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回到家,他看見餐桌上擺滿了一桌的菜,可謂色香味俱全,應有盡有,他看傻眼了,簡直不敢相信這是他那親愛的老婆做的。難道經過了三個月,她果真從一個荷包蛋都煎不好的廚藝,晉陞到像這樣可媲美飯店大廚的地步?真是太神奇了!
他一動也不動的站在餐桌前發愣。
「你回來啦?還站著幹什麼?快去洗個手,準備吃飯了。」譚郁嫻從廚房裡鑽了出來,手上還端著一碗湯。
何文賢讓了讓,讓她把湯端到桌上去。
「郁、郁嫻,這些菜,都是你做的?」何文賢還是滿腹的懷疑。
「是啊,不然你還有第二個老婆嗎?好了,去去去,洗洗手,我們開飯了。」她神色自若的說完,即推著丈夫進廚房去。
片刻之後,兩人皆已坐定在餐桌前。
何文賢望著眼前老婆幫他盛好的熱騰騰白飯,有說不出的感動。這是第一次他感受到她的體貼,更是第一次他有為人夫、成了家的感覺。
「你幹嘛瞪著飯發呆?快吃了啦。」語畢,她還挑了一塊糖醋排骨到他碗裡。
何文賢一怔,更有想哭的衝動了。「謝……謝謝。」對於老婆今晚表現出來的一切,他還真不習慣呢。
「謝什麼?老婆夾菜給老公,是天經地義的。」她自己倒是忘了,以往都是他夾菜給她的,莫怪他要如此感動了。何文賢傻愣愣的衝著她一笑,接著便大口大口的吃起飯來,喜悅與滿足毫不保留的全寫在臉上。
「吃慢點,小心噎著。對了,今天我沒有去機場接你,你會不會生氣啊?」
「怎麼會?你下午要上班嘛,我怎麼會生氣?」
「那就好。」她心虛的扯嘴一笑。其實她的工作很好開小差,要溜到機場接機絕不是難事,只是她不想,覺得來回跑一趟有點累,她情願待在公司混時間也好過一點。另外,最主要的原因是,她要找時間「準備」她的好手藝,為了眼前這和諧的氣氛,她只好對不起他了。
「真想不到這短短的三個月時間內,你真的學會做菜了!而且還這麼棒,比我做的還好,看來我這個老公將來很有口福了。」何文賢喜孜孜的笑著,沉醉在幸福的漩渦裡,一點也沒發現老婆微微生變的神色。
慘了!這「將來」不是指九個月以後,還有明天、後天、大後天……她要怎麼辦?總不能每到傍晚就把他請出門,等她「準備」好後再請他回家吧?真是的,一時衝動之下沒考慮周全,這下可好了,要如何解決呢?有了!一天說加班、一天說外出用餐、一天說身體不舒服不下廚,這不就得了!還有一天呢?再想就是了。
「郁嫻,你是怎麼學的?上烹飪課嗎?」
「是、是啊,學費可貴了,不過幸好有點成績,也就值得了。」既然難關已有解決之道,她也不客氣再胡掰了。
「你都是晚上上課嗎?」他忽然問道。
「大部分是,但有時候也在假日的下午。」她愈折愈順口了。
他點點頭,像是很滿意她的答案。「難怪你沒有空了。郁嫻,找一天我們回爸家吃飯,好不好?」
「吃飯?那是……爸下廚嘍?」她故意問得不經意,實則緊張得半死。
「是啊,我已經跟爸通過電話了,他知道我要帶你回去,說要大顯身手煮一桌好菜招待你呢。」他們何家的男人,由於長期身邊沒有女主人,是以練就了一身的好廚藝。
「真的?那好,我們就找一天回去吧。」她開心地附和。真好,又多了一個不用下廚的機會,這下她什麼都不必愁了,一切全搞定。
「那另外再找一天,陪你回家看媽吧。」
「好啊!」她更開心了。她剛剛怎麼沒有想到呢?這下,連裝身體不舒服也用不著了。
何文賢看她笑得開心,也感染了她的好心情,原本在進入這個家門之前搖擺不定的心,此刻逐漸獲得舒緩。要用什麼樣的心情去面對她?他想,他已決定了。
唉,對了,你去上海三個月了,你爸和你妹有沒有……打過電話給你啊?」她期期艾艾的開口問道,其實要不要問這件事情,她內心掙扎了很久,最後選擇問,是她認為情勢對她有利,問個清楚她也好安心。
「當然有啊,不過不多啦,電話費貴嘛。」一說完,他立即低頭猛扒飯,不願意再多談此事。他已經刻意要遺忘了,偏她又提起,唉……
「那最近呢?」她還不死心,緊咬著不放。
「最近?沒有啊,只有上個星期我打電話回家裡,告訴他們我今天要回來。」他是決定裝一行到底了。
「喔,上個星期……」那也就是沒有嘍?何月亭沒有把在火鍋店遇到她的事告訴她老哥,這代表了什麼?代表她沒有起疑,所以沒有馬上知會他?擔心的事釐清了,譚郁嫻終於放下心中的那一塊大石了。
「怎麼了?」
「沒什麼,吃吧。」
何文賢看她的表情突然乍現一絲喜悅,不禁感到些許的不安,那笑容代表了什麼?像是對他三緘其口的一種諷刺啊!
「郁嫻,你的戒指呢?」他發現了更讓他心寒的地方。
「啊?戒指……」她抬起左手看了看,半晌才想起來,在初見李安裕的時候,她把它丟進包包裡了,現在應該還在吧?「我拿起來了,最近不知道是不是我瘦了,戒指好像變小了,有點鬆動,我怕會搞丟,所以拿起來放了。」
「是嗎?那你拿給我吧,我拿去改。」
「不用了,過一陣子我自己拿去,你才回來幾天,就不用為這種事忙了。」
「喔,那你自己要記得喔。」只要她有解釋,不管實際真相是怎麼樣的,他都願意相信她的話。
「我會的,快吃吧。」
譚郁嫻抬眼偷偷看著正專注吃飯的他。幾次四目不經意相觸,他總是回以一個善良又憨傻的笑容,不知怎的,才三個月不見,他這個她再熟悉不過的笑容,竟顯得有點陌生了。
這三個月以來,她看慣的是另一張臉孔,一張輪廓鮮明、五官漂亮的英俊臉孔,今日再見這張平淡無奇、毫不起眼的臉孔,兩相對比,落差非常大,也令她十分的……不習慣。
為什麼曾經習慣而又認命的那種心境,現今卻浮動起來了呢?是現實?還是人性?她想都有吧。她譚郁嫻也是一個尋常女人,屬於人的那種虛榮和慾望,她當然也會有,將來若他們之間真有什麼變化,她該會被原諒的吧……
「你怎麼了?一直看著我?我臉上有髒東西嗎?」何文賢空出一隻手,摸摸他那張看來歷經不少風霜的臉。
「沒有,我只是在想……我明天要上班,沒空陪你,你自己要找節目了。」
「沒關係,郁嫻,那我們就明天晚上回爸那裡吃飯了,好不好?」
「好。對了,那車子……明天就留給你開好了。」
車子原本是何文賢在開的,他去了上海之後,就換譚郁嫻開了。
「不用,還是你開,你要上班嘛,明天下午我再去接你,一起回爸那裡。」
「好吧。你吃飽了?」譚郁嫻看向他已空了的碗。「還要不要再來一碗?」
「不了,我已吃了滿滿的兩大碗,飽了。」他摸摸自己已發脹的肚子。
「那喝湯吧,我幫你盛。」譚郁嫻拿起他的碗,替他盛好湯,放置到他面前。
「謝謝、謝謝。」何文賢忙不迭地說道。
今天的他,很愛說這兩個字,許是從來沒有這般感動,是意外,也是想把握住這一刻,抹滅心中曾有的懷疑和不確定……
***
翌日。
中午吃飯時間快到了,辦公室的人顯得有點心浮氣躁,大伙蠢蠢欲動。
譚郁嫻則不同了,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樣,優雅地坐在位子上,偷偷翻著最近一期的美食雜誌,用筆一圈一圈的圈出她認為適合的用餐地點……
「鈴……鈴……」
「喂,永仲房屋您好,有什麼需要我為您服務的地方嗎?」她飛快的將雜誌丟在一旁,盡責地做好她的本分。
「有啊,我想請貴公司的譚郁嫻吃頓午飯,不知道她賞不賞臉呢?」
李安裕?!他怎麼這個時候突然打電話來呢?不太好吧!文賢回來了,在這幾天她應該和他保持距離才是。
「吃午飯?你今天怎麼這麼有空?」她捂著嘴,壓低聲音問道。
「剛剛談定了一件大case,心情很好,所以想找你一起慶祝。」
「改天吧,今天我……胃口不是很好。」
「那晚上呢?也不行嗎?」他的語氣有著濃厚的失望。
「不行不行!這幾天晚上都不行,因為……都排了時間要帶客人去看房子,所以……」她現在才終於體會到講謊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怎麼?房地產開始復甦了?我怎麼不知道?」他笑謔地說著。
「你不知道的事情可多著咧!」她話中有話。
「是嗎?原來我這麼孤陋寡聞,怪不得你嫌棄我了。」他更顯哀怨了。
「誰嫌棄你啦?我只是工作為重,不都說認真的女人最美麗了嗎?你要體諒啊!」他哀怨,她就嬌嗔一點。
「我不是不體諒,既然你晚上沒有空,現在為什麼就不能陪我吃飯呢?你忍心看我白跑這一趟嗎?」
她大驚。「什麼!你人來了?」
「嗯,在老地方等你。」
他指的老地方,就是他們公司路口的7-11店門前,他們每次相約的地方。
「這……」她有點猶豫,該不該赴這個約?
「別這啊那的,胃口不好,少吃一點就是了,何必這麼絕情的拒人於千里之外呢,是不是?」
他迷人、誠懇的嗓音,動搖了譚郁嫻本就不夠堅定的決心。
是啊,何必這麼絕情呢?接下來有好幾天都不能見面,今日不見的話,怕是相思爬滿心裡,夠她受的了!再說,拒絕的這麼不尋常,是不是會惹他起疑呢?
「那好吧,我馬上出來,你等我。」多方考量下,她還是決定今天見他一面,就這一面,她想不會有什麼問題的……掛上了電話,為了避免和其他同事撞個正著,她向經理撒了個小謊,佯稱要外出看房子,於是在十一點五十分的時候,她早了同事一步步出公司大門。
她小跑步的跑向路口,迎面就看到李安裕正從7-11走出來,手裡拿著一包煙。
「後!你又買煙抽,小心你會得……」她在他面前站定,不滿地皺緊了眉頭。
「肺癌是吧?」李安裕自動把她的話接了過去,順手拉近她,在她的臉上印上一記香吻。「你放心,我死也不會拖你下水的,我怎麼會捨得讓你這個大美人陪我死呢?這香煙,我要自己在辦公室抽的。」
「喂!」她連忙推開了他,現在誰死她根本就不在乎了。「你怎麼……大白天的,又在大街上,你瘋啦?」
他擺擺手說道:「奇怪了,我都不怕,你怕什麼呢?」
「我……」是呀,她怕什麼呢?她不該怕的。在他面前,她可是雲英未嫁的單身女郎,她應該比他更沒有心理負擔才是。可事實上……她的心理負擔是雙重的,對他的老婆,和對自己的……丈夫。
「你怕被人控告妨害家庭是吧?」他自以為是的替她接下了話。「放心,小愉幾乎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她不會知道我們的事的。何況這是你的地盤,不會有消息外洩的可能。」
「說得倒輕鬆,真要這樣的話,我們幹嘛每次見面都這麼偷偷摸摸的!」她不甚苟同的撒撇嘴。
「謹慎一點也好嘛。來,上車。」
李安裕替她拉開了車門,她馬上就鑽了進去。接著,車子絕塵而去,消失在這過於安靜的街上。
車子走遠了,才有一個隱身在牆角的人探了出來,他就是來接老婆吃午飯撲了個空,而又眼睜睜看著她和另一個男人走的——何文賢。
來找老婆吃飯,是他臨時起意,因為閒晃了一個上午,實在有點無聊,於是他想來找譚郁嫻一起吃個午飯,卻沒有想到讓他看到這麼難堪的一幕。
其實,他大約十一點半就來到這裡了,只是為了怕妨礙她的工作,所以不敢貿然直接闖進公司裡找她,一個人呆呆傻傻的杵在公司外不遠處的騎樓下。他看到她十二點不到就跑了出來,他來不及叫她,反射性地跟了上去,卻看著一個高大英俊的男人親吻了她……
他簡直呆掉了!沒有任何反應和表情,他完全不懂眼前所見的究竟是怎麼一回事?驀地,他想起了何月亭說過的話:那個男人長得很帥,而且很有錢,他是富揚集團的總經理……難道,這就是她口中所說的那個他,他們之間……真的有問題嗎?
想起了昨晚譚郁嫻難得一見的溫柔和體貼,他不由得想到人家常說的一個道理,男人只要在外偷腥,回家一定會對老婆特別好,因為心虛嘛。男人是如此,那麼女人呢?是不是也一樣?男人變心不需要理由,女人變心當然也不會需要理由了,是不?
喔,不,她有理由的!何文賢煩躁地抓著自己的頭髮,一步一步的往前走,腳步卻是凌亂和帶著懊悔的沉重。她有理由的……夫妻分隔兩地就是一個最好的理由,而這理由竟是他自己促成的……
郁嫻,你真的出軌了嗎?你真的背著我愛別的男人嗎?他抬頭,無語問蒼天。他知道,除了她自己,沒有人會給他答案的……
不知不覺的,他竟然回到譚郁嫻的公司前,一群男女嘻嘻哈哈的從門內走了出來,經過他身旁,沒人認出他來。他們是譚郁嫻的同事,彼此不相熟,只在他們的婚禮上見過一次,那時,他是上了粗的新郎倌,經過包裝的他和現下平凡無奇的他,當然有相當程度的出入,因此,他們沒認出他來並不足為奇。
他停下腳步,一手撫上自己的臉,想像著他那已跟著他三十年的五官。平凡嗎?不起眼嗎?可是又能怎麼樣呢?這就是他啊,他無法跟那高大俊帥的男人相比,這不是他的錯啊……
郁嫻和他站在一起,真的很相配!從見了那一幕之後,他不停反覆的說服自己,那一吻也許不代表什麼,親臉頰而已嘛,又不是親嘴,在國外,這是再平常不過的見面基本禮儀,在中國人逐漸開放的社會,這也是隨處可見,見怪不怪,他根本不需要懷疑什麼,要信任自己的老婆啊。其實,就算他們真的有什麼,他也無話可說,光是一張臉孔,他就輸得一敗塗地,輸得心甘情願,更遑論還有其它了……
這就是他,一面自欺欺人的想法讓自己安心,一面沒骨氣的看清事實,讓自己輸得心服口服而沒有怨言。
這不是很好嗎?事情的真相不論是真還是假,他都可以從容的一笑置之,算是皆大歡喜了。而他如果不這麼想的話,他又能如何呢?
他看看時間,十二點十五分了,月亭應該還沒有去吃午飯吧。她一向吃的晚,打電話約她吃飯好了,不然一個人的他是食不下嚥的了。
***
何文賢特地約在何月亭公司附近的餐廳,好方便她就近往返公司。
何月亭一坐下,劈頭就問道:「老哥,這麼好啊,還特地來請我吃飯,老婆呢?」在她的認知裡,她這個做妹妹的,永遠不及他老婆來得重要。
「她……她在上班啊,哥哥很久沒見到你了,所以來看看你,順便和你吃頓飯。好了,快去拿東西吃吧,不然你上班會來不及了。」他趕緊轉移話題,以免露底。
由於時間匆促,所以何文賢特地帶她來吃歐式自助餐,節省需要烹調的時間。
「好,我去拿了。」
不一會,她便捧了滿滿的一大盤食物回來,何文賢見了,有點驚訝。
「你幹嘛啊?非洲難民啊?吃那麼多!」
「我肚子餓嘛。咦,你吃飽啦?」何月亭看著他面前已空了的盤子。
「嗯,差不多了。你別管我了,你趕時間快吃,我可以多待一會等一下再吃。」
她點點頭,隨即埋頭大吃特吃了起來。吃了差不多的時候,她抬起頭,看著正滿腹心事一口一口啜著黑咖啡的何文賢。
「你以前不太喝咖啡的,尤其還是不加精、不加奶精的苦咖啡。」她突然開口說道。
「啊?」他有點反應不過來,怔愣地抬起頭看向她。
「我說你怎麼了?心不在焉似的,今天早上你都到哪裡去了?打電話到你家裡也沒人聽。」
「喔,我去找爸了,跟他聊了一下,順便告訴他,我今晚會帶郁嫻回家吃飯。」
何父目前在某大廈擔任管理員的工作。
他們今晚會回家吃晚飯?何月亭頓了一下。那老哥幹嘛急著現在約她吃飯見面呢?晚上不就見得到了嗎?有問題!
「那件事情怎麼樣了?」她索性不吃了,將盤子推到一邊,好整以暇的開門見山間道。
「什麼事?」沒頭沒腦的,他一頭霧水。
「我電話裡告訴你的那一件事啊,你問了她沒有?」
何文賢遲疑地看了她一眼。「沒有。」
「你為什麼不問啊!你看她怎麼解釋嘛。」她對他這麼沉得住氣感到生氣。
「我不想聽她的解釋,因為我相信她。」
他是真的願意相信譚郁嫻沒有背叛他,因為唯有如此,他才能讓自己好過。剛剛歷經了一番天人交戰,他悟出了一個道理,既然事情是真是假他都不在乎,何不選擇對彼此都好的方向去想,也就不會始終放不下,把自己給折磨的苦不堪言了。
現在的他,心境真是平靜許多了……
「哼,相信她?!你是鴕鳥心態,不敢面對現實!」
「你錯了,我就是因為面對現實,所以才不再鑽牛角尖,庸人自擾……」他說得極小聲,沒勇氣大聲說得理直氣壯。
「老哥,你說什麼?」何月亭沒有聽清楚。
「沒什麼。」他掩飾的扯嘴笑了笑。
「不是我在說啊,哥,你們這樣的婚姻狀況實在太不正常了,就算這次真的是我誤會大嫂了,難保以後就不會有問題啊。而且,就算沒有外遇的問題,也會有其它的問題,你想過沒有?」
當然有,不過為時已晚,他現在想是不是太遲了……
「你放心好了,我只跟公司簽一年的合約,之後我就會待在海島。還剩九個月,很快就過去了……」他說得有氣無力,明顯他自己都沒有把握。
「很快就過去了?不過才三個月就出問題了嗎?」何月亭口快的眸道,但眼角一瞥,看見老哥黯淡的神色,有點後悔,趕忙結束這個話題。「好了,我要回去上班了,都快遲到了。老哥,你再坐一會,多拿點東西吃吧,我走了。」
她拿起皮包和外套,起身正要離去,何文賢又叫住了她。
「月亭,今晚你看到郁嫻,不要再提起那天的事。」他不想看到她為難的時候,那也根本毫無意義。
「哥……」何月亭沒想到他會對她做出這種請求,其實她本來真的打算不放過譚郁嫻,她認為上次她已經放過她一次了,今晚說什麼也要好好的問她一問,卻……
「算我求你好不好?」他的眼光盈滿了乞求。
「老哥你……」何月亭實在不忍目睹他那樣的眼神,把心一橫,還是妥協了。「好吧好吧,算我怕了你了。哥,那我今天就不回去吃晚飯了,你幫我跟爸說一聲,我怕見了你的老婆,我會忍不住。」
「那好吧,反正我還有幾天才走,我們改天再見吧。」
「那就這樣了,我回去上班了。唉……但願你的裝蒜會值得,不要到頭來還是一場空,那就大令人遺憾了。」
丟下這一句話,何月亭就離開了。
裝蒜到底,到底值不值得?何文賢不停地反問自己。結論是人生難得糊塗,偶爾為之,其實並沒有不好啊!
就拿昨晚來說吧,後來他進了廚房之後才發現,滿滿的一桶沙拉油根本沒有開封過,譚郁嫻拿什麼來炒菜?答案很明顯,她分明是叫外賣,蒙騙了她的丈夫。但是,這又有什麼不好呢?帶給了他驚喜,夫妻兩人吃得快樂,和樂融融的,假如他拆穿了這一切,也許就沒有那一頓溫馨甜蜜的晚餐了!
所以嘍,裝蒜不見得是一件不好的事,小至炒菜,大至外遇,他想,裝蒜到底就對了,是好是壞,將來再說吧。保有現階段的幸福、—樂,才是最重要的。
***
回海島的這幾天,何文賢和譚郁嫻抽了一天的時間去他家看他爸,一天的時間去她家看她媽,接著一個星期日的假日期間,他們到郊外走了走,看了場電影,吃了一頓豐盛的大餐,兩人相處的極為融洽和樂,沒有任何的不愉快或小爭執,儘管他的心中仍有根刺……他還是掩飾的很好,盡職地做好他為人夫的本分,和過去並沒有什麼不同……
今天,是星期一,也是何文賢待在海島的最後一天,明天一大早,他又得飛回上海工作了。但譚郁嫻仍照原定的計劃佯稱加班,避免有下廚的機會,而這一點何文賢並不知道,假如他知道了,他是不會就此裝蒜到底的……
回到家,已是九點多了,譚郁嫻在陽台上找到他,他正在曬他們的衣服,一件一件的細心晾好。
「郁嫻,你回來啦?你快進去,這裡風大,我還有幾件就曬好了。」何文賢發現了她,柔聲的催促道。
譚郁嫻一語不發的退回客廳,環顧了一下四周,潔淨又舒適。以往,她的客廳就像個狗窩似的,能怎麼髒就怎麼髒、能怎麼亂就怎麼亂,臥室亦然。而他回來後,一切就不同了,可謂煥然一新,有了一種新的面貌。但又能維持多久呢?他一走,髒了、亂了也沒有人可以再回復原貌。
走進廚房,看到她根本不太使用的地方都有了截然不同的感覺。打開冰箱,裡頭有各式各樣的果汁和優酪乳,以及養顏美容的水果。這一刻,除了感動和抱歉,其實她是有點生氣,氣他為什麼要對她那麼好?婚前婚後一個樣,很多男人結婚後就會改變的,為什麼偏偏他就不變呢?他不變,自己的罪惡感更重,有些事情更不能理所當然了…………重回客廳,何文賢已晾好衣服,呆呆地站在一方,看著她從廚房走了出來。
「欽……果汁和優酪乳要記得喝,別過期了都不知道。還有那個衣服……干了要記得去收,別等我下次回來了它還晾在那裡……」語末,他自認幽默地笑了笑,會這麼說,是他幾乎肯定她沒有洗衣服的習慣,自然容易遺忘了。
譚郁嫻只是微笑點頭,沒有多說什麼。
「你快去洗澡吧,我現在下樓去給你買消夜。你要吃什麼?」他掏了掏口袋,確定裡面還有錢。
「隨便。」
「好,那我走了……」
才一轉身,她便叫住了他。
「等一等。」
他回頭,見到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對不起……」面對他,她沒有理由生氣,總歸還是抱歉。
對不起?!何文賢萬萬沒有想到她竟然會開口說這三個字,她的對不起代表了什麼……他感到沒來由的恐懼。
「我明天不能送你到機場,要你自己坐車去。」有些事實是不能說的,她當然懂得避重就輕。
「喔……」他鬆了好大一口氣。「沒關係啦,你上班要緊嘛。好,那我下去嘍,很快,等你洗好出來,就有東西可以吃了。」說完這一句話,他馬上轉身就走,模樣就像是……落荒而逃!
他想裝蒜,也得有人配合,他不想一個人唱獨角戲,不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