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然那樣……在大姐的公司醉成那樣……還和勁在那裡……
「水笙同學,我到機場了,你臉還很紅嗎?還會想吐嗎?頭不痛了吧?把握時間,快回答。」
「不、不紅,不會想吐,頭不痛了。」戚水笙一口氣咕噥完,掩臉絡進五人份大床裡,羞得不敢見人,即使四十幾坪大的房子僅她一人在。
她昨晚吐得一塌糊塗,折騰勁一整個晚上,還把他家吐得到處髒兮兮……
戚水笙從被單中探出臉,發現房子已清理過一遍,髒被單、衣物全部不見,她身上的小禮服被他換成了男用大T恤,通體是泡浴後的芳香。
所以,是勁幫爛醉如泥的她打理一切,包括……淨身……
「勁……昨天晚上,給你添麻煩了」她羞聲對笑個不停的人低語。
「哪裡,我愛死了!」電話那頭的朗笑聲更見愉悅,他故意將曖昧的嗓門壓到最低:「雖然冰清玉潔的本帥哥被你給強迫一個晚上,但好久沒這麼滿足,給你兩千分,滿分是一百分哦!」
「勁!」臉皮薄如紙的戚水笙捂不到他的嘴,嬌容爆紅地翻身坐起,看到床頭的保溫杯就抓過來牛飲。
「別灌太急,小心嗆著——」
戚水笙猛地嗆噴一口茶,痛苦地捂唇頻頻咳嗽。
「水笙同學,不是叫你小心喝了。」阿勁又好笑又好氣。「冰箱有一些水果和牛奶,我回來以前你要解決掉哦。」
戚水笙狐疑下床,赤腳走到廚房打開大冰箱,滿滿的食物讓她看傻了眼。
「好多,我……我一個人吃不——」當令水果應有盡有,各式生鮮乳品一應俱全,她慌駭的眸子冷不防被一張貼在蛋盒上小紙條吸引。
「看到啦?嗯?」一腳將同機的阿達踹到候機室另一頭候著,阿勁低沉笑著,期待反應的心竟不可思議地微微抖顫。
戚水笙驚愕地跌坐廚房地板,宿醉未醒的混沌腦袋猶如被丟了一顆核彈,嗡嗡嗚響,眼前冒出一朵朵覃雲狀金花。
一直以為,她絕對不會陷入,絕不會……但是卻這麼開心……
「哈羅!別不吭聲哦,你哪個字看不懂,來,告訴勁大帥哥,我幫你解說。」他語調放懶懶,企圖活絡凝滯的氣氛。
「你……你是不是該上飛機了?」戚水笙芳心一束束揪疼,抓著紙條,臉不知所措的埋入屈起的雙膝間,試圖冷靜沸騰的心緒,好釐清這一切。
「還早,別催嘛,你就這麼急著趕我走啊?」阿勁可憐兮兮哀怨道,笑眼飛揚。「我下禮拜五回來,這幾天我讓那堆賤胚子輪流接你上下班,讓色胚子送到門口就好,不必費事請他們進去坐了……」
戚水笙腦子亂烘烘,沒吭聲,心慌意亂的傾聽那頭懶懶的戲言與叮囑,不知如何應對,只慶幸他沒逼她即刻答覆。
「分離的恐怖時刻終於到來,本帥哥必須去美國出賣我的俊美。」阿勁一手撐開企圖監聽的鬼祟熊臉,逗道:「你熟透的小臉蛋可以抬起來透透氣了,水笙同學。」
戚水笙驚訝抬臉,繼而噗時一笑。勁好瞭解她。
「嘿,我說這麼多,你真打定主意不回句話來聽聽啊?我迫切需要你的聲音來支持我度過悶死人的飛行時間,說啊說啊!」阿勁奮力慫恿。
「你……你該上飛機了。」戚水笙很努力的擠出這樣一句。
「噢!你好薄情……十五號記得來接我,我知道桃園一間很有意思的汽車旅館……別哭……」阿勁的不乾不脆,又招惹來數聲不耐熊咆。
戚水笙微笑著揩去眼角不知何時淌出的淚,聽他出一阿達為了爭奪手機而忽遠忽近的嬉鬧聲。挨了捍微紅的鼻頭,她抖著手展開捏皺的小紙條,揪扯的、心卻再次遭受同樣力道的劇烈撞擊——
我可愛的水笙同學:
你覺不覺得我家外面風光明媚(沒你萬分之一媚)、屋內浴缸贊又好泡?
覺不覺得屋主的床睡起來特別香,更別提屋主本人既俊且帥又好抱?
好康的這一切目前對你開放了哦,欲搶從速,並免費供應一百年。
喂!心動就別猶豫,搶輸別人你會飲恨不止十萬年哦!
好啦,搬進來嘛,嗯?嗯?嗯?
就這麼一吻為定了嘍!(出門前吻過了好幾定,你抵賴不掉的)
你的勁
「死阿達,再一句!最後一句就好……水笙同學,我回台灣再幫你打包,你先別忙,我愛……嘟!」電話那方的情話沒能說全,手機斷訊。
又是這麼突然,勁老是這麼地突然……他的一舉一動總是出人意表,讓她防不勝防……
淚花凝聚在甜滋滋的末端一句,戚水笙移不開水濛濛的視線。
揪疼的心糾結成團,她蜷縮在冰箱前,環手抱膝,心間漲滿著酸中帶甜、苦中泛蜜的矛盾幸福。
雖然知道勁對每個女人都很溫柔,都這般甜言蜜語,但她還是傻傻的覺得被人這樣哄著,好幸福。
起初不許自已在意勁,很努力想劃出兩人的界線,勁卻不許她忽視。
後來被他的甜言漸次餵食得貪戀起他的溫柔,貪戀在他身畔的輕鬆與快樂時光,即使被他不正經的言語逗弄也惱得甜蜜,心因此一寸寸耽溺……
不知不覺,她竟愛上勁……他為什麼要對她那麼好,已經叫他別對她太好……在她最脆弱的時候,他不該一再出現偷走她的、心……
再這樣下去她會落入那種模式,愛上勁,不能回頭,最後只好愛得委曲求全等待他玩倦、倦鳥歸巢回她身畔,可悲的擷取片刻溫存以換取一世心滿意足。
不!她寧願捨棄,也絕不屈就。
一個是驕傲得讓人筋疲力盡,一個是玩世得讓人不敢愛上。
天譴吧,為了逃避優,她利用了勁的溫柔,呵,活該被懲罰……
戚水笙背靠冰箱,將甜透的紙條貼牢在苦澀眉、心。
已經不能再逃避,日日本攤牌前,她必須好好的想」想,想冰川家、伯父,以及勁的這一切……
「伯父。」戚水笙在戚夫人陪伴下,勇敢的踏進書房。
不曉得近十年的努力,這段離得太遠的親情拉近多少,她盡力了。如果真是父親欠下,她也由國認為還完了,從此不虧欠,她不出賣自己的一輩子。
「有伯母在,別怕別怕……」笑呵呵的戚夫人推她坐下,逕自擇了靠花園的椅子悠哉泡起下午茶。
戚南慶填完宣紙上最後一個字,擱下毛筆。
「公司那邊你不必去了,何時回日本?」添水進硯台,專心研墨。
對戚南慶嚴肅的面容心生畏怯,戚水笙不由出口主看向戚夫人,只見靠山笑咪咪揮著手絹暗示她有話儘管說,別顧忌太多。
「伯父,我不想嫁入冰川家。」戚水笙鼓足勇氣,開門見山地挑明。
戚夫人無聲地拍拍握絹小手,幫侄女喝采加油。
戚南慶面不改色的放下墨棒,打開書桌抽屜又拿出一張宣紙,在書桌鋪平。戚水笙一顆心忐忑不安,彷若聆聽極刑判決的重刑犯。
「說清楚,是不想嫁冰川家還是鬼堂優。」不疾不徐握筆,揮毫下第一撇。
「都不想。」戚水笙想也不想,答得堅決。
「不想就順心而行,沒人勉強你。」
「伯父……」不敢置信的淚水奪眶而出,戚水笙掩面輕泣,哭得像小女孩地奔入神色有些不自在的戚南慶懷裡,尋求陌生的父愛慰藉。
再也沒想到事情如此輕易,沒想到這位至親在她心中的份量遠超出預期,至親的支持讓她哭得感傷、哭得盡興而無愁。
淚庫決堤,一哭釋千結……
第一次見堅忍不拔的心肝侄女在人前哭成這樣,戚夫人不能忍受的老淚撲簌簌掉,哭著奔過來將淚人兒奪回懷裡溫婉拍撫,邊跺腳怒斥不苟言笑的嚴肅老伴:
「當人伯父就了不起嗎?有話為什麼不能輕輕地、婉轉地說呢?就非要把我好好一個孩子弄哭,你看看!哭成這樣、哭成這樣!我的孩子怎麼這麼命苦,回台灣投親一直被冷臉虐待……」
「秀娟……」無端成罪人的戚南慶不動如山,讓兩個水做的女人哭濕他才漿燙好的白襯衫。
人哭己哭,年逾六十的戚夫人尤其見不得心頭肉掉一滴淚,於是乎哭得比侄女傷心斷腸、更似小娃娃,陳年怨氣一古腦兒迸出來,濕透的手絹不甘心地揮來揮去:
「你自己憑良心說,我的心肝寶貝有白要你一分錢?才沒有!她是憑自己本事掙來的,你這鐵公雞不拔毛,怎能對我這樣的好孩子下毒手啊!我就不懂,水笙學費自己賺、生活費自己賺,這麼多年來自食其力,連北投那間什麼了不起的戚家鬼祖厝也只是暫住,你還好意思嫌她職業不夠高尚?教撞球哪裡不高尚,又不偷不搶!她比你三個舞文弄墨的兒子還出息,你有什麼好不滿足,老端著一張冷臉嚇人,當人家一個伯父,也用不著架子端這麼高……」
「秀娟……」國字臉被手絹打濕,戚南慶拿淚汪汪的老伴沒轍。
戚水笙又尷尬又感動的笑出淚來,撒嬌地摟抱激動的戚夫人。「伯母,你能不能幫我下碗酸辣面?我最愛吃伯母煮的面了。」
「你還沒吃午飯?!」戚夫人頓住忿恨難平的數落,驚呼:「這怎麼得了!兩點半了,你這孩子怎麼回事……一點都不懂得照顧自己,伯母馬上去煮,你要忍著點……都是你伯父,成天公事公事!還忘恩負義把我的閨秀弄哭……伯父敢欺壓你,你大聲一呼,伯母耳力很好,馬上來救你……」
不放心的叨念聲終於遠去。不習慣感情外露的戚南慶,不自然地拍了下侄女纖弱肩頭,轉回書桌後,重新握筆。
「趁新聞稿發佈前回日本一趟,把事情講清楚,該結束就當面結束,說出來才能重新開始,一走之了不能解決問題。」冰川家固執的老太太,嘴上不說,其實懸念著這個流落在外的倔強外孫女。
以冰川家的財勢,要這孩子回去並非難事,犯不著自降格調的以婚姻做交換條件,這對心傲氣高死要面子的老太太,可是莫大恥辱。
「我知道。」她早知道必須回去一趟,親自面對過去,心頭夢魘才能永遠的驅除乾淨,心間那口氣才不會時不時的梗得她無法呼吸。
「不必顧忌公司,沒了冰川家的資金,戚氏不會倒。」老太太和他一樣吧,以為嫁給鬼堂家的孩子,對她最好,她一定能幸福。沒想到半路跑出個……
「伯父,謝謝您。」戚水笙忍著不落淚,以免不時過來探探頭的戚夫人撞見,又哭得稀哩嘩啦,比她還慘重。
「你最近常常不在家?」戚南慶潤了潤筆尖,忽然間。
沒想到伯父會注意到她經常夜不歸營,戚水笙不知所措的紅了臉。
「我……我有一個交往的對象上她害躁的支支吾吾。
「做什麼的?」
「他是模特兒。」戚水笙護衛地昂起小巧下巴,如同當年她為了撞球工作被辟室溝通一樣的不馴。
室內陷入可怕的死寂,靜到能將宣紙上的勾捺力道聽得一清二楚。
「日本方面知道嗎?」戚南慶打破僵局。
「知道.」
「何時的事?」
「過年前。」戚水笙看不出他沉肅面容下的所思所想,有些緊張。
七個月前已知道這事?難怪老太太態度忽然轉變,頻頻施壓急著訂下婚期,原來是怕獨生女的掌上明珠落地台灣。
「日本那邊談好之後,找一天帶回來吃頓飯。」只要不是日本人,即使職業不高尚如模特兒之流,戚南慶也欣然接受。這可是孩子自己的選擇,他尊重。
原以為有場辛苦的硬仗要打,戚水笙意外得喉頭梗塞,說不出話。
不管她會不會和勁在一起,伯父的接納都意義非凡……
「冰川老太太只重門第不論人品,你要有心理準備。」鬱積心頭的悔恨,展露在凝肅的劍眉間,戚南慶難掩哀傷地淡道:「別忘了你父母的教訓。」
「萬一……萬一他們不讓我回來……」戚水笙吐露內心深處最深的恐慌。
「別人有本事攔你,你沒本事走嗎?這可不像我戚家的孩子。」戚南慶想到她十八歲那年,等不及高中畢業就離家出走回台灣定居的壯舉,嚴峻面容不禁泛出快慰的笑意,輕聲道:
「我會幫忙看著日子,你這幾天養足了精神就……早去早回。」
「我知道了。」得到伯父的鼎力支持,戚水笙笑出解脫的一滴淚。
「吃麵、吃麵!快快,吃飯最大,有什麼天大地大的事都擱一旁!」戚夫人急匆匆踩進來,將侄女推至客廳。
不一會,人笑己笑的戚夫人又繞回戚南慶身側,別具深意的眼兒笑得瞇瞇,有一下、沒一下溜著面容有些不自在的揮毫老人。
「呵呵呵,吾家有女初長成喲……」
戚南慶努力維持著不怒自威的大家長風範,不與婦道人家一般見識,卻一撇出框。他不滿的擰掉桌上這張,低身又抽出一張宣紙。
「伯父偷看人手機……」心寬體胖的戚夫人邁著小碎步,在八坪大的書房踩過來蕩過去,忙得不可開交。
「秀娟……」再捏掉一張。
「誰知天下最難伯父心……」
「秀娟……」又一張。
繡絹兒漫天甩,呵呵護笑一下午不歇,字紙簍漸滿……
「活見鬼了,那不是勁哥哥?!」最後抵達的女模特兒瞪凸了眼,驚呼道:
「早上九點就看到你,收班後我一定要去掛急診了,我有預感會長針眼。你昨天不是剛走完老怪麥的秀回來,依照慣例你都會睡上至少一個禮拜,哪時變得這麼勞碌命啊?這裡是墾丁耶!」
「一言難盡啦,請恕本大帥哥就不盡了。」
時差還沒調過來、枕邊人軟綿綿的嬌軀還沒抱到就被挖起來,阿勁抹好防曬油,有氣無力地瞇視南台灣毒辣的九月艷陽,讓助理拉整身上的帥靚獵裝,連繫鞋帶的力氣都沒有。
「張導這件case是大企劃,分三集,至少要十個工作天耶,你更勇猛!」
「十、十個工作天?!」他媽的!上當了!
「果然又被你家老母所騙!」一堆幸災樂禍的工作人員和男女模特兒笑成一團。
「瑜姐怎麼騙?」女模特兒依阿勁而坐,邊換衣服,邊好奇地問。
「他家死普普又掛點,勁哥哥抵死不替班,他家老母就搬出『目蓮救母』的故事啟迪他。這種孝行楷模哪裡找?」
「是這樣啊?瑜姐好厲害,可惜『愛現』不收女模,不然我早早跳進去了。」
「意思差不多,我娘說兒不入地岳,誰入?那不是『目蓮救母』的故事是什麼?」阿勁沒好氣地扒開纏在他身上的玉手,蹲身綁鞋帶。
一夥人又笑攤在沙灘上。
第二天下午,戚水笙隨回國純度假的阿達南下探班,看到的也是同樣輕鬆的拍片現場。
「水笙妹妹,等一下、等一下!」滿臉落腮鬍的阿達把阿勁的越野車停靠路邊,遠觀一堆只著泳裝的搶眼男女模特兒趁休息空檔,分兩隊廝殺著海灘排球。
一堆俊男美女中,戚水笙一眼就望見最奪目那名漂亮男子。
「一般人的第一眼,一定先看到勁哥哥」阿達拿出相機靠在車窗,隨意取景。「不止是他很漂亮,還因為他是個有壓倒性存在感的人。」
「勁是不是說了什麼?」戚水笙有些無措,不解他說這番話的寓意。
「沒有沒有!他那傢伙平常嘴巴大得跟什麼一樣,一碰到你的事,就突然變自閉兒了,什麼都套不出來……」阿達不滿嘀咕,順手把相機的觀景窗放到戚水笙面前。「水笙妹妹,你看那個黑人模特兒,有沒有覺得他眼熟?」
戚水笙張大了眼,仔細注視又摟又抱著阿勁的壯碩黑人,「他……他是不是常常出現在雜誌封面和廣告?」
「答對了!人稱超級戀物男!這幾個國際知名的超級模特兒,每個都自戀自我又自私孤僻,個個變態,難搞度也是國際級的。我每次只要一失足接到這幾個模特兒的Case,就開始躁鬱煩悶,有殺人或自殺的衝動。」阿達為了表示苦不堪言的程度,開始自虐的拔起一個禮拜沒刮的落腮鬍。
「真……真的嗎?」不是業內的人,戚水笙不太能瞭解個中甘苦,透過相機,她也看不出那個搖出蓮花指猛向阿勁撒嬌的黑人模特兒真有那麼難以相處。
「不要懷疑達哥哥的話,為了多活幾年,萬一不幸接到跨國case的幾個導演一定會找勁哥哥當潤滑劑,你也看到了,只要有他在,再難搞的人也會變得跟他一樣三八、齷齪。他敬業又沒顧忌,隨興有型,質感超乎想像的好。」阿達拔鬍子拔到痛淚汩汩流,「只要他肯賞臉,氣氛融洽,拍攝工作通常是奇順無比。這小子是我們這些導演公認的寶。比天上的聖母還難請的。」所以他必須先下手為強拉攏水笙妹妹,以後就不怕勁哥哥拿喬了。
戚水笙漸漸體會阿達的用心。他想告訴她,勁不是表面上看到的那樣,是嗎?
「以前這小子生活沒重心,事業可有可無,玩女人也不是很積極——啊!這句跳過,你當沒聽到!完了,有人要被勁哥哥砍了,我先過去!」一時失言的阿達抓起相機滾下車,火速逃離肇禍現場。
戚水笙一臉莞爾地趴在車窗,靜靜凝視海邊那個正跳起來和男女隊友瘋狂摟抱,又叫又笑的飛躍身影。
海平面折射著點點波光,將勁俊美的身影襯托得比平常耀眼又醒目,一堆國高中小女生圍在拍攝現場,著迷地不時對勁指指點點;留戀的步子一旦停足就邁不開,如同她現在,欲走還留地依戀著。
寧靜的海邊小城、微涼的海風、飄滿鹹味的乾淨空氣,都讓長途跋涉且失眠兩天的戚水笙昏昏欲眠地合上眼,倚在車窗打起盹來。
大後天要回日本了,勁下個月要飛米蘭走秀一個月,她沒把握能在半個月內脫身,這一去,她和勁可能兩三個月不能再碰頭。
該怎麼告訴勁她即將飛日本?
勁一直不知道她不打算嫁優,也似乎不在意她訂婚這件事,除了情急之下提過的一次,此後兩人再沒提過,現在有必要特別提出來困擾勁嗎?
他倆本就聚少離多,鮮少過問對方的行蹤,何必自欺欺人呀。
她只是找藉口讓自己再見他一面吧,只是貪戀勁的活力與溫柔,想多偷一點來儲存,好無畏無懼的面對過去,結束夢魘……
半入眠之際,戚水笙的鼻頭有些癢癢,秀眉一擰,貪眠的臉側向另一頭。隱隱約約,她聽見路旁幾個小女生吃吃地發笑,分享秘密那種竊笑聲。
困意漸濃的戚水笙無心搭理,只煩惱不知如何面對困難的最後一關。
循序漸進的一一解結……先是伯父,後是日本那邊,勁放在最後,因為最重要的他最難面對。
該怎麼說?勁,我們分手吧?
「我說這位小姐,你怎麼沒天良的長得這麼可愛,給不給帥哥追啊,嗯?」
聞聲,睡得昏沉沉的戚水笙才要睜開眼,香腮已烙下一吻,她被嚇醒,一瞪開眸就看見阿勁放大的笑臉與一根搔弄她臉的狗尾草。
「勁!」她慌忙坐正身子,彷彿他又輕易望穿她浮躁的意念。
「喂喂!我可愛的馬子,你怎麼隨隨便便在路邊睡著,萬一像被我這樣的色狼輕薄了,怎麼辦?」阿勁示範地重重吻她一下,得了便宜還連聲抱怨:「你看,多容易偷香,以後千萬不可做這麼危險的事了……你看!就是這麼容易吻上手……」
別對她這麼笑呀,勁,她會走不開……
★★★
戚水笙不敵阿勁的死纏爛打,在南台灣多逗留一天,度過也許是最後的一次纏綿。
第三天,氣溫乍冷,是風雨欲來的陰霾天。
戚水笙沉靜地瞅著被三個女人圍繞著、朗聲大笑的男人。
勁好耀眼,環繞在他身側的都是和她截然不同的健朗美女,他並不缺她吧?
她討厭佔有慾,但繼續這樣下去她會想獨佔勁,看他像現在這樣和其他女孩子摟摟抱抱,她的心會隱隱作痛。
勁從不在意優的事,她為什麼這麼小家子氣呢?她沒辦法和別人分享感情,真的辦不到……
她好討厭,更害怕這樣的自己,在落入那種糟糕模式之前,到這裡就好,別浪賣彼此的時間。從日本回來,她又可以重新開始,像多年前一樣一切從頭來過。
所以,飛日本前順便分手吧……
戚水笙看到阿勁睨了她一眼,朝脾氣很暴躁的老導演比了個手勢,就向她跑來。
「勁,有事嗎?」當著這張璀璨笑臉,她說不出口。
「你表情好嚴肅,還有一點點洋娃娃被搶的感覺。」好哀傷。
「我不喜歡洋娃娃,太脆弱。」戚水笙笑著想迴避他太過耀眼的臉龐,卻被他摟進懷裡,輕輕晃著。
「好吧,你老實說,你是不是在吃醋?」阿勁小小聲竊問。
戚水笙一愕,不由自覺地苦笑。「有一點。」
「這樣啊,那我去跟老張說我不拍了!」他作勢轉身欲起,戚水笙嚇了跳,慌忙抱緊他。
「我……我開玩笑的!」
「啊?你一點也不吃醋!」他猛捶心肝,嬉笑的語氣忽生幾許難得的緊張,不經心地試探道:「是不是你不想搬進來?」
戚水笙一怔,淡笑著拂劃他太過完美的臉廓。
「勁,你真的好耀眼。」她雲淡風輕地繞開問題不答。
「又來了,你又出現那種洋娃娃被搶的表情了,怎麼啦?」
戚水笙笑而不語。
「是不是有什麼事?」眉梢揚舞的清蓮微垂,她的樣子讓他發慌。「喂喂,水笙同學,有什麼事你一定會告訴我對不對?」
「沒事。我只是覺得,能夠認識勁真好」她嬌膩地瞅他,巧笑嫣然。
「好!很好!你們保持那姿勢別動!」阿達對好焦,職業病發地猛按快門。
「喂!死阿達,我馬子不隨便給色狼拍照,尤其是你這只國際色狼。還拍!底片給我還來!!」阿勁跳起來,飛步追索了去。
「勁!」戚水笙等阿勁猛地停步回望,才比比藍天盡處。「我去那邊走走。」
「別走太遠哦,這裡像這些賤胚子的公象很多,處於發情期就六親不認、人性滅絕……」話沒吩咐完,已被一群雄壯公象壓倒在地,輪流修理。
戚水笙紅了臉,羞赧的向一班拿她當外星人檢視的工作人員點點頭,背著手,沿沙灘另一頭漫步而去,衣裙被海風鼓動、長髮被海風鼓動,纖影在風中晃,變得恍惚而不真實。
見兩排漫不經心的小腳印越拖越長,而遠去的背影似乎毫不眷戀,阿勁無來由一陣心慌。
「水笙同學別跑太遠哦……別跑太遠……」
心事重重的人沒聽見身後那聲焦灼的呼喚,一逕凝望著海平面,輕悠的步子越踩越遠,轉眼已快被湛藍天色吞沒。
「來人啊,給我壓住勁哥哥!」張導一聲令下,起步欲追的阿勁又被一堆公象撂倒。「勁哥哥,你嘛幫幫忙,光天化日下,海邊人這麼多、眼睛這麼多,你可愛的小姐會被怎麼樣嗎?你嘛卡拜託咧!」
被重重壓倒在地的阿勁掙扎著半抬頭,發現這高度,那抹粉淡蝶影完全從地平線消失了。
嬉鬧俊容不再神采飛揚、笑得瀟灑。
心生躁緒的阿勁猛力掙開身上的人,翻身一躍起,就望見遠處那個去而復返的清艷身影。心在遠方的人無意間瞅見他慘遭同伴修理,也意識到大家的目光全聚焦到她身上,一怔,不自在的面容半掩,並偷偷丟給擠眉弄眼的他一抹嬌羞笑靨。
飄蕩到神經痛的心,於是,再次踏實在楚楚嬌顏中。
心尋著落處,不愛花間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