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祖父落淚,黎育莘滿肚子抱歉,那個時候明明察覺出情況不大對,他真不應該硬著頭皮同意陪二皇子去打獵,害得祖父和長輩替自己擔足了心。
若非二皇子在昏迷時說出的夢話,他還不知道這次的遇劫事件,根本就是二皇子親手策劃,他安排自己落單,好讓大皇子對他動手,螳螂捕蟬、黃雀在後,二皇子想以自身為餌,一舉將大皇子給剷除,帶上黎育莘,不過是多一層保障。
卻沒想到,大皇子派出的不是宮中侍衛,而是江湖高手,光是一個就讓黎育莘左支右絀,來一群,他哪能應付?只好順勢往谷底掉。二皇子這是一招算錯滿盤皆輸,精於算計,到最後卻敗於算計,他害慘了自己,也牽連黎育莘,更讓黎府上下為此傷心不己。
在谷底那段日子,黎育莘滿腦子想的全是妹妹,他答應過的,不沾惹皇子之爭、保住自己的性命,如果他再也回不去,妹妹不知道要多傷心?
「孫兒不孝,讓祖父擔心了。」他拱手一拜,就要跪下去。
「快快起來,不要說這話,回來就好、回來就好。」老太爺拉住他的手,涕泗縱橫,他老了,再有心機、再沉穩,也無法忍受子孫在自己眼前死去,過去數日,他灰心喪志,不只一次自問,攪這局,卻把育莘折騰進去,值或不值?
幸好育莘平安歸來,否則心口這個傷,怎能痊癒?
黎品正接話,「是啊,你有時間說這個,倒不如快去看看清兒。」聽見清兒,他心頭一驚,她進京了?!那麼,自己墜谷的消息定是傳到樂梁城去了。
天,聽到這消息,她怎麼能受得住?
黎育莘匆匆對長輩拱手致歉,急著轉身往外跑,他得快快去見妹妹,沒想到,甫排開人群,他便看見她了。
她在笑,那個笑容幾乎要咧到後腦勺,只不過她笑得滿臉淚水,胸前濕透一片,她怎麼可以……怎麼可以讓自己瘦成這樣?沒人給她弄飯吃嗎?還是那個可惡的楊秀萱又趁自己不在,狠狠欺負她?
他上前跑幾步,對著她喊,「清兒。」黎育清在笑,但無論怎麼努力都擠不出一句話。
她沒有力氣,一顆心泡了、熬了、煎了那麼久,以為世界將陷入永世黑暗,誰知峰迴路轉,又教她柳暗花明處看見新希望。
她好想學哥哥跑上前,好想投入哥哥胸懷,好想掄起拳頭狠狠捶他幾下,可是,她真的沒有力氣……黎育莘見她動也不動,只能站在那裡傻笑,那顆心吶,酸壞疼壞狼狠撞壞掉,他不管不顧的奔往前,一把將她擁入懷裡。
滿屋子人都知道不合宜,但這會兒誰會計較那些,女眷們拿起帕子撝住頭臉,悄悄地啜泣起來。
齊靳輕輕往後退開兩步,滿臉滿眼的歡笑,軟化了他臉上的堅硬線條,突然間,她軟軟甜甜的聲音又鑽進他耳裡——他是你的責任,卻是最甜美、你最樂於負擔的責任,因為他快樂,你便快樂,因為他傷心,你便難受,你們總是同喜同悲同歡同樂。
曾幾何時,他也與她同喜同悲同歡同樂了?
黎老太爺見過二皇子之後,用最快的速度進宮,不多久,一輛不起眼的青色馬車也跟著進到宮裡。
御醫同診,二皇子摔下谷底時脊樑骨給撞斷,這輩子怕是癱定了。
皇帝龍顏大怒,心頭更怨恨被圈禁的大皇子,康黨己除,康老太爺與幾個兒子辭官隱退,他能夠遷怒的對象只剩下皇后。在慈寧宮怒斥過皇后後,皇后的地位急轉直下,如今,後宮由德貴妃、淑妃共同主持。
皇帝感激黎育莘在危難中救回兒子,破例封他為六品武略佐騎衛,他向皇帝稟奏,自願跟在齊靳身邊,上戰場殺敵,建功立業。
皇帝聞言大喜,賜下黃金千兩、金絲甲一副。
見孫子有這等志氣,黎老太爺樂得身子板直了,逢人便是滿臉笑意。
皇帝見著老太爺,忍不住歎道:「黎太傅教養子孫比朕還行吶。」老太爺恭遜道:「皇上忘記,您還有三皇子、五皇子呢,依老臣看,他們都是足堪造就的,至於下面幾個皇子,年紀尚小,還看不出什麼,但老臣敢斷定,定有明珠深藏其中,他們可是承繼了皇上的資質呵。」幾句話,誇了皇子更誇獎了皇帝,這隻老狐狸呀,總是能夠讓皇帝龍心大悅。
這件事過後,黎府在朝堂地位更穩固了,而後宮德貴妃漸獲皇帝看重,這年年底,竟然傳出孕事。
德貴妃年紀己經不小,再懷龍胎,皇帝豈有不樂的,再加上齊鏞全心全意替皇帝辦差,父子同心,其樂融融。
朝中有齊鏞、黎太傅,邊關有珩親王和世子爺,漸漸地,大齊呈現一派民生樂利、國富民安景象。
皇帝雖然未立東宮太子,但他對齊鏞倚重漸深,眾臣官雖嘴裡不講,心中己有默契,三皇子將來定是繼承大位之人。
緊接著,黎府迎來建方十六年。
這個年,黎育清過得分外有滋味,她沒回樂梁,留在京城裡,除了可以同哥哥一起過年外,齊靳來了,齊鏞也來了,一堆子人,熱熱鬧鬧地從臘月十八走到元宵。
像是補償似的,黎育莘每天變著法子逗黎育清開心,而齊鏞、齊靳也撥出時間,領著她在京城裡外游過一遍。
黎育清穿上男裝,跟著三個哥哥到處跑,他們還到「天衣菩鳳」逛過一圈,發現對面的雲霓閣生意遠遠不如「天衣菩鳳」時,心裡頭那個歡暢吶。
他們在「天衣菩鳳」裡碰見阿壢,黎育清扯著他,急急問蘇致芬的近況。
阿壢說:「昨兒個才到京城,本打算找個時間到黎府給你送信,沒想到會在這裡遇上。」黎育清二話不說迅速拆信展讀,蘇致芬可沒好心,信裡不但催著她快點描繪新花樣,還運了幾百塊香皂要讓她雕,說是怕她在京裡玩野了,忘記要合開香皂鋪子的事。
這是一個說法,但阿壢的說法是——蘇致芬不滿意雕刻師傅雕的香皂,說好好一塊皂經過他們的手,都變得廉價。
所以這回阿壢進京,除得置買新屋宅,選塊好地建皂廠外,還得尋訪幾個得用的雕刻師傅。
阿壢說:「木盒、絹袋和花紙全都附上,我還把月月給帶過來,讓她去幫手,雕好後送個信,『天衣吾鳳』這裡會派人去收。」黎育清想也不想便應下,這讓齊靳看在眼裡,心頭不暢意。
蘇致芬把育清當成什麼啦,還真當她是小丫頭?就算她是小丫頭,也是他一個人的小丫頭!
這是黎育清知道的部分,而不知道的是——齊靳、齊鏞在送走黎育清兄妹後,繞回「天衣吾鳳」,與阿壢密談近兩個時辰。隔天,三人便輕裝簡從走了一趟皇宮。
年節期間,黎育清與老夫人、鄭嬤嬤去了一趟宮裡,給德貴妃請安。
她本以為齊鏞是隨口胡扯,好端端的,她怎麼可能長得像早夭的六公主齊琬清?可向德責妃行禮時,德貴妃一見到她,又聽見祖母喊她清兒,淚水就嘩啦啦滾了下來。
這可狠狠將黎育清給嚇一大跳,德貴妃有孕呢,這一折騰,皇帝老爺會不會問她的罪呀?
老夫人和鄭婕嬤不斷安慰,德貴妃停止啜泣,說道:「丫頭這雙眼睛同我的清兒一模一樣吶,好孩子,快過來讓本宮看看……」德貴妃拉著黎育清的手不斷問話,從她的起居飲食到喜好擅長,每件都問得詳細,她真將黎育清當成自己無福的女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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