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種萬種罪過,
花有百內萬朵。
盛綻污處誰過?
開花只求福果。
但再怎麼不願意還是要面對。
在晨光中,他坐起身子,看著在身旁熟睡的她,陡然領悟到自己的真心——他還愛著她,他該死的還愚蠢的愛著她!
不管她做了什麼,不管她的臉變成了什麼樣,他都還是愛她,但同時,他也氣她、恨她、埋怨她,好矛盾的心情呀!矛盾到他想一刀解決自己算了。
十六年的漫長歲月,累積了多少恨意、怒氣,竟然就在這麼短短幾天內煙消雲散,她的化名果然取得好—雲煙。
但他怎能這麼輕易的就原諒她?不可以,不應該!
他悄悄的起身,靜靜的離開房間,向那些忠心的衛士吩咐!「看住她,沒我的吩咐,不許她離開半步。」然後帶了幾個士兵光明正大的來到「雲煙閣」。
這是她和孩子生活了十幾年的地方,看著那「雲煙」二字,想著從前,猜測著他們這些年來的生活,他愈看愈火大,「來呀!把這匾給我拆下。」
「是。」
直到看到那匾額摔在地上裂成兩半,他的心情才終於好了一點,「哼!」他率先踏進門檻,巡視她這些年來的事業王國,不錯,是很富麗堂皇,姑娘們也都很漂亮,卻偏偏引不起他的一絲興趣。該死,他可以的呀!這幾天來,他不是對她很行的嗎?為什麼看到這些姑娘卻又不可以起來了?
於是,他才好上幾分的心情又變壞了。
「來呀!把這些女人統統攆出去,把這裡封了。」他忍不住大吼。
一片寂靜,冷風颼颼的吹過。
「可是大人,你要以什麼罪名查封這裡?」一名官差斗膽的問。
「罪名就是……這裡的老闆涉嫌詐欺。」袖子一甩,他不想透露太多,凡是遇到有關那個女人的事,事情就不會照他所想的發展。可惡!反正要怪就怪這裡是「雲煙閣」,是她的最愛之一,要不,他會做這麼霸道、這麼不合常理的事嗎?「發什麼愣?還不動手。」
「哦!」士兵們回過神,立刻開始大聲吆喝,「喂!趕快走。」
「大人,放過我們吧!你趕我們出去,我們以後怎麼過活?」
「大人,求求你,讓我們留下來,我們無處可去呀!」
姑娘們一個個使出渾身解數,哭得梨花帶雨、楚楚可憐,但就只有他一臉的冷漠!心硬得像什麼似的。
他大踏步往前走,踏上台階,繞過迴廊,隨手抓了個龜公問:「你們老闆的房間在哪裡?」
「在、在那裡……」
那是樓裡最高的地方,他心忖,還真是個好風好水呀!住在那裡,只要打開窗戶,就可以睥睨遠近、傲視群物,想必那裡頭一定是富麗非凡,他還記得她有多喜歡那些艷麗的衣裳,金光閃閃的飾品。
「哼!膚淺。」但他的腳步還是直往那裡走!他要去看看她有多膚淺。
嘎啦!門打開,但出乎意料之外的,門內相當樸實,樸實得不像她,不像個鴇母。
這裡沒有金光閃閃的飾品,沒有艷麗布料作成的床幔,更沒有飄逸顯眼的流蘇,這就像是個普通女人的房間上張床、幾個櫃子、一個鏡台、幾個椅子伴著一張桌子!質料不錯,但沒有精美的雕刻,也沒有珍貴的象牙裝飾。
這不像她,不像他記憶中的「雲煙」啊!那個「雲煙」什麼都要求最好的,不然,當初他何以為她費盡、心機去買「百花盛開」。
但那個「雲煙」顯然是這個「嬌容」刻意演的,想到這裡,一股怒氣又襲上他的心頭。他到現在還不清楚她的真面目為何,他們的孩子都十幾歲了,他還不知道她是什麼樣的人。
驀然的,他好想知道她的一切,從每個角度、每個地方、每個人的口中。
所以,他伸手打開她的每一個櫃子、每一個抽屜,貪婪的看著她的每一個物品!摸過每個留有她味道的東西——白色的絹衣、淡紅的小肚兜、梳發的小木梳、畫眉的墨筆……腦海中,現在的她和過去的她重迭,那張美如天仙般的臉笑吟吟的看他——
「令威,為我畫眉好嗎?我最愛你為我畫的眉。」
但現在,誰為她畫眉?
拾回失神的心情,他的雙眼再度摸索,眼光停駐在牆上的一幅畫,那是個菩薩,面容慈祥,嘴帶微笑,好像饒恕著這世間的一切罪惡。然後,他注意到了畫上的題字。
百種萬種罪過,
花有百朵萬朵。
盛綻污處誰過?
開花只求福果。
傷心人字
強大的無奈感湧上心頭,他似乎可以感受到這落款人的思潮沮喪,是嬌容的手筆嗎?
為了要看得更清楚,他拿來椅子想要湊近那些字,是她的字,他還記得當他讀書時!她在一旁磨墨,有時興起拿筆與他戲文……她也有她的才華呀!
盛綻污處誰過?開花只求福果。
是呀!她身世如此又豈是她所願意的,她浪跡天涯也不是她的所願!她欺騙天下的男人更是為了她娘、為了求生呀!誰有過?
「菩薩,告訴我?我該怎麼辦?」他難過的低語,一個重心不穩,「啊!」他尖叫,雙手齊揮。
但落下的是畫!不是他,他的雙手緊緊的扶在牆上,腳也安然的站在椅子上!但他的眼睛卻驚訝的睜大,因為畫下有畫,直接畫在牆上,牆上的畫裡是他,是年輕時初相遇,那個一臉天真的他。
她就這麼把他畫在牆上,然後在夜深人靜,四處無人的時候,獨自思念嗎?
驚訝、感動……想到她拿著筆一筆一筆的描繪記憶中的他,他的心裡就滿溢著濃濃的酸意,「嬌容,你這個傻瓜呀!」手不由自主的描繪著她的一筆一毫,多希望那時候的他能聰明一點,能及早看破她的心結!那麼,這一切的悲劇就不會發生了。
能畫得這麼傳神,只有一個理由,那只能是她依然愛他。
看著那牆上的題字——
千種萬種相思,千年萬年不滅,
夜夜夢迴初相遇,日日思悔分離時,
但盼望,再來過,
奴非當年身,君意還如初,
這一次,定不負君意。
「這一次,定不負君意……定不負君意。」他也盼望時光倒流啊!「太遲了、太遲了。」他的恨已成,他的愛也有了瑕疵,兩個人的生命裡都埋著痛苦的污點,再也回不去了。「該死!」
他跳下椅子,一把將椅子踢翻,撥落桌上的物品,打掉櫃子裡的東西,「為什麼後悔,為什麼你沒有那麼壞?這樣的你,教我到底怎麼辦?怎麼辦?」他大吼,憤怒的情緒中混雜著哀傷。
不知道過了多久,「大人、大人,你怎麼了?」門外傳來士兵膽怯的聲音。
猛地把他的神志拉回來,樓令威喘著氣終於發覺到自己做了什麼事,他把她的世界毀了,房裡的凌亂令人不忍卒睹。
但毀了又如何?她欠他的,何止毀了這些就還得了的。
推開門,他昂首離開,他該想想,他要好好的想想,還有聽聽看……
「大人!樓下的那些姑娘真的很可憐,除了這裡就沒有地方可去了,可不可以暫緩數日再驅散她們?」
他慢下了腳步,「暫緩?」想到這些年來是這些姑娘陪伴著孤單的她,樓令威的心裡不禁有一股激盪,「就暫緩吧!每人離去前,再撥個十兩資還她們。」
「是。」
@@@
「真是他媽的烏龜王八蛋。」這不曉得是第幾百次咒罵出口了,小過氣憤莫名的走來走去!幾乎踏破了地板。
他真是後悔那天跑來這裡找樓令威,結果無端被抓,被誣賴成刺客也就算了,可恨的是,他沒有被關進地牢,而是被關進這個到處都是書的地方。書耶!他醒來睜開眼睛就到處都是書,他最討厭書了,就連作夢都夢到被書追,他這輩子跟書的梁子是結定了,他寧願處在到處都是蟑螂的地牢。
「放我出去。」他搖撼著房間的門板,也不知是第幾十次了。
通常門外是沒有反應的,不過,偶爾也有這樣的回應,「對不起!小少爺,我們不敢。」
竟然叫他小少爺?分明那姓樓的就是承認他是他兒子了。可惡!老子承認,兒子就一定要認嗎?「不要叫我小少爺,我沒有那份福氣當你們的少爺,放我出去,不然等我出去,我就把你們統統開除。」
然後門開了,一個老頭子彎著腰走了進來,「小少爺,我是令尊請來的夫子,來教你讀書識字的。」
夫子?讀書識字?
小過覺得頭昏昏、腦脹脹,加上幾天的抗議絕食,就這麼砰一聲昏倒了,夢裡頭淨是一本本的書追著他跑,叫著——認我、認我……
不!他不認,他生平最討厭讀書識字了,他不要。
「我的乖孫子,你醒醒呀!不要這麼嚇奶奶,你是奶奶唯一的希望呀!嗚∼∼嗚∼∼」
奶奶?他什麼時候有奶奶了?是作夢吧?
但當他睜開眼睛,真的看到有個老女人杵在眼前哭得唏哩嘩啦的,他不禁出聲,「你是誰?」
「我、我是你的奶奶,是你爹的娘呀!你不知道我嗎?」
他搖搖頭。開玩笑,他連爹都不認了,哪還會認奶奶,「你認錯孫子了,我爹早死了,除了娘,我什麼親人都沒有。」
「你……你這是在怪我當初反對你娘跟你爹在一起?」
勉強來說的話,他的確是怪他們,為何這個奶奶不反對到底,逼他們老死不相往來,那這個討厭的爹就不會來找他麻煩,逼他讀書了。
「我知道,當初是我不好,是我勢利,不但毀了我孫子,也害了我兒子,還有我媳婦……」老女人哭得更是淒慘。
他雖然不曉得這個老女人在扯什麼,但至少有一件事他知道:不該讓老人家如此擔心,他忍不住伸出手,撒嬌的說:「奶奶,你哭什麼?你好得很,可以長命百萬歲,我保證。」
老人家正要破涕為笑的時候,一個人走了進來,是他——他那個天殺的老子。
「你在這裡做什麼?」樓令威看他娘的臉色並不是很好,「不在老家,怎麼跑到這裡來?」
奶奶似乎看起來有些膽怯,「我接到消息說你有兒子了,所以我……」
「所以就趕來認孫子,看是不是可造之材,如果是,就可以把我這敗類捨棄嗎?」
「我……我沒有那個意思。」
這是什麼態度?小過忍不住出聲,「你怎麼可以對你娘這麼說話,」好像彼此是仇人似的,母子不該是這樣。
「我還算很客氣。」樓令威頭也不回的回應,然後彬彬有禮的說:「娘,可不可以請你出去,我有話要問我的兒子?」
兒子?他叫他兒子了!耶!
「你叫誰兒子?我可沒有認你。」但小過的嘴巴卻大聲反駁。
奶奶忐忑的看看孫子,又看看兒子,然後擔心的提醒兒子,「你該不會對他不利吧?」
「放心,畢竟虎毒,也不會食子。」
這是什麼意思?他的老子有食子的不良紀錄嗎?
「希望如此!這一次不要再讓悲劇發生了。」
莫名的有種害怕湧上小過的心頭,從他第一次見到姓樓的,他就覺得他不簡單,心機深沉,「奶奶,不要走。」
「告訴我,你跟你娘……這些年來到底是怎麼過活的?」樓令威坐了下來,低低的問。
「為什麼我要告訴你?」
「你很清楚為什麼。」他是累,但腦子還是清楚,他的兒子很聰明,不應該不明白。
「我偏偏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這個兒子是在跟他作對嗎?很好,有骨氣,「因為你在乎你娘,在乎生你、養你這許多年的母親,你不告訴我,就等著這輩子永遠見不到她。」
夠狠!他拿他唯一的弱點來威脅他,「但是爹呀!你真的做得到嗎?你真的要我們兩個人同時恨你嗎?」他沒漏看他老子一眼,知道樓令威還是認他這個兒子,認他娘的,「想要我告訴你很簡單,只要你答應我幾個條件。」
「什麼條件?」樓令威竟然妥協了。
「那就是,第一,不管以後發生什麼事,不准逼我讀書。第二,不准逼我當官。第三,不准逼我娶名門千金。」想說的話就這麼出口了,根本來不及反悔。
「哈!哈!哈!」樓令威的反應是大笑!「很好,有骨氣、有擔當,這樣的你至少不會再犯我當年的錯。」只要兒子快樂,他才不在乎兒子要當什麼,「堅定你所選的路,不要後悔。」
只是不要再犯當年他所犯的錯誤。
「我不當官喔?」小過小心翼翼的提醒。
「不當官就不當官,政治詭譎多變,能不惹就少惹。」這是真心話。
但聽在小過耳裡恍如天籟,跟他娘的論調完全不一樣,就在這當兒,他決定了,他要變心,他要這個爹,「好,你要知道什麼,我全告訴你。」
艷日融融,父子交心,但又有誰知道另外一邊的心焦呢?
@@@
她有幾天沒見到他了?
嬌容悲情的伏在窗台上,任由一絲長歎逸出口中。自從那天早上醒來,就不見他的人影,問門外的士兵,沒一個人願意說,更不肯讓她離開這個房間,只要她想離開,就有一群又一群的士兵全副武裝的圍過來。
「杜夫人,這是我們大人的意思,你想想,如果你不見了,大人怪罪下來,我們難為也就算了,你那雲煙閣怎麼辦?」
想起樓裡姊妹的處境,她就不再多說了。十六年的恩怨豈是短短幾夜就化解得了的?可是,至少她想確定兒子的安危,只要兒子安全,他想怎麼折磨她都無所謂。
所以,她就這樣被關在這裡,彷彿籠子裡的小鳥,只能望門興歎,等著主人的回來。
想起那一夜他的熱烈……她的臉頰就不禁羞紅!他好像要把過去十六的歲月一次都彌補過來一樣,緊緊地摟著她,緊得幾乎要把她揉進身體裡一般。
雖然身體因為他前一夜的蹂躪而疼痛,但為了他的激情,為了他十六年來再次的「可以」,她怎麼也可以忍受,儘管醒來後,身體疼痛不堪,但仍有滿腔的甜蜜感受。
這就是愛!她心想,現在的她可以為他做任何事,即使是犧牲生命,她都想為他去做。
嘎!門開了。
她愕然回頭,站在門口的是他,恍惚間,時間似乎回到十六年前初相見的那一剎那,他的臉上有著那時候溫柔的微笑,眼裡滿含柔光。
是她眼花了嗎?那熱情的一夜,不該能改變什麼才是。
「這幾天,你過得還好吧?」他緩緩的走向她,在她身邊坐下。
她愣了、傻了!她有沒有聽錯?他在關心她嗎?
「你的身體還痛不痛?」
「不痛。」嬌容搖搖頭,心裡滿含狂喜,他真的是在關心她耶!她的眼睛裡立刻射出光亮,真的出現了奇跡。
「那就好。」他輕柔的挑起她的下巴!「前幾天我去了雲煙閣,把那裡封了。」
青天霹靂,雷聲轟轟,一股悲慘的感覺濃烈的湧上,不是因為他封了雲煙閣,而是他果然還恨她、氣她,不然他何以這麼做?
「你沒話要說嗎?」
有,她當然有話要說!「那樓子裡的姑娘呢?你如何安置?」
雲煙間被封了無妨,反正她本來就有意解散,都是小過極力反對,她才延宕下來,最重要的是!裡頭那些相扶相持多年的姊妹們的未來該如何?
「安置?需要嗎?我把她們都趕走了。」
她的臉霎時變得慘白,「你恨我、怨我,我都承受,但請你不要遷怒他人,她們是無辜的,你把她們趕走,你要她們以後到哪裡安身?」
「只是她們而已嗎?那雲煙閣該怎麼辦?你不心痛?」
她在驀然間明白了他的心態——他在報復,藉由毀滅她最重視的東西來報復她。
「心痛!」她誇張的大叫一聲,「我心痛極了,你怎麼可以這樣做,我花了十多年的心血經營,你就這樣把它毀了。」這樣的誇大反應他應該滿意的大笑了吧?
但他的臉上並沒有欣喜的表情,「然後!我也去了你的房間。」
頓時,她的心漏跳了一拍,心忖,該不會因此發現了什麼吧?
「我也毀了你樸實的香閨。」他灼熱的目光注視著她的反應。
呃……她的房間?她現在該如何?應該做些反應,而且反應得比失去雲煙閣更激烈嗎?
「你太過分了。」於是,她立刻演他看!她大聲叫起來,幾乎是呼天搶地的,「你竟然毀了我精心佈置的房間?!那裡面還有菩薩在,你不怕遭到天譴嗎?啊!我長年收集的寶貝,我的財產全在裡頭呀!」
「你的財產都在小過手上吧?」他看著她誇張的反應,心裡暗自覺得好笑,「裡頭根本沒什麼寶貝。」
「你怎麼知道?」她恍然大悟,「你跟小過見面了對吧?告訴我,他怎麼樣?你到底把他放在哪裡?」
「放心,他沒事,我不會害他。」
不會害他?
她心裡的大石頭頓時擱下,這樣,她就沒有後顧之憂了。「你千萬不要忘了這句話。」但還是要強調一下。
「我倒是在你房間發現了一項秘密,在菩薩身後的秘密。」
「呃……」她的臉倏地發紅。他發現了他的畫像?嬌容默默的低下頭,心中忐忑不安!但他看到又如何?他又不會因此而改變心意,肯原諒她!
「看來,你真的是很有心悔改。」他再次抬起她的下巴,「但是,我還是不會原諒你所犯的錯。」
她就知道,她根本就不該奢望呀!
「所以,我決定了,當年!我明煤正娶的娶你為妻,這十六年來,你也恪守婦道的為我守貞,現在的你,在禮法上!依然是我的元配妻子,所以……我要休了你。」
她的大眼睛眨呀眨的,心中滿是疑惑,以她現在這種淒慘的情況,就算被休,又有什麼差別?
「然後!我要你進門為妾。」這就是他想來想去最適當的懲罰,讓她待在他身邊,卻又不給她最想要的地位,就這樣吧!讓她永遠當他的妾。
「妾?」她訝異的張大嘴。
他竟然要她進門當妾?他不嫌棄她?不在乎她以前犯的過錯嗎?
「是的,妾,只為我暖床,照顧我的起居,但只是個妾。」他等著從她的眼中看到傷心和氣憤,但卻沒有,她似乎還挺高興的。
是的,她的確是很高興,只要能待在他的身邊,能為他做一些事,什麼身份都不重要,以前的她或許會很在乎,但現在,她唯一在乎的就是他。
「你不生氣?」
哦!他在期望她生氣嗎?
她故意臉色馬上一變,「我當然生氣。」
嬌容撥開他的手,立即站起來,氣憤的叫嚷,「你怎麼能這樣對我?這對我來說是一種恥辱,你懂不懂?我不要當妾,我還要繼續當你的妻子,不准你休我,你聽到了嗎?」她的手臂一揮,眼光驀然瞥見窗外一個黑影掠過。
她根本沒想太多,「小心!」便撲向他,把他推開,轉身要應付來客。
但太慢了。
刺客的劍就這麼插進她的胸膛,「啊!」鮮血噗的一聲從她的嘴裡吐了出來。
「嬌兒?」樓令威驚訝的呼叫著,不敢相信才不過一下的光景,情況會如此驟變。「有刺客,快來人呀!有刺客。」他忘我的撲向前。
不該啊!他不該輕敵,不該輕忽九王爺的餘孽。
「不要來……」她凝聚著剩餘的力氣,朝刺客打出一掌,將刺客打出窗外。
窗外,士兵們一擁而上,與刺客纏鬥著。
他安全了。
嬌容的心這才放下,但身子緊跟著癱軟,滑倒在他的懷裡,鮮血迅速流了一地。
「嬌兒?」
唉!好久好久沒有聽到他這麼呼喚她了,本以為自己不能為他做些什麼,沒想到卻能救他一命。太好了!雖然她死得倉促,也出乎她的意料,但是……此生她了無遺憾了。
她努力的伸手想碰觸他,但一想到滿手的鮮血會髒了他的臉龐,又放棄的垂下手,忍痛露出微笑,「以後你要保重,小過……就麻煩你了。」
「嬌兒,你振作一點,不會有事的。來呀!快叫大夫,快叫呀!」他驚心膽戰的呼叫道。他不能失去她,只要她能醒過來,能恢復以前那樣的活力,就算她再騙他一千一百次都無所謂。
「不……不用了,沒用的。」
微弱的呼喊更加深了他內心的恐懼,「胡說!怎麼會沒用?有用,一定有用的,我不許你死,聽到沒有?你要活下去,我們還有很多日子要過。」
她微微搖頭,「我的時間……不多了。」
「不准再說了,閉嘴,保留一點力氣等大夫來。」他的心像是被挖空了一般,隨著她的鮮血往外竄流,他覺得自己幾乎一無所有了,什麼名呀利的、自尊和驕傲都不比她的性命來得重要。
「要說,我還要說最後一句話,令……令威,我要說……十、十六年來!我……愛你……一、一直……都是。」
他的熱淚直淌,「我知道,我看到了。」
他的聲音在顫抖。天哪!如果相遇的結果注定是她的死亡,那他寧願永遠不與她見面;如果可以再來一次,他寧願沒有認出她,沒有回到歸川。「我也是,我也是呀!嬌兒。」
她笑了,笑得好幸福,「對不起!原、原諒我了嗎?」在恍惚間,她似乎看到了母親,「娘,你來接我了嗎?」
「不!不許帶走她,聽到沒有?不許。」他大吼,驚慌的眼神四處張望,不管是黑白無常,還是岳母,都不許帶她走,他不許!
但太遲了……她的手無力的垂下。
「嬌兒?」他淒厲的叫喊直衝天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