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不亮,她便偷偷離開了自己的房間,守在入府的必經道路。
她在等待。
等著別人把那個人引來,進去,然後出來。
她是看著他進去的,但進去的時間短得令她很意外。
居然連半炷香的時間都不到,估計與公主的對話說不到十句。
然後她看到他出來,慢慢地靠近自己的藏身之處。
他每走近一步,她的心便跳得沉重一分,只覺得心口都有些疼痛。
在最後的時間裡,她掙扎著要不要出去見他的問題。
直到他已經大步經過,就快就此離去之時,她終於再也無法用理智去約束自己,躍然而出。
「少俠,留步!」她在他的身後急切高呼。
她只喚他少俠,她沒有打算就此與他相認,只想見一面而已。
殘風停步。
他其實早就知道樹後有人,不知是什麼身份,下意識地做好了拔劍的準備。
此時聽到相喚,是一個女子的聲音,不像有什麼惡意。
他轉過身去,看到了她。
他認出她是昨天與那位公主在一起的女子。
適才已經見過公主,公主對他表示謝意,並誠意邀請他常駐公主府。他一口回絕了,連茶也沒有喝一口便轉身離開。
此時這個女子在這裡等著他又是何意?難道是公主派出的又一說客嗎?
他看到她不似一般南陵女子般細眉細目,而是長著一雙波光盈盈的大眼睛。
那雙眼睛說不出來的熟悉,流淌著深濃的哀怨情緒。
她與適才所見的那位公主一樣都是美人,卻又截然不同。
公主身上有一種剛強的美麗,很容易會奪去別人的注意,而這個女子卻柔軟得像水一樣,柔軟而又清冷。
當看著她的時候,會覺得很溫柔,卻又彷彿透著絲絲的清寒。
「姑娘,有何見教?」
「我想……看一看你的劍。」
她提出一個令他很意外的請求。
劍客是劍不離身的,何況對方是一個陌生女子,他怎麼可以相信她呢?
「請你讓我看一看你的劍。」她又說了一遍,語聲很平和,沒有抑揚起伏。
不知為何,他卻覺得有些無法抗拒。
「只是看一看你的劍。」她再說了一遍。
她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他,居然令他心跳得有些異樣,下意識地避開目光。
「如果只是看一看……請看吧。」
他解下了自己的劍。
她接劍時候的表情很珍重,緩慢地抽劍出鞘,看得認真而仔細。
她的眼中閃現一股奇異的光芒,或許……只是劍光的反射吧。
「你的人和你的劍,令我覺得似曾相識。」
她很快把劍還給他,不知是喜是憂,神色複雜。
這句話說在他的心坎上——他亦如此,他對她亦總覺得似曾相識。
「你是誰?」他不禁輕輕地問。
一種心酸得想流淚的似曾相識。
她輕輕地向他笑了一笑,水樣的眼眸,清澈的憂傷。
「迦延,我叫迦延。」
「迦延?」他訥訥地念著這個名字,眼睛裡有思索的神色。
他認不出她了。
迦延在心裡澀然地笑著。
「迦延」是入了齊府以後養母給改的名字,他一時不會想到迦延與小延之間的聯繫。
又或許,他根本早就已經忘記小延了。
八歲的女孩與十七歲的女子之間變化固然很大,但總有一些相似的東西存在,就好像如今應該是二十五歲的柳殘風與當年那十六歲的少年其實也不是全然一模一樣——他長高了,黑了,瘦了,骨骼成熟了,臉上的輪廓也更有型了。
可她依然一眼便認出他了,但他卻一點點也認不出她了。
「你到底是誰?」殘風其實並非全然沒有聯想到,他在驚疑不定著。
「懷怡公主。」迦延道,「我是泰昶長公主的妹妹——懷怡公主。」
她也不知為什麼要這麼說,只是在極度失望之下脫口便說了出來。
既然你已記不得我,那就徹底遺忘了吧。
明河,對不起,我冒用了你的名號。珍河哥哥說過我很像你,就讓我做一次你吧。
「哦——」
殘風想起昨天公主的確是喚她妹妹的。
「我王姐很看重你,想留你在府中為她效力,不知少俠答應了沒有?」她很公事化地問道。
「沒有。」殘風道,「在下一介草民,周遊四海,浪跡江湖,不習慣在一個地方久作停留。」
遊俠注定是要一生流浪的,他可以憑著自己的意志為天下人效命,卻不可能只供一人驅使。
被她料中了,他果然不會答應。
迦延又高興又失落。
其實她很怕他會為了清河公主而留下,好怕他對清河公主一見鍾情。畢竟清河公主那麼美,又那麼有魅力。
事實證明他沒有。
可是,如果他不答應,就表示他很快就會離開這裡,再度踏上旅程。
那麼這一次分開後,她就真的再也見不到他了……
想起再也見不到他,只覺得心痛得如刀絞一般。
「公主?」
他疑惑地喚她。
她怔愣一下才反應過來他是在喚她。
哦,此刻多麼願意自己就是真正的懷怡公主,哪怕代替明河去躺在墳墓裡她也願意。
「哦……就這樣吧,你走吧。」
硬起了心腸,她淒楚地說了這句話,便毅然自己先轉身走了回去。
這一次,就讓我先轉身,讓我先離開你。
殘風望著女子的背影,久久沒有移動自己的身形。
好奇怪的懷怡公主啊,她竟不是替她姐姐做說客來的嗎?
柳殘風雖是第一次與清河公主打交道,但卻憑著直覺感到像清河公主那樣的人,不是容易輕言放棄的,她一定還會再來找他。
為了避免麻煩,他決定走為上策。
當快走出南陵都城的時候,他被城郊的某個地名而吸引。
公主墳?
「為什麼此處會叫公主墳呢?」向一位施捨茶水的村民隨口詢問一聲。
村民一看他是外鄉人,便很樂於解答地道:「因為此處向東三里,原是華英長公主陵,她曾經做過南陵的女王,開創了一代盛世,但她一生未婚,傳位給了侄兒,並留下遺言要以公主之禮安葬於此處。後來,陸續又有一些傑出而終身未嫁的公主追隨著先祖埋葬於此,其中最著名的是當年率領義軍打敗篡位的游姓奸雄而奪回孟氏江山的蝶公主。」頓了一頓,他又補充道:「本朝的懷怡公主少年夭折,受先王鍾愛,亦被葬在此處。」
本朝的——懷怡——公主?!
殘風訝然一驚,腦際掠過一雙水波盈盈的眼眸以及那滿面淒楚而又依依的怪異表情。
「這懷怡公主是先王的女兒嗎?」不禁追問起來。
「是,她是先王之女,當今國主的御妹。」
「那泰昶長公主和國主的關係是……」
「長公主自然是國主的長姐嘍。」村民為這外鄉人的愚鈍而感到好笑,但還是耐心解答。
殘風心裡更為怪異,「長公主到底有幾個妹妹?南陵是否有幾個懷怡公主?」
「長公主只有一個早夭的妹妹,這南陵自然也只有唯一的一個懷怡公主。」
村民亦感到這外鄉人提出的問題越來越奇怪了。
不——可能!
如果南陵只有一個懷怡公主,且懷怡公主早已去世並葬在此地,那麼他在公主府外所遇見的那個女子是誰?為何她要自稱是懷怡公主來裝神弄鬼?
而且,確實聽到過泰昶長公主喚她妹妹。
「公主墳具體怎麼走?」他決定一探究竟。
「此處向東,沿著田埂走三里,走到一個大山腳下,往右走百多步,轉進去,就能看到一個開滿鮮花的小山谷,谷中便是公主墳了。」
山谷比他想像中更大。
空中的確開滿了鮮花,是一種金黃色的小野花,花朵不大,但成片成片地鋪展著,連結成一幅壯觀的美景,並且散發出清新而濃洌的花香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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