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藍被人從後面狠狠撞了一下,走了兩步才停住。
回頭過去,撞到她的是一個矮矮胖胖的男人,穿著一身獄政的制服,匆匆地走掉了,連聲道歉都沒有。
她歎了口氣,被曬得也沒力氣生氣了,自己認命地蹲下來,把滿地髒紗布撿回臉盆裡,準備拿去後頭燒。
什麼「她再也不想待在這個地方了」,結果她不就又回來了嗎?中間才隔十四個月,而且做的還是那相同的幾件事——雖然她實在不是自願的。
過去這一年她終於找到工作了,可借的是,她又失業了
可是,這真的不能怪她!那間出版社在她進去之後苦撐了一年,最後還是宣告不治,然後現在又不是工作好找的大月,她只好繼續當米蟲,才被老媽以「每天在家不事生產,不如跟我一起去義診」為由,又被揪來勒裡西斯。
工作雖然和去年一樣沒著落,感情倒是有對象了。
其實,說「對像」還太早了點,他們也就是最近才開始走得比較近而已。
那人是她在出版社工作時認識的一個印刷廠業務員。人絕對不高,絕對不帥,絕對不舌柴蓮花,總之,跟前男友是完全相反的典型,所以她就接受了。
不過現在平藍有點小後悔。
她好像想的太好了,跟這樣的男人約會的結果,就是兩個人每一次出來都無聊到極點。他的談話內容永遠只有工作,而天知道印刷廠的業務就算不是全世界最無趣話題的第一名,肯定也排得上前五名;偏偏她又想不出兩人之間有什麼共通話題可以聊。
或許來一趟勒裡西斯也好。趁著這個機會,她可以好好想想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麼。如果這不是一段她想要的關係,那麼,很顯然的,不久之後她又要「失戀」了……
唉!
她撿完紗布,剛站起來,一陣慵懶的嗓音就這樣飄進她的耳裡。
「穆拉圖,我是怎麼跟你說的?」
平藍全身一震。
不會吧,這聲音怎麼這麼耳熟……
她很努力想抗拒這個事實!
義診團今年是到中部高地,不像去年是去東漠。他們這次駐紮在一處興建中的行政驛站,雖然工地裡也有拓荒隊的犯人沒錯,但是好像跟去年不是同一樣,沒可能她又遇見那個冤家。
平藍開始認真地思索關於命運緣分和巧合這整個循環。很幸運的話,說不定她聽錯人了。
「什……什麼?」一個聲音回答。
「還什麼!你剛才是不是撞到人?」那道已經越來越難說服自己是聽錯人的嗓音依然慵懶無比。
「啊,呵呵,呵呵……」一陣尷尬的笑。
「你撞到人應該說什麼?」嗓音稍微嚴厲起來。
「對、對不起!」好宏亮的嗓門。
「跟誰對不起?」
突然間,一陣啪咯啪咯的腳步聲跑回來,然後平藍就發現自己鼻子前突然冒出一張大大的笑臉。
「對不起!」穆拉圖喊得好大的一聲,整個工地的人都聽見了。
任何人都無法不對這樣可愛的行為笑出來,平藍也不例外。
「咳,沒關係。」她清清喉嚨道。
穆拉圖的臉孔略微扁平,頸子短短的,四肢短短的,一雙眼距略寬,像他這樣的孩子,有著近乎相同的長相。
穆拉圖搔搔自己的腦袋,來回看了兩下,最後衝著她傻傻的一笑,然後啪咯啪咯跑回去。
「我道好歉了!」邀功。
現在,平藍無法再無視那個要他來道歉的男人了。
她歎了口氣,吹開劉海一面轉過身。
「嘿,又是你。」
西海。
他依舊一身的藍襯衫灰長褲,長髮以一根髮帶束住,背心挺直。
一年過去了,這男人還是帥到天理不容、人神共憤的程度。
她下意識摸摸自己的臉蛋,不曉得這一年來,自己在他的眼中又有什麼樣的改變。
西海懶洋洋地邁開長腿。
她的頭髮變長了,在腦後的馬尾巴垂到背部中央。可能是髮質太細的緣故,有許多細絲溜出來。一件簡單的白色T恤和牛仔褲與他記憶中的相同,不同的是,身架子婀娜玲瓏,稜角少了一點,嬰兒肥不見了,整個人逐漸透出一股嬌柔的女人味來。
「小不點變漂亮了。」他微微一笑,輕點一下她的鼻尖。
許平藍,妳幹嘛臉紅?
「你的事業也做得不小,連獄政都聽你的了。」她努力尋回舊日的武裝。
呵,還是那個壞脾氣的布娃娃。
「妳到底叫什麼名字?」
他竟然還不知道她的名字,平藍莫名其妙地想笑。
他們兩個只是去年匆匆見過幾面而已,他不知道她的名字也是應該的,既然如此,她不願意進一步去想,自己為什麼會那樣開心看到他?
西海就像是一個綺麗神秘的異國之夢,只要一個轉身,就會落入她的生命之外,再一轉身,他又在那裡。
「許平藍。」她故意說中文。
「許,平,藍。」出乎意料,他竟然說得字正腔圓,連外國人抓不準的二三聲都難不倒他。
「你怎麼會說得這麼標準?有人教過你中文發音嗎?」她瞪大黑白分明的水眸。
「小鬼,勒裡西斯會講中文的人不只妳一個。」他又彈她鼻子一下。
「噢!」平藍對他齜牙咧嘴。「我已經二十三歲了,警告你不要再叫我小不點!」
真有趣的娃娃,一逗就有反應。
「穆拉圖——」西海愉快地長喚。
「有!有!」穆拉圖跑了過來,還是那張傻傻的笑臉。
平藍對這樣的一個大孩子板不起臉來。
他,是個唐氏症兒吧?那特殊的外表極容易辨識出來,唐氏症患者通常伴隨著程度不一的智能障礙。
「從現在開始你就跟著她,看義診團有什麼需要,你就留下來幫忙吧。」西海把人扔給她,然後就走了。
……走了?
「慢著,什麼叫『跟著我』?」平藍雙手抆腰,瞪著他高大的背心質問。
「就是當妳跟班的意思。穆拉圖,聽見了嗎?」他連回頭都沒有,只是抬手揮了一揮。
「好!」穆拉圖精神十足地響應。
「喂,你給我回來!」
再怎樣,監獄的行政人員也輪不到他這個犯人來調派吧?他的架子會不會太大了一點?
但是他老大真的就走人了。
平藍瞠目結舌地立在原地。
為什麼……為什麼她被人家撞了一下之後,就順利從「小廝和打雜」一變而成「保母兼小廝和打雜」?這還有天理嗎?
「姓西的,你給我回來。」她徒勞無功地叫喊。
「西海不姓西喔,我也不姓西,我姓凡多魯士。我幫妳拿這個。」穆拉圖笑呵呵。
「……咳,謝謝。」
「穆拉圖在那裡還好吧?有沒有人欺負他?」
「你們當初把他丟過來的時候,怎麼就不擔心有人欺負他?」西海沒好氣地回道。
「政府最近在推廣身障和智障者的就業輔導計劃,我們當然要從身邊的人開始做起,為他好好規畫一下。」始作俑者在電話那頭愉快地說。
「全國有那麼多個公家單位,我就不信你們沒有其它更好的選擇。」
「穆拉圖說他想要『去很多不同的地方』,我們又考慮到他的安全,當然是送到既有警察保護,又有熟人照顧的單位最好。」菲雨心安理得地回答。
「我沒有辦法二十四小時跟他綁在一起!如果他被其它獄政排擠,我可顧不了他那麼多。」
「我也沒要你負責到這麼細,只要你看著他的安全就好。」菲雨凶巴巴地道。「小子,你將來要養他一輩子的,最好從現在開始習慣他跟著你。」
他咕噥兩聲,決定換個話題。「阿比塞爾呢?最近還好吧?」
一談到心愛的丈夫,菲雨的語調轉為柔軟,卻也透出隱隱的憂慮。
「他最近召集法學界和司法界的人士,組成一個『政黨組成法研擬小組』,消息算是正式放出來了。」
「啊。」他的語中透出瞭然。「踢到不少鐵板吧?」
「可不是嗎?光現任國會就鬧得亂哄哄,眾人紛紛上奏總統,期期以為不可。」菲雨沒好氣地道。
政黨組成法的訂定,就表示新政黨的出現;新政黨的出現,就表示權力將分散,中央政府必須受到制約。對於一些安於現狀的既得利益者而言,這樣的情況絕對不是他們樂見的。
這些人也不想想,當初他們也是因為不滿舊政府的一黨專政和腐敗,才出來革命的啊!
阿比塞爾已經將政黨組成法案的進度延後了好幾年,反抗的勢力依然不比預期中輕。果然人一上了位,記得初衷的就越來越少了。
「放心,妳老公也不是什麼好吃的果子,他打定了主意要做的事,十顆核子彈頭也攔不了他。」西海柔聲安撫她。
「總之,我早就有心理準備,就算要搞個五六十年,我也陪他一起闖了。」
「聽起來阿比塞爾有個甩不掉的麻煩了。」他輕笑。
他們夫婦的感情隨著時光過去,越見堅深,相形之下,他自己貌合神離的父母就像一個對照組。
西海對自己父母的感情一直很複雜。父親之於他是一個上司與長輩的綜合體,他敬畏多於親近;而母親則一直是認命、被動的女人,對他雖寵,但常讓他覺得不耐。他深愛父母,他們卻從不曾真正瞭解他。
一直到最後的家變,更讓他充滿苦澀和憤怒。是菲雨的存在,讓他的世界得到暫時的避難所。
她開朗健談,見識廣博,有如一道橋樑一樣架在他和父親輩之間,維持著兩端的平衡。
菲雨一直是他最好的朋友。少了她,許多事都會不同,他可能會變成一顆更苦澀失控的炸彈,絕不只是淪落到拓荒隊這樣簡單而已。
「西海,你有機會多打一點電話回家吧。」菲雨溫柔地道。
「怎麼?妳接我的電話接到煩了?」他懶洋洋地道。
「臭小鬼,你明知道不是那麼回事。」
他幾乎可以看見菲雨吹鬍子瞪眼睛的樣子,然後,另一張易怒又可愛的臉孔突然躍入他的心頭。
「雅麗絲很想念你,可是你久久才打一次電話給她,」菲雨歎息。「你知道,她為你坐牢的事一直很自責,總覺得你是為了她才失手傷人的。」
西海沉默下來。
他不喜歡打電話回家,就是因為母親總是自責,每回講不到幾句話就淚漣漣的,搞得他心情也很不好。最後他寧可打電話給菲雨,聽聽她家那幾個寶貝蛋笑鬧,有什麼話,讓菲雨轉達就夠了。
「妳跟她說沒什麼好自責的,我再待也沒多久時間,明年就可以申請假釋了。」他淡淡地道。旁邊獄警指了指手錶,表示時間到了。「時間差不多了,我該走了。」
「西海……」
「嗯?」
頓了一頓,菲雨又歎息一聲。「……沒事,你自己好好保重。」
她欲言又止的口氣讓西海蹙起了眉心。
「菲雨,妳有什麼心事,我在這裡或許幫不上忙,聽聽還是可以的。」
菲雨微微一笑。「真的沒什麼,下次再說吧,再見。」
「嗯,再見。」西海把話筒交回去,轉頭深呼吸一下。
義診區那頭,一道玲瓏的身影一下子抱著一盆紗布走過來,一下子抱著一箱藥品晃過去。後頭跟著一道亦步亦趨的新影子,跟她做著相同的事。
平藍和菲雨就像兩個完全不同的典型。菲雨明艷亮麗,待人溫柔而充滿愛心,全世界的小孩子一見到她都無法抗拒她的魅力;平藍卻是辣味十足的小炸彈,動不動就蹦蹦跳,要她帶小孩,她可能寧可去餵鱷魚。
這兩人只有一個共通點,就是無法對需要她們幫助的人說不。
雖然把穆拉圖丟給她有點過意不去,不過這是西海目前唯一能想到的方法。
他也講不出來自己在顧慮什麼。最近有一些奇奇怪怪的小意外引起他的注意,為了不讓菲雨操心,他沒有特別提起,也實在是沒有任何實證,只好自己提高警覺了。
先把穆拉圖帶開,他比較放心一點。他也沒有花心思去想,自己為何會如此輕易地相信一個異國女孩。
義診團起碼還會再待一個月,有地方塞就先塞了。等義診團離開之後,再讓穆拉圖去跟著拉斯爾吧。
不過,那就表示平藍也跟著離開了。
不知怎地,這個想法讓他撇了撇唇,不怎麼開心。
「西海,我們該鑿水井了,別想偷懶,快過來幫忙!」安進遠遠地對他招手,揚聲大喊。
「來了。」他又看了一眼那雙忙碌的身影,轉頭走回工地裡。
「……摸雞雞。」
「什麼?」
平藍的注意力霎時被穆拉圖拉了回來。
話說,逮著休閒的空檔,她正在欣賞拓荒隊立塔樓。
所謂的「塔樓」是勒裡西斯公家機關的代表,高度差不多一點五公尺,是一個鐵製的小型尖塔,形狀跟東京鐵塔有點像;如果是在大城市裡,只要建築物內有公家單位在其中,外頭也會掛上有著塔樓圖案的招牌,算是一種官方的精神象徵。
別看這塔樓小小的,它是純鐵所製,沉重異常。
這座未來的驛站裡有一個小型的行政中心,和幾間房舍、店家。由於高原上不容易調來大型的重機械,所以整座驛站幾乎是全靠人力蓋出來的,她只看到最基本的水泥攪拌車和一台堆高機,可是堆高機的高度也只能推到一層樓高而已。
今天的重點,就是把鐵塔樓立在那個兩層樓的行政中心上方,所以所有拓荒隊的男人們全集合了。
「屋頂的支架焊好了嗎?」拉斯爾大喊。
西海的腦袋從二樓屋頂冒出來,白牙一閃。
「剩最後一顆鉚釘,再兩分鐘。」
午後的陽光灑在他金色的胸膛上,露出一條條堅實的肌肉,令人垂涎欲滴。
唉,這個男人不去當模特兒實在太可惜了。他的經紀人光坐著等抽佣,下半輩子就不愁吃穿。
「好了,把塔樓運過來!」拉斯爾振臂一揮。
堆高機轟隆轟隆扛了一座小尖塔過來。在塔樓還沒有鎖上屋頂之前,這裡只算個普通驛站而已,直到塔樓固定上去的那一刻,才正式叫做「高地第四區行政中心」。
西海迅速架好滑輪和繩索,不一會兒,所有人分成兩隊,每個人手上各握著一條粗麻索,一切就緒。
「那邊拉穩、那邊拉穩,不要放手,後面那一頭準備。」拉斯爾大聲指揮。
「一,二,三,拉——」
「嘿——咻——」一群身強體壯的男人肌肉賁起,奮力吊起了沉重的塔樓,每個人額前都淌下大條大條的汗流。
如斯美景,真是壯觀!平藍看得心蕩神馳。
直到旁邊那個跟屁蟲爆出一句——
「藍藍,馬樹要我幫他摸雞雞。」
她完全愣住,嘴角開始抽抽。
「這個馬樹是誰?」
「他跟西海他們住在一起。」
所以是另一個囚犯?
「他為什麼要你幫他……摸雞雞?」
穆拉圖看起來很困惑。「我也不知道,他是要我幫他洗雞雞嗎?西海說過雞雞要天天洗才乾淨,可是我都是洗自己的,沒有幫別人洗過。馬樹為什麼不自己洗呢?他不會洗嗎?」
平藍的臉色凝重起來。
「西海知道馬樹要你幫他摸雞雞的事嗎?」這傢伙八成是新來的,竟然敢動西海罩的人。
穆拉圖搖搖頭。
西海對穆拉圖有一份特殊的保護欲,若讓他知道了,後果只怕不堪設想。她突然想起去年那三個想對西海動手動腳的囚犯,骨子裡一陣冷顫。
不曉得那件事讓西海被罰關禁閉多久?直到她動身返回台灣為止,西海一直都被單獨囚禁著,白天也只能在禁閉區做一些獄警丟進去給他做的雜活。
看見西海被關住,就像看見一隻遨遊天際的鷹被鐵鏈拴在地上一樣,竟然讓她相當難受,這男人是適合在廣闊的天地間遊蕩的。
「這件事你先不要讓西海知道。」她想了半天,終於有了結論。
「為什麼?」他不想騙西海耶!他向來什麼事都跟西海說的。
「我怕西海知道之後會找他打起來,那樣西海一定會被處罰的。」
「啊?好,那我不要跟西海講。」穆拉圖嚇一跳。
「可是你也不能誰都不說!」她擔心他真的傻傻被人家抓去摸雞雞。「你待會兒就去跟拉斯爾報告這件事,而且從現在開始不能一個人落單,知道嗎?如果有人欺負你的話,一定要跟我們說,不管別人怎麼威脅都一樣,知不知道?」
距他們回台只剩下一個多星期了,這一個多星期她還照顧得到。西海再怎麼神通廣大,終究是個犯人,不可能二十四小時守著他,只能一面讓拉斯爾幫忙顧著穆拉圖了。
「好。」穆拉圖用力點頭。
平藍拍拍他的手臂。
希望一切都會沒事才好!
事實證明,西海果然不是那麼容易被唬弄的。
午休時間一到,某人就找上門了。
「妳給我過來!」
平藍剛把一大籃洗好的毛巾晾起來,猛然被一雙強壯的鐵臂硬扯到後面去。
「喂,你做什麼?」
她跌跌撞撞,努力跟上他的步伐。他不是個犯人嗎?雖然現在是午休時間,他的行動也未免太自由了吧!
「妳竟敢教唆穆拉圖騙我!」
一把她拉到無人的角落,他兩臂一撐,將她鎖在牆壁和自己的胸膛之間,俊美的臉龐被怒焰焚燒,張狂的男性氣息直接灌進她的口鼻,平藍霎時覺得自己無法呼吸。
「他說了什麼?」她先謹慎地問。
西海利眸微瞇。
「妳認為他說了什麼?」
「穆拉圖是個成年人,他想要告訴你什麼事由他自己決定。」她的用詞更謹慎。
「推得很乾淨嘛!妳有種做,卻沒種承認?」
「先生,本人恰好是個不帶把的,就算『沒種』你又怎樣?」她不客氣地戳著他的胸口。
劉海又飄下來了,她用力把它吹上去,氣息拂到他的臉上。
西海陰狠地瞇起眼,龐大的體魄壓得更近。
「小姐,我們最好說清楚!這裡美其名是拓荒隊,其實就是一堆犯人聚在一起的地方。他們怕惹上麻煩,或許不會去招惹你們這些平民百姓,但是彼此之間可是一點顧忌都沒有!妳以為去年那三個傢伙半路堵我,我明明跑得掉,為什麼要下重手讓他們進醫院?就是為了下馬威給那幫傢伙看的!我要讓他們知道,任何人敢招惹我或我的人,就不會有好日子過!這是一種宣告,妳懂了嗎?」
「妳竟然唐而皇之的教唆穆拉圖對抗我,就等於讓那些傢伙認為我已經搞不定了,他媽的妳以為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
平藍被他吼得頭暈眼花。
那她顧慮這麼多為的又是誰?
「先生,你也給我搞清楚!第一,穆拉圖是你硬塞給我的,不是我去求你讓他跟著我的。第二,我們兩個都沒有本事二十四小時跟著他,所以我叫他有事記得去找拉斯爾,這有什麼不對?第三,」她的腳尖踏得更高,嚼哩啪啦吼到他鼻子前:「我還不是怕你知道了之後又惹事挨罰!你要怪就怪自己的爛脾氣,不要牽拖到我這裡來!」
西海瞇緊眼睛看著火花四冒的她。
老天,她發怒的樣子真美,整個人像在燃燒一樣,連五官都燦爛耀眼了起來。
怒意依然在他胸口橫竄,所以西海做了他唯一想到的一件事——
他把這根暴跳如雷的小辣椒抱進懷裡,重重吻住她。
平藍完全呆掉。
直到口中嘗到了他的味道,她才醒覺過來:她真的正在被他吻。
她怒喘一聲,用力揪住他後腦的頭髮往後拉,西海固執地貼住她的唇不後退。
這個吻迅速變成一場角力。男人與女人的力量差距讓他一開始佔上風,但是被壓住的可是鼎鼎有名的故障布娃娃,在她的奮力拉扯之下,他終於不甘心地鬆開她。
平藍喘著氣,和眼前的男人互瞪。
頓了一頓,她突然跳上去吻住他!
這與其說吻,不如說是吮、吻、咬兼具的特殊攻擊技。
西海在半空中接住她,她的腿環在他的腰上,兩手揪著他的前襟,又咬又吻又啃地攻擊他的嘴唇。
低沉的笑聲從他的胸膛震動到她的身上。他只是捧著她,任她肆虐。
吻完了,平藍跳下地,面無表情地退開好幾大步,死命盯著他。
「你的吻功有待加強,下次記得多練練。」
然後,不給他機會回答,她轉頭飛也似的逃掉。