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年,不管他怎麼同她擺冷臉,她都是一笑置之,然後繼續對他噓寒問暖,黎育莘有的,從沒落下他的,他不想要,她便來強的。她老把那句話掛在嘴裡——
「這府裡,就我們沒有親娘可以依靠,不互相取暖,難不成要讓人看笑話?」
他明白,笑不笑話,以前他們承受得還少了?她計較的是那份情,他承了她的情,就不得不照座她那愣頭愣腦的笨哥哥。
比起兩年前,早不能再說黎育莘是傻子了,只是這人心眼直,又不善心計,只曉得悶頭往前衝,這樣的性子易惹禍,幸而有謝教頭在旁邊時時提點著,還有自己三不五時用冷言冷語諷刺幾句,才讓他習得幾分精明,沒辦法,心腸軟是這對兄妹的毛病。
看著滿地的箱籠,黎育清恨不得自己還能再多做些事情才好,可是三皇子的信一封一封催,爺爺沒說,黎育清也看得出他的心急如焚。
昨兒個他受不住了,命令一下,說是三日後便要起程,突如其來的消息讓所有人措手不及。
黎育清把兩個荷包交給黎育岷和黎育莘,說:「京城不比樂梁,什麼東西都貴,身邊得帶點銀子,總不能老向大伯母伸手。時間倉促,妹妹兌了些銀子,換成兩百兩銀票讓你們帶上。四哥哥、五哥哥,你們別省著花,到新地界兒,該用的、該應酬的別拿不出手,讓人小瞧了咱們樂梁雙傑可不成。」
「用銀子交朋友,虧你想得出。」明明心底感激,黎育岷還是一張嘴就氣得人想跳腳。
「沒讓哥哥用銀子交朋友,是要哥哥別讓人小覷。」
「憑荷包衡量人品的人,不交也罷。」
這回黎育岷的話引來黎育莘點頭如搗蒜,對這個哥哥,黎育莘是越來越佩服了,自己明明知道這個理,就是說不到點子上去。
黎育清橫了兩人一眼,這會兒倒是齊心合力了。「所以呢?你們就是要拂妹妹的好意?」
黎育莘求助地向黎育岷望去一眼,結結巴巴地道:「哥哥不是這個意思,就是、就是覺得……」
黎育岷受不了,接下話,「有錢能使鬼推磨,二房長輩不在、祖父母不在,那個不知道還要出什麼妖蛾子,你身邊多留點錢,若要支使下人替你辦事也方便些。」
這是黎育岷說過最貼心的話了,努力那麼久,終於獲得回饋,黎育清滿足地揚起滿臉笑意。
看得黎育岷礙眼的別開頭,低聲嘟嚷,「炫耀牙齒長得好看嗎?」
黎育莘聽見了,也笑出滿口白牙道:「清兒,四哥哥說的對,我們身邊有爺爺奶奶呢,你一個人在家裡,我們才放心不下,你身邊還是多留一些銀子。」
「這兩年宮裡賞賜多,我不缺銀子的。」
「皇帝的賞賜能眵拿出門賣?你腦子進水了嗎?」黎育岷そ申手就往她頭上敲一記。
黎育清撫著額頭,急急解釋,「沒賣沒賣,我只兌了幾錠元寶,若不是怕那邊聽到風聲、心起貪念,一次只敢兌一點點,哪能只給哥哥們兩百兩銀票傍身。放心,我那裡還有一堆花不完的。」
「這樣啊,那四哥哥,咱們就收下了,免得清兒嘮叨。」黎育莘三兩下就被說服。
黎育岷瞪黎育莘一眼,這個沒心沒肺的傻瓜,就聽不出來清兒是想讓他們安心?
攤到這個哥哥,算清丫頭倒霉,如果是他的妹妹,他哪會捨得讓她多動半分腦袋?
他的妹妹……想到這四個字,甜滋滋的感覺突地滲進胸懷……
黎育清拉住黎育莘的手,細細叮囑,「那些話,清兒說了又說,哥哥一定要牢牢記住,京城花花世界,哥哥千萬不能學壞,不能進賭場,不要在外頭與人喝酒尋樂,別同人結仇,尤其是賭,十賭九輸,鬧到家破人亡的大有人在,哥哥千千萬萬要車記在心。四哥哥性子沉穩,想不通的事情一定要同四哥哥多商量商量……
她是真擔心,雖然哥哥不在樂梁城、不會在百金賭坊被毆身亡,雖然蘇致芬的改變,讓她隱約感覺歷史的巨輪己經轉了方向,可,她還是無法不操心。
「知道、知道,這些話你叮嚀十數遍了,你不像我妹妹,倒像我娘。」黎育莘低聲抱怨。
黎育岷見了忍不住撇了撇嘴,知道什麼叫做人在福中不知福,就像黎育莘這樣,他倒願意有這樣一個像娘的妹妹。
黎育清看著兩人的表情,輕笑,「如果哥哥的性子像四哥哥那樣,妹妹何必操這份心。」
她的話,一下兩下便梳順了黎育岷的眉頭,他微揚唇角。
「你自己才要處處小心,把你跟那個毒婦留在這裡,我們不安心。」黎育莘道。
自從知道那七尺白綾是楊秀萱弄的鬼後,黎育莘和黎育岷一樣,對楊秀萱懷恨不已,他口口聲聲喊楊秀萱毒婦,還言道若非賣祖父母面子,肯定不饒她。
饒不饒過她,不是他們能決定的,黎家這兩年有太多事,眼前老太爺無法分身照管四房,但四哥哥說的對,天網恢恢,疏而不漏,天道循環,善惡承負,沒道理壞人一路好運,好人一路艱辛。
「我會小心的。」黎育清點頭。
「有事找母親談談,她是個有智慧的女子。」
幾次交談,蘇致芬將黎育岷給收服了,他承認她的聰慧不同一般,天底下大概沒有幾個女子能像她那樣,將世情看得如此透澈,只不過,明明就是個比自己年紀還小的丫頭,他竟要喊她一聲母親,感覺真奇怪。
黎育岷的好心提醒,黎育清收下了,她感激地望向他說:「我會的。」
黎育岷不習慣這種感激目光,匆匆撂下一句話後便準備離開。
臨行前,他對黎育莘說:「該說的話快點交代清楚,祖父還在墨堂等咱們。」
我哪有什麼要交代的,只有清兒交代我的分,這幾天,我聽得耳朵都快長繭子啦,四哥,我同你一起去。」語畢,他捏捏妹妹的臉,只說了句,「好好照顧自己。」
「嗯。」黎育清點點頭,看著兩人離去的背影,這樣的發展算是好的吧?與四哥哥前嫌盡釋、建立起交情,兩年的努力,終是換得他真心相待,如今有四哥哥在旁盯著哥哥,她可以試著放心。
至於府裡……祖父狠狠責備過父親後,父親又往挽月樓去過幾趟,可不知道是怎麼了,他在挽月樓裡總是待不了多久就被驚嚇得匆匆離開。
這話不是她胡亂聽來的,而是木槿往挽月樓送東西時親眼所見。
府裡人人傳說,愛好美色的四老爺無法忍受相貌醜陋的妻子,還說強摘的果子不甜,那檔子事哪能勉強得來?
幾次之後,老太爺索性也不理會了,自家兒子重色不重德,身為父親的能說什麼?
都那麼大的人了,難不成還能一頓棍棒把他打進洞房裡?
至於蘇致芬,她安分乖巧,對於長輩之言全然遵守,因此黎育清和黎育莘寄在她名下之事沒費半點口舌,她便欣然同意,開宗祠、錄名,兩兄妹正式成為四房嫡子女。
嫁進黎府兩個月,蘇致芬不爭權奪利,也不爭寵喧鬧,安安靜靜地待在她的挽月樓,鮮少與人打交道。
因此老夫人的算盤打不響,讓蘇致芬接中饋之事無法成立,只好讓二房兩個嫂嫂擔起大任,黎育清在旁協助。
得知此事最開心的莫過於莊氏,權力留在媳婦手上,總比放到四房要好,而且連嫡妻都無法掌權,身為姨娘的楊秀萱就更別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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