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音是出家人,他可以閉口不言,但他不能說謊。清河自有她詢問的方法,一步一步地逼近去,妙音縱然從頭到尾不發一言亦被她纏不過。
清河雖然沒有確切的答案,但能毫不懷疑地確認迦延的失蹤絕不是被什麼組織綁架。
而茹佳是後來才知道真相的。是當珍河秘密派出去的人回來報告了此小鎮神秘鬧鬼消息以後,珍河決定微服出宮,和清河王姐吵到天翻地覆,珍河才告訴了茹佳,他要去找迦延。
茹佳此時義無反顧地要求一同前來。她如今已是兩個孩子的母親,第二個是男孩,剛出世便被封為了定康王。
珍河最後以寫退位詔書相要挾,才讓清河公主勉強同意暫時監國,讓他們出來。
「那麼國主此來小鎮,為的可是懷疑……」殘風的嘴唇禁不住輕輕顫抖,說不下去。
珍河只道:「以柳少俠的見多識廣,相不相信這裡鬧的是鬼?」
殘風搖了搖頭。
自一開始他就懷疑是有人在練什麼邪功,難不成真的會是……
珍河好似知道他在想什麼,輕輕點了點頭,「正是。妙音大師說過,抄寫於經捲上的武功秘笈,確實是佛家至寶,但是如果修煉不得法,很容易走火入魔。一面為佛,一面為魔,佛道與魔道自來是互為消長,萬世共存的。」
「未必會是她……」殘風不可置信地搖了搖頭。他無法把店小二口中的午夜幽靈與心目中可憐可愛美麗如花的小延重疊在一起。
「這些症狀,與妙音大師所說極為接近。」珍河道,「朕也不希望會是她。」
但是如果不是她,那麼茫茫天涯又該到哪裡再去找得到她?
最初在此地見到殘風,他以為他也是追蹤迦延而來,心中著實有點驚喜。誰知不過是碰巧而已。
不過,也許是老天爺故意這麼安排也未可知。說不定在這個小鎮上真的可以找到迦延,並且把她和柳殘風的恩怨情仇有個圓滿的了結。
「柳少俠,」他望向他,「如果找到她,你會怎麼樣?」
殘風呆鈍著,過了一會兒,才道:「她要殺我,我便讓她殺。」
珍河想不到他會這麼回答,簡直有點哭笑不得,「她若不是曾經那樣愛著你,怎麼會一心一意要殺你?」
殘風心裡亂得根本不知如何思考,脫口反問道:「那我該怎麼辦?」
珍河苦苦一笑,耐心地道:「如果你也愛她,那麼,解鈴還需繫鈴人的道理總該懂吧?」
真是的,非要讓他來說出來。為心愛的女人牽姻緣心情會很矛盾的知不知道!
「但是如果你不能用同樣的愛來回報她,」他又道,「那麼你現在就離開此鎮,再也別見她。讓我帶她回南陵去,我自會照顧她一生一世。」
他這麼說的時候,茹佳溫柔地看了他一眼。對於迦延姐姐,她不嫉妒。
殘風表情呆愣愣的,不知在想什麼。
桑童幾乎是屏著一口氣息在等待他的決定。
「我要她!」殘風終於說了出來。既然珍河都可以為了她做到這樣,他再推卸掉屬於自己的責任簡直是真正該死了。
「我不會離開這裡。」他道,「我要找到她,告訴她我錯了,我從此再也不會拋棄她。」
桑童恨不得自己就此不會再呼吸,她緊緊咬住了自己的嘴唇。
雖然這個答案其實早就在她的心底,但人總是這樣,明知是絕望的,卻還是在最後幾秒盼著能出現奇跡。
珍河亦是停頓了片刻,才露出幾分欣慰的笑容,點了點頭道:「那麼,今夜我們去捉鬼。」
夜深,長街無人。
自從發生鬼怪吃人的事件之後,沒有人再敢輕易在夜間出行。
桑童一個人走在寂寂無人的長街上,影子被月光拉得很長。
捉鬼和釣魚一樣,都需要一個餌。桑童自願來擔任這個餌。
想像著目前的處境,她覺得自己尚且不如一條垂死掙扎的蚯蚓。
一直以來,都把自己和大哥看成不可分割的一體,可如今,那個南陵國主與貴妃的出現好似一把鋼鋸,將他們血淋淋地剖離。
蚯蚓被斬斷以後,每一段都可以變得獨立,但是她卻不行。
如果沒有了大哥,她覺得自己無法單獨生存下去。
眼睜睜看著他帶著希望與自己遠離,而她寧可葬身在魚腹,也沒有勇氣承擔剩下的孤寂。
如果注定是她來做那個犧牲者,那麼,就讓她犧牲吧。
大哥,如果我被那個「鬼」殺死了,如果那個鬼真的是你的心上人,你還會毫無心蒂地與她在一起嗎?
在餘下的漫長人生裡,每當想起我,你們的心裡是不是都會感到被鋼鋸剖開一般的疼痛呢?
想到這裡,又感到有些險惡的快意。
天空中突然出現一聲奇異的哨音。
像一根琴弦崩到了極處,突然斷裂,餘音不是很大,但刺在耳膜上一直在響。
店小二沒有提過這一聲哨音,也許只有當事者才能聽到,尖利的聲音打在心上,是下過傷心雨之後的雷。
然後她的身體騰空而起。
感覺背後有一把鐵鉤鉤住了她,自己彷彿變成一個肉串,戮在簽子上,等待一張嘴張開,把她的生命吞噬進去。
人在這時因恐懼而感到前所未有的清醒起來。
為什麼我要做那個犧牲者?為什麼該死的那個是我?
「大哥,救我!」她遽然地尖叫一聲。
耳邊只有風,彷彿乘風劈浪的一艘孤舟一樣。
殘風在他埋伏的地方如炸開的火藥一般騰空而起,與此同時,另一個修長的身影亦在不遠處飛了起來。
殘風快,那人比他更快。
他從來想像不到珍河身為一國之主會有那麼好的輕功。
但轉念憶起了初見清河公主時的情景,姐姐的功夫都那麼好,弟弟功藝高強也應該不用意外。
居然是珍河最先追了上去。
果然不是什麼鬼,只是一個黑衣人。身形瘦小,披頭散髮。一隻手揪著桑童的背心,那隻手很蒼白,也沒什麼肉,在月夜裡看上去像一把枯骨。
珍河追過去,一把扣住了對方的肩。
他以為自己扣住了,但只是撫摸了一下輕涼的衣料,對方已經脫離掌控。
手裡抓著一個人的重量,卻居然還是可以與兩個身手不算低的武林行家玩賽跑,對方的功力果然深厚。
珍河運氣繼續緊追,可對方似乎並不打算跑贏就算,反手便攻過來一掌。
珍河幸好反應也快,側身一閃,但那人的掌法太快,他的身體還沒復位,第二招便到了。
這時殘風也來了,硬生生地替他接下一掌,被震得倒翻了幾十步。
珍河一個人對敵,連招架都吃力,別說還手。
處境堪憂時,四面突然如信號彈發射一般躍然而出了好幾個幫手。
個個執劍,功夫一流,其中有人一劍替珍河解了圍。
劍一到,那鬼魅般的人倏而變招縮回了手,另一隻手卻還是抓著桑童不放。
殘風此時也回來了,拔劍出鞘,虛刺向她抓住桑童的那隻手。
此時離得近,看得清,連喘氣聲都一清二楚,已能確認對方是個女人。
殘風生怕真是迦延,手下不由留了三分。
那人終於將手一放,桑童尖叫著脫離了掌握,一跤跌在地上。
她呼了一聲痛,來不及檢視自己,便只朝著空中大叫:「大哥!」
殘風看了她一眼,有些猶豫。
這時,鬼魅一手抓向他的面門,幸而斜裡有人用劍又替他擋了一擋。
他在百忙之中看了一眼,發現一把黃發,當即認出那是秋莧翁。
原來清河公主到底不放心讓珍河帶著茹佳獨自出來,暗中派了高手相隨護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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