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年,新皇帝李世民將年號定為「貞觀」,是為唐太宗。
太宗即位之後,勤於問政,事事以愛民為本,國內物簞民豐,天下安寧。貞觀四年,戎狄綏服,恩威遠播,諸部落尊其為「天可汗」。此後,天下安定,經濟繁榮。
除了國都長安極為繁榮之外,各地城縣亦皆富足。而距離長安城約莫一日馬程的「鳳翔鎮」更是一奇特之縣。
話說鳳翔鎮上最熱鬧之區——乃是商賈聚集、位於大街之尾,生意最為興盛的「鶯燕樓」。這「鶯燕樓」可是鳳翔鎮最大之勾欄瓦捨,緊臨著鶯燕樓的是座清幽而沒有名字的尼姑庵。
比鄰而居的鶯燕樓和尼姑庵雖形成了強烈的對比、諷刺的奇景,但奇怪的是,幾十年來兩處倒也相安無事。鶯燕樓每晚照樣是春色無邊,而尼姑庵每日依舊誦經暮鼓。就這樣,駕燕樓成了鳳翔鎮上最為富貴的妓院;而尼姑庵則成了鎮上最為貧困的寺院。
然而妓院與寺院比鄰的這檔怪事,還不是鳳翔鎮上的人最為津津樂道的事——尼姑庵最裡面有一座小屋,由小屋的外觀看起來,仿若風一吹就會被刮走似的,但裡頭倒也乾淨舒服。而在小屋旁不遠處,有一棵百年大樹,正巧與鶯燕樓的花魁——王巧嫣的樓閣相鄰。
此刻王巧嫣那細緻的花彫木窗正大開著,美人玉手托腮、溫柔的淺笑,一雙嬌媚似水的眸直盯著坐在窗邊樹幹上的小姑娘。這小姑娘便是鳳翔鎮人最為津津樂道的人物——鳳月舞。
王巧嫣以長寬水袖掩嘴輕呵著——雖然此刻是未時,但對卯時才睡的她來說,是稍嫌早了些。
王巧嫣直視著眼前的鳳月舞,笑容裡多出了幾分疼愛。鳳月舞芳齡雖已十七,但她那嬌小的身形總讓人誤以為她才十三歲。雖然身著破舊補丁的綠棉裙,卻仍俺不住她一身的柔美。
近幾年來由於天下安寧、經濟富裕,女人們的體態愈見豐腴,衣裙越益講究華美,攏高的發誓上以各種金玉簪馭作為裝飾。然而這些在鳳月舞身上全都見不著——瞧她簡單式樣的發誓上也只有一支普通的花形木簪子。但她相信鳳月舞若以美服金釵仔細打扮一番,肯定比她這人稱第一花魁的美人更加嬌美動人。
「哼,巧嫣姊,你有沒有在聽小舞說話?」
鳳月舞一見王巧嫣有些出神地沒注意到她說話,不禁有些嗔怒的抱怨起來。「你到底在想些什麼嘛?」
王巧嫣笑開了眼,佯裝審視的打量著風月舞,然後退弄的笑言:「在想咱們的小舞怎生地如此美呢?」
「少瞎說了,巧嫣姊!」鳳月舞有些責罵意味的說道,但臉上漾出的笑容卻徹底破壞了她的怒氣。
王巧嫣咯咯的笑開。「我哪有瞎說對你瞧,咱們可是得花上一番功夫塗抹胭脂,用朱紅在額中繪出些許花樣才有這等面飾的,而你無須打扮便生得這般粉嫩的嬌樣。再者,瞧你額心上那天生的桃型硃砂痣,可是任人用盡各色朱紅所繪不出來的呢!」
鳳月舞抬超左手撫上額心眉中上的痣。這痣在她十歲以前只不過是顆小紅點,十歲那年的一場大病後,便呈了桃子狀的硃砂痣,而後十三歲的另一場大病讓這顆桃痣更加粉艷。
王巧嫣看見鳳月舞抬起的左手,小指上圈掛著一條長約三寸的細紅線,她收起玩笑之心,正色問道:「小舞,你圈在小指上的紅線沒什麼變化吧?」
鳳月舞一聽微怔住,右手撥弄著左小指的紅線笑道:「沒事,我一向都有注意的。」
她明白巧嫣姊為何會如此擔憂她,因為這條紅線總是替她帶來厄運——她原是杭州一位縣令的女兒,乃小妾所生,在縣令大人重男輕女、毫不在乎她的情況下,童年倒也過得快樂。可是七歲那年她染上風寒,病況遲遲未見好轉,直至一位高人進入宅院裡,替她掛上這條紅線後病才痊癒,紅線卻再也無法解下——她的父親導盡各種方法想將這條礙眼的紅線剪去,但都徒勞無功,甚至還因此染上怪病。一位江湖術士見此,便宣稱她命格帶煞氣,終會克父母、剋夫克子。最好的解決方法便是讓她削髮為尼,於是她就被人送進了尼姑庵。
縣令大人還深怕離杭州府宅太近的寺院仍會克煞到他,特令送她到這間離杭州極遠的鳳翔鎮上的尼姑庵。
王巧嫣聽出了鳳月舞語氣裡佯裝不在乎的失落感。記得她十四歲那年被賣進駕燕樓為妓時,成天以淚洗面,適巧一日午後她發現了老愛爬樹的鳳月舞,一時之間竟忘了哭泣,只是一臉疑惑的問鳳月舞,為何不顧危險的爬樹?
豈料鳳月舞竟回答她:「這樣才可以看到遠處杭州的娘。」
因為這句話,使得原不同道的兩人成了知交,九年來她們相互扶持的走了過來,她一直是以姊姊的身份疼愛著這位小她六歲的妹妹。
王巧嫣以輕快的語調試著轉變風月舞陷入自已的愁緒中。
「對了,你方才不是說到你昨晚又夢見『他』了?」
「對呀。我好開心呢!巧嫣姊,我告訴你哦!這一次他還跟我說了一些話,他說……」鳳月舞整張小臉瞬間亮了起來,開心的描述著她的夢境。
自她七歲到尼姑庵之後,她便常常夢見一名男子。她並不知道這名男子的長相,因為在夢中「他」的臉總是看不清,只是隱約地知道他很高、很壯,聲音低沉而有力,有一種王者的強悍氣息。
在夢中他對她總是百般地呵疼與憐惜,只要夢見「他」,她便有種被溫柔、安心和溫暖的氣息包圍住的感覺。在鳳月舞的心中,「他」佔有一個很特殊的地位。
鳳月舞以著有些期待和莫名膽怯的口氣問道:「巧嫣姊,你想『他』是怎樣的人?」
「嗯——我想,小舞這麼讚賞『他』,那麼,他肯定是個會疼惜你的好男人。」王巧嫣真誠的笑答。
鳳月舞輕聲一笑,兩腿在空中來回擺動著,兩隻手掌撐在樹幹上,想像地說道:「嗯,他一定會來找我的。他肯定會像房大人那般,因顧及夫人的心情而不納妾。」
王巧嫣明白鳳月舞提及的房大人一事,這是前陣子宮中流傳出來的消息。傳說皇帝因念在房玄齡大人開國輔佐之功而欲替他納妾,可是房大人為了顧及夫人的情緒而遲遲不肯答應,皇上便調侃他怕妻。
房夫人知道了皇上的旨意後,即揚言若房大人納妾,她將以死來明誓。皇上知曉了便賞房夫人毒酒賜死,只見房夫人毫不遲疑的當場仰酒而盡。萬萬沒想到皇上賜的是醋而不是毒酒,用意只是在試驗她的真心,至此皇上也只好放棄,不再逼房大人紛妾,因而傳為佳言。
王巧嫣笑了笑,說道:「小舞,別太期望天下所名的男人都不納妾的。自主以來,別說那些達官貴人是三妻四妾的,就連個市井小民,有辦法的,照樣也是左擁右抱。你呀,看開些,別老是死守那個一夫一妻的想法。」
「哼,我不管。」鳳月舞手握緊拳,固執地辯道:「我娘原是小妾,受寵又如何?永遠也得不到我親爹全部的注意。甚至——」鳳月舞察覺到自己差點就說出不該說的話而及時停住。她深吸一口氣,有些愁悵地說道,「若不是師大不允許我十八歲以前削髮為尼,我早就皈依佛門了。」
「小舞,你還沒斷了皈依的念頭嗎?」王巧嫣有些氣惱的站直了身,她一直以為她早斷了這樣的念頭的。
「巧嫣姊,我——」
「小舞」『鳳月舞被這一聲突來的叫喚而打住話題。她回頭往下一看,就見到悟心師姊左右張望地在找她。她驚嚇的一呼,開始手忙腳亂的急著想爬下樹。她急忙說道:「糟了。悟心師姐在找我了。師太最氣我爬樹,若讓她知道就慘了。巧嫣姊,我明兒個再來找你!」
「小——唉!我還沒說完呢!溜得真快!」王巧嫣看著鳳月舞三兩下便跳到地面上,跟著她的大師姊一同往前堂走去的背影。
***
一個女人。
一個活色生香,能讓他興奮的女人。
龍焰飛的臉上勾勒出一抹侵略性的笑意,他的視線狩獵似地緊緊追逐著眼前的這一抹綠影。
「你看!這花美嗎?」
嬌俏的臉上柔媚的笑容為他展現無遺。她的手拿著一束野花略偏著頭,可愛的問著他。聲音清脆稚嫩。
龍焰飛輕笑一聲,她執起花舉向地,當他伸手欲接過花時,她竟放手任花兒在他的指尖墜落在花草上。他錯愕一怔,她淘氣的嬌笑,隨即轉身跑開。讓銀鈴般的輕笑聲隨著和風包圍著他。
龍焰飛狩獵似的眼微瞇了一下,一張開,掠奪性的威脅眸光更加顯著。他受夠了!
從剛才到現在,他一直陪著她玩著這個若即若離的調情遊戲。他玩夠了,也被挑起慾念,他失去了耐心,邁開大步追上前去。他頒長,她嬌小,不一會兒她便被追上,雙手一攫,緊抱住她。他捕捉到她因受到驚嚇而發出的抽氣聲,並將她完全圈在懷中,瘋狂的自她唇舌之間汲取著她的甜蜜。
甜美、興奮、疼痛,需求的猛烈慾望沖刷過他的全身,讓他急切的抱著她滾落在花叢裡。他像只潛伏已久的餓獅捕捉到獵物那般,急切而索求的佔有她,帶著她沉淪在古老失魂的慾海旋律裡。
那樣地急切、那樣地熟悉、那樣地不能自己。
「嗯……嚇!」
龍焰飛突地坐直身,急吼吼地喘著氣,額上不斷地滑下汗水。他突然想起自己此刻身在何處,有些煩躁的環視著周圍。還好弟兄們正因連日奔波而疲倦的沉睡著,而他正巧又挑在離大伙稍遠的地方休息。四周樹林寂靜,只是偶爾有夜梟嗚咕,微風拂過樹葉的聲響。
龍焰飛閉上眼、屈起膝坐靠在樹前,手掌抹上臉,深深的呼吸,有些煩躁地抱怨道:「這夢也太真實了吧?!」該死,他竟在紮營時作起春夢。若此刻在沙場上,早被突厥剁成八段了!
他深深歎了一口氣,突然感到下腹湧起一股奇異的感覺,緊皺著眉向下望去。他低咒一聲,站起身向守夜的侍衛比了個沒事的手勢,煩躁且微怒地靜聲朝林裡走。
一走到河邊,他仔細地梭巡四周環境,然後才放心的解開衣服走進河中,任清涼的河水洗去他一身的疲憊。他坐在河中,枕於石上,享受這三個月來難得的悠閒。
「真該死了,我竟靠作夢而得到宣洩。」
他搖頭自嘲且無奈地笑了笑。忽地,岸邊草叢裡有些微動靜。長年在沙場上的磨練,早練就了他高度的警覺心。
龍焰飛無聲且快速地游至岸邊,伸手握住他那永不離身的九環大刀,凝神準備迎擊。
最接近河岸的草叢突地沒了動靜,卻響起一聲輕喚。
「大哥,嗚呼。」
龍焰飛輕呼了一口氣,放下九環大刀,再次全身放鬆地走回河中,坐躺在河裡,閉眼享受,這才做然地命令道:「過來吧。」
話一出口,草叢便出現了龍紹恩那張帶笑且俊郎的臉。龍焰飛微睜眼瞥了他一眼,又閉上眼眸享受河水的流勁。
龍紹恩是他多年的好友、知交和忠誠的夥伴。他們雖沒有血緣關係卻情同手足,日前兩人也正式成了拜把兄弟。
「呼哈!大哥,這水很舒服吧?」
龍焰飛看了眼紹恩那副館媚的模樣,撇了個笑,回道:「奉承的話你不適合說。別裝了,下來吧。」
「呼嗚!」龍紹恩像個要到糖吃的小孩般欣喜的歡呼。正要坐下來時,看到正巧睜開眼的龍焰飛,佯裝驚嚇地尖叫著,「呀——討厭!你不要偷看啦!」說罷,還露出一付被欺負的可憐樣,雙手環抱著自己,抽抽答答的啜泣。
龍焰飛看著這做作噁心的一幕,受不了的閉上眼不耐地吼道:「別像個娘兒們似的!」長年在沙場上殺敵,誰沒看過誰的原貌呀?!還裝!
「哈哈哈——」龍紹恩回復男兒聲調爽朗的大笑。背靠著石,盯著一臉不悅的龍焰飛,調侃地說道:「嗯,說到娘兒們呀,這幾天弟兄們可真擔心大哥你呀!」
龍焰飛聽聞,瞇了下眼,沉聲問他:「什麼意思?我何時要你們操心來著?」
「怎麼能不憂心?這段時日,你老是煩躁地像頭剛冬眠出來的黑熊。稍早,你下令紮營時,還有弟兄急憂的抱怨,怎麼不直接趕到鳳翔鎮?!」紹恩說著,看見龍焰飛的臉愈來愈臭,心中捉弄之情愈發濃厚。
紹恩偷睨了他一眼,不怕死的火上加油的嘲笑:「哈哈哈——弟兄們寧可一路趕至鳳翔鎮,也不願多待一日來忍受你的壞脾氣。弟兄們竟還打算出銀兩要替王姑娘贖身,讓你帶上沙場呢,哈哈——小弟我還大方地出了張銀票呢!」
「該死的!」
不遠處的營區,侍衛們聽見草叢後傳來龍焰飛的大聲怒吼,和龍紹恩的爽朗笑聲。大伙莫不擔憂起將軍是不是憋太久,忘了女色的美味而轉口味了。
嗯……不過有總比沒有好吧?副將至少算得上頗有姿色,兩人交情又深,只要將軍別憋出病來,也算是好事一樁吧!
***
「小舞!」
「唔……嗯……」鳳月舞在床榻上酣睡,抱著被褥翻身低哺吃語。
叫喚她的聲音愈來愈大聲,也愈來愈焦急。許久之後風月舞才發現那聲音不是在夢中。她迷迷糊糊地推開被褥坐起身,雙腳落在床邊,睡眠惺忪的盯著門看。
「小——舞!」突然又傳來一聲大吼。
「唔……哇!是悟心師姊在叫我!」鳳月舞倏地彈跳起來,急忙套上鞋,衝向門。一打開水門就見悟心雙手擦在她那胖胖的腰上,瞪眼看她。
在她還來不及揚嘴微笑時,悟心已有些氣惱的開根:「小舞,你真難叫醒耶!」
「啊——天啊!現在是什麼時候了?」鳳月舞瞪著快露白的天色,緊張他尖叫。
「都快天亮了,你還沒出門。師太要我過來叫醒你,看看你是不是不舒服?」
「哦——我,我沒事。我睡過頭了!」鳳月舞焦急地轉身回房,慌亂地自農箱裡抽出衣服。
糟了,她快趕不上市集了。為了尼姑庵的生計,她平常都得到市集去做點小生意,好補貼庵內的日常所需。
「你別急,我先去幫你打點水來。」
在悟心的幫忙下,鳳月舞很快地打點好出門。在經過老樹時,鳳月舞抬頭看了一下巧嫣姊的窗子,雀躍的想著下午從市集回來時,可以找巧嫣姊分享她的夢。可是她又突然想起,這兩天巧嫣姊說過有一位很重要的客人要來,那她暫時還是不要去打擾她吧。
哎——她好想告訴王巧嫣她又夢見「他」了。而且,這回他……
悟心回頭想跟風月舞說話時,竟看到她突然紅了腮,一手還摀住嘴唇,一副若有所思的嬌羞表情。
「小舞?」鳳月舞聽見悟心喊她,她一抬頭,悟心皺著眉疑惑地盯著她問道:「你的臉好紅啊!怎麼……你是不是發燒了?」
鳳月舞見悟心擔憂的樣子,她微微一怔,繼而微笑著安撫道:「我沒事,你別擔心。」
悟心有些懷疑地再次問道:「那——那你是嘴唇受傷了嗎?不然你為何一直摸著唇呢?」
鳳月舞無聲的輕呼,眼神頓時有些飄忽不定,心虛而緊張地說道:「沒有啦!啊——我真的快來不及了。悟心師姊,我走羅。謝謝你。」
說罷,她接過悟心手中的木桶,全部放上旁門的小板車上。趁語心還來不及反應前,快速地推車離去。
她怎麼能跟一個出家修行的尼姑說她所作的春夢呢?!而且,若是讓師太發現這事,那麼她明年皈依的願望就愈來愈難達成了。
鳳月舞推著小板車,轉了個彎走進市街,然後停在「興和客棧」前的樹蔭旁。才剛把板車停住,客棧的福掌櫃即匆匆跑來。
「小舞呀,你今兒個晚了。」福掌櫃有些著急的說道。
福掌櫃可以說是看著她長大的,平日非常照顧她。當地要開始做生意時,福掌櫃便非常大方的將這兒借她做豆花的生意。
「是啊,我睡晚了。」鳳月舞笑道。正當她伸手欲抬起裝滿豆花的木桶時,福掌櫃突然出聲喊住她。
「小舞,別拿、別拿!我讓夥計幫你打點。」
鳳月舞還來不及阻止,福掌櫃早已高聲喚來兩名客棧裡的夥計,幫她把豆花等食材搬下來,同條街的小販也來幫忙她開店。二年來如一日,大伙的感情非常融洽。
客人陸陸續續地過來,兩年來她做的豆花也打響了口碑,客源穩定,讓她整日忙得沒時間胡思亂想。
「小舞,來一碗豆花。」
「好!鄭大嬸,請坐。」
整條市集大街人聲鼎沸。接近午時用膳時刻,人潮更是擁擠熱鬧。
龍紹恩趴坐在「興和客棧」二樓臨街的上座,他有趣地看著樓下的街景說道:「哎——這鳳翔鎮的人們還真是有活力,難怪大哥你每次回關內就要來此地。呵,美人好景,可真讓人樂不思蜀呢!」
當他等了半天等不到一個回應,連個敷衍的輕哼都沒有時,他終於失去耐心的盯著坐在他對面,低頭猛看公文的龍焰飛。盯了半晌,他仍是靜默無聲,龍紹恩受不了的轉頭又趴回樓邊,將視線盯住人潮聚集最多的攤販上。
「哇,這小攤的生意可真好,一整個上午,也沒看到人潮有絲毫褪去的跡象,只聽見每個接近這攤販的人都是『小舞、小舞』的喊個不停。我真想見見這賣豆花的小舞究竟是何模樣。嗯……看不到,看不到耶!哦……」
正仔細審視公文的龍焰飛,被龍紹恩這吱吱喳喳的碎念聲給吵的不耐煩,一抬頭就見他認真的緊盯著樓下的人潮,叨叨念著,「咦——這背影看起來好嬌小哇。轉過來,轉過來——啊,又被擋住了!可——哇!」
龍焰飛真的被他吵得受不了了,撿了顆桌上的花生米,拿捏好力道,旋即快速地彈出去,正中龍紹恩的額中。他突地吃痛大叫,手壓著被打中的前額,坐直身瞪著他。
「事情辦得如何了?」龍焰飛凝目看著他,慢聲問道。
龍紹恩眨了下雙眼,得意地報告,「過兩天探子便會回報了,一切都在掌控之中。我辦事,大哥儘管放心啦!」
龍焰飛在眉微微挑起,不置可否的看了他一眼,又埋首在公事中。
龍紹恩看著又低下頭的龍焰飛笑咧了嘴,賊賊地建議道:「大哥,那豆花看起來好好吃哦!咱們下去喝一碗可好?」
「我對豆花沒興趣。」龍焰飛連頭也沒抬一下。
哼!一句話便把他打回票!龍紹恩仍想再用力說服時,突地樓下傳來一陣騷動——「哼,你竟敢惹本大爺?!給我砸!」
龍紹恩這回終於清楚的見著那位「小舞」了。她看來只是個小娃兒,而且還是個漂亮的小女娃。
熱鬧的街一時之間靜默了下來,在那惡霸的砸攤命令之後,兩名惡棍便上前將小舞的豆花攤砸毀。
鳳月舞怒火一起,毫不懼怕的走上前,想阻止他們的惡行。
「住手,任手!」鳳月舞大聲喝斥,想要阻止他們。
「小舞!」
市集小販一直是懼怕惡權的,但心中又想保護鳳月舞,只得極力的攔住她。一時間場面陷入混亂之中。
「可惡!竟敢在我面前欺負弱小!」
龍紹恩憤懣不平,擊掌桌面,站起身就要前往相救。沒想到龍焰飛舉手制止了他的動作。
龍焰飛瞥了眼樓下的混亂場面,不在意地冷言道:「沒你的事,別膛渾水。」
「大哥你——」龍紹恩不敢置信地看著他。
「住手!」鳳月舞掙脫絆住她的人,衝上前尖聲嘶吼。
她這一聲怒吼驚住了所有人,連在二樓的龍焰飛和龍紹恩都轉頭盯視著她。
龍焰飛瞇眼看著那一身草綠色儒裙的女孩。她那清脆顫抖的聲音伴著一種奇怪的悸動,直直穿透他的心口,那聲音好熟悉,好像……
劉銘諺見風月舞在盛怒之下,額眉間的挑型硃砂更顯艷紅,散發出一股令人驚訝的靈秀氣息。他邪氣地撇嘴輕笑的踏前一步,舉起食指戲渡地勾弄著風月舞粉嫩的下巴。鳳月舞移開臉躲開的反應,更挑起劉銘諺的興致來。
「喲———這麼貞潔呀。但——你賣的豆花可就不怎麼乾淨羅。把你指上的紅線浸到裡頭,這還能吃嗎?」
龍焰飛在那棕袍男子伸手調戲那女孩時,腹中一把怒火頓時燃起,他微瞇的黑眸閃著肅殺的冷光。
「我的紅線才沒有掉到碗裡頭。你別亂造謠冤枉人,我賣的豆花從來就沒有問題。」鳳月舞手握緊拳,勇敢的與他對峙。
龍焰飛一聽見她的聲音,竟跟夢中女子的音調相同時,他驚訝地站起身,視線直盯著鳳月舞。
「你這個無禮的女人!你找死——」劉銘諺看見她不屈的反駁,怒氣揚升的舉掌直劈向鳳月舞。
「真的看不下去了。大哥你別攔——咦?」龍紹恩忍不住大聲嚷嚷,轉頭看向龍焰飛——龍焰飛哪還在他旁邊,龍紹恩只覺得一道冷風咻過,就見龍焰飛已一手擋去劉銘諺的掌風,另一手快速而確實地圈抱住鳳月舞那瘦小的身子。
「啊——」
鳳月舞被保護在一個安全而寬厚的懷裡,全身一震,驚訝的完全沒聽到劉銘諺淒厲的尖叫聲。
這感覺好熟悉——龍焰飛圈抱住風月舞的右手感受到她的顫抖,以為她是驚嚇過度。這令他憤怒的雙眼迸射出兩道厲光,射向正被兩名手下扶起,口中不停哀叫的劉銘諺。
「是誰無禮了?!」他沉聲厲道。
劉銘諺等人被他問的心生惶恐,手心發濕的猛嚥口水不語,緩緩地退步。
龍紹恩見狀,咧開了嘴,縱身跳下,再次引來眾人驚呼。他不以為意,笑容滿面的緩緩接近劉銘諺等人,頭也不回的笑言:「大哥,這些小角色就請交給小弟我來處理就好。」龍紹恩又是搖頭又是嚷聲的,劉銘諺三人見他一臉的笑容,恐懼自然減低了些。
沒想到龍紹恩突然冷下臉,如厲鬼索命般柔聲說道:「我最痛恨有人在我眼前欺負老弱婦孺了。哎——要怎麼解決你們呢?」
劉銘諺三人聞言驚恐尖叫,轉身就跑。龍紹恩等他們跑了段路,突地縱身追去。
龍焰飛放心地將他們交由紹恩處理,現下他關心的是在他懷裡的小女人。他略退開身,緩緩勾起她的下頷。
當他們四目相接時,一道閃光在彼此心中劃過,心中倏地有種莫名的悸動久久不散。他們的眼中,此刻只剩下彼此,忘了其他所有。
龍焰飛突然臉色一變,打斷了這奇妙的一刻,他又恢復成那嚴肅冷顏的人,隨口問了句,「你沒事吧?」
鳳月舞因他突然的冷淡而愕愣住,顫抖地朝他微笑、輕輕搖頭。
龍焰飛凝視了她一會兒,方轉身離去。
望著他走遠的背影,鳳月舞突然有種想哭的衝動。
是他!
她盼了好久,好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