲用一貫正經的口氣和依婷說。
陳依婷低頭想了想才開口,把那天她遇上三個流氓混混搶錢,那三個人又把她拖進學校裡要強暴她,後來被葉亞緹所救的經過一一說給她的舅舅聽。
蘇嘉哲還沒聽完,那張臉就寒冷得教人見了會打哆嗦,幸好依婷一直低著頭,才能把後來亞緹帶她回家,她和亞緹、棉花成為最最最要好的朋友的經過,全部告訴舅舅。
有人叫棉花,真的好奇怪!蘇嘉哲對葉亞緹愈來愈好奇。「除了棉花,亞緹家裡還有什麼人?」
「沒有,亞緹一個人住,她說她媽媽也很早就死了。」
「怎麼說她一個人住,你剛才不是說還有棉花?」蘇嘉哲問。
「我又沒說棉花是人。」
「棉花不是人!可是,我聽過她家裡有別人說話。」
「那就是棉花啊!」陳依婷的臉上快紋出「舅你好笨」四個字了。「棉花是一隻白得像棉花的鸚鵡,它好會說話唷,簡直是天才,亞緹說棉花是她的家人。棉花現在看到我會叫:『依婷回來了!』亞緹有時候會把棉花放在腳踏車上面,載它去兜風,亞緹答應過我,以後我們三個人可以一起騎車去野餐。」
說起亞緹、棉花和她三個「人」的故事,陳依婷黑瞳變得閃亮有神,表情豐富讓蘇嘉哲來不及細數依婷到底說了幾次亞緹和棉花。
蘇嘉哲不得不再度佩服葉亞緹的魅力了。
「等等,你上次說要養鸚鵡是我出國之前,和亞緹救你的時間不相符。」
陳依婷慚愧地撇了一眼記性太好的舅舅。
「其實之前我騎滑輪車撞傷亞緹,然後看上她那只會說話的棉花,我問亞緹賣不賣棉花,亞緹很生氣地瞪我,說不賣,騎上車子就不理我了,後來舅舅剛好回來,我就騙你說我在等你。」
「你是說,你先前撞傷了人家,而她後來不計前嫌冒險救你?」蘇嘉哲愈說,臉上的表情愈柔和。
「嗯。」陳依婷頭愈垂愈低。「亞緹還很疼我,我不是說舅不疼我,只是亞緹會管我,疼我抱我的時候,會讓我想起媽咪。」
「過來。」蘇嘉哲拍拍強健的大腿。
「不要。」陳依婷搖頭拒絕。
屁屁底下多了有翅膀的東西,當然不能再像以前一樣,坐在舅的大腿上聽他訓話,那好尷尬。
蘇嘉哲是過了一會兒才想起同一個問題,他額頭上連劃十幾條黑線。天啊!他要快點適應依婷的變化。
蘇嘉哲站起來說:「有人教你管你,舅會輕鬆一點,你要聽亞緹的話,不能給人家惹麻煩,知道嗎?」
「知道。」
蘇嘉哲再告訴依婷:「你可以告訴亞緹,她隨時可以帶棉花來我們家玩。」
「舅,真的!」陳依婷抬起晶瑩喜悅的黑眸。
蘇嘉哲笑了,伸手拍拍依婷的頭。「明天還要上學,早點睡覺。」
「嗯。舅,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