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無月翼站在可以俯視旭宮城的山崖上,靜靜地看著旭宮城,等著適當的風向及風速。
這次,他要為他的主君帶回二宮神保的人頭。
眼見得夕陽漸漸落到海平面下,在海天交會的地方留下殘紅,其餘的天空則將領域讓度給了深黝的黑藍。
夜風因溫度降低而加疾,水無月翼測著風向,隨即張開形如風箏般的巨大風翼,乘著氣流向下滑翔。自地面上仰望,架著風翼的他猶如一隻大鳥——而他一身雪白的忍者農就像是鳥腹上的白羽——自在悠然地飛翔在黑幕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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旭宮城中,二宮神保身旁跟著八神義浩,待在冷緋衣的居室內消磨晚膳後的余段。
「真鎮的有這麼神奇嗎?」二宮神保臉上有開懷的笑容。「嗯……我不太相信呢!」
「城主不相信?」冷緋衣問著。
「光憑人的氣味就可以分辨身份,這聽起來太神乎奇神拉了,畢竟你所說的氣味不是一般的味道,而更像是一種無形無質的感覺,或者說,你是以人的氣質來分辨,但那終究還是得借助視覺,不是嗎?」
「如果城主不相信,那就來玩個我小時候最愛玩的遊戲吧!」冷緋衣說著,隨即讓侍女拿過一條白巾,她將白巾折成長幅,接著蒙住了自己的雙眼。
二宮神保笑瞇瞇地看著冷緋衣。「呵呵……你想怎麼玩呢?」
「就請城主讓在這個房間裡的人散開,我就這樣蒙著眼睛隨處走,然後,我可以一一說出我走在誰的身邊。」
看著冷緋衣自信滿滿的表情,二宮神保的好奇心被撩撥起來,他很想試試著冷緋衣是否真有光憑聽覺、嗅覺,甚或是虛無的第六感便能分辨一切不同身份的人的能力。
「要是有原本不在這個房間裡的人呢?」
「那也沒關係,大部分的人我只要見過一次面就不會忘。」
二官神保轉了下眼珠子,隨即叫過八神義浩,低聲在他耳邊囑咐了幾句之後,大聲說道:「好,那現在——大家散開!」說著,他自己也站起身來,放輕了腳步移動著。
室內響起幾聲侍女的輕笑。對平時只能窩在城裡每天無所事事的侍女們來說,無論多幼稚的遊戲都是有趣的,更何況有城主加入,讓她們更加興致勃勃。
冷緋衣待侍女們的笑聲淡去之後,才緩緩起身,二宮神保見到她已然微微突出的小腹,便突然喊停。
「呃……算了,我相信你就是,你現在有孕在身,還蒙著眼睛走路,萬一跌倒,傷到孩子就不好了。」
二宮神保對她腹中嬰孩的體貼讓冷緋衣忍不住感動,眼眶因而濕潤,但她微笑說道:「不要緊的,就算是把我放在一個我從未去過的地方,讓我蒙著眼睛走路,我也不會跌倒的,更何況是我待熟了的房間?放心吧!」說著話的同時,冷緋衣已經準確地摸清二宮神保的站立位置,筆直地向著他走過去,待和二宮神保錯身時,她放低了聲音,說道:「謝謝。」錯身而過時,她唇邊泛起一朵如春湖上漾起的漣漪般的淺笑,是足以暖人心的。
二宮神保受寵若驚,她對他一向保持著嚴謹的距離,這是他第一次聽到她未以「城主」的敬語相稱。用語的改變,讓他覺得自己離她近了些。
冷緋衣慢慢地走著,經過一名用手摀住嘴巴不讓笑聲外洩的侍女身邊,她喊出她的名字。
「阿久。」
被叫出名字的侍女瞪大了眼睛,其餘人有些發出訝異的呼聲,二宮神保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你們有人發出了聲音喔!現在增加一條規則,有人發出聲音之後,可以再改變位置,即使是已經被我叫出名字的人也可以移動,」冷緋衣紅艷的唇彎出的是一個充滿自信的微笑。
室內的人們再度緩緩移動,腳上的布襪和特意放輕的力量為他們掩去足音,霎時,寬闊的室內靜得連針掉落地面的聲音都聽得見。
冷緋衣長拖在地的外褂下擺在地面上刷過,每移動一步,下擺上織著的銀杏葉就跟著晃動,彷彿是踩在一條由橙黃的扇狀葉鋪滿的金色道路上。一色燦亮的金在地板上優雅滑動,不時和其它待女的各色衣衫交錯,而每交錯一次,她就會喊出一個名字。
「美保、加代……小菊……你是義浩。」她微笑著走過八神義浩身邊,朝向改變位置的二宮神保,在經過他身邊時,她沒說話,只是面向二宮神保頷首,而後踩著優雅的步伐,貓般地竄過他身邊。
現在二宮神保對冷緋衣的絕技已經佩服到五體投地了。
冷緋衣繼續一一叫出分散在室內各個角落的人的名字,但當她走到門邊時,卻驀然停下腳步。
她挺直了背,抬起下顎面對著原本並不在這個房間裡的人,說道:「華夫人,晚安,您也要加入我們的遊戲嗎?」
華夫人是個二十出頭,美麗卻又帶點惹人疼的刁蠻的女子,她是二宮神保的側室。自從冷緋衣出現後,她被二宮神保冷落了許久,而好不容易二宮神保派八神義浩去請她,卻是為了配合冷緋衣的遊戲,因此現在她白皙的臉龐因為蒙上一層青意而顯得有些可怖。
冷緋衣感覺得出華夫人未曾出聲的怒意,但她只是毫不在意地到華夫人身邊繞了一圈。
「你是華夫人的侍女葵吧?歡迎加人我們的遊戲。」
侍女葵為著華夫人的遭受忽視而對冷緋衣產生敵意,因此她瞪到會顫抖的雙眼看來比華夫人更恐怖。
冷緋衣走回二宮神保身邊,故意背對著他,讓他幫她解下蒙在她眼上的白巾。二宮神保毫不在意地替她解下。看到這一幕的華夫人不禁怨恨地咬緊了下唇。
其實二宮神保頗滿足於冷緋衣和華夫人會面時所產生的火花,看著兩個女人為他明爭暗鬥,總令他萌生一股虛榮的快意。而在他為冷緋衣解開蒙眼布時,華夫人臉上明顯流露的醋意讓他笑了。
面對華夫人,冷緋衣一向維持著優雅的態度,彷彿超然。但鬥爭是人的本能,所以二宮神保在這種時候也可以看到冷緋衣以雍華微笑掩飾的敵意,讓他得以證實冷啡衣對他並不至然是流水無情。
此刻,二宮神保正享受著冷緋衣眼中因勝利而萌生的得意。
「猜得真準,你是怎麼猜的?用聞的嗎?」華夫人用扇子半遮著嘴,走到二宮神保身邊。「呵……偷腥的貓鼻子也是很靈的。」她斜睨了冷緋衣一眼,語出譏刺。
「聞得出魚乾在哪兒的貓,當然也聞得出老鼠在哪兒,再怎麼說都比整天只會窩在暖墊上發懶的貓有用處,城主說,是不是?」
聽著她們互相指桑罵槐地譏刺對方,二宮神保開心地大笑起來。
華夫人氣歪了一張嘴,冷緋衣擺明了在嘲諷她因為被二官神保冷落而整天窩在居室裡的可憐樣。
「只怕偷腥的母貓不捉老鼠,只懂得勾引來路不明的公貓。哼!那樣的貓生下來的小貓必定每隻都不同顏色呢!」
聽到華夫人過火的言語,二宮神保的眉頭不禁皺起。
但冷緋衣不看華夫人扭曲的臉,也不理會她的話,只是轉頭吩咐侍女為華夫人安排座位。
華夫人見自己打出去的一招沒獲得任何反應,反而洩氣,再看到冷緋衣顯得毫不在乎的臉龐,一股挫敗感頓時灌滿她整副身軀。
但二宮神保就是欣賞冷緋衣這點,她懂得掌握分寸,知道這時如果繼續和華夫人鬥下去,必定會弄到有一方撒賴使潑、哭鬧不已的局面。如果雙方的侍女也加入戰爭,那團混亂可以讓任何好脾氣的男人心情惡劣。
冷緋衣總是懂得如何讓他維持好心情。
「好啦!我們入座吧!」二宮神保攬住身旁兩個女人的肩膀。「最近巖崎弄來一幅新的畫卷,我們一起看吧!」
正當三人看著畫卷,讓兩個女人之間的敵意漸漸沉澱時,八神義浩匆匆走進,他們都沒發現他是什麼時候出去的。
「什麼事?」二宮神保問著。
「剛才有報告說,在後山處發現形跡可疑的人,但城內一切無恙,屬下已加派了守衛巡邏後山一帶,請主公放心。」
二宮神保點了點頭,不再對八神義浩說什麼,他相信他的能力和忠誠。
但冷緋衣卻問著:「後山?要從那裡浸入旭宮城不是比從兩側侵入更困難嗎?」
「你說得沒錯,山上滿佈斷崖殘木,還有野獸,夜晚在那座山上出沒的確比較危險。」二宮神保見到冷緋衣表情有異。「怎麼?你想到什麼?」
冷緋衣還未回答,二宮神保和八神義浩已然反應過來,因此雙雙猛地站起,八神義浩更是立刻向外走去,意欲重新凋派守衛。
「城主不必心急。」冷緋衣握住二宮神保的手,問著八神義浩:「義浩,城內距離城主寢居最遠的是哪個地方?」
八神義浩想了一下。「天闕閣,」
冷緋衣垂下眼瞼,心念電轉,這是個為她的孩子爭取未來的大好良機。
「義浩,你剛才增派去巡邏後山的守衛,是從天闊閣調去的吧?」冷緋衣問遣。
八神義浩對二宮神保跪了下來。「屬下失職,請城主降罪。」他沒想到自己竟然會因一時疏忽而中了調虎離山之計,所以額上不禁冷汗頻冒。「屬下立刻派人前往天闕閣。」
二宮神保還沒說話,冷緋衣已經代替他說道:「不需如此,增派守衛守護城主身邊即可,至於天闕閣……我去。」
「你去?」二官神保抓緊了她的手。「不行,能潛入旭宮城的人絕對不屬泛泛,即使你有著奇妙的能力,但那對你而言仍然太危險了。」
冷緋衣給了二宮神保一個自信的笑。「緋衣出身中土武林世家,自保絕對游刃有餘,只請城主賜緋衣一柄刀即可。」
「這……」二宮神保仍然猶豫,他不能把自己所愛的女人送到危險的地方去。
「取對方的人頭或許緋衣辦不到,但有絕對的自信可以留下對方的身份線索。」冷緋衣跪了下來。「如果緋衣成功,還請求城主賞賜。」
二宮神保不懂冷緋衣的自信采自何處,但他相信她的話。
「好吧,你想要什麼賞賜?」。冷緋衣緩緩抬起頭來,眼中的神色堅定。
「請城主賜給我腹中嬰孩您的姓氏。」
二宮神保沒想到冷緋衣要的會是這個。
她想當他的正妻?轉念一想,他明白了,她願意孤身前往天闕閣冒險全是為了給她的孩子一個有尊嚴的姓氏……難怪她不願意屈身為妾,畢竟母親的身份也影響到孩子的未來。
受到她身為一個母親為孩子設想的一番心意所感動,二宮神保點了頭。
「嗯,我答應你。」
「主公!」華夫人驚呼,不敢相信二宮神保竟然會答應,冷緋衣怎麼能當正妻?她可是個來路不明的外國女子阿!
「多謝城主!」冷緋衣伏地再拜,纖秀的雙肩因激動而輕顫。
孩子……娘現在就去爭取要送給你的第一份禮物——尊嚴!她對自己腹中的小生命如此允諾著。
再站起身時,冷緋衣拿過八神義浩手中那柄短腰刀和她剛才蒙眼的白布。
「現在,我要去天闕閣玩我最愛的遊戲了。」冷緋衣拋下一個微笑,而後閃出了門外,遺留一縷若有似無的香氣,如煙般於室內塗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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位於天闕閣下方的凝香殿此刻空無一人。
因此時的季節正處於秋末冬初,尚不見落櫻如雪的景致,故此刻屬於春園的凝香殿渺無人跡,且因距離目前人煙最盛的秋院遙遠,故連人聲都聽不真切。
雖然目前天闕閣附近四下無人,但水無月翼還是巧妙地利用樑柱陰影、屏風、各式擺設……等等來掩匿身形。
只見這座殿宇三面無牆,以樑柱將屋頂高高撐起,任自由去來。若置身殿宇中朝外望去,有一面臨水、另兩面由十數株高大的春櫻圍繞,其中有步道通往天闕閣,另有一面以曲折長廊和其它屋宇相連,長廊延續至另外一座院落,兩院中間以門相隔。
水無月翼快速地竄過櫻樹下,藏匿在凝香殿一角,略略探查週遭情勢之後,他略覺奇怪,怎麼天闕閣的守衛一個不見?該不會……其它人的行蹤被旭宮城的人察覺了吧?
他翻身躍上殿宇屋頂,趴在屋脊上觀察四周,只見與此殿成對角線的秋院處燈火通明,顯示人群集中在那裡,他想二官神保必定也在其中。
忽然前方比凝香殿高出一層樓的朝陽捨上層轉角處出現守衛手中的燈籠,他連忙翻身回至凝香殿長廊曲折處,雙腳勾住橫樑,匍匐於屋頂內側,躲過守衛向凝香殿望來的視線。
月光將長廊的柱影拉長,貼在光潔的地板上,愈遠處的樹影影子愈淡,廊柱和樹影形成濃談有致的層次,以風和月光為伴奏,譜出冷夜的空寂。
水無月翼感覺守衛遠去,這才讓雙腳落至地面。
就在他正要舉步之時,一陣細微悠揚的歌聲隨風飄來,而前方朝陽捨上守衛卻又繞了回來,於是他只好隱在廊柱後,運起忍術,飄飛無數凝霜落葉以掩護蹤跡。
水無月翼略覺奇怪,歌聲逐漸接近,可來人身上卻未帶分毫殺氣……會是誰呢?:聽這歌聲出自女子的婉約,他猜想或許是個侍女,可一個侍女獨自在黑夜中來到這座無人的殿閣,著實詭異了些。
他不禁看向長廊另一端,還望不見人影。
「……荷花荷花幾月開?四月不開幾月開?」
細細的歌聲融在月光裡,竟帶著幾分森冷,像是林間花魂的吟唱。
漸漸的,一個金橙色的裙擺出現於鋪池在長廊上的一色銀光裡,為那本只有月的銀光和影的淺灰深黑的長廊添上絢麗的色彩。
裙擺下的雙足只套著白色布襪,沒穿鞋,白色的襪反射著強烈的月光,競擬似發光體.一步步緩緩向著他接近,而吟唱著孩童捉迷藏時常唱的兒歌的女子也逐漸將她的容顏暴露在月光之下——是她!水無月翼的呼吸頓時停止了。
沾著銀霜的落葉被倏忽一陣狂風吹亂,欽亂成冷冷雪。
水無月翼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是他自黝黑的海裡拾起的那朵紅花!
雖然她的雙眼用白布蒙了起來,但那下顎、那鼻、那嘴……不可能不是她,只因即使天神萬能也難以再造出另外一張如此艷慘絕衰的臉龐。
而更難的是——再造那冷得一如纏綿於冬季雪花的氣質……憐,而且潔淨。
只見冷緋衣一步一步向著他接近,月光照射在她那身織著金色銀杏葉的外衣上,每當風的手指拂過她的衣裙時,就像飄起一陣銀杏之舞,濃淡深淺交錯的橙金亂落,和他幻出的銀霜落葉兩相纏綿,共舞一曲金與銀的華麗燦爛。
「荷花荷花幾月開?」冷緋衣嘴角含笑,在距離水無月翼藏身之處前面一步的地方停下。「荷花荷花七月開……捉到你了!
水無月翼全身劇震!這是不可能的,即使是雙眼明睜的人也不可能識破他的忍術,而她還蒙住了雙眼……這絕不可能!
冷緋衣本是側對著水無月翼的,但她緩緩轉身,每個動作都柔得像是水面蕩漾的漣漪,而且一如月光無聲無息。
只見冷緋衣面對著他,慢慢靠近。
水無月翼知道現在朝陽捨上沒有守衛,他應該立刻飛身躍上廊頂逃逸——可他像是被某種不知名的力量定住了,動彈不得。
冷緋衣以雪為色的臉龐近在颶尺,跟上白布未曾取下,但他卻覺得像是看到她那雙漆黑如星夜的眸子正凝視著他--那眼神如月光般穿形透體,直觸心靈,教他的心劇烈跳動,像個狂亂的舞者。,此刻,冷緋衣抬頭面對著水無月翼,四唇之間僅餘絲發之隙。
紅艷的豐唇上閃著潤光,微啟,他呼吸到自她唇上散發的芬芳,呼吸不由急促。
「是你……」冷緋衣唇邊的笑容隱去,為著身前這熟悉的氣息。
眼前的暗黑中浮現一抹隱約的白影,晨光般朦朧的,霧中有一雙為她顰眉的眼眸……「當卿」一聲,發自手中墜落地面的短刀。
這是她生平第一次必須近到這等距禽才分辨出對方的身份,而她沒有想到旭宮城的入侵者竟然是他。
冷緋衣不自禁地伸出雙手,貼上他的臉龐。
「是你……」聲音顫抖形容著她的失去靜定。「救了我的人……」
水無月翼不知道她是怎麼認出來的,但答案是正確的,彷彿他曾經與她面對面,讓她看清他,並且現在他們不是處在黑夜中,而是讓所有事物無所遁形的清明白晝,同時她的雙眼也沒有蒙住一般的正確。
她像是清清楚楚地看見了他……這讓水無月翼更為驚訝。
月光下,她那像是偷了西天紅彩的唇彎成愉悅的弧線,將她的欣喜流露……她終於碰觸到他——這夜夜糾纏她的心跳的男子。
水無月翼此刻像是飲多了以月光釀的酒——那自古便多情的冷月,以柔情替班,灌入他的血脈奔流,教他忘卻了身外世界,手如被操控似地緩緩撫上她的腰背,用力攬緊,使兩副身軀更為貼近。
冷緋衣的手指沾帶夜的寒氣,在他唇上流連,而兩人之間也僅以一指為隔。
她感覺到他的雙唇微微顫抖著,呼吸在她耳畔激烈灼熱起來,她的呼吸不由也被牽動了……幾番氣息交融,氯紅他們身周的空氣。
風不見了、月光不見了,所有身外物俱都激逝無蹤,只剩彼此的吐息相互激昂,沸騰起夜。
冷緋衣手掌下滑。他的心在她的掌心裡躍動,致使紅潮欺上她的雙須,心跳也劇烈得不知所以,奔騰在她血液裡的激切讓她全身不由自主地顫抖。
水無月翼托起她的下額,什麼都意識不到,只是清楚地聽見他心底深處吶喊出的慾望……身體盲目地跟隨慾望,致使攬住她腰的手用力,幾乎折斷她的纖腰。
突然間,她的小腹震動了一下,將她被熾情暈醉的理智喚回現實。
她的孩子在提醒她——她對他的承諾。
冷緋衣顫抖著,十指用力地掐進他的肩膀,他因而放開了她的唇,但被慾望蒸騰出水氣的眼眸中仍癡癡地盛載著——她如月下山茶般紅艷嬌娜的雙唇。
冷緋衣依戀地倚上他的胸膛,嗅到一種足以麻醉人神智的溫暖氣息。
但現在的她不能醉……她必須實現她的承諾。
強忍著心上突湧的痛楚,她抬起手,五指刷過水五月翼的髮絲,來至他的頂上,觸到他系發的絲帶,接著輕輕一抽,長髮垂散,落在她的手上、他的肩上。如水般柔緩垂落的長髮遮蔽了水無月翼的視線,為他阻隔那張感人美麗的魔力,理智這才重新主宰他。
水五月冀推開了冷緋衣,怔怔地看著自己披散的發。
他是怎麼了?為什麼會犯下這麼大的錯誤?她取走了他身上的事物,雖然只是一條系發的絲帶,但卻足以讓人推敲出他的身份。
「蹌」地一聲,水無月翼半抽出腰間長刀,但動作卻在瞥見雙眼上蒙著白絹的冷緋衣時猶疑。
該殺了她嗎?答案是肯定的。要殺了她嗎?水無月翼猶豫著。
只見冷緋衣背轉過身,彎腰撿起地上短刀。
水無月翼看著她的背影,卻見金色銀杏沉落,月光雖然照射在她身上,可亮不起她……緊握刀柄的手劇顫,水無月翼突然發瘋似地往回奔,穿越茂密櫻林,銀白的身影瞬間投入天闕閣的黑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