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茶時間,她約了從高中時代便交好的閨中密友莫傳雅出來閒聊。莫傳雅剛從美國出差回來,聽說她的婚姻產生如此戲劇化的轉折,驚奇不已。
「……我看他一定不會放過我,接下來還不曉得要怎麼對付我。」她拈著點心叉在面前那盤水果塔來回撥弄,將一顆飽滿鮮艷的草莓切成幾辦。
「誰叫你要那樣整你老公呢?」莫傳雅端起蜜桃紅茶,優雅地啜飲。「契約到期的時候,跟他和平地離婚不就得了?」
「問題是我不甘心啊!」她憤慨地挑眉。「如果是你,聽你老公提出那種條件,好讓他以受害者的姿態訴請離婚,博取輿論同情——你不會覺得生氣嗎?不會覺得很想教訓他嗎?」
莫傳雅嫣然一笑。「如果是我,會讓他吃不了兜著走,至少在台灣,他別想找到立足之地。」
簡藝安怔住,脊椎竄過一波輕微的顫慄。雖然她這個好朋友說話口氣淡淡的,唇角還噙著笑,但她很清楚這絕非虛言,莫家的千金確有此等能耐。
「不愧是莫家的女兒,誰要是招惹你,準沒好下場。」
「你不也一樣?」莫傳雅從容接受她的吐槽。「居然想到假裝失明這一招,把你老公耍得團團轉,還偷走他的機密檔案,毀了人家半年的籌劃——簡藝安,你很高招啊!我實在應該聘你來當我的特別助理才是。你知道嗎?當一家醫院的董事長真的很忙,我都不曉得有那麼多事要做。」
「那也是你自動請纓得來的啊!」簡藝安不同情。「你們莫家事業那麼多,誰教你偏偏看中那家醫院?」
「那當然……是有原因的。」莫傳雅低語,水眸迷離,看春風調戲窗外一株櫻花樹,拂落漫天櫻雪。
原因就是那個被她放逐到國外的男人吧?
簡藝安很明白浮蘊在莫傳雅眼裡的,是什麼樣的愁緒,她輕輕握住好友的手。
「你這次去美國,有看到他嗎?」
莫傳雅手微顫,好半晌,才回過眸,若有似無地牽唇。「我沒告訴過你嗎?他早就不在美國了。」
「什麼?」她一驚。「那他現在在哪裡?」
「不知道,也許是南美,也許是非洲哪個國家,反正天涯行醫一向是他的理想,他現在一定很開心,樂不思蜀。」
可苦了留在台灣的她了。
簡藝安憐惜地捏了捏好友的手。雖然是這女人主動趕人家走的,又總是擺一副傲慢倔強的神氣,可她其實並不如表面那樣堅強。
「別說我的事了,無解的習題,說了也沒用。」莫傳雅收回愁思,坦然微笑。「還是說說你該怎麼辦吧!柯牧宇不同意離婚,難道打算一直跟你這麼耗下去?」
「他當然不可能把一輩子葬送在我身上。」簡藝安自嘲。「我想他頂多整我一陣子,滿足他大男人的自尊心,然後應該就會把我當成大型廢棄物掃出門了。」
「瞧你說得多委屈!」莫傳雅取笑。「所以啦,當初你幹麼要跟他簽什麼契約婚姻呢?你爸爸虧空公款需要錢,可以找我借啊!」
「那麼一大筆錢,我怎麼好意思跟你開口?而且也不曉得什麼時候才還得起。」
「所以你寧願賣身給柯牧宇?」
「什麼賣身?」簡藝安駁斥。「我們那叫各取所需,他給我錢,我幫他當孝子,安慰他生病的爸爸——」她停頓,櫻唇不屑地一抿。「誰曉得他原來是騙我,他根本不是要孝順父親,其實是為了報復前女友。」
「你上當了。」莫傳雅淡淡接口。
「沒錯!」簡藝安忿忿然。「虧我一開始還挺欣賞他的,你知道嗎?我本來以為他在外面對我好,回家卻很冷淡,是因為他害羞,不知道該怎麼跟我私下相處,結果呢?他是在演戲給外面的人看!我居然還一直傻傻地想拉近跟他的距離,每天想著該怎麼對他好一點……我真是笨呆了,簡直像個白癡!」
她聲聲自責,字字句句都是懊惱,是對那個娶了她的男人的怨恨,但莫傳雅卻聰慧地聽出,這其中還藏著某種微妙的深意。
「其實你喜歡他,對吧?藝安。」
「什麼?」簡藝安聞言,悚然大驚。
「如果不是對他有點心動,當初你應該不會答應那種條件。」莫傳雅直率地劫開好友的真心。「我瞭解你,藝安,就是因為喜歡他,你才會那麼安分地當那個端莊賢慧的柯太太。」
「我才……不是你想的那樣呢。」簡藝安不承認。「我本來就很安分。」
「拜託,你這話跟別人說就算了,在我面前也敢睜眼說瞎話?」莫傳雅犀利地戳破謊言的泡泡。「當年是誰放學後,會跟我一起偷偷去喝酒跳舞啊?還有,你飆起重機車比哪個男生都狠,你不要跟我說你忘了。」
「我……」簡藝安困窘,她的確很想忘了那一段年少輕狂的歲月。「所以我知道錯了啊!就因為我飆車飆太狠,差點出人命,把我爸媽嚇得幾乎心臟病發作,我才會發誓以後會做個乖女兒,不讓他們失望……唉,都已經幾百年前的歷史了,你幹麼還挖出來說?」
「我只是要你跟我坦白說實話。」莫傳雅神情悠然。「你在自己喜歡的人面前,往往會表現得過分乖巧,你對夏語默不也是這樣?」
「我承認我是暗戀過學長。」簡藝安不情願地低喃。
「那柯牧宇呢?」莫傳雅不肯放過她。「你敢說自己對他沒有一點點心動?」
簡藝安惘然無語。是,她的確不能否認,她對他……是有過心動,但心動之後,換來的都是心傷,她又怎能傻到為愛沈淪?
「傳雅,你知道我是怎麼發現他跟他前女友的事嗎?」她幽幽地對好友吐露心事。「我跟他結婚半年後,有一天偏頭痛得很厲害,又有點發燒,想吐又吐不出來,很難受,他回到家看我躺在床上冒冷汗,就擰毛巾幫我擦乾,照顧我整個晚上。」
「你是說他一直陪著你?」莫傳雅不太相信。
「真的是那樣。」她恍惚地彎唇。「我半夜醒來看他坐在沙發上打盹,覺得好感動,雖然我們私下獨處的時候,他總是對我很冷淡,但我想,他還是關心我的。我看了他好久,又昏昏沈沈地睡著了,隔天早上起來,頭痛好了,燒退了,他也若無其事地晨跑回來,假裝不知道我曾經生病過。」
「他為什麼要假裝?」莫傳雅驚奇。
「可能是不好意思吧,總之我也假裝不知道他照顧我一個晚上,可我那時候就決定了,以後一定要對他更體貼。就在他生日那天,我親自做了一個蛋糕。」
「你做蛋糕?」莫傳雅再度感到訝異。「你以前不是說自己最討厭進廚房了,你媽要教你做菜,你都不甘不願的。」
「我是不喜歡下廚,不過跟他結婚後,我的手藝已經進步很多了。」簡藝安澀澀地苦笑。「他什麼都不缺,我能為他做的事實在不多,至少也要做些好吃的料理。」
「你對他……挺用心的。」
是啊,當時的她的確很想用心,只可惜一個女人對男人用心,不見得會得到他的感激。
簡藝安惆悵地尋思。「那天晚上,他說要加班,我知道他不會太早回來,卻還是早早就把一切準備好,站在陽台等他。好不容易看到他的車子,可他卻一直停在路邊不上來,我覺得奇怪,就下樓偷偷張望,原來他車子裡還坐著另一個女人。」
「就是他前女友嗎?」
「嗯。」她點頭。「他們吵得很厲害,從車上吵到車外,那女人一直求他原諒,說自己錯了,請他不要懲罰她……你沒有看到他當時臉上的表情,他居然在笑,好像很享受看他前女友求他回心轉意。」
莫傳雅輕輕打了個冷顫。
「很惡質吧?」簡藝安幽然長歎。「後來我才漸漸明白,原來我嫁的男人是個很有心機的惡魔,最可恨的就是他一點也不覺得自己壞,而且他使壞心眼的時候,臉上的笑看起來卻像是淘氣,好像這只是小小的惡作劇,沒什麼大不了……」
「你該不會剛好覺得那樣的他很可愛吧?」莫傳雅聽出弦外之音。
簡藝安神智一凜,好半晌,郁惱地揚眸。「我真是個笨蛋,對吧?」
莫傳雅嗤笑,聰明地不予評論。
「每次我只要對他有點好感,就一定會遭到報應。」簡藝安恨恨地訴苦。「我媽去世那天晚上也是,隔天他就不見人影了,跑到國外去出差兩、三個禮拜,連喪禮也不參加,回來以後還是一樣對我很冷淡。」
「那天晚上到底怎麼了?」莫傳雅好奇。
「那天……」簡藝安頓時啞然,言語羞赧地躲在唇腔,不敢吐露,粉頰瞬間染成漂亮的薔薇色,她低回星眸,叉起一辦草莓,品嚐那又酸又甜的滋味。
不論是他生日那天,那個激情之夜,或是她裝頭痛住院——每回只要她對他動心,隨之而來的總是痛心。
「……總之,我不會再為他心動了。」她慎重地發表宣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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芳心,激烈地震顫。
才剛跟好姊妹發過豪語,當晚便破功了。
這天,簡藝安下班回家,側躺在床上打瞌睡,片刻,她被某種細碎的聲響驚醒,才睜開迷濛的眼,便迎進一張稜角鮮明的俊顏,薄唇勾著一抹調皮到近乎可惡的笑。
「你……」她一時狀況外,無法理解為何會忽然有個男人與她面對面躺在床上,笑望她,一隻大手還放肆地攬在她纖腰上。
然後,瞌睡蟲驚飛,她恍然大悟,呼吸暫停,心韻急遽加速,直覺想起身,他卻牢牢地圈鎖住她,不許她逃。
她怒視他。
他不肯乾脆離婚,硬拖著她從租屋處搬回來與他同居就算了,竟還明目張膽地闖進她閨房,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這是我房間,你出去!」她厲聲斥責。
「你的房間,不就是我的房間嗎?老婆。」他輕薄地喚,加重手勁,強迫她柔軟的嬌軀更靠向自己。
「你——」她又羞又惱。「你什麼時候回來的?」若是她及早聽見他進屋的聲音,就會記得將房門落鎖了。
「我剛回來,看你睡得香甜,不忍心吵你。」他撫摸她臉頰,一副憐惜的神態。「瞧你累成這樣,連衣服都沒換就躺上床了,那個夏語默一定把你操得很過分吧?乾脆明天你就遞辭呈算了。」
「我為什麼要辭職?」她瞪他。她好不容易重回職場,又得到老闆賞識,怎能放棄如此的好機會?
「每天早出晚歸的,才賺那麼一點點薪水,你不覺得划不來嗎?」
「我覺得很值得,我工作得很開心!」
他凝視她,嘴角一撇,像是氣惱,又似有幾分吃味。「在人家身邊當跟班有那麼值得開心嗎?」
她撇過頭。「你管不著!」
「我不是想管。」他掌住她臉蛋,強悍地轉過來。「我是捨不得你辛苦啊,老婆。」
她快吐了,他能不能不要演得這麼徹底?
她深呼吸。「柯牧宇,你現在是在懲罰我嗎?」
劍眉斜挑。
她試著跟他講道理。「我知道你很氣我破壞了你的收購計劃,可我們一直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我們的婚姻早就到期了,難道你為了懲罰我,寧願把自己的人生葬送在我身上嗎?」
「誰說我在懲罰你了?」他輕聲笑。「我是真的很想跟你繼續過婚姻生活。」
「你只是想報復我。」她賞他一枚白眼。「你又不喜歡我,為什麼非跟我繼續當夫妻不可?」
「誰說我不喜歡你了?」他鼻尖向前,親暱地與她的廝磨,激起她一波波不爭氣的顫慄。「我正開始覺得你很有趣呢!」
覺得她有趣並不是愛,甚至連善意也稱不上。
簡藝安用力推開執意糾纏自己的男人,撐起上半身,居高臨下地瞪他,雲鬢散亂,明眸映亮熊熊火光。
柯牧宇雙手枕在腦後,好整以暇地欣賞妻子的怒容。「這樣好多了。」
「哪裡好多了?」她不悅。
他不答反問。「我很好奇,你把我以前那個端莊矜持的老婆藏到哪裡去了?」
「這才是真正的我!」她傲然甩頭。
「我想也是。」他若有所思地望她,忽地也撐起身子,大手往她腦後一探,敏捷地摘下她用來固定髮髻的髮釵。
墨發無聲地瀉落,在她肩際翻滾著溫柔的波浪。
「這樣比較好看。」他曖昧地以手指梳弄她的發。「以後只有回家之後,你才可以把頭髮這樣放下,知道嗎?」
她努力掇拾破碎的氣息。「你憑什麼、規定我?」
「因為我是你老公啊,老婆。」拇指狎呢地撫過她的唇。
她像是被燙到了,慌忙往後避開,縱然一遍又一遍地警告自己不可以,心弦仍不由自主地為這男人顫動——她瘋了嗎?明知他只是逗弄自己,像老奸巨猾的貓逗著可憐的老鼠,卻依然把持不住理智。
「你在想什麼?老婆。」他又逗她,俊唇咧開孩子氣的笑。
她霎時不能呼吸,別過眸,迴避他。「我……肚子餓了,我們吃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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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說要到附近的餐廳用餐,他偏偏要在家裡吃,她萬般不情願地準備下廚,他又假惺惺地說捨不得她太累,決定叫外賣。
披薩跟烤雞送來後,他端上餐桌,又開了瓶紅酒,殷動地為她斟酒。
「來,我敬你。」
「敬什麼?」她猜疑他的居心。
「當然是敬我們……未來的婚姻生活愉快!」
「我們沒有未來,只有過去,而且我們的過去也稱不上愉快。」她激烈地反駁,舉杯一飲而盡。
「你什麼時候學會用這麼粗魯的方式喝酒了?」他打趣。
「我本來就不文雅。」她自暴自棄。「你要是看過我在夜店的樣子,八成早就跟我離婚了。」
「有那麼嚴重嗎?」柯牧宇挑眉,她這麼一說,他反而更想見識所謂的「妖精」是何模樣。「不如你現在就跳舞給我看吧。」
「你別想!」她一口回絕,搶過酒瓶,又為自己斟了一杯。「柯牧宇,你確定真的要跟我這樣玩下去嗎?」
「什麼意思?」
「你以為我完全不會反擊嗎?」簡藝安揚起眸,唇畔漾著詭異的笑。「兩年前我們簽的那份契約,我一直留著。」
「那又怎樣?」
「你不怕我把一切抖出來嗎?」她威脅。「如果我跟媒體公佈那張契約,你覺得社會大眾會怎麼想呢?他們一定覺得很噁心,原來我們在人前扮演的模範夫妻都是假象,你也根本不是什麼愛家愛老婆的好男人。」
「所以呢?」柯牧宇滿不在乎地喝酒。
她瞪他。「你不是最怕敗壞自己的形象嗎?」
「我是不喜歡。」他坦承。
「那你答應馬上跟我離婚,我就保證不向媒體公佈這個秘密。」她提出條件。
他作勢沈吟,半晌,聳聳肩。「隨便你。」
「什麼?」她怔住。
他神態從容。「隨便你要不要公佈,我不在乎。」
他怎能不在乎?他明明最在乎的!或者,他認為她沒那個膽量?
簡藝安憂憤地鎖眉。「我說到做到,柯牧宇,你不要以為我不敢。」
「我不會那麼以為,事實上你的膽識頗令我佩服。」
「佩服?」她愕然。
「從來沒有女人敢跟我玩這種手段。」他傾過身凝望她,眸海隱然洶湧著什麼。「你是第一個。」
她心韻紛亂,羽睫低伏,好怕自己在他眼裡意外滅頂。「如果不是你……太過分,我也不會那麼做。」
「我怎麼過分了?你說說看。」他鼓勵。
竟敢裝無辜?她氣惱地橫睨他,又乾了一杯酒。
「吃點披薩吧!你不是最愛吃這種海鮮口味的嗎?」他剝一片披薩給她。
「你怎麼知道我愛吃這種口味?」她斜睨他,不認為他會費心記自己的喜好。
他笑而不答。「總之你先吃點東西,空肚子喝酒容易醉。」
「不用了。」她已然毫無食慾。「你不是想聽你有多過分嗎?我告訴你。」
「說吧。」他簡短地命令。
就連聽她控訴罪行,他也仍是個傲慢的大男人。
她鬱悶地咬牙。「宋綺紅是你的前女友吧?」
「你知道?」他訝然。
「你真的以為我什麼都不知道嗎?」她冷笑。「我不但知道她是你前女友,也知道你之所以跟我結婚,是為了懲罰她背著你劈腿。她只是一時迷亂,很快就回頭來求你了,你卻不肯原諒,明知她還愛著你,卻把她留在身邊當秘書,像貓捉老鼠那樣作弄她……你不覺得自己很殘忍嗎?」
「我承認自己不是個好人。」他顯然並不愧疚。「你總不會是為她抱不平,才假裝失明吧?」
「我假裝失明,是為了教訓你做人不要那麼自以為是!」她嗆聲。「不要以為這世上所有的一切都會順你的心意,你太自私也太自負了,會遭報應的!」
「報應就是你偷了我們公司的機密,出賣給夏語默嗎?」他涼涼地問。
她倏地語窒,芙頰嫣紅,也不知是因為慚愧,還是醺醉。「我知道這不是什麼正大光明的手段,我那時候……是有點太激動。」
「為什麼激動?」
「你跟宋綺紅在醫院裡說的話,我都聽見了。」她悵然吐露。「你說我只是一顆棋子——雖然這件事我早就知道了,但聽到時還是很生氣。」
柯牧宇怔住,良久,自嘲地低語:「原來你聽見了。」他看著她,欲言又止,湛眸明滅著複雜的光芒,似是帶著幾分歉意。
難道他是想說自己其實沒把她當棋子嗎?他以為她會傻到相信?
簡藝安用力咬唇,覺得自己就像被貓逮住的老鼠。自從他宣佈不離婚後,就一直可惡地逗著她,以欺負她、看她驚慌失措為樂,她受夠了,只想快快逃離這令她不能呼吸的婚姻,逃離他身邊——
她一杯接一杯地喝酒,當酒精將她的理智幾乎燒灼殆盡,而她昏沈得再也守不住自尊時,祈求的囈語終於自唇間逸落。
「你放過我吧,牧宇,我不想玩了……」
「你說什麼?」他明知故問。
「我不玩了,我怕會遭報應……」
「你不是說會有報應的人是我嗎?」
「你不懂啦!」她醉意朦朧地揮揮手,哀怨地睨他兩秒,螓首往下晃落,他擔心她磕碰餐桌弄痛自己,連忙探出雙掌穩穩地捧住。
「藝安?」他低聲喚。
她沒回應,嬌顏憨憨地醉在他掌心。
「你該不會想睡在這裡吧?」他又無奈又好笑,心念一動,一把將她橫抱起來,送回臥房床上。
她一沾上枕頭,自動自發地抓來絲絨被,將自己密密裹住,很安詳地酣睡著。
他看著,不禁微笑,替她撥開一繒垂落額前的髮絲。
「我不會放過你的,藝安。」他附在她耳畔,送出惡劣的低語,侵擾她和平的夢境。「我才剛開始覺得你有趣,怎麼可能會放過你?你不准投降,陪我繼續玩,懂嗎?」
她在夢裡,無言地冷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