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受著清晨的微風拂過臉旁,沃華池舒服地伸了一個大大的懶腰。之後,她望向他,張開了雙臂,黑亮的眸子裡滿是笑意,「來吧!」
「來什麼?」他沒能明白她的意思,只是呆呆地望著她。
「自然是變身了。」見他竟然沒能理解,她不禁有些好笑,「說你是呆子就是呆子,咱們不是得去引起公憤嗎?如果你不變成狼,怎麼讓村民知道惹事的是狼,然後怒打狼呢?」
她說得沒錯。他點了點頭,決定按照她的說法先變身再說。好吧,那就變身吧。不過……要怎麼變啊?她昨晚說過,是要靠異性的擁抱……咦?擁……擁抱?!到了這個時候,張寬德才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方正的國字臉上立刻又燒紅了一大片。
「我都沒害羞,你害羞個什麼勁啊!」看著他臉紅的樣子,她又好氣又好笑,「你到底是變不變啊。」
「變……變。」他紅著臉點了點頭,望向面前那個伸開雙臂笑吟吟的清秀女孩,步子挪了一挪,卻始終沒有跨出去。
「喂,你是男人耶,拿出點勇氣。你不過來,難道還要我主動去抱你嗎?」雖然語氣中有點埋怨的意味,但是事實上她一直是笑瞇瞇的。這個呆子,臉皮子忒薄,動不動就臉紅,比她一個女孩子還容易害羞。但是就是這種呆呆傻傻的樣子,讓她越看越覺得好笑,呃,不可否認的是,並且越看越覺得他可愛。
這個呆子,雖然平時傻傻的樣子,也很容易害羞,但是關鍵時刻總是很能派上用場。雖然嘴上從來都不說,但是他在平常一點一滴的行動中,都相當關照她。有時候她故意無理取鬧,只要大原則上不出問題,他總是遷就她。自從踏入這個亂七八糟的遊戲,經歷過幾個異世界的不同故事,在旅程中他總是盡量護著她,幾乎沒讓她受過一點傷害。想到這裡,她不禁輕輕勾勒起唇角,笑在唇邊,笑進了黑亮的眼眸裡。
「喂,」她向前邁了一步,故意做出不滿意的表情,「你不會真的打算讓我這個女孩子來主動抱你吧?」
「不不!我不是這個意思!」他急得連連擺手,臉紅得更厲害了。
「那還不快過來?真是,害羞什麼?你又不是沒抱過我,上次翻牆的時候在下面接著我的是誰?昨天在陽台下面接住我的是誰?」她笑吟吟地望他,眼睛彎成了月牙,張開手臂等著他。
「那……那不一樣。」他小聲嘀咕。方正的國字臉上佈滿紅雲,從耳根燒到脖子。手臂不知道該往哪邊放才好,只有僵硬地垂於體側,動也不動。他不敢望她,低垂下了眼眸望著自己的腳邊的土路。慢慢地,他鼓足勇氣,向她的方向挪動一步,再挪動一步。直到在地面上看見她的鞋子,他才停下腳步。頭仍不敢抬起,他搓了搓手掌,深深地呼了一口氣,然後猛地閉了眼抬起頭,張開僵硬的手臂抱了上去。咦?怎麼感覺不對?
他睜開眼睛,只見自己擁抱著一棵大樹,頓時愣在了那裡。而站在樹旁的她,此時早已經笑得蹲在了地上,一邊笑一邊抹著眼淚,「哈哈,呆子,你這呆子……哈哈……」
「不要笑了!」他惱羞成怒,急忙鬆開手臂,轉而將笑得打跌的她拉了起來。誰想到剛被拉起站直的她,一望見他的臉,又忍不住「噗嗤」笑了起來,然後再度抱著肚子蹲了下去。
「不行了不行了,笑死我了……你這呆子,誰讓你不看人來著?!」
「……」他無言以對,只得惱怒地望著她。握緊了拳頭,他深吸了一口氣,隨即迅速蹲下身去,將依然蹲在地上大笑、就差沒笑到打滾的她抱進了懷裡。
一陣煙霧隨即升起,待到散去之時,他已經變成了一條毛色烏黑發亮的大狼。看到它這副變身成這副樣子,她終於不再大笑,而是換上了不同以往的淺淺笑容,帶著點溫柔,又帶著點寵溺的味道。隨後,她慢慢俯下身子,在狼腦袋上於眉間的地方印下了一吻。她的笑容讓它看傻了眼,她的動作讓它不知所措,只能用那雙碧綠的眼眸呆呆地望向她。
「好了!」她笑著拍了拍它的腦袋,隨即收拾起地上散落的衣服以及那個裝著備用衣服的大包袱,背在了身上。
它卻不依,立刻用兩條後腿艱難地站了起來,前爪去扒她肩上的包袱,「嗚嗚」地出聲,示意讓它馱著。
這個動作讓她笑意更濃。都變成這副樣子了,還想著不讓她受累,將背包袱的事情攬了下來,「好吧,」她笑著將包袱從肩頭卸下,掛在它的身上,「收拾完了,咱們去惹事吧!」
然而,雖然早早就決定了惹事計劃,但是具體實施辦法卻並未準備好。一人一狼沖那村子的方向走了兩步,突然意識到不知道該怎麼去惹事,於是不約而同地停下腳步,對望一眼。在彼此的眼眸中都看到了詢問的神色,一人一狼不禁統一步調地歎了一口氣。
「我來想想,怎麼惹事呢?」她摸著下巴思索道,突然想到了什麼點子,她「啪」的一聲拍了手,「呃……既然是農村,你去偷雞怎麼樣?」
我是狼,不是黃鼠狼。它在心裡如此反駁道,然而由於無法出聲,所以具體理由不能闡述,只能搖了搖那毛茸茸的大腦袋。
「那……」她撓了撓後腦勺,「去嚇小孩子,如何?」
它把頭一偏,表示這等惡劣而沒品位並且很有可能影響到小孩子身心健康的事情,它是堅決不會去做的。
她不禁皺起了眉頭,「這也不做那也不做,那究竟要怎麼惹事嘛。要不,咱們進了村子,然後見機行事?」
事到如今也只有如此了。它點了點頭,跟隨她向村子的方向走過去。
所謂「人生之不如意十有八九」,現實往往和預期相差甚遠。當一人一狼走進村子的時候,原本預期中的那種村民被狼的出現嚇得到處逃竄的景象並沒有發生,與之相反,當他們剛走進村子,就有一位老奶奶瞇了瞇小得就快看不見了的眼睛,隨即伸手拍了拍變身為狼的張寬德的腦袋。
「呦,這條大狗真能幹,還能馱東西呢!」
「那不是狗,是狼。」沃華池好心地解釋道。
老人家在聽到這句話時,瞪大了眼睛。就在沃華池以為她被嚇到了的時候,她突然大叫起來:「天啊!太驚人了!原來是狼啊!呦,不僅是狼厲害,小姑娘能把這狼訓練得那麼聽話,更是厲害!」她沖沃華池舉起了大拇指,隨即扯起嗓子就向村子裡吆喝起來,「大家快來看啦,好乖的一隻大狼,還能馱東西呢!」
伴隨著「辟里啪啦」此起彼伏的開門聲,眾多腦袋從屋裡探了出來。隨即老老小小、男男女女的村民全部奔了出來,團團圍住了一人一狼,七嘴八舌地說起來。
「呦,真是狼嘛,好厲害。小姑娘竟然能馴服狼,還讓它這麼聽話地馱東西,真是不簡單!」
「是啊是啊。對了,說起來,狼的力氣一定很大吧,很能馱是不是?一定比我們家那頭老牛還有勁呢!」這個聲音就顯得有些羨慕了。
「啊!」聽到上面村民的說辭,老太太突然想到了什麼,「小姑娘,我家騾子前兩天把腿摔斷了,你這狼兒能不能借我用兩天,我得去對面鄰村的兒子那裡把他給我的米馱回來。」
天啊,這些人是怎麼了,不但不怕狼,現在還打起「狼勞動力」的主意了?!張寬德驚詫萬分。看了看四周全是村民,它突然想到這時如果發難惹事的效果一定最好。但是再一思忖,這圍觀的人當中還有不少老人和孩子,萬一被嚇到跌倒什麼的怎麼辦?懷著這種想法,它只能乖乖地任由好奇的眾人上下其手。有個孩子甚至用力拔它尾巴上的毛,疼得它眉頭一緊,但它卻不敢齜牙咧嘴,怕嚇到了小孩子。
看出了它的隱忍,沃華池趕緊拉開了小男孩。玩不到大黑狼,那小孩子立刻哭了起來,怎麼勸都勸不住。張寬德認命地歎了口氣,慢慢地走到那小男孩身邊,用頭蹭了蹭他。見它大黑狼安慰自己,那孩子立刻就不哭了,睜大了眼望著它,隨即「嘿嘿」一笑,竟然一個翻身爬上了狼背,以騎馬的姿勢拍打著黑狼的屁股,一邊還「駕———駕———」的指揮。張寬德沒有辦法,在心裡苦笑一聲,行動上卻順著那孩子的意思,馱著他慢慢小跑起來。
大人們看黑狼如此溫馴,都放下了心。而小孩子們見黑狼馱了他們的同伴,個個都爭著要騎黑狼。一擁而上包圍住張寬德,有拉它尾巴的,有拍它腦門的。小孩子下手沒輕沒重,張寬德又顧忌著不能嚇到小孩子,於是疼了也不齜牙咧嘴,最多皺皺眉頭。沃華池看得心疼,衝進孩子群裡將張寬德抱在懷裡,顯示自己的所有物。一干小孩立刻集體號啕,哭聲震天。一人一狼沒有辦法,只得認命地供那群小孩子們玩耍了。
清晨時分進入村子就開始被人們包圍,隨即就成為了小孩子們的玩物,到了傍晚,最後一位家長將自己的孩子領回了家,張寬德才總算休息了下來,忍不住趴在地上喘氣。而沃華池因為要注意照應著不能讓小孩子的惡作劇傷害到張寬德,另一方面又得算準時間,不時地抱它一下以防止它在眾人面前突然變回人形,因此,她這一天也是累得不行。
謝絕了一位村民邀請他們留下來吃晚飯的好意,一人一狼此刻最想做的,就是早點離開這個無論是好奇心還是精力都過於旺盛的村子,回到自己的城堡好好地睡上一覺。拖著沉重的腳步,一人一狼往樹林中城堡的方向走去。
「你怎麼樣?」一邊走,她一邊問它。在看到它搖了搖滿是黑毛的腦袋時,她笑了起來,疲憊的笑容中滿是溫柔的神色,「你少騙我。我知道,你今天是被折騰得不輕。這算不算是偷雞不成反蝕把米啊,原來是想去惹事的,結果反而被玩得只剩半條命了。小孩子的精力真是旺盛啊。」
是啊。它深有同感地點了點頭。那群小孩子雖然沒有惡意,只是在好奇心的趨勢下,拔了幾根它的狼毛。但是每個小孩都來拔一根,就差點沒把它的尾巴拔禿了。再加上一個個都要試一試騎狼的滋味,於是划拳排隊,輪流騎著它到處跑。這一天下來,雖然沒有武林高手、巨龍或是黑道老大的武力威脅,卻讓它感覺比前面在其他異世界的任何一天都要累得多。
長長地歎了一口氣,它跟著她緩緩地向城堡的方向走去。然而走著走著,它感覺到她的腳步越來越慢,於是用那碧綠的眼眸注視著她,隨即「嗚嗚」了兩聲,表示詢問。
「我沒事,就是有點累了,咱們歇一會兒好不好?」她一邊揉著眼睛一邊道。見它點了點頭表示同意,她隨即找了一棵枝繁葉茂的大樹,坐了下來,靠著樹幹閉目養神。
喂,你這樣要睡著的。它如此提醒道,但是開口只能發出「嗚嗚」的聲音。於是它用頭頂了頂她的手,示意讓她起身,撐著走回城堡再去睡。但是它的提醒顯然已經遲了,沃華遲的呼吸漸漸平緩而均勻,顯然是已經先會周公去了。
張寬德無奈地搖了搖頭,隨即抖落背上的包袱,然後用嘴解開,叼出一件斗篷來幫沃華池蓋上。再然後,它趴在她的身邊,靜靜地守著。
或許是因為狼毛比較暖和,睡得迷迷糊糊沃華池,漸漸往張寬德這邊靠過來,扒住厚厚軟軟的狼毛不放。突然間,她覺得身邊一冷,不由得驚醒。伸手摸不到溫暖的狼毛,只摸到了溫熱的皮膚。她驚訝地張開雙眸,只見張寬德已經變回了人形,正紅著臉抬頭望著月亮,就是不敢看她。
「那個……我……我不是故意的,時效到了,突然就……就變回來了。」他說話又開始結結巴巴不利索,方正的國字臉紅得像是能滴出血來,「那個……你能不能……把你的手……收……收回去。」
沃華池這才發現,她的一隻手正放在對方的胸膛上。她不禁也覺得有些尷尬,伸回了手,她打著哈哈道:「那個,我不是故意的,我正想著怎麼暖和的狼毛沒了呢。」
「那個……你能不能轉過頭去,我……我穿個衣服先……」眼前的尷尬情形讓他不知所措,始終別過了臉不去看她,倒像是沖天上的月亮說話。
「哦哦。」一向伶牙俐齒的沃華池,首次不知道該說什麼,只是無意義地「哦」了兩聲。就在她按照他的話,轉過身去的時候,突然,那熟悉的藍色光芒再度亮起。
「不是吧?這就過關了?」當耀眼的藍色光芒包圍二人的時候,她大聲叫起來。隨即,她像是想通了什麼,「啪」的一拍手,大笑起來,「哦,我明白了,這次就是變身言情小說中的最經典橋段———變身尷尬見真情大法!」
「可是,」在藍光消失,二人離開這個世界的最後一刻,這次換作是他在無奈地大聲呼喊,「可是我的衣服還沒穿好啊———」
當藍光散去,樹林裡已經沒有了人影,只留下他最後的哀號在林子裡迴盪,迴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