咬著唇,素梅呆站門前,心裡不住揣想各種可能性的對白。她怕,怕面對的是一張疏遠無情的臉。
顫抖的手抬了又放,放了又抬,幾度游移於門鈴上:「不行,我不能膽怯,我已經無退路可走了。」
終於下定決心,素梅吸了一口氣,用力按下門鈴,忍住拔腿欲跑的懦弱情緒,硬著頭皮迎受即將發生的事。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素梅緊張不已,但來人遲遲未應門。她皺著眉,不知是放鬆心情抑或失望,她再度按門鈴。
他……不在家嗎?
垂下肩,素梅苦著臉接受他真的不在家的事實。怎麼辦?是該走,還是繼續等待下去?
走?她已無處可去,只有留下來等一個可能性。
將行李放實地上,她靠著牆柱坐著,只能漫無止境地空等。時間一分一秒流逝,素梅由清醒漸感疲累欲睡,勉強撐著睡意保持半醒,也由正襟危坐變換到散漫頹坐,夜——愈來愈深了。
就在她幾乎控制不住昏睡之初,一陣嘈嘈的摩托車聲由遠而近傳來,驚醒了已有睡意的素梅和週遭詳寧的氣氛。她由先前的茫然到清醒,逐漸意識到自身的處境,只能害怕地蜷著身體,衷心希望那擾人清寧的傢伙只是個過路客,她不會這麼命苦被看到,甚或因此讓對方萌生歹意……
糾著心,縮著腿盡力將陰影隱去,但惡運似乎執意落在她頭上,素梅驚恐地發現一著黑衣皮褲,頭戴全罩式黑色安全帽的剽悍男子自遠處飛車而來,「軋」地一聲停在她跟前,轉頭向她。
素梅全身寒毛豎起,即使來人並未將安全帽卸下,但那的人的目光非常清楚地落在她身上,她全身冷顫痙攣,恐懼一下子蔓延全身。
快逃!
念頭一閃,她立即照作。
她不敢多想,拋下行李,狼狽地拔腿就跑,誰知黑衣騎士竟將車一回,如惡夜之狼般凶煞煞地追來了。
「媽呀!真是見鬼了,我怎麼這麼倒霉……」
白著臉,她沒命地東奔西逃,宛如逃避毒蛇追殺的招式卻也成功地讓距離一再保持,只是運氣始終低迷,沒多久,她發現自己氣喘力疲,而前頭似乎是個死巷子…·
「救……救命哪!」聽聞摩托車聲愈欺愈近,素梅開始拉開嗓門尖叫。
「閉嘴!丫頭。」突然,男人低喝,並催緊油門越過她擋住她的去路。
素梅腳一滑竟狼狽地撞向他,結果與他連人帶車糾纏成一塊。
男人為了護住她不受傷害,半身與單腳卻被壓在車下不能動彈。
而毫髮無傷的素梅在掙扎站起的同時不忘狠狠賞他幾記「連環腿」,在確定他暫時還無法傷害她的時候,她只想盡快遠離色狼的魔掌,並報警抓他。
「該死!你別走呀。」男人見她欲逃,連忙摘下安全帽露出一張有個性的酷臉。他的叫喊顯然起不了作用,因為素梅一樣速度未減地跑離現場。
「小姑娘、素梅、素梅!」扯開喉嚨大叫數聲,見她猛地回過頭來,仕倫這才攤平在地,望著星空快慰一笑。
天!竟然讓我再找到她了。
畏畏縮縮一如鼠輩,但耐不住好奇,素梅還是來到他身邊,站在他伸手不及的地點探望一眼:
「咦?麥大哥?是你呀,你為什麼要攻擊我?」她吃驚地叫道。
「攻擊?我何時攻擊你了?我只不過想叫住你。」仕倫苦笑,不,那笑容雖帶苦澀,卻稍嫌燦爛了些。
「我……我還以為是色狼想染指我,沒想到……唉,要早知道是你,我也不用跑的這麼辛苦。」大歎口氣,素梅鬆懈心情,整個人軟趴趴地攤坐地上。
仕倫欣喜地盯著她片刻;她的出現印證了他的疑慮,他——確實是喜歡見到她,確實是想念她的。
「小丫頭,幫我一把吧!」
「啊?我竟然忘了你還……真對不起呀!」急急忙忙的,素梅跑到他身側將傾倒的摩托車用力一抬,讓仕倫趁隙爬出摩托車下。
「怎麼樣?你受傷了嗎?」他的腿一安全離開,素梅馬上關心地靠了過去。
「不礙事,只是皮肉傷,倒是你……該死!你的腿在流血。」一觸及她紅腫流血的長腿,仕倫的心情只有「心疼」兩個字能形容。
「都怪我沒盡早表明身份,害你……」仕倫自責不已,他是因為乍見素梅的出現一時興奮過頭,以致讓她誤以為他是色狼才釀成禍事。
「不是你的錯,是我不該沒弄清楚狀況就胡亂跑。」素梅見他伸手欲碰自己受傷的腿,不好意思地連退數步。
將她的害羞當成拒絕之意,仕倫愁悵地抬起頭,緩慢直起身。心忖著她——是不是在怪他,所以才不讓他碰?
仕倫搖搖頭,好心地建議:「到我家抹抹藥吧,嗯?」
「嗯。」素梅柔順地低下頭,暗地竊笑:幸好是在這種狀況下碰面,否則……
「你是來找我的嗎?」邊抬起摩托車,仕論邊專注著她的表情低問。
「呃?」一時不知該如何回應他直截了當的問話,素梅顯得慌張。
「怎麼了?」見她驚慌一如無辜可愛的小白兔,忍不住滿懷溫柔的激盪,他笑著將車架好走近她。
「我……我……」眼一紅、鼻一酸,忍不住就委委屈屈地落下淚。她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麼回事,只知道見著他比見到親人還安心。
「我媽啦,硬要把我嫁給養豬人家……」啼哩嘩啦哭訴著她的委屈,她只專注著哭,不知何時整個人已被什倫擁在懷裡。
「為了反抗她的安排,不得已我只好背著包袱離家出走,可是一離開家我才發現我根本無處可去,我又不能去找親戚,也沒有朋友,左轉右晃的就……」
「我就是你的朋友呀,你有難,我該出手助你的不是嗎?」好個理直氣壯的理由呀!仕倫簡直要為自己想出此番好說辭而高歌一番哩!
「可是我們才見過一面。」
「但我們比朋友還親,不是嗎?」低著頭,他突然嚴肅地說。
素梅嚇了一跳,他竟明目張膽地說出兩人之間的關係?紅著臉,她這才發現他們相摟的事實,困窘地掙脫他的束縛,忙解釋道:
「我不是你心想的那種隨便的女孩。」
「我知道,小處女。」他突然露齒一笑,很詭譎的一個笑。
「什麼?」他竟然用此稱謂喚人?未免太傷人自尊了。
收斂戲謔的口吻,仕倫見她無心與他玩笑,只得正色道:
「我沒別的意思,我是說,如果你覺得方便,你可以在我家住下,我其實是很君子的,那一天要不是醉的糊塗
「等等、等等!」掩著臉,素梅快聽不下去了。」我們能不能不要提及那晚的事?」
「為什麼?難道你後悔了?在怪我了?」臉一沉,他竟然因為她的不在意而氣怒?難道對她而言,那一晚根本就沒有意義?
「噢!」素梅呻吟地背向他,這麼私密的事一定要公開討論才行嗎?「當然不是。」背向他果然比較容易把說話出口。「我沒有後悔,一直都沒有後悔,我只……只是比較保守。」
她的解釋讓他心安,氣也消了,繞向她,看到一臉羞紅的她,仕倫反而開玩笑地笑道:
「是嗎?那晚火熱的女人可一點也不保守喔!」
「你!」又氣又惱又羞,素梅再轉過身去。「就說過不要談論這件事了,你……」
「好,不談就不談,過去的事就讓它過去,我們……「堅定地將她旋過身與他面對面。」就談未來該怎麼辦,如何?」
「未來?」
「嗯,還有我們。」他點頭。
「我們?」素梅傻傻呆呆的。
「對,我們。」
將她牽到摩托車旁,仕倫跨上摩托車發動引擎,拉著她指指背後。
「坐上來,我們還有很多事要談,我們回家再說。」
我們?回家?
素梅依舊果呆傻傻的,只覺得這話聽起來好舒服、好不切實際,但無論如何,她的夢想似乎已逐漸在實現了。
「好吧,我們回家再說。」附和他的話,素梅笨拙地跨上車,坐上車後卻不知該將手放在哪裡。
「抱緊我,免得掉下車。」不容抗拒地,他抓著她的手就往自己腰上繞,在她還未發出抗議之前將油門一催,「呼」地一聲向前衝去。
他很霸道!坐上他的車後,素梅才發現他個性上的缺失,但——她非常喜歡他的霸道。
「到了。」將車停於屋前,他讓素梅先下車,再啟動電動門將摩托車騎進車庫。
素梅已尋獲之前慌忙逃跑中亂扔的行李,但她站在屋門外不知該不該貿然跟進門。
「進來呀,幹嘛像個外人一樣?」一轉頭見她猶豫不前.仕倫大方地將她拖進屋內。
「我本來就是個外人呀!」嘴裡嘟噥著,還是讓他聽明白了。
插著腰,正氣凜然的他看起來實在是……帥呆了!
「我對你有責任,所以,別再將自己當做外人看待了。」
「你對我根本無須負責,那件事……你情我願,我們誰也沒欠誰。」偏過臉,她真怕自己會丟臉地撲向他,或者洩露出她對他濃濃的崇拜之情。
管不了她介不介意,雙手捧住她兩頰,稍一使力就讓她與他面對面,逃無可逃。
「當你將處子之身獻給我的那時候開始,我對你就有擺脫不開的責任存在,別再對我說什麼你情我願的屁話,因為那些借口完全無法影響我的決心。你!從現在開始最好把這句話聽進腦子裡,並認真思考它的真實性,因為我——照顧定了你,聽清楚了嗎?」
接續語意之後的是一個突如其來的吻,如此強悍、堅定而又急索的吻。
素梅只是呆呆地定格住,如果酒醉時的親吻不算數的話,這應該算是她清醒時的初吻。
「好甜美!這就是你的味道,我終於記起來了。」意猶未盡地舐舔上唇,仕倫天生俱有的浪子意味盡現無疑。
望著有絲浪蕩的他,素梅不覺露出迷惘困惑的表情,眼前的他看起來有點壞,但對女人更具殺傷力,只是相對的,也更教人不安。
仕倫並未察覺自己的行為有何不妥,只是拉著她到客廳,將她按坐於沙發上,隨即自冰箱取出兩瓶啤酒,一罐遞給她,一罐自行飲用。
「我……不常喝酒。」其實她是想避免上次的狀況劇重複發生,今天她是來找永世丈夫的,而不是追尋一夜情,所以她不應該再讓情慾主導一切。
「對不起,那……只能請你喝白開水嘍!」不在意地一笑,仕倫邊喝著罐裝啤酒,邊晃至廚房。
說不上來是什麼地方不對勁,素梅就覺得他怪。
「來,告訴我,接下來你有何打算?」捧著杯白開水與拎著簡便急救箱,他興沖沖地坐在她身旁邊替她上藥邊問。
接下來有什麼打算?她只想到如何來見他,根本就尚未思考到這一層哩!:
搖搖頭,素梅只是張著眼睛無辜地看著他。
「沒打算啊?這也難怪,你只顧著離家出走,根本沒有考慮到其它,不過幸好你是來找我。你放心,接下來的事我自會替你好好盤算。」幸好只是皮肉傷,上完藥將急救箱合上。
一手靠放椅背,斜傾著身體向後,他漾著開心的笑容,卻又突然想到應該替兩人的關係做出個定位。
「素梅,你希望我怎麼看待你?」他含蓄地意指。
「怎麼看待我?」
「是啊,我們兩人同住一屋簷下,是該有個說法好向鄰居、友人交代嘛!」
她聽懂他的意思了,小心翼翼地,她將問題重放回他身上:「麥大哥,你的意思呢?」
仕倫沉默了,他曾思考過責任問題,但思考歸思考,一旦放在現實生活上他反而裹足不前了。
他熱愛目前的生活,工作如意,不談感情純粹上床的女伴也有幾個,錢嘛!還小有積存,目前他實在不想招惹婚姻這碼子事:但,他又實在喜歡素梅喜歡得緊,多希望將她永遠擺在身邊死不讓別的男人碰,可是這個希望幾乎是跟娶她同一條線的,他該如何做才好呢?
「在麥大哥心裡其實有個女孩,她很甜美、很純真,深受我喜愛,我很想留下她,但問題是我不知該以何種身份留下她,因為我還不想定下來,可又不願放手讓她離開。素梅,你懂麥大哥心裡的掙扎嗎?」
他望著我的感覺似乎…
「麥大哥,你心裡的人是……是誰呢?」想問又怕聽見答案,素梅的內心矛盾極了。
「當然是你呀,小傻瓜,否則我又何須在你面前提呢?」仕倫好笑地伸手點點她的小鼻頭。
嘟著唇以手摀住鼻頭,她小聲地問:「如果我也喜歡你呢?情況會不會有所改變。」
「我——」仕倫望著那雙清澈圓潤的眼睛,不知該如何回答。他知道她對他而言是特別的,否則他不可能允許她留下,還自告奮勇欲替她規劃未來,他亦是希望與她能重續前緣,問題是他只希望她成為他的女人而不是妻子,但她顯然不懂他的企圖只有這麼多。
她的眼裡有股期許,他看見了,是以更難啟齒,他不願傷害她啊!
因為她是他的小處女,單是這點,就夠他破許多例了。
「這件事也許改天再談會更好,夜已深了,你我都該保留精神和體力面對明天的挑戰。走吧!我帶你到樓上客房休息。」仕倫輕鬆地一言帶過,拉著她就往二樓走。
心好悶哪,她知道仕倫故意迴避問題,可她又沒有立場逼迫他,只能暗自安慰:至少她住在他家,她可以有更多時間和機會來打動他做出選擇,屆時……
「晚安了,小丫頭。」在她愣怔中,溫厚的唇刷過她的,落在頓邊,而後戀戀不捨地離開。
真希望我們之間的關係可以單純一些。仕倫多情的眼飄移半刻,心中不免感歎,但想歸想,他終究是個理智的成年人。
「明天見,祝你今晚有場美夢。」
夢嗎?素梅不敢去想這究竟會是場美夢還是有生以來最慘的惡夢!
☆☆☆
一早醒來仕倫已無蹤影,他留了張紙條壓在冰箱上,簡單交代他去公司上班,有事可以打電話與他聯絡,也留了錢並畫地圖告訴她可以上哪兒吃飯,還要她四處逛逛熟悉環境,只要記得在晚上六點前回家並打扮漂亮等他回來帶她出去吃飯。
吃飯?唉!她哪還有心情吃飯?
千里迢迢跑來見他可不是為了吃頓飯,不過現在既是寄人籬下,當然是對方說了算。
趴在頂樓陽台上吹風,這裡的景致還算好,四周環境清寧,該是有制度的社區巴!
「咦?怎麼是你?你不是隔壁班的藍素梅嗎?你在這裡做什麼?」」
聽不出是男是女的聲音誇張傳來,打斷了素梅的冥想。
初來乍到,怎會有人認得她?而且還叫得出她的名字?況且素梅自認周道並未有此號說話怪異又誇張的人物,轉頭一看,更覺納悶了。
「我們並不認識,你……怎會知道我的名字?」
她知道這個人,他叫紀孝智,是高中時代隔壁班的男生,因為長相、體態與說話腔調都類似女生而引人注目。她還記得有一年校慶晚會,隔壁班安排了一齣戲由他男扮女裝擔當女主角而聲名大噪。
相較於他的活躍,素梅一向是低調行事的,沒理由他竟會認識她啊!
「我們班上的男同學誰不知道你?書獃美人——藍素梅嘛!」孝智呵呵地直笑。
素梅不禁苦笑,「書獃美人」這個封號不知從何時開始就貼身跟著她,甩都甩不掉。
看來他確實認識她。
不過,他的笑聲也太像女人了吧?!
「書獃美人,你還沒有告訴我你怎會出現在這裡?你是麥家的親戚嗎?還是……」語帶曖昧和嫉妒,孝智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地盯著她,毫不留情面。
「我住這裡。」他的眼光太無禮,引得素梅非常不高興。
「哦?你是他的這個?」舉起右手勾彎小指,他笑得很賊、很酸。
他——管的未免太多了吧?
「關你什麼事?」手插腰走到孝智跟前,兩人隔著一道矮牆彼此較勁。
「當然關我的事了,我……我跟麥大哥關係良好。」說這句的時候,他的眼神閃爍,表情複雜,似乎有什麼秘密被隱藏在那張秀氣的漂亮俏臉下。
「哦?」素梅沒來由的竟吃起味來了。」怎麼個好法?」
眼睛一亮,他故意使壞一笑:「嘿,這……當然不關你的事了。」
「你!」胸口一塞,這傢伙是故意要惹火她的。「討厭的傢伙。」
當他是惹人厭的蒼蠅,素梅轉過身理也不想再理會他,決定消失不見。
「喂、喂,書獃美人,別走呀,別走!」儘管他喊的焦急,素梅卻打定主意不再理他。
這個人竟能帶給她無形的威脅,她究竟在乎他哪一點?他那無敵的美貌,還是他曖昧的暗示?
素梅用力搖頭:不會的、不會的,仕倫決不是這種人,他們兩人絕對沒有任何曖昧的關係。
可是,她實在沒有十全的把握說服自己真正去相信,因為紀孝智長得太美了,而仕倫又不是行事中規中矩的人,誰知道他們會不會……不,我不應該思想齷齪,我不應該懷疑仕倫的人格,我不應該……
「鈴……鈴……」
電話鈴聲大響,素梅剛下樓梯,見牆壁上有一掛式電話便隨手一接:
「喂?」
「你是誰?」對方立即敏感地問。
「我?請問小姐你要找誰?」一聽是嬌滴滴的女音,本能源生的醋味令她口氣不悅。
「這裡是麥仕倫的居所沒錯吧?」女人有絲懷疑,不確定地反問。
「沒錯,你找麥大哥嗎?」
「麥大哥?你到底是誰?為什麼在仕倫家?」經確定並非打錯電話,女人反客為主的態度既強悍又潑辣。
「小姐,如果你要找麥大哥,我只能告訴你他現在不在家,至於我是誰……似乎輪不到你來管。就這樣了,我要掛上電話了。」沒好氣的,素梅不客氣地欲掛電話。
「等等,請你代為轉告,說是麗娜找他,要他盡快回電,最好直接來店裡找我,人家好想他喔!」女人又嗲又膩人的聲音不害臊地訴情,教素梅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知道了。」素梅有些情緒激動地掛上電話。
竟然,竟然有這麼不害臊的女人?
她是仕倫的女友,還是純粹去酒店消磨的女伴?為什麼她可以用這麼佔有的口氣對我說話?他們的關係莫非一點也不尋常?
「討厭、討厭、討厭啦!」
坐在沙發上生悶氣,素梅突然發現她實在把仕倫想得太單純了,也把投靠他進而擄獲他成為夫婿這件事看待得太簡單了。
她一直猜測著他或許有要好的女友,卻從未認真看待這件事,為什麼?因為她對自己太有把握了?認為自己一定是特別的,還是認為有誠者終必成功?
天哪!她實在太天真了,笨過頭了。
憑什麼仕倫就該將腳步滯留?憑什麼他會為了她而甘陷婚姻?更憑什麼他肯為她放棄成千粉黛?
「鈴……鈴……」
鈴聲呼了她一跳,她瞪著茶几上的電話,有些惶恐、有些猜疑,但終究還是回應了它。
「喂?」
「素梅,你睡醒了嗎?是我,麥大哥。」
親切的笑聲傳來,素梅沒來由的眼紅竟想哭。
素梅悶聲未答,急得仕倫在另一端跳腳:「素梅,是你嗎?你在嗎?為什麼不說話?喂?」
「麥大哥。」遲遲地,她應了聲。
「你怎麼了?」他敏感地查覺到不對勁。
「沒什麼。」用力眨回淚水,她告訴自己不可以懦弱,愛情這條路本來就難走。
「真的嗎?你沒騙我嗎?」他的關心非常真誠地傳送人她的耳中,素梅很輕易就原諒他的多情:
「沒事啦,真的,我才剛睡醒,能有什麼事?」
「昨晚睡的還好嗎?」
「嗯,還不錯。」
「早餐吃了嗎?」
「還不餓。」
「中午想跟我一起用餐嗎?」那口氣是帶點縱容的。
「中午?可是你不是要上班嗎?」她驚訝。
「中午我有一個半小時的時間可以用餐,我……想見你,而且我有一件好消息想當面告訴你。」他笑著說,聲音好甜好柔。
素梅被他一句「我想見你」攪得頭都昏了,飄飄然地只能答應。
「幾點?」
「十二點左右,我會回家載你。」
「好。」
「那中午見嘍,小丫頭。」
「嗯。」
掛上電話後,仕倫露出罕見的溫柔笑容,握著話筒的手似乎仍捨不得移開,神情陷入虛幻的美妙情境,是以視而未見站在眼前的昕香。
他那是什麼表情?為什麼他會有這種表情?
他是在對誰說話?為什麼這麼甜蜜、柔情萬千?
「誰是小丫頭?瞧你喊得甜蜜,是……新歡嗎?怪不得神情愉悅,巴不得時時刻刻膩在一起的樣子。」她的調侃是一刀兩刃,既消遣對方又刺傷自己。
一抬頭見是她,仕倫臉上真誠的笑容已不復見,轉而換上虛情假意的面具:
「我心中朝思暮想的只有你。」
「少貧嘴了。」將幾幅設計圖擺桌上卜她傾身向他,主動獻出一吻。
他們之間從來只有肉慾而無其它,昕香知道,卻依然留戀這種關係。
敷衍地讓唇刷過唇,仕倫技巧地將她推開,假意站起舒展筋骨。
有過小處女後,他發現他的胃口變刁,喜好也偏離了。現在的他偏好清純可愛的單純少女,無須花費心思哄騙討好,更無須故作成熟,他只要顯露本性,自然相待即可,非常輕鬆愉快,不似……
睨了她一眼,仕倫只能暗自低歎,應付她,愈來愈累了。
也許,應該結束這段關係了。
仕倫的冷淡讓她心中拉起警報,向來他是最抗拒不了她的挑逗,他迷戀她的身體,喜歡她的主動,如今……到底是怎麼了?是她老了,魅力消失了,還是他對她已失了興趣?
冷青著臉,她咬著唇怨懟地瞪著他的背影,他背對她的時間已愈來愈多了……
「昕香,我們合作多久了?」
「六年。」不論公私。
「六年?很長了。」站在窗邊點煙,他瞇著眼望著窗外街景。
顫著手,她似乎意識到他的企圖,忙不迭地走向他,將豐滿的身體貼靠在他的背後,輕緩刷動著曼妙的身體。
「這世上再沒有人像我這麼瞭解你,這麼對你的味,我知道你在想什麼,我不想勸你,更不會阻止你,只有我能夠放任你自由狂飛,只有我可以滿足你。」
「我知道,昕香,可是我累了。」他不動如山地站著,他的身心已自動作出選擇。
「別……別說出讓你我都後悔的話。」她掩住他張口欲言的唇,哀怨的神情不由顯露,累的人何止他一個呢?
緩緩松放雙手,退居一步,她黯然神傷地盯著始終不肯回頭的男人,拋下自尊,委曲求全地說:
「只要你想,任何時刻你都可以來找我,我……是個懂進退的女人,短時間內我不會再煩你,至少我不會再主動連繫什麼,我們之間可以維持單純的同事關係,一直到你不累為止。」
他可以看清楚看到由玻璃反射中的她,他看見了她的痛苦、她的掙扎、她的無奈,可惜他對她的付出不感心疼、憐惜,只有鬆了一口氣的釋然。
「謝謝你,昕香。」
六年的付出得到的竟只是一句謝謝?昕香幾乎要因而崩潰。
「別……別這麼說。」真的,這句話太傷人、太傷人了。
情感上的選擇總是這樣,有人歡喜,有人哭泣。
委曲求全只是更加深怨恨,不見得可以挽回背棄的心,但被愛蹂躪理智的昕香是不會想透這一點的。她以為只要守著他,一定還會有機會的。
總有一天,他一定會發現我的好,重回我的懷抱。
「還有其它事嗎?方小姐?」殘忍地,他將界線清楚劃出。
方!方小姐?他翻臉無情的速度未免快的教人抬手不及了。
「沒有。」忍住極欲奪眶而出的眼淚,她低著頭迅速退出辦公室。
麥仕倫,我恨你,我恨死你了!
飛奔進女廁,坐在馬桶蓋上,昕香這才讓破碎的哭聲逸出。淚水如泉,每一顆淚珠都帶著沉沉的傷痛。
但,天可憐見,我是如此、如此深愛著你,這個可恨的麥仕倫!
再也無法壓抑、忍耐,昕香讓自己痛痛快快大哭一場,她的愛情,可悲的愛情,也許就將無疾而終了。
「仕倫……」但愈哭是愈不甘心,愈愛就愈恨,她拾起口袋中的一把鑰匙,淚流滿面卻面帶怨恨地瞪著。
「不行,我一定要找出原因,我一定要找出原因。」
說著,她努力拭乾淚水,半小時後,方才態度平靜自然地走出公司,朝目的地前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