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她的鎮定,她面前的那個男生就顯得沒見過世面很多了。
「怎麼會這樣?我、我不是在圖書館嗎?」他驚訝地看著周圍的環境,在看見自己身上穿著的絲質長袍,並且還帶著一把配劍的時候,開始變得手足無措。而當他發現自己的頭髮驟然間長了好幾尺的時候,這種手足無措變成了驚恐。
看見對方那種不知所措的表情,沃華池忍不住斜眼瞥他,直白地表露出不屑,「笨死了!這種情況,就是用膝蓋想也能猜到,我們是掉入異世界了嘛!」
「啊啊?」這番說辭讓他更加不明就裡,只能在喉嚨裡發出無意義的「啊」聲。
他的這副表情,讓沃華池無奈地蹲在了地上,抱住了頭開始抱怨:「天啊!如果是掉入異世界什麼的,好歹給我安排一個俊秀非凡溫文儒雅的帥哥吧!這個國字臉的傢伙一竅不通的樣子,哪有半點像言情小說的男主角啊!」
說到這裡,她突然意識到,自己到現在還沒有好好打量一下對方。於是她立刻直起了身,死盯住他。
一張國字臉,長相是那種很方方正正的樣子,和溫文儒雅俊秀沾不上邊兒。不過五官組合還算不錯,很男人味的那種。但是現在那種手足無措的表情讓他顯得沒了什麼氣勢,而是有些木訥和憨直的味道。再看看對方的身材,很高,很壯,身形也還算是挺拔,配上一身古代俠客的裝束,也還算是人模人樣,有點架勢。
沃華池搖了搖頭,伸出手有點費力地搭上了對方的肩頭,帶著惋惜的語調長歎了一聲:「唉,說起來,你這種長相氣質,如果是在武俠小說裡,只要你運氣好一些,跳崖、跳海什麼的沒跳死的話,八成可以找到武林秘笈江湖寶藏什麼的,然後練就一身神功,從江湖小蝦米轉變成大俠。只可惜———」她再度長歎一聲,帶著遺憾的表情搖了搖頭,「只可惜,在言情小說裡,也就只有當貴公子護衛或者是反派手下大將的命了。對了,你叫什麼名字?」
面對她的說辭,一直聽得一頭霧水的他,到了最後一句,才覺得她說的是可以理解的中國話,忙「哦」了一聲答道:「我叫張寬德。」
「嘖嘖嘖嘖嘖———」他話音未落,就引得她直咂嘴,「天啊,你真是天生沒有主角的命!拜託,你好歹叫一個『司徒凌雲』啊、『令狐飛天』啊、『林天雲』啊、『沈劍寒』啊,這種有點氣勢的名字好不好?實在不行『陸小龍』、『王大石』、『海小龜』也都將就了。『張寬德』?!你以為這是農村幹部記錄片啊!這種沒有氣質的名字出現在言情小說裡,注定是跑龍套的哎!」
「那個……這位同學,」他忍不住打斷她的感慨,「那個,我的名字並不重要,能請您解釋一下現在的狀況嗎?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
「什麼這位同學那位同學的,我叫沃華池。」她誇張地做了一個「天啊」的表情,「難道你現在還不能明白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嗎?就是說,我們掉入異世界了,我們在遊戲之中!」在看到對方依然不能理解的表情之後,她做出一個「孺子不可教也」的神情,隨即向他解釋起那個名為《非常戀愛遊戲》的遊戲盒子來。
「所以,也就是說,我們被吸進遊戲中了。而且根據以往的經驗來看,一定是要完成什麼任務才可以回到現實的世界。」她以結案陳詞的架勢道。
他皺了皺眉頭,隨即看她的表情就有了點驚恐的味道,「以往的經驗?你的意思是……你以前遇到過這種事情?」
「呃,沒有。」她翻了翻白眼,做了個「你很笨」的表情,「我所謂的經驗,是指在言情小說裡面看來的情況啦!真是,沒吃過豬肉也見過豬跑嘛,這種事情無非就是這麼一些調調。好了好了,打起精神,只要完成任務就可以過關回去了。」說到這裡她不禁不滿地歎息了一聲,「唉,真是,難得來到異世界,本來還想釣個帥哥什麼的,結果竟然和這種人搭檔,運氣真不是普通的背啊,還是趁早回去算了。」
面對她直白的不滿表現,張寬德並沒有生氣,而是虛心求教:「那麼,沃同學,既然你比較熟悉這邊的情況,能告訴我下一步該怎麼做嗎?」
「沃華池!」她強調糾正,「你不覺得『沃同學』這種叫法奇奇怪怪的嗎?至於下一步嘛,」她摸了摸下巴,皺起了眉頭思索,「看那說明書的意思以及靠我這麼多年看言情小說得來的積累,現在的情況,估計是得讓我們完成目前狀態下的最終任務,才可以回去……」
張寬德點了點頭,等待她繼續說下去。然而良久卻不聽她繼續開口,正在疑惑的時候,她倒先責難起來:「喂!你不知道別人說話的時候,你應該應一聲,以表示自己在關注嗎?」
我是一直在注意聽啊。雖然心裡有著如此委屈的答案,但是張寬德立刻瞭解了對方的意思,隨即扮演起捧場的角色,苦笑道:「原來如此啊,那麼應該怎麼辦呢?請您繼續。」
沃華池這才滿意地點了點頭,繼續道:「看我們現在的衣著打扮,分明是已經掉入了古代亞武俠的背景當中,只要完成了武俠狀態下的故事情節,應該就可以回去了。」
見她又頓了一頓,張寬德心領神會,立刻苦笑著接道:「那麼,武俠狀態下的故事情節,指的是什麼呢?」
沃華池雙手叉起了腰,權威狀地下了論斷:「所謂言情武俠小說的最經典橋段,那就是———奪寶!這種故事八成是這樣:首先是原本互相看不順眼的一對江湖兒女,通常是大俠和女飛賊,兩個人心高氣傲想要爭個勝負,於是決定去找一件稀世珍品,誰找到了誰就是贏家。原本只是一場簡單的對決,可是因緣巧合,讓他們在找那個稀世珍品的時候,無意中發現了武林中人人想要得到的某某寶藏或是《XX秘笈》。然後整個武林中人都來追殺他們想搶寶藏或秘笈,在生死關頭,二人領悟,原來秘笈不重要,寶藏不重要,對方在自己的心目中才是最重要。於是,二人將寶藏或是秘笈毀滅,攜手隱居江湖,然後就是happyending啦!」
好不容易才從她所描述的故事中理出一個頭緒出來,張寬德終於表示理解地捶了一下手掌,「依你的意思,就是說我們得完成這個故事劇情,才可以回到原來的世界了?」
「沒錯!」她點了點頭,興奮地道,「所以,開始劇情吧!」
「可是……」他頓了頓,眼裡露出了疑惑的神情,「可是,我不是大俠,你也不是女飛賊啊。」
她做出「受不了」的表情,「這有什麼?在這種異世界中,設定了你是大俠你就是大俠,至於原本你是賣茶葉蛋的還是賣盜版光碟的根本沒有什麼問題。這就是異世界故事的好處啦,迅速代入,絕無隔閡。」
一邊說著,她一邊拎了拎對方的領子,「看見沒?這叫做長袍。」她又指了指他腰上的劍,「看見沒,這就是你的劍。既然都已經給你準備好了這種身份了,你就是大俠了!」說完,她又拍了拍他的肩膀。
「放心,言情小說的落入奇異世界的故事,通常是只在乎落入地點而不在乎人的。落到皇宮你就是太子,落到武林你就是大俠,如果不幸掉到小漁村,你也可以幻想一下自己是龍王的第三百六十四代子孫。所以,你不用擔心專業不對口啦!只管接受這個好用的身份就好了!」
「可是,」他苦笑起來,「就算穿著打扮再像大俠也沒有用啊。」
「為什麼?」這次輪到她疑惑了,明亮的眸子看向那張國字臉。
「我們不會武功啊……」
「……」呆了半晌之後,她猛然叫了出來:「耶耶耶耶耶?天!連武功都不會,那還做什麼男主角啊?這是武俠式言情小說哎!」她抓了抓腦袋,「一定是哪裡搞錯了,一定是!對了!你趕快試試,氣運丹田,一定會覺得有種暖暖的氣息在丹田流動,那就是內功了!」
他聽了她的話,正準備嘗試,突然轉過臉望她,「那個,丹田在哪裡啊?」
「……」她突然感覺到一陣眩暈,為什麼那些言情小說中,從來沒有說到這種情況呢?如果是掉入異世界讓他們當大俠,好歹把準備工作做得充分一點嘛。沒有理由連頭髮都能入鄉隨俗地長,武功卻沒有給他們準備好吧。
「對了!」她靈光一閃,一拍手掌,「不會內功沒關係,也許你是劍術無敵,一招就能置對方於死地,所以根本不需要去考慮內功的問題了!一定是這樣,你試著舞劍看看!」
他依言拔劍。不過,因為劍鞘很緊,所以他拔了兩次都沒有拔出來,好容易在第三次終於依靠蠻力硬生生將劍抽了出來,他看著明晃晃的劍身,呆了一呆,隨後看向她,「怎麼舞?」
「隨便啦!」她道,看見面前的翠竹,突然想到,「你就試試砍面前的竹子!」
「哦。」他握緊劍柄,對著面前的竹子,從上到下猛劃一道,沒斷。再從左到右劃一道,沒斷。再從右上角向左下角劃一道,沒斷。他忍不住兩隻手一起抓住劍柄,橫握著對竹子就砍起來———我砍,我砍,我砍砍砍……
沉默,一瞬間的沉默。只聽見竹林上空飛過一隻不知名的鳥兒,發出「哇哇———」兩聲叫喚。
「你……」她看得嘴角不停抽搐,「你以為你這是在砍柴嗎?」
終於瞭解到現實的殘酷的她,喪氣地坐在了地上。
他看得不忍,走過去想說什麼,可又不知道這種情況下能說些什麼。支吾了好半天,才憋出一句:「那麼,我們還去找什麼秘笈寶藏嗎?」
「找!怎麼不找,找不到就回不去了!」她抬起了頭,握緊了拳頭道,「既然不會武功,也不指望能在這裡吃香喝辣的了,當然要早點回去了!」
「但是,又不會武功,怎麼找,怎麼和人家搶?」他指出現實的殘酷。
她呆了一呆,「沒辦法也得去找啊……」不過下一刻,她突然想到了什麼,「對了,你還記得不記得大學剛入學軍訓的時候,教官教過擒拿術來著的?記得的話咱們趕快練一下,聊勝於無啊,萬一遇到敵手,說不定能有個自保。」
他露出苦笑,「咱們那班光顧著和教官作對,他怒了,沒讓我們練擒拿,天天罰我們走正步。你呢?你還記得多少?」
她聽了立刻蔫了,「我要記得還問你幹嗎?」
沉默,又是片刻的沉默之後,他斂了斂眉,突然道:「不過體育課上老師教的那套太極,我倒是都記得。」
她沒好氣地瞥他一眼,「那太極算什麼武功啊!那是老頭老太太們早鍛煉的招數,根本使不上半點力道,說能強身健體我都不信。」
「可我唯一會的就是那個了。」他無奈道。
「唉———」她歎了一口氣,隨即認命地站起了身,「那就練練吧,好歹聊勝於無,從小到大唯一和武術沾上半點邊的,也只有這個了。你站我前面,我照著你的樣子打,我上課的時候沒好好聽。」
兩個人一前一後地站定。張寬德站在前面,動作慢悠悠地動了起來,「起式———」一邊踏出了左腿。
當沃華池正跟著前面張寬德的動作,複習到「雲手」的動作時,突然聽見一聲中氣十足的高喊———
「呔———」一個身穿白衣的男子從天而降,「你們怎麼知道我們武當派不外傳的太極拳法?說,是哪兒偷學來的!」
雖然白衣男子的長相還算是不錯,但是那種傲慢的態度首先引起了沃華池的不滿。她沖對方沒好氣地隨口謅道:「我們從哪兒學來的,你管得著嗎?告訴你,這是張三豐教的!」
「啊!」白衣男子一聽大駭,「刷」一聲跪下了,「拜見兩位師叔祖!請恕弟子先前無禮。」
沃華池聽見了自己下巴「嘎崩」一聲掉下地的聲音。半晌,扶起了脫臼的下巴,她轉過頭,和前面的張寬德面面相覷,二人眼眸中分明交流著這樣一個信息:不……不是吧?!這樣都行?!
原先,沃華池和張寬德還在為不會武功而犯愁,不知道怎麼打入江湖並且去找尋秘笈寶藏。然而此時此刻,一切問題都迎刃而解,不得不讓她感慨言情小說故事的奇妙。那日,那名叫做「沈劍寒」的白衣少年誤以為他們二人是祖師爺張三豐在民間收下的弟子,而將他們帶上了武當山。沒想到武當山上,各路英雄豪傑竟然積聚一堂,在商量如何去找前任魔教教主死前收藏的秘笈。
眾人的說辭是:「魔教教主的秘笈邪惡無邊,一旦被惡人搶奪後果不堪設想。因此要搶先找到秘笈,並且將之毀去,以除後患。」然而這番說辭聽在沃華池耳中,卻顯得並不那麼讓人信服。
她一邊以喝茶作為掩飾,一邊向旁邊的張寬德詢問:「你覺得怎麼樣?」
「什麼怎麼樣?」因為坐在離主座最近位置,他們不得不放輕了聲音說話。
附帶一提,按照輩分,現任的武當派掌門也不過是張三豐的徒孫,因此根據沃華池的說辭,已經快五十歲的掌門也得敬稱他們一聲「師叔」。原本掌門是想讓張沃二人坐在主位,不過二人決意不肯。於是掌門便安排他們在距離主位最近的地方坐下,以表示輩分上的尊重。
「明顯是假話啊!看他們那一個個急得那猴樣兒,根本是想去找到寶物,然後獨吞嘛。」沃華池喝了一口茶,如此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